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梳想抽回手,却被曲尘捏得死死的。当着一干长辈的面儿,她不好发作,只是虚眯起眼睛瞪了瞪曲尘。可是人家却是一脸清风般的笑容看着她,还调侃道:“回去我们俩再慢慢赌气,这会儿说正事儿呢!三叔三婶就初心那么一个闺女,又只嫁这么一回,不去帮忙你心里过意得去?明年清明去娘坟头上你好意思说这事儿?”
“呵!”宝梳就知道,这家伙每回耍赖的时候,准会拿婆婆来跟她掰扯!
“那行,就这么说定了,”阮谦接过话道,“这趟去城里庞府,不单单是初心的脸面,也是我们阮家的脸面,该备什么礼儿有什么讲究曲尘你先说说,好叫我们有个准备。”
“是啊,除了那该备的礼儿,另外我们穿什么去呐?”龙氏一脸着急道,“初心往年倒是给我带了好些不错的衣裳和料子回来,可我不知道穿什么样儿的才算体面!还有那簪子手镯项链什么的,是不是都得招呼上?我听说那城里的夫人小姐们,个个都一身珍珠翡翠,走起路来都叮叮当当的!”
“三婶您当她们是骡子还是驴啊?走起路来还叮叮当当的?”宝梳忍不住插了一句。
“那你说怎么打扮才行啊?横竖不能掉了我们家初心的脸面啊!”
“城里的夫人小姐也不是个个都喜欢把自己当首饰架子的,真正有品味的贵妇,一两样儿两三样儿东西也就足够了。像您嘛……”
“我怎么了?”龙氏低头看了自己略显臃肿的木桶腰,紧张地问道,“我这样子怎么了?还倒腾不出个贵妇样儿吗?”
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龙氏有些不服气地说道:“笑什么呀?我还不信城里那些夫人小姐个个都赛嫦娥似的,那还不是脂粉珍珠打扮出来的吗?俗话说得好,人穿衣,马上鞍,衣裳首饰弄齐整了,那人就好看多了呀!这有什么好笑的?”
宝梳笑道:“三婶,我看贵妇样儿我们还算了吧,也不倒腾那种模样的了,简简单单,朴朴实实的小家夫人样儿就够了。您说您穿一身上好缎子,挂一身珠翠去,不知道还以为您是上门儿卖货的呢!到了庞府,反倒会被人笑话,说您怕是典了屋子卖了老牛才弄齐了一身行头,所以,衣裳首饰不必那么好,体体面面干干净净,有我们村的风格就行了。”
“我们村的风格?什么意思?我们村有什么风格啊?”龙氏纳闷地问道。
“怎么没有?蒙顶山是干什么使的?种茶的是不是?能种出好茶的地方必定是人杰地灵,处处都透着股茶香,朴实淳厚的。穿戴打扮上都沾点茶的味道,不显俗气,还自成风格。”
“那……那怎么沾啊?总不能兜里袖里都装茶叶吧?”
“那我先问问,打算哪日去?”
“就五日之后。”
“行,我有主意了,您听我的准没错!”
“那好,就瞧你的了!横竖得把我们几个打扮得像那么回事才行,不给我们初心丢脸才行!”
“放心,丟不了脸的,说不定还能给您长脸呢!首先第一点,打今晚起,您得拿茶叶汤混着野蔷薇花泡上一炷香的澡,连着泡五日,听见没?”
“就泡澡啊?再没别的了?要不要弄些那香粉什么的?”
“那些东西就不用招呼了,听我的准没错!另外,你再去家里把往年初心给你买的那些衣裳拿来我瞧瞧,我给你挑件素净的……”
“素净的好吗?”龙氏着急地打断了宝梳的话问道,“穿得太素净,一点都不喜气儿呢!我们是去说亲事儿,又不是去菩萨庙里上香的,穿那么素净干什么?”
瞧着她那心急的样子,一桌人又都笑了起来。宝梳一边在桌下跟曲尘的爪子较量一边笑道:“三婶您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您啊,这是患富贵丈母娘前期综合症了!要是进了城见着您那富贵女婿,您怕是腿脚都迈不动了吧?您先别急,听我说完觉着不对再急。”
“是啊,”秦氏也在旁笑道,“你这还没见着女婿呢,万一见着了,怕是连话都抖落不清楚了吧?他再富贵也是你女婿,你怕什么啊?听宝梳把话说完吧!”
龙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行,宝梳你说吧。”宝梳继续道:“挑素净的,是为了方便在您衣裳上添绣花,那叫锦上添花,明白不?庞府里那几位主子什么样儿的缎子没见过,您把家里最好的穿去,也未见得有多体面,倒不如让初真给您衣裳上添些绣花,那才增色呢!”
“这主意好啊!”秦氏连连点头道。
“初真的绣工,就算在庞府也找不出几个能赶上她的,到时候您穿着初真给您添绣的衣裳去庞府,回头人问起,这是谁做的呀?您就可以大大方方跟人家说,哎,这没什么啦,就是我侄女儿随手绣的,家常衣裳罢了!您想想,到时候您脸上得多有光?”
“呵呵呵呵……”龙氏听罢立刻掩嘴笑了一大通,然后连连拍了两下桌子乐道,“这主意真真好啊!宝梳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把衣裳取来!”
“哎,三婶,我还没说完呢……”
不等宝梳说完,龙氏就兴冲冲地回去取衣裳了。在门口的时候,还差点跟收工回来的初凝撞上。初凝一边往里走一边看着龙氏的背影问道:“三婶疯跑什么啊?初心姐回来了?”
“取她那些宝贝衣裳去了,”秦氏起身招呼初凝道,“凝儿,去四叔家瞧瞧宋焘回来没有?我给他缝了件衣裳,叫他过来试试合适不合适?”
初凝走到父亲身边,翘嘴道:“为什么要我去喊?我才不去呢!娘也够偏心的,两年都没给我缝衣裳了,倒给外人缝一身又一身,还分文不收,哼!”
“说这话四叔就不爱听了啊,凝儿,”阮威抬头笑道,“宋焘是外人吗?是外人吗?你四婶的亲弟弟,那能叫外人吗?你过来你过来,四叔跟你说……”
“我才不过去呢!”凝儿冲阮威翻了个白眼道,“四叔你就恨不得把我卖给宋家,好把四婶和东玉换回来,是不是?”
“哈哈哈……”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阮威笑得茶水都喷了出来,连连咳嗽了两声道:“哎呀,四叔这点小心思都叫你看破了,怎么好意思呢?原来就是为了四叔啊?那行那行,让宋焘回去吧!横竖我们家凝儿又不喜欢他,他留在这儿干什么呢?叫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们想把凝儿嫁给他呢,是不是?”
“本来就是!我又没说要嫁给他,是你们这堆人儿在那儿使坏呢,害得我老是被海樱姐她们笑话!”初凝翘嘴抱怨道。
秦氏笑着拍了她两下道:“怎么说话的?什么叫你们这堆人啊?在这儿都比你大,知道吗?爹娘也是好心,四叔也是好心,你大堂哥更是操够了心,去趟宋家沟,把你和你四叔的事儿都办妥当了,还落你这么一场抱怨,冤不冤啊?”
“这样吧,”阮威冲初凝挑挑眉梢道,“凝儿,你到底瞧不瞧得上人宋焘啊?”初凝又扮了个鬼脸,道:“为什么要告诉您啊,四叔?您就想把我卖到宋家去换四婶回来,哼哼,我才不上当呢!”
阮威一脸无辜的笑容,摊开手道:“我是那种人吗?卖侄女儿去换媳妇儿?凝儿你要这么说,四叔心里可酸死了啊!打小白疼你那么些了?四叔就是想问问,你瞧不瞧得上,要是瞧不上,就别耽误了人家说亲,知道不?人家宋焘可是说了,瞧得上你,就等你爹一句话了!”
“真的呀?”一桌子人都欢腾起来了。
宝梳趁机从曲尘爪子里使劲抽回了手,拍着桌面笑道,“四叔,宋焘真是这么说的?那还等什么呢?这事儿赶快定了吧!赶上初心这趟,就是双喜了呀!”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夏夜带回来的消息
宝梳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什么好事儿成双?那我是赶对了时候了,是吧?”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夏夜右手提着两条肥肥的大鲶鱼,左手拧着一个礼盒,大摇大便地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夏新和宋焘两人。初凝一见宋焘,刚刚才褪去的娇红又熏上了脸,一扭头噔噔噔地往楼上跑去了。
夏夜冲她喊道:“凝儿啊,跑什么啊?一见哥哥就跑?哥哥是会吃人还怎么了?今儿哥哥可是提了好东西来的,不尝一口?”
初凝不答话,身影在楼梯口那儿一闪,就上楼了。秦氏忙起身接过了夏夜手里的东西笑道:“总这么客气呢!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在城里守着铺面儿吗?”
夏夜笑道:“曲尘给我找了个好帮手,我就腾出点工夫回家来瞧瞧了。二婶,鱼是我哥钓的,这盒子里头有两只闷炉烤鸡,城里新开的一家酒楼的招牌菜,味儿好着呢!一会儿我和我哥就在您这儿蹭饭吃了!”
“说蹭饭就难听了,夏夜!我们阮威没灵芝在家的时候,有几顿不是在你大伯家吃的?还客气这些?都快坐着先喝茶,我这就开火儿做饭去!”
“我也去帮忙,二婶!”宝梳趁机挣脱了曲尘的爪子,飞快地跑去帮秦氏提东西了。秦氏往楼上喊了初凝一句道:“凝儿,快些下楼,去把初真家那三个也叫来,听见没?跑楼上干什么呢?快下来”初凝没回话,秦氏又喊了一声后,便和宝梳先去灶屋里开火了。
这时,阮炎笑问夏新道:“你和曲尘在城里开的那生药铺子买卖如何?”
“还不错!”夏夜眉飞色舞地说道,“前阵子太忙了,一直不得空回来。您想想啊,雅州城内有几家生药铺子呢?数来数去就四家,最大的那家怡宝堂年前不是顶出去了吗?如今门面缩了一半儿,也没什么气势了。最最最打紧的是,曲尘选这行当选好了,城里庞府插手的行当多了,都是做大了的,可唯独药材行当没分一杯羹去,所以这里头大有赚头!”
“听这口气赚了不少吧?”阮炎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往后成了大老板,可别忘了照顾照顾我们初心,她也算你妹子呢!”
“我都听说了,初心眼下都快嫁庞府上的表侄儿了,还用得着我照顾?往后还得请她照顾照顾我呢!”
阮炎又唠叨了两句闲话后,见龙氏还没来,有些不耐烦了,便起身出了院门往家去了。等他走后,夏夜把凳子往桌面挪近了一些,轻声问道:“初真没在这儿吧?”
“你聋子?”夏新磕着南瓜籽儿回了他一句道,“刚刚二婶还叫凝儿去叫初真两姐妹呢!你一回来就说有大消息,还说跟初真有干系,到底是什么大消息啊?憋这么久仔细憋出毛病来!快说!”
“急什么啊,哥!听我慢慢说嘛!”夏夜一脸神秘地冲曲尘挑挑眉道,“你猜我在城里听着什么风儿了?还是你那朋友林爷跟我说的。”
“那准没好事,”曲尘提起茶壶道,“他是衙门中人,他漏出来的风儿绝对没好的,你就说吧,别卖关子了。”
夏夜又往桌边凑近了些,小声问道:“那我得先问问,初真跟戚汝年的亲是真退了吧?”
“什么意思啊你?”夏新拍了夏夜脑袋一下问道,“对初真还不死心呐?”夏夜摸了摸脑袋,抓起一块儿米糕塞他哥嘴里道:“什么跟什么啊?我还没说完呢!我是说,初真跟戚汝年要真一清二楚了,那这回初真就逃过一劫了!”
“逃过一劫?”曲尘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忙问道,“是戚汝年那边出事了吗?”
夏夜一脸慎重其事地点点头道:“你猜得没错,戚汝年那边还真出事儿了!而且还是大事儿!亏得初真已经跟他退婚了,要不然仔细也给连累上了!”
“到底是什么事儿?”
“我前晚跟林爷在洞月楼遇上了,就一块儿喝酒了。你要回庞府的事儿也是他跟我说的。聊着聊着,胜芳馆里那叫芳菲的姑娘就来了,一进门就跟林爷抱怨说,有官差在她们胜芳馆查了好一阵子,害得她这会儿才来。我就好奇地问了一句林爷,那血鹿暗部的事情还没查完啊?谁知道林爷跟我说,衙门新收了一份通府文书,说是帮忙缉拿一名要犯,这才有胜芳馆那阵仗呢!”
“不会是戚汝年吧?”夏新惊讶地问道。
夏夜指着他哥,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还真是他!我最初也以为是同名同姓,可林爷说了,戚汝年就是我们雾重村山脚下那个戚汝年,不是别人。”
曲尘微微皱眉问道:“犯了什么事儿?怎么才上任就成了要犯了?”
“听林爷说,戚汝年误杀同僚,被捕时又反抗,连杀两个衙门差役,这才给建州下了通府追缉文书!”夏夜敲着桌面一字一句地说道。
“误杀同僚?被捕时还连杀两个衙门差役?真的假的?”夏新纳闷道,“按说他都迁升了,有必要杀什么同僚吗?戚汝年也不笨啊,打了那么几年的仗了,不至于把脑子打坏了吧?”
夏夜耸耸肩,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横竖林爷是这么说的。我想啊,他多半是遇着什么事情了,被逼得走投无路才失手干的吧!要不然就是有人冤枉他?建州府能下追缉文书,指定也是有证据的,所以啊,有事儿真的很难说的!不过我告诉你们,千万别跟初真提,最近也别让初真去城里,要不然她知道了,心里准会难过的。”
曲尘端起茶杯想了想,又放下问道:“林爷可有说戚汝年误杀的是什么人吗?”
“说了,与戚汝年同官位的一位录事,姓王,具体叫什么我记不住了。”
“姓王?难道是王攀奇?”
夏夜想了想,连连点头道:“好像是这名儿,我当时就觉得名字怪怪的,没怎么去记……对哦,曲尘你每年都会去建州替庞家打理那边的买卖,你应该认识这个王攀奇吧?”
曲尘冷冷一笑道:“没想到死的人会是他?这个人本事不大,却有些来头,京中的王太傅便是他本家。他那一身官袍就是凭着王太傅三个字得来的。”
“王太傅?”阮谦问道,“莫不是那叫王黼的太傅大人?”
“除了他,京中再无别的王姓太傅了。那王攀奇我往常没少接触,说是庸才都有些夸奖他了,只不过仗着有个做太傅的叔父罢了。我只是奇怪,戚汝年怎么会无缘无故把他给杀了?”
夏夜耸耸肩道:“你不是说过官场如黑道吗?兴许是那王攀奇什么地方把戚汝年得罪了呢?”
“我说你小子,就不能盼戚汝年点好?”夏新接过话道,“总归是一块儿长大的兄弟,就算是你情敌,你也得大度点不是?我是有点纳闷的,戚汝年才上任多久,几个月吧?怎么就把京中太傅的侄儿给杀了呢?他吃饱撑得啊?这里头怕是大有文章的。”
阮威赞同地点点头道:“我也觉得戚汝年没那么笨的,好好的,杀什么人啊?他把爹娘都接过去了,还打算把初真姐弟三个都接过去,指定是想安心过日子的,他还杀哪门子的人啊?曲尘,你要不找你建州的朋友打听打听?”
曲尘道:“回了城里我会跟林爷把这事好好问一问,至于初真那边,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的,她身边还有个莫嫂子,如果戚汝年真的出事了,莫嫂子必定会得到一些消息。我疑心的是,衙门里有人在城里胜芳馆搜捕,是不是意味着,戚汝年可能已经逃回了川内?”
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觉得曲尘的话有些道理。阮威轻叹了一口气道:“初真这是什么命啊?我觉着那丫头就没走运过!先是等戚汝年六年,等出了场退婚,后来知道戚汝年不是薄情寡性的人,她又不肯去建州了;不去建州吧,还好,上回要真去了她也麻烦了!哎哟,真叫什么啊?比什么流年不利,货不担什么的玩意儿……”
“祸不单行!”新哥抖肩笑了笑说道,“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