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古约我周六晚在食古斋吃饭,我压根儿不想和夏长宁去打靶。我对夏长宁没好感,自然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可是如果事先知道要吃的是什么,我宁肯去打靶。
何古点了三菜一汤。我去的时候他已经点好了。照理说,他应该等我来了给我看菜单点菜才叫礼貌,何古笑着说:“我先点了菜了,你肯定没吃过。”
这家食古斋我没来过,他既然点了菜,我便笑着等。
过了会儿,菜端了上来。
鱼香蚂蚱、清炒打屁虫,油炸知了。
何古挟起一只蚂蚱放我碗里,笑呵呵地说:“福生,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铁路边捉了蚂蚱放火里烤着吃的事吗?我记得你撕着蚂蚱腿像吃鹌鹑腿似的,吃得特别斯文秀气。不像我,嘎巴嘎巴就嚼着吃了。”
原谅我,我实在记不起还有这等事。就算我记不起,被硬生生安到我头上的事件仍让我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我会秀气斯文地撕着一条蚂蚱腿像吃鹌鹑腿?我的胃在抽。
何古目中充满了回忆:“那会儿我就在想,你吃东西的模样真可爱,吃的可真香啊,我一下子忍不住就吃了一只。”
敢情他吃蚂蚱是被我诱惑的?
“你还别说,这些虫子的蛋白含量很好,我还吃上瘾了,这是清炒的打屁虫。看着油汪汪的,其实下锅时不放油的,打屁虫自己会出油。”何古边说边挟起一只炒得四肢僵硬的打屁虫扔进了嘴里。
说话间,我看到那只虫子被他咔嚓一声咬得四分五裂。身子禁不住一颤。老妈啊,我不要和这个医生恋爱!
“呵呵,大了反而胆子小了是吧?没事,你别去想它的样子,吃就对了,味道肯定好。”何古同志很执著很体贴,挟起一只知了,用手去头去屁股,剥虾一般把知了黑呼呼脖子放进我碗里。
“知了脖子这段是精瘦肉,炸着吃特别香。”
我碗里放了只红黑色的蚂蚱,一段知了的脖子。何古在一旁一口一只咔嚓嚼着打屁虫。
我深吸口气对他说:“不行,我吃不下。”
这不是我想装就能装的,我的确吃不下,不仅吃不下,而且浑身都似有虫子在爬。
何古很遗憾。他叹了口气说:“我还想着吃这个能和你聊起小时候玩的事情呢。算了,吃不下不勉强。我们走吧。”
正说着,一个玻璃盅端了上桌。何古就笑了:“这是店里的招牌菜,没事,你不吃见识一下吧。这道菜的菜名叫春潮涌动,汤是酸汤,放了酒,像醉虾的做法。”
我好奇的瞧他揭开了盖子。
玻璃盅上飘着白花花一层东西。
何古像期待什么好玩的东西嘴里喃喃说道:“等下,马上就好,看,动了!菜名贴切吧?这些肉蛆酒一醒就会蠕动,菜名很形象……”
我已经冲出食古斋吐得翻江倒海。
何古跑出来疑惑并歉疚的对我说:“福生,你不是胆子特别大,特别喜欢玩新鲜刺激的?”
我脑中瞬间想起小时候一起玩的事情。那会儿还在镇上,老妈还没调进市里的小学,一群学校职工子弟常在铁路边或是河边玩。可是,胆子特别大,特别喜欢玩新鲜刺激的小女孩不是我宁福生啊!我最多跟在他们身后瞧着罢了,那个吃津津有味吃蚂蚱腿的也不是我,我从小到大对虫子一点爱好都没有。
何古,你想回忆青梅竹马找错人了。
如今我已经没有力气和他解释,只想离这个卖虫子卖蛆的食古斋越远越好。一想到那层白花花的东西,我又想吐了。
有气无力地对何古说:“我回家了。”
何古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满是尴尬和歉意,他还想说什么,我已经招了辆出租车坐了上去,还礼貌地冲他笑了笑说:“再见!”
开车的是位年轻人,看我走出来的方向打趣说:“不是胆大的人还真不敢进食古斋。我拉过好几个上车还吐的。”
他一说,我忍不住趴在车窗边上干呕。越是恶心怎么越是印象深刻?
师傅吓了一跳,放慢了速度问我:“你没事吧?嫂子?”
我……我靠!
我机械地转过头看他,他居然笑了:“我没认错,那天跟哥们儿去见夏哥,听说他带女朋友出来喝茶……”
“停车,我到了。”下了车,我一字一句告诉他,“我不是你的那个夏哥的女朋友!”
小师傅愣了愣,又笑了,下巴一抬:“嫂子你别开兄弟玩笑了,那不是夏哥?”
我一呆,回过头,夏长宁正朝我走来。大脑瞬间空白,我今天关了手机,诚心不想和他去打靶场玩。我该说什么?
“还好,你妈规定你九点半之前回家。”
他的语气有点吊儿郎当略带讽刺。我今天已经很堵心了,目光盯着脚尖将勇气从丹田运到喉咙小声地说:“我不想去打靶,你别来找我了。”
说完这句话,我的胆子大了点,抬头看着他。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的那些朋友他的社交圈和我不是一样的。不做女朋友做朋友,我也觉得不方便。
夏长宁瞅了我半晌说:“晚了。”
什么?什么晚了?
我呆呆的看着他不明所以,夏长宁淡淡的笑了笑:“快九点半了,回去吧,改天再来找你。”
“我是说,你别来找我了。”我的倔脾气被激出来了,顾不得什么面子什么礼貌小姨父调工作的事情,直截了当。
夏长宁理也不理,开着车扬长而去。
和夏长宁接触三次,他让我看不透摸不清。我不明白为什么相亲第一天他会说我是他的女朋友,也搞不懂他第二次和我成朋友的态度。他今晚又在我家楼下等我,我以前和他有接触?我把从小到大的事情想了一遍,还是没有印象。
我沮丧地回家。
老人家都说名字取铁蛋狗剩贱名人好养,我妈给我取名叫福生,是不是意味着我的运气很差很差?
爸妈很期待今晚我和何古的进展,我又有想吐的冲动,有气无力的说:“何古有喜欢的人了。”
这话没有说错,他留有深刻印象的吃蚂蚱腿的青梅竹马不是我。
爸妈很失望。
我没有告诉他们夏长宁的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爸妈是挺老实的教师,夏长宁一身匪气,我们都惹不起。更何况,我真的不知道夏长宁哪只眼睛看上我了。
这晚上,我噩梦。恶心的梦到掉进了粪坑,被白花花的蛆包围。又梦到夏长宁恶狠狠地对我说:“不当我女朋友我宰了你!”
怨怨念啊!让我正常的交个男朋友行不?
包办恋爱
秋天是我很喜欢的季节,学校校门到教学楼这条路种满了银杏,一到秋季,树叶儿金灿灿的,映着蓝天,色彩分明,走过的时候被风带下的银杏叶会从眼前飘落。
每每看到这样的情形,我都忍不住会笑,心情会变得极其开朗。
然而,今天从树叶开始黄的时候起,我再没有笑过。
夏长宁出现了。
听别的老师说,夏长宁以成本价帮学校安装监控器,沿学校围墙安装了一圈监控探头。
我们学校是所私立学校,为了让家长更放心交纳昂贵的学费,安装监控器也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夏长宁没事就坐在银杏大道旁喝茶监工。
我很害怕他当别的老师面喊我的名字,介绍说我他的女朋友。
工作对我是多么重要,现在工作不好找,能进这所学校也是爸妈用尽了关系。我不想因为夏长宁在学校成风云人物,更害怕丢了这份工作。愁得很,不知道万一出现那种情况,我该怎么办。
突然觉得夏长宁是非常聪明的一个人。他在银杏树下坐了五天。没有和我打过一次招呼,已经让我胆战心惊。
再这样下去,我会神经衰弱的。
于是,一天下班经过校门的时候,我主动和他打招呼:“你好。”
夏长宁笑了,银杏树的金黄色衬着他的黑西装色彩也很分明。他笑着说:“还有三天就完工了。”
“哦。”我找不到话说了,干着急。
难道只是我多想了?他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怎么好意思再对他说:“夏长宁,你千万不要来找我?我们不合适?”
“有什么事吗?”
我张了张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左右看看无人憋出一句话来:“你千万别在学校乱说我是你女朋友!”
夏长宁歪着脑袋疑惑的看着我:“我在学校说过吗?”
是,你是没有,我怕啊!我只能败走,干笑道:“没有,再见。”
夏长宁在身后懒洋洋地说:“我一向公私分明,做完这个工程再说吧。”
我的脚步停住,就像捉住了他的小尾巴一样找到了借口,气愤的回过头:“我说过,我们不合适,你别来找我了!”
这句话吐出我心里总算舒服了些。
夏长宁冷笑,他真的是在冷笑!“福生哪,我找你是我的事,你别理我就行了呗!”
啊啊啊!这个流氓!这是我的工作单位,我的学校啊!他找我,我不理就行了?我的同事会怎么看我?我的学生也会用异样眼光看我私下里讨论老师的事!这怎么可以?!
“你不要来找我好不好?”我低三下四的求他,急得汗都沁了出来。他就不知道人言可畏这四个字怎么写的吗?
“行啊,我不是没找你,你来找的我吗?”
我找你还不是害怕你会来找我?不行了,我已经被绕得头快晕了,忍不住大声说了句:“夏长宁,你这样会让我更讨厌你!”
夏长宁站了起来,离我又近了一步,我瞪着他毫不退缩,这次不灭了他,以后他会更嚣张!我的勇气在熊熊燃烧。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下他能把我怎么样?
他伸出手,我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夏长宁扑哧笑了,拿走一片掉在我肩上的银杏叶,动作神情显得很和蔼。什么意思?
“福生,你们学校的老师都以种很怪异的眼光在看我们哪。”他低低的说道。
我猛然回头,正对上语文组的几位老师的目光,果然带着一种了然一种惊诧。我脸瞬间涨得通红,心如擂鼓,抱头鼠窜。
第二天上班我就知道了昨天别人眼睛看到的情形。
语文组赵老师说:“宁老师,夏总对你很不错啊,那眼神温柔得要把人溺毙了!”
陈老师说:“就是,夏总和宁老师说话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一幅风景画!”
“你们别乱说!”我脸红。
“哈哈,宁老师害羞了!”语文组顿时笑成一团。
“你们真的别乱说,他是个同性恋!否则这么多年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女朋友?夏长宁出入身边都是男人!”急中生智,我冒出了这句话。
语文组众老师的注意力马上转移,惊呼一片。继而遗憾,叹息。
我终于吐出了心里的一口闷气。
“宁老师,你怎么认识他的?”总有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我悠然的喝了口茶,满意的在学生卷子上用红笔画出一个勾笑道:“我最好的朋友喜欢他,结果没想到一接触发现他是个同性恋,还伤心了半天。我就认识他了。现在大家成了好姐妹!不过,别捅出去了,夏长宁在本市还算知名人物。要是知道是我泄露出去的,我就惨了!”这个解释无迹可寻,无懈可击!
老师们自然应下,谁知道回头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哈哈,我发现银杏大道的风景又漂亮起来。
工程完工的最后一天,我经过银杏大道时,夏长宁笑嘻嘻叫住了我:“福生!”
我回头冲一起下班的语文组老师们挤了挤眼睛,笑着问:“什么事?”
他一怔,眼睛里冒出疑惑:“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今天工程完工,你和你的兄弟们去吃吧。”我把兄弟们三个字咬得特别重,我相信听到这句话的老师们都会会心一笑。
夏长宁安静的看着我,我赶紧转身,挽住赵老师的有说有笑的离开。心跳得很快,要是被夏长宁知道了,我该怎么办?
可是我是被他逼的啊!一宿没有睡好。
第二天我下班的时候,夏长宁出现在学校门口,我远远的看到他的身影,借口要抱学生作业回家改返身回了教学楼。等到老师们走完,才慢吞吞的走出去。
他在学校门口我就要搭理他?
如果可以学螃蟹走路,我想我现在的脚步也差不多了,出了校门就横着往一边移。
“宁福生!”夏长宁全名全姓分贝极大的喊我。
我听不见!脚步加快,希望能快步走回家。
“你真有意思!”夏长宁的声音无声无息出现在脑后。
我真是欲哭无泪,回过身望着他:“你别来找我好不好?我求你了,好不好?”
夏长宁轻叹了声:“我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差劲。”
“不不不,你的条件非常好,随便找什么人都比我强啊!我长像一般,家境一般,我们真的不合适!”我说的是大实话,希望英明神武的夏总同志能够充分理解。
他却笑得直抽气:“福生,你是自卑吗?”
我不是自卑,我是对他的社交圈,他的为人处事通通不接受。我一字一句地回答他:“我对你没感觉。”
“哦?你是听说我是个同性恋所以没感觉?”
我吓得腿一软,我不是听说,这话明明是我自己说出去的好不好?
“我保证不是个同性恋,不过,连我妈都怀疑,所以,我得找个女朋友。”夏长宁这样回答我。
“别找我行不?”
夏长宁笑了,他的笑容让我害怕。
“本来是可以的,谁让你觉得我是个同性恋呢?只有找你才能让谣言不攻自破,对吧?”
他是故意的,他知道是我说出去的,故意报复我。
“对不起,学校老师开我玩笑,我向她们说明你不是同性恋。还有,我有男朋友了,是个医生。我和他从小玩到大,感情很好兴趣爱好也一样,所以,对不起了。”我能想到的都说了,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夏长宁想了想说:“兴趣爱好可以培养的,我也可以和你去食古斋吃虫宴,走吧!听说食古斋的全蛆宴极有特色!”
我如假包换的蹲在街边吐了。
都是些什么强人啊!
夏长宁又说了句让我跌进地狱的话:“撒谎是吧?!“
我抬起头,夏长宁笑嘻嘻地看着我。他什么都知道,我怎么就忘了我那天在出租车上干呕,我怎么可能喜欢吃蛆?
悲愤之心顿起,我终于爆发:“我说谎又怎么?我就是不喜欢你!”
“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你爸妈还是包办婚姻呢。你就当也是包办的吧!”
我想晕倒。
打靶归来
夏长宁站在我面前,我仔仔细细的观察他。这厮的目光毫不退缩,闪动着邪恶的光芒。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这个人非常简单。读完书就工作。朋友圈子不外是我那些同学。而最要好的朋友只有中学同学梅子。我长这么大还没和任何人吵过架,更别说结怨了。我究竟是什么时候惹到了夏长宁?
我慢吞吞地问他:“相亲之前,我没见过你吧?”
“呵呵,没有。”夏长宁非常肯定。
“你对我会一见钟情?”
夏长宁哈哈大笑:“你像是……会让人一见钟情的?”
我气,我又没有让人惊艳的外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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