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似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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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花似玉-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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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尿臊味代替和掩盖了。她非常厌烦这种气味,有时候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门窗,把这种噎人的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排放出去。但是睡在这里的邱先生却大呼小叫道,你干什么,小心冷风吹进来凉坏了我的儿子。凤喜反驳道,你的儿子就这么娇气,亏你还说得出口,将来说不准他是谁的儿子能养谁的老  呢。邱先生生气地斜眼看着她,显然已经是牢骚满腹了,说,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这么疼你爱你,你却总是跟我说些让我伤心不着边际的话。于是,邱先生再也没了心情逗耍孩子,倚坐在襁褓中的孩子旁边默默的生气。

  风喜邋遢惯了,头发乱了也懒得梳,醮着清水抿一抿就算梳理过了。她一天也很少走动,身体就日渐的发胖起来,尤其肚腹一日比一日粗大,腰带已经松了又松,松了好几环,如果勒紧了腰带也拢不住她日渐下坠的肚腹。至于每日孩子十几块要换洗的尿布,她更是懒得浆洗一片,只要看见上面黄糊糊的稀屎,她就有一种肠胃里发呕的感觉,呕得浑身难受。

  凤喜看到邱先生一副伤感失落的样子,也暗暗的责怪自己不该这么说话。其实,邱先生也挺不容易的,每日一有空闲就从药铺里溜出来,到这里转一转,打来一盆清水,开始搓洗风喜堆在墙角的一大堆尿布。搓洗过了又要一片一片的搭在窗外的衣绳上,晾干之后还要有棱有角地叠放起来。

  风喜见邱先生这么熟练的搓洗着尿布,也觉得好笑,说,老邱,你真是好样的,你的黄脸婆没有给你生养过儿女,你洗起尿布来却这么娴熟,天生就是侍弄老婆孩子的角色。你呀,好像是转世投胎差了,投胎成一个女人才对。邱先生苦笑道,我是官爷的身子奴才的命。凤喜吃吃笑得不成样子,她说,我在四喜堂的时候就听姐妹们说,当窑姐儿的都是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咱俩的命运没差多少。

  邱先生听她又提起了四喜堂,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说,你总是忘不了四喜堂,你以为在四喜堂里出来的人都光彩吗?凤喜听她这么说,把一块尿布摔到他的怀里,骂道,你真是臭脾气,四喜堂是不光彩的地方,可是你当初为什么不守着你的黄脸婆过日子,却日夜去四喜堂纠缠我,把我弄到这里包养起来?你真是没良心的东西。凤喜又哭又闹的,吵吵闹闹的把正在睡着的孩子吵醒,哇哇的大声啼哭起来。

  风喜大骂了一句,将孩子从枕头上掀翻过去。孩子倒趴在那里拼命地哭嚎着,喊叫着,手脚不停地刨来蹬去。凤喜没好气地骂道,你哭,就知道哭,哭死你这个小狼崽子。邱先生急忙一步蹿过去,把孩子抱在怀里一顿拍拍哄哄,却再也不敢惹风喜发脾气了。

  直到孩子满月的时候,风喜才试着下地做些家务活。在此之前她一直坐享在床上,除了给孩子喂奶水,就是自己摆弄纸牌,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玩占卜运气的纸牌游戏。每次摆弄着一张张纸牌,她就想起了先前在四喜堂一起厮混的姐妹们,一晃儿已经有好多天没有见到她们了。

  孩子很快满百天了。风喜决定抱着孩子,去亚琴和老末的家走一走。她让邱先生陪着走一趟,邱先生说什么也不肯。他说,我跟你走在大街上,人多嘴杂。我好歹也是药堂里的坐堂先生,谁能不认识?若有人到黄脸婆那里通风报信,那可就糟糕透了。凤喜气嘟嘟的掐了一下他的胳膊,说,你真是越活越窝囊了,你就知道怕你的黄脸婆。怪只怪她没本事给你生孩子。她要有本事找我来说呀,她敢找我算账,看我不揪光了她的X毛。再说,你能在外包养女人那也是本事,没本事的男人连一个老婆都养不活。说罢,风喜赌气抱着孩子走出了屋门,左拐右拐的转过好几条土街和胡同,她凭着以往的记忆打听问路,终于敲开了亚琴和老末的家。出来开门的正是老末,从门缝里伸出脑袋打量着凤喜,好半天才辨认出来。他很惊讶地说,哎呀,是风喜,你可是发福了,我都认不出来是你了。风喜说,好你一个老末,你一天天的守着亚琴,倒是把我们忘了个干干净净。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长命锁
在房间里的床铺上坐下来,老末沏上了一盏茶水后,开始逗弄抱在他怀里的风喜的孩子。从他不自然的脸部表情上,凤喜品味到了一种酸溜溜的难以言说的滋味。她知道在四喜堂的日子里,老末心中暗恋的女孩子不是亚琴而是她风喜。她清楚自己在老末心中的位置,但这一切毕竟过去了,已成了过眼云烟。

  风喜问,亚琴呢,她还好吧?

  老末说,亚琴跟你一样也是小姐的命,每日都去胡同里的王婆家打麻将牌,有时要打到一个通宵。自从她跟我走到了一起,我就不在四喜堂了,在北街桑瞎子的说书馆里当茶房,每月里就靠那点儿烧茶钱供养她,却常常让她输得净光,我真是跟她无法理论了。况且,亚琴的火暴脾气你也是知道的,输了钱就要往我身上撒气。我认了,在四喜堂作梦也没想到她肯嫁给我,这就是我的福分啦!风喜看出来老末对亚琴十分的满足。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无头无尾的闲话,亚琴从外面回来了。她也明显的发胖,尤其是臀部比先前还见大。瞧见凤喜吃了一惊,说,风喜,听说你是咱姐妹中最享福的了,老邱待你比自己的太太还要好,连吃饭也是老邱喂你的,真是好福气。

  风喜听了脸上浮游着一丝得意,说,你咋知道的?

  亚琴捏弄着风喜怀里孩子的小手说,这种事谁都知道了,听说连老邱家里的黄脸婆都知道了。你要提防着她,那婆娘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风喜说,我不怕她找我的麻烦,事情真的捅破了,我就把这个小崽子扔给她,各走各的路。

  说起邱先生,亚琴很是羡慕风喜现在充裕无忧的生活。她说,凤喜你真是好命,摊上了老邱这么个好人。他就是有本事,能让你怀揣上他的孩子,又大把大把地给你钱。风喜说,老末也很有本事的,对你也知冷知热的么!

  老末只会拎着烧水的大茶壶,那算什么本事?挣的那点儿钱,还不够买家里的油盐酱醋,亚琴眼睛不停的翻白着老末说。

  老末并不吱声,轻轻的苦笑着。

  过了一会儿,她们自然又提到了梅香,都说不知道梅香姐怎么样了,应该回四喜堂看看她和蓉妈去。亚琴说,我哪都不愿去,想一想你和梅香都这么有福分,有邱先生和韩少爷私下里照顾,比我强好几倍。她说,成家过日子,才知道没钱花的苦头,太没有滋味了。我又什么都不会做,只有靠搓麻将牌赢点儿钱回来。

  老末低着头说,你搓麻将牌我倒不会反对,只是千万不能弄出男女苟且的事情来,我可是没少听到别人的闲话碎语。

  亚琴大声骂道,你个死老末,闭上你的臭嘴,你的心眼儿比芝麻粒儿还小。耳软心活的,别人糊弄你的话你也相信?

  风喜看出他们的口气里都沾着火气,散发着很浓的火药味,便切换了个话题说,咱们姐妹都挺不容易的,看谁都不错,其实自己身上的疼痛只有自己知道。

  亚琴说,是呀,是呀,在四喜堂的时候做梦都想从良,找个好男人后半辈子也算是有了寄托。可是一旦从了良,生活却这么难熬,钱是这么的难挣。凤喜你知道我花钱手脚最大,如今那点儿积蓄也不多了,我犯愁自己花光了积蓄怎么办?

  风喜说,那怎么也不能再回四喜堂了。胭粉巷的男人和女人都要笑话的,能笑掉了牙。   那也不见得,我们一旦人老珠黄当不成窑姐儿,还可以去当鸨子嘛!亚琴说,眼下蓉妈可不是先前的蓉妈了,我听说韩少爷和吕少爷为了争梅香斗气,韩少爷竟把龙湾的一处烧锅,做注码白白的送给了蓉妈,她已经开始接手经营那处烧锅了,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张大馅饼。如今她是四喜堂和烧锅两把扇子摇,韩掌柜的还蒙在鼓里呢。

  凤喜问,这是真的?

  不会错的,城里人都这么说么,老末说。

  凤喜愤懑地说,老天真是无眼,蓉妈从咱们这些姐妹身上搜刮去多少卖身钱,到头来还摊上丁这么大的好事,老天太不公道了。

  这时候风喜怀里的孩子开始啼哭起来,一声不迭一声,哭得没完没了。风喜在孩子的腚蛋上掐了一把,说,真不该要你这么一个累赘,把你丢进水缸里浸死算了。

  未了,凤喜要回去的时候,老末想起孩子是头一遭来家里,就从一个漆色斑驳的箱柜里找出一绺细丝线,上面拴了一沓子钱,把它挂在孩子的脖颈上。亚琴说,挂这个干嘛,你应该给孩子挂一个长命锁。老末说,你不知道,这是民间的习俗,挂了线能缠住孩子,往后一定能好养活的,长命锁咱们以后可以让银匠给订做么。凤喜说,老末,你还这么细心的。老末嘿嘿一笑,但脸上的笑容很僵硬。送走了风喜后,老末对亚琴说,凤喜好像神情恍惚有些心神不安,我总是预感到她会出什么事。亚琴斥骂道,你个该死的老末,别这么神神叨叨的好不好?你这是心怀鬼胎了。人家邱先生有本事养着凤喜,比我都享福,还会有什么事?我要告诉你,风喜心里从来就没有你,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仪态千姿
老末说,我只是随便说说嘛,又惹得你发几句脾气,这日子真是过够了。

  亚琴跳着脚劈头盖脸地说,那你就卷起铺盖滚蛋。你以为离开你我就活不成了?当初在四喜堂你跟我海誓山盟,说得句句有板有眼,口口声声要对我百依百顺的,如今却变卦了。你看人家胡同里的邹先生对邹太太一应满足,连香水都是高级的那种,那一件上等面料的旗袍够你挣半年的了,那过的才是神仙生活。同是人活一世,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连一盒香粉都是买最便宜的。如今你倒跟我耍起了脾气,我还不知道跟谁发脾气呢。

  亚琴滔滔不绝地说着,好像越说越生气,索性把脚上的一双鞋子踢掉了,趴在床上哭咧咧地大口骂着老末。坐在床上捂着脑袋的老末,终于忍受不了她的骂声,他哭着脸说,你哭闹有什么用?

  你以为过日子还是像在四喜堂挣钱那么容易?老末生气的说,我知道你最嫌贫爱富了,总是眼馋人家吃喝玩乐的生活,那你就嫁过去呀,嫁给了邹先生我看着也替你高兴。

  亚琴拍着床铺说,好,好哇,该死的老末,我说不准哪天就让你从这个家里滚蛋。我不给邹先生当小妾,也早晚给你戴一顶绿帽子。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给我戴上绿帽子了。说着,老末突然间攥住了亚琴的一只手,从她的一根手指上撸下一只份量很重的金戒指,说,这只金戒指就是打麻将牌时,你从邹先生的手上撸下来的,你跟他的*韵事我可是一清二楚的。说罢,老末把那枚金戒指噗的一声,丢进了墙角的泔水桶里。

  亚琴指着他的鼻子说,老末,你知道了就好,我就是要给你戴一顶绿帽子。受不了这份窝囊气,你就给我滚出去,再也别登这个门槛了。

  老末低沉着青白的脸,下巴也拉长了,他大声吼道,亚琴,你不能昧了良心说话,这屋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我花钱买的。你在四喜堂挣来的钱早就让你败霍光了,该滚蛋的是你,还是滚回你的窑子去吧。

  亚琴从未见过老末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再出不敢作声了,只是趴在床铺上抽泣不止。

  跟亚琴吵了一架后,老末觉得自己十分的难受和乏累,肚子里也有些饿了。他想,亚琴一定也饿了。于是,他走到街上,从大吉祥果香铺拎回两盒装着糕点的果匣子,放在了埋头生气的亚琴面前。亚琴一下闻到了糕点散发出的一股油香,腾的翻身坐起来,揉着红肿的眼睛打开了果匣子,掰下了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大口的咀嚼着。

  这一夜,老末睡得很不踏实,梦里总是梦见风喜笑吟吟的,在他的床前转来转去。醒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是一场旧梦。他的内心里便有了一种酸溜溜的滋味,就想,人活在世间就是这样,不乏有这样或者那样荒唐和无奈的事情。心里想得到的东西偏偏得不到,心里不想得到的东西却唾手得到了,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

  韩家三太太在床上分娩的时候,韩金坊正在窗外的廊道里徘徘徊徊,翘脚期待着窗棂里孩子降生的哭声。也许是天气燠热,他的额头正粘浸着湿漉漉的汗水。当落地婴儿发出第一声嘹亮而冗长的哭啼时,账房九蝉紧绷着面孑L从侧房的门口走出来,站在韩少爷面前吱吱唔唔的,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韩金坊从他的表情上,就知道三太太生下的是什么了。他脸色发灰,一句话也没有说,就甩着袖子走出了韩家的门宅。

  他心情郁郁的觉得无处可去,就到韩家的火磨房和酒局转了一圈儿,又不声不响地倒背着手出去。他信步走在店铺林立的大街上,当走到南关街胭粉巷的巷口时,不由自主地抬腿走进了四喜堂。他径直走进了梅香的房间,看见她右手摇着一柄纸扇,轻轻的扇着,左手在赏玩着韩少爷送给她的那块嘀嗒有声的金壳表,谛听着它一声声清脆悦耳的响动。

  韩金坊迈脚进来,梅香正用纸扇轻扇着她一截酥白的脖颈,越发显得仪态千姿,她手持着扇子的模样,很像古画里的一个古典仕女,他的骨头就一下酥软了。梅香合上了纸扇,说,今儿韩少爷这么有闲情逸致,来看我了。韩金坊说,我哪有什么雅兴,心里一直烦着,眼皮也不住的跳,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梅香说,我猜想到你有什么烦恼了。如果韩少爷没有烦恼的话,家里有三位太太陪着快活,是不会到四喜堂来的。

  你不要挖苦我了,我来四喜堂想找你去天赐福喝酒。我今天心里烦透了,就是想要跟你一醉方休,韩少爷坐在床铺上说。

  找我出去喝酒的男人多了。梅香口气冷肃地说,可是我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下贱,说去陪酒就去陪酒,说去陪吃就去陪吃,什么都陪。

  韩金坊见她脸上一直冷若冰霜,挤着笑意说,你对我怎么冷冰冰的,又给我冷脸子了。我心情不好,你就不能送我一个笑脸么?

败家子
你忘了,我在你身上花的钱可是无数的。

  你是愿意花的。梅香说,何况那点儿钱算什么,只不过是从你家拔下了一根牛毛。你跟吕少爷斗气竟豁出去了一处烧锅,还在乎一个窑姐儿身上的那点儿花销,谁都不会相信的。

  都是为了你呵。韩金坊说,如今你明白了就好,我在自己喜欢  的女人身上是最舍得花钱的。他湿着眼窝说,梅香,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多么喜欢你,我可以扒出自己的心给你看,你给我冷脸子看只能刺伤我的心。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十几块叮当作响的银洋,放在梅香的面前,说,我要逗你开心的笑一笑,只要笑一下,这些银钱就全归你了。

  梅香看着那些一块块摞起来的银洋,仍旧紧皱着眉头,还是一副忧郁忡忡的神情,不肯笑,也不说话。

  你嫌少?韩金坊问,那就再添上五十块,怎么样?

  梅香不吭声。

  给你再添上三百块,你总该笑一笑了?

  梅香仍旧缄默无语。

  你真是倔犟脾气,不肯赏给我脸面笑一笑,今儿我一定让你张开嘴巴笑出来。我现在就可以跟你立下字据,只要你笑一笑,我就送你一处韩家的烧锅!韩金坊说这番话时掷地有声。

  梅香刷拉打开了手里的纸扇,轻轻的扇了一下,她启齿道,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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