“退亲的事儿着急不得,二叔打算让阮曲尘查查那戚汝年再说。怎么了,洪姑姑?”宝梳一脸贼笑道,“初真退个亲,你还着急上了?”
洪姑姑满面堆笑道:“宝梳你个通透的人,姑姑也不跟你装那傻子了。姑姑有个侄儿,今年有二十三了,前头娶了一个命短的,难产死了,就留下个小丫头,正缺个贤惠的人照看着。我思来想去啊,这村里村外我也只看得上初真,可初真身上还有戚汝年的娃娃亲,不好说啊!所以刚刚我听说戚家来退亲,赶紧就来瞧瞧,唉!初真真是个心眼实在的丫头,都白等了五年了,还不肯退,再这么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宝梳故意叉腰板脸道:“哎,洪姑姑,我差了吗?这村里村外你就只看得上初真?”
洪姑姑爽朗地笑了两声,拿手拍了拍宝梳的脸道:“这是什么话呢?你也是好的,姑姑哪儿会看不上啊?可你那头还有曲尘在,我不怕他把我老屋给砸了吗?”
“我跟阮曲尘早和离了,跟他有什么干系?”宝梳不屑道。
“哄姑姑不知道呢?我刚才听你表婶娘说了,这回你去城里曲尘可是好招待啊!不单单紧着你买东西,还带了你去庞府里过夜,你们俩和好,那是迟早的事儿,我要再把你介绍给另外的人,哎哟喂,我这条老命是要折在曲尘手里头了!”
“啊?”宝梳眉头一锁,立马想到是谁漏出去的风了!回来的路上,她千叮嘱万嘱咐,结果元宵那丫头还是把她给出卖了!
“宝梳啊,”洪姑姑又把宝梳拉近了一些,笑米米地附在她耳边说道,“姑姑托你个事儿,万一初真答应了退婚,你可得帮姑姑说两句好话。姑姑那侄儿是个读书人,虽说初真嫁过去是个填房,可往后也能是个正儿八经的夫人,她亏不了的。”
宝梳笑道:“行!初真要真退了这门亲,我头一个就跟她提你侄儿!”
“好姑娘!说话就是爽快,跟姑姑是一个路子的!”洪姑姑拍了拍宝梳的手背笑道,“那我先走了,你再进去劝劝初真,别那么死心眼子了!三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
“哈哈哈……”一旁偷听的元宵和初凝忍不住笑了起来。洪姑姑指着她们打趣了两句后便转身回家了。宝梳往元宵身上瞟了一眼,勾了勾手指道:“元宵,过来!”
“啊?那……那什么……宝梳姐,我娘叫我先回去一趟呢!我……我一会儿再来!”元宵抓起自己的包袱一溜烟就跑出了院门,跑得比兔子还快!初凝扶着门框笑得前俯后仰,然后又问宝梳:“宝梳嫂子,你跟我大堂哥真的和好啦?”
宝梳朝天翻了个白眼道:“谁要跟他和好,谁就是三条腿儿不要脸的蛤蟆,走着瞧!”
自打宝梳回来后,她又成了村里村外热议的焦点人物,传闻很多也很丰富啊!有说她不要脸去求曲尘和好的,也有人说她在城里学了几样媚招把曲尘勾回来了,也有人说是曲尘随便玩玩的,总之是应有尽有,千奇百怪。除此之外,还有她的好姐妹初真。
戚家打算退婚的消息传出去之后,附近几个村的媒婆都来打听过消息。初真的贤惠和能干是远近闻名的。虽说她还带着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可想问她亲的人家多了去了。那天马氏和平娘来过之后,平娘又来了一趟,可惜初真始终没有答应退婚。满村都传着这两姐妹的谣言时,宝梳和初真压根儿不去理会,因为她们有她们的大事要干!
宝梳从城里回来后便开始张罗她的茶汛买卖。她把城里买来的布料和绒线,还有抄来的花纹样子交给了初真,让初真带着初凝初蕊元宵赶制绣活儿;另外又招呼海樱哥哥刘达在村外上山必经的路上搭了个简易大气的竹棚子。
海樱和她娘忙着赶制小竹器,童氏则天天在家编小笼子小匣子,荷青自然是顾着研究她那几样风味儿小吃茶点。村里人都知道他们几家在忙活什么,可不管怎么问,也没人透个风儿,惹得大家更好奇了。
眼看二月已尽,三月春寒徐徐而来,茶汛已经逼近了。各家各户也收起了懒散的心,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茶汛了。雾重村的人大多都有自己的茶圃,也有少数像初真这样家里没重劳动力的人家种不上茶,便在茶汛时去别家采茶争工钱。
三月初二那日,初真一大早就出门了。照惯例,她要去永兴寺登个名儿,因为她每年都会去永兴寺采茶挣点家用。刚出门没几步,她便看见宝梳和永兴寺里一位相熟的姑子道贤迎面走来了。她有些好奇,因为宝梳向来没早起的习惯,便走上前去笑问道:“这是打哪儿来呢?刚去拜过菩萨不成?”
宝梳正和道贤说着话,抬头见了她,不禁打了个哈欠道:“是啊,刚刚从冷娘子那儿拜完药菩萨回来呢!你是去寺里吗?”
“想去寺里登个名儿,冷娘子怎么了?病了?”
“跟病了差不多,先去我家吧,回头再跟你细说。”
三人一块儿去了宝梳新盖的小木楼。姑子道贤跨进门打量道:“这地方选得不错呢!前面是竹林,后面又是园子,小楼也巧得很!”
宝梳招呼了看家的芒果一声,回头笑道:“就我一个人住,本就要不了多大的地方。两层的小木楼,拢共就六间房,一个堂屋一个灶屋。”
“新盖的吧?”
“前几日才搬进来,花了我二叔他们一个多月的功夫,”宝梳说着带道贤和初真上了二楼。二楼中间有个类似于堂屋的小敞厅,宝梳先让她们坐会儿,自己回屋取东西去了。
两人坐下后,初真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又问道:“冷娘子到底怎么了?果真病了?”
道贤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昨晚亏得冷娘子那小丫头碧莲反应够快,想起宝梳会医术,要不然冷娘子这会儿怕是在孟婆那儿喝汤了!”
初真脸色微变忙问道:“怎么回事?病得有这么严重吗?”
“哪儿是病啊!是自己服毒自尽的!”
“什么?”
“冷家那边给冷娘子说了户人家,要冷娘子再嫁,冷娘子死活不答应!冷家逼得紧,她一时想不开昨夜里便偷偷服毒自尽了,恰巧我师父领着我去找她说炒茶的事儿,这才给发现了,你说造孽不造孽?冷娘子铁了心要为她亡夫守节,岂会再嫁?冷家那些人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道贤忿忿道。
“那冷娘子现下如何了?”初真忙问道。
“给宝梳救回来了,还在青竹斋里躺着呢!我师父劝她,若真想断了尘缘,不如剃头做了真姑子,那才断得了呢!她已经答应了,等身子好了便在永兴寺里由我师父剃度出家,看冷家人还怎么拖个尼姑去拜堂成亲!”
初真感触道:“冷娘子可算难得了!成亲不到一年,丈夫便战死边关,立志要为丈夫守节,若是她丈夫在天有灵知道了,也该含笑九泉了。”
“谁说不是呢?”
两人正说着,宝梳拿了个小葫芦瓶出来递给道贤道:“还剩六粒,先叫她服着。下午我让元宵去山上采些粗药,配好了再送去。”
“好,”道贤揣了药瓶道,“我就先去了,你也别送了,我们不讲那些客套!”
道贤下了小楼自去了。初真环顾了一眼小敞厅笑道:“你这儿新是新,就是少了些人气儿。新盖好的屋子该请几个人来闹闹,那才算回事儿。”
宝梳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肩头道:“哪儿有那空闲啊?大家最近都忙着,等过一阵子再说吧!”
“新屋子要新鲜闹,哪儿等过一阵子呢?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晚了?也不请别的,就荷青,你表婶娘还有海樱他们家,拢共加起来顶多一桌半人。”
宝梳转头嘿嘿一笑道:“主意可是你出的,你得包办到底哦!我只出地方和东西,余下的你得给我办了!”
“行!”初真笑道,“不就是一两桌席吗?我和荷青四只手还怕做不出来?”
“好!今晚就今晚!哎,是不是还得去买串鞭炮来炸炸?”
“晚上放炮仗那是报丧!”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旁边院子的海樱招手问了一句:“乐什么呢?”初真朝她喊道:“晚上给宝梳摆迁家酒,记得过来帮忙啊!”海樱连连点头道:“这好说,我立马就过来!”
谁知到了晚上,初真打算的一桌半压根儿不够坐,不得不临时问海樱家借了凳子桌子,在院子里摆了足足三桌席。夜幕降临时,薄雾渐起,处处透着寒意,可宝梳家那小灶屋里却热闹得很。
初真等人正忙着时,灵芝提着块腌肉走了进来,往海樱面前的案板一放笑道:“来,再添一碟子下酒肉!海樱,拿那淘米水洗洗,现成下锅煮半柱香的功夫就成。”
海樱弯腰下去瞄了几眼问道:“什么肉啊?瞧着黑哩吧唧的!”
灵芝拍了她脑袋一下笑道:“不识货的丫头,这是烟熏牛肉!上回曲尘回来的时候送的,说是青海那边带过来的,味儿跟我们这边的牛不一样呢!我一直搁在家里没舍得吃,今晚拿出来给大伙儿都尝尝!”
“那可叫你花血本了!”
海樱一句话把灶屋里的人都逗乐了。灵芝轻轻地掐了海樱一把,乐道:“说得我那么小器是吧?今儿是宝梳办迁家酒,曲尘不在,我这做婶娘的能不拿点好东西出来招呼着吗?对了,宝梳我得说说你,你太不地道了!搬迁家酒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跟四婶打个招呼,也太见外了!回头曲尘怪起我来,我怎么好说?”
正站在灶台边用长竹筷翻动油炸货的宝梳转头笑道:“本也没打算办呢,都是初真现成说起的。再说了我办迁家酒,管他什么事儿?”
灵芝走过去倚在灶台边上,一面看宝梳翻锅一面笑问道:“哎,庞府大不?我听说他家大得跟皇宫似的,是不是真的啊?”
“大是挺大的,能不能跟皇宫比我就不知道了。”
“曲尘的屋子怎么样?很气派吧?好歹是庞府的管家,不能住个漏雨的屋子吧?”
“还行……”
话没说完,灶屋里的姑娘媳妇都怪叫了起来。宝梳停下筷子,忍住好笑,转头问道:“叫什么呢?仔细惹几匹狼来招呼你们啦!我就是去他那儿坐了坐而已,想哪儿去了都?”
“就干坐了*?”海樱掩嘴笑问道。
“要不干坐*,你以为还有什么?”宝梳冲海樱抖了抖眉毛笑道。
海樱不敢接下面那句话了,因为她老娘也在呢!灵芝倒很干脆地说道:“谁信你呢?不过也罢,你们两口子的事儿我们打听来做什么?你们俩好好的那就行了!可是啊,下回你再进城去,得把我带上了,雅州城我还没去过呢!听元宵说,庞家的铺子多得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下回?”宝梳夹起那炸得黄澄澄的油果子,抖了抖油笑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去了。你要那么想去,让四叔领着你去一趟就行了,何必等着我下回进城呢?”
灵芝用胳膊撞了撞宝梳笑米米地说道:“你不知道?曲尘没跟你说过吗?指不定哪日他又要回来一趟,到时候你不跟他一块儿回城去啊?”
灵芝这么一提,宝梳倒是想起阮曲尘是说过茶汛要回来一趟。不知不觉,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那货了。偶尔夜深人静或者没事可干的时候会想起,想起那日清晨他说过的那句话,心里总有点猫抓痒痒的感觉。
如果自己的森林真的只剩下他那一棵树了,那会是个什么情景?
就在宝梳愣神时,洪姑姑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只四五斤重的大公鸡和几包自家晒的菜干菜条,笑容满面地说道:“都忙着呢?有什么活儿要我帮忙的不?瞧,我不请自来了,宝梳,你不会赶人的吧?”
“我哪儿好意思赶呢?”宝梳忙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道,“就怕惊动你们这些爱讲礼儿的人,事情本不大,还白白收了你这么多东西。”
“说这话就客气了!”洪姑姑瞥了旁边正在切菜的初真一眼,笑道,“姑姑这礼儿不白送的,今儿还多带了一位来,你可别介意才是。”
“可是你家那侄儿来了?”侯氏从灶膛那儿探出头问了一句,“我今早瞧着他往你家去的,我还招呼了他一声儿呢!有一年多没见了,人越发地廋了!”
洪姑姑连连摇头,心疼道:“可不是吗?我瞧着都廋下好大一圈了!家里没个女人照应,里外都靠他,他能忙活儿得过来吗?”
“他家那小的没带来?”
“上她外婆家去了。我想着他和陶秀才是同年,正好一块儿说说话,便把他一块儿叫来了,宝梳,你不介意吧?”
洪姑姑这么一说,一递眼神儿,宝梳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她忙点头笑道:“不介意,只要他不介意登我这闲话多如牛毛的人的门,我哪儿介意去?姑姑您出去招呼着他吧,一会儿就开饭了!”
“陶秀才陪着他在院子里说话呢!”洪姑姑说完便往初真身边挤去了。两人说些什么,宝梳没怎么听清楚,因为灵芝和海樱一直在打趣她和阮曲尘,闹得她分不出耳朵来听点八卦。
不多时,酒饭全都摆上了桌,众人正要分次坐下时,院外忽然走进一个人。脚刚跨进门,芒果便奔过去狂吠了起来。宝梳忙喝止了芒果,上前问道:“请问找谁?”
这人瞧着三十左右,彬彬有礼地朝宝梳拱了拱手问道:“不知这儿是否有位阮初真姑娘?”
宝梳点点头道:“她在呢,你哪位?”
“哦,我姓杜,是戚汝年的同营战友,特意来这儿跟阮姑娘交待些事情。”
☆、第八十八章 报丧的人
“交待些事情?戚汝年人呢?”宝梳微微颦眉问道。
这时,初真小跑过来,一脸心急地问道:“是汝年叫你来的?汝年可还好?”
这人看了初真一眼,面呈难色,欲言又止,像是有些话不好说似的。初真见状,更加着急了,忙问道:“汝年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脱不开身啊?”
“不是……”这人轻轻摇头,一脸惋惜地说道,“汝年他……早两个月前就已经去了……”
“去了?”初真和宝梳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是啊!两个月前的一次交战中,汝年不慎给敌军刺中了要害,好好的一条命就那么没了!唉……他临去前,千叮嘱万嘱咐要让我来跟你代个信儿,叫你千万别太难过,是他对不住你,让你另找个好男人嫁了……”
这人话未完,初真直挺挺地往后一仰,当场晕厥了过去。院子里顿时响起了众人的一片惊叫声。宝梳忙让海樱扶着初真,自己则使劲地掐了她人中几下。片刻后,初真回过气儿来,呆呆地望了那人一眼,忽然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声别提有多悲切了!
众人听闻汝年已经去了,男的摇头叹息,女的都跟着陪泪,无论谁劝,也劝不住初真那滚滚如流的泪水。末了,宝梳道:“也都别劝了,叫她哭个痛快好了!这总比憋在心里要强吧?这位大哥——”她说着起身对那杜姓男子道,“那戚汝年真没了?”
杜姓男子一脸忠厚地扼腕叹息道:“别说你们不信了,就是我也觉得像做梦似的。当初我与汝年一道奔在宗将军帐下,分在同一队,交情好得甚过亲兄弟,眼见着他没了,我心里也难受得要死!不过啊,阮妹子,事已如此,你还是节哀顺变吧!对了,他临去前让我把这东西交还给妹子你,说是当初定亲时给的信物,像是一束乳发。”
一听乳发二字,初真心底又起了一阵悲怆,扑上来抓过那香囊,还未看一眼便又晕了过去。宝梳海樱等人忙七手八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