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齐哥哥……”片刻的沉默之后窝棚内忽然传来二丫的哭声。接着两个孩子先后从窝棚内钻出来,站到窝极外面。二丫一面看着齐清,一面抬了脏兮兮的衣袖抹眼泪,却并未靠近。
“乖,虎子,二丫,小齐哥哥走了。”齐清走过去,抱了抱两个孩子。有些发酸的衣服内透出股淡淡的奶香,齐清狠了狠心,松了手,大步流星的沿着男埂往远处走。
走出一段距离终究不放心,还是忍不住回头,却见两个小小的影子踉踉跄跄的跟在身后。
鼻子一酸,自家破人亡之日起再未留下来的泪水就这样不争气的涌上来,三步并两步,齐清重新奔回两个孩子面前,看着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的两个孩子问,“大虎,二丫,跟着小齐哥哥可能随时都是会死去你们也要跟着么?”
“要。”“嗯。”没有任何的犹豫,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好……那小齐哥哥带你们一起走。”伸手将两个孩子搂进怀内,溢满了眼眶的泪水决堤而出,伴着大虎和二丫呜呜咽咽的声音,三个孩子哭成一片。
官道之上,铸剑山庄的这一队几百人,数百匹马和数辆马车组成的车队逶迤而行,所经之处自是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车队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正中那辆围了湖蓝色车围,车门和车窗处全都挂了晶莹剔透水晶珠帘的四轮马车。
随着马车轻微晃动,挂在车上的珠帘相互撞击,发现轻微的脆响。伴随着这清脆却不刺耳的撞击声的还有不时从车厢内传来的一声声哀鸣。
“寒儿……我要悔棋。”
“寒儿,你断在这里静叔叔这里连不上啊……”
“寒儿,三盘了,你就不能让静叔叔赢一盘?”
伴随着这一声比一声高的哀嚎声的还有时不时响起的低低的窃笑声。
“……又输了……”片刻。车厢内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随后便是玉石棋子撞击发出的清脆的声响。
“呵呵。”一声低笑传来,坐在轩辕静对面的水寒笑眉眼弯弯的,抬起手,右手食指冲着轩辕静腰间一块雕了万字的玉佩勾了勾手指头。
轩辕静条件反射一般伸手捂了腰上那块上好的青玉玉佩,随后扭头看看扬了嘴角眯了凤目盘坐在水寒身边但笑不语的轩辕亦,又转过头看看水寒,“臭寒儿,守着你家亲亲父皇想要什么没有,干什么老盯着你静叔叔的东西。”拿了人家蛟丝的香囊不算,又看上人家的玉佩。
听轩辕静说的有些气急败坏,水寒嘴角扬的更高,同时双眸也几乎眯成了一条线,抬起来的手并未收回而是再次冲着轩辕静腰间的玉佩勾了勾手指,“静叔叔,愿赌服输。”
轩辕静瞄瞄对面一直抬着手的水寒,知道这玉佩不给是不行了,就嘟了嘴伸手扯下来递给水寒。
“寒儿,想要什么跟父皇说就好了,要你静皇叔的东西干什么?”见水寒把玉佩小心翼翼的收进一直挎在身上的挎包轩辕亦不禁好奇的问道。
“呃……没什么。”水寒的目光闪了闪,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不过是想万一哪次流落在外没有银子用了好送去当铺换钱,这样也免得拿着自家父皇送的东西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了。当然这种想法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至少不能当着轩辕静的面说出来,不然他这个静皇叔又该大抹鼻涕眼泪了。
“寒儿……”见水寒目光有些飘忽,轩辕亦凤目一闪,手就揽上了水寒的腰,接着身子便贴过去,“寒儿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跟父皇说?”微微扬起的尾音中透了股危险的味道,呵到耳边的气流让水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没有。”水寒的身子抖了抖,情不自禁的往远离轩辕亦的方向移了移身子。
“真的……”尾音再度扬起,这一次透着危险的不光是声音,还有凤目一闪而过的光亮。
“嘁。”自家白净净的九皇侄就坐在对面,却给他亲亲父皇看的牢牢的,摸也摸不得,碰也碰不得,轩辕静忍不住撇了撇嘴,扯了扯自己袖口。
“呵呵,父皇,前面到岔路了,哪条是往惠州去的?”又往返旁边蹭了蹭的水寒一转头透过车窗上的水晶帘看见了不远处的岔路,忙借了话头转移轩辕静的注意力。
“岔路?”果然,听水寒说前面有岔路了轩辕亦踌躇了一下,然后提高声音,“前面两条路都通哪里?”
“回主子,前面一条是往惠州去的官道,另一条是往乾州去的。”片刻的沉默,车外传来莫语恭恭敬敬的声音是。
乾州?轩辕静扯了扯衣袖的手忽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扯扯,只是本已嘟起来的嘴收了回去,竖了两只耳朵。
轩辕亦扫了眼棋盘对面的轩辕静嘴角轻轻扬起来,伸手揽过已经远离了自己的水寒,探过头蹭蹭水寒的小脸,“乾州的河鱼可是飞岚最著名的美味,寒儿可想去尝一尝?”
“好。”听说有好吃的,水寒的眼睛立刻亮度起来。
“既然寒儿要去……莫语,改道乾州。”
“是。”车外,莫语偷偷咧了咧嘴。
突然改道,本已派出去打前站的庄客就不得不撤回来。看看天色虽然尚早,按时辰算的话,到乾州也差不多该是午饭时间了,还要提前安排午饭。不过也幸好铸剑山庄在乾州有一座庄园,住的地方不用发愁。
莫语一边琢磨着该如何安排这突然被打断的行程,一边招呼了庄客把轩辕亦的命令传达给车队中的人。
“皇兄——”隔了水晶帘子看莫语离去轩辕静忽然开口,声线中隐了一丝担忧。
“静,你可记得红叶再度寻到我时我应了他什么?”待轩辕亦转过头看向坐在对面轩辕静的时候,俊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隐去。
“我记得,可是……就这样突然揭了他的伤疤……好么?”低了头随手扯扯长袍的一角,轩辕静似心有不甘。
“他的伤疤从咱们一入江湖就被揭开了。”不只是揭开这么简单,二十多年,也许那伤疤从来都未愈合过。
“可是……”就算是如此,也还是不想让他就这样毫无准备的去面对那段往事。低了头,难得的轩辕静眼内失了些许的光彩。
“静,红叶的仇也该报了。只有报了这仇,他心里的那个结也才解得开,也才会结了这段过往。”你们两个也才可能有将来。虽未说出,坐在对面的轩辕静却也明白了自己皇兄的言外之意。
红叶的心结解开后他会怎样对自己?是一如以前一般若即若离,还是了了心事如以前说的那般浪迹江湖,难觅踪迹亦或是……与自己相伴终老?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又该如何选择?自己心结未解,心事未了又该如何与他相处?还有藏在心中的那个天大的秘密,若是给他知道了……轩辕静忽然不敢想下去了。
“父皇?”轩辕亦和轩辕静的一番对话听的水寒有些莫名其妙,又见轩辕静有些恍惚就轻轻扯了扯轩辕亦的衣角。
“红叶的妻子和一双儿女就葬在乾州。”揽了水寒腰身的手臂收紧,轩辕亦像是在寻找安慰一般将头靠在水寒的肩上。
江湖卷 第十九章 乾州往事
飞岚境内从北向南倾泻而下的怒河在乾州城外十五里的地方转了一个之字形的大弯。湍急的水流在两处拐点形成巨大的漩涡之外也孕育出飞岚难得的美味,怒河河鱼。
水寒他们来到乾州时,正是三月月末,怒河自下而上的开河过程才刚刚结束,在河底好吃好喝又没有任何外来干扰的情况下蜗居一冬的河鱼正是膘肥体壮,味道鲜美的。所以摆在面前圆桌上的菜十道竟有八道是以怒河开河鱼作为主要原料做成的。
本地的原料自然是本地的厨子处理起来驾轻就熟,一路之上,第一次轩辕亦难得的未用从落凤城中一直跟来的厨子,而是让乾州的厨子就捡了当地最有名的菜式和自己最拿手的菜式做上来。做这样的安排无非是想让第一次来乾州的水寒能吃的尽兴,吃到开心。
桌边轩辕亦斜了身子靠在罩了青花缎子的太师椅上静静的看着身侧少年低了头,擎了乌木筷子将面前吃碟内自己拣出来的鱼肉送入口中然后小口的吞下,一张俊脸上忽然现了抹温柔的笑意。
离宫之后的这十多日,给养刁了胃口的自家寒儿,一日三餐哪顿不是自己亲自夹了给他放到碗内,或是直接送入口中,他才肯勉为其难的吃上一些。甚至还有几次干脆以不合胃口罢食,然后用在大街上寻来的各种小吃填肚子。
因此九皇子轩辕水寒的吃饭问题竟成了比飞岚朝政还要让他这个一国之君头痛的事情。
今日见水寒把桌上十几道菜尝遍不说,竟还自己动手捡了喜欢的菜色吃轩辕亦心情自然极好。
桌边作陪的轩辕静红叶和莫语夫妇见轩辕亦俊脸上那抹笑容自然明白各种原因,风流洒脱又冷傲孤寂的岚帝竟会被这样一个清秀的少年吃的死死的,果然如老话中说的风水轮流转,一物降一物啊。
此时他们正坐在铸剑山庄在乾州分庄的饭厅内,桌上摆的是庄内厨师精心烹制出来的菜肴,分庄内的管家江福和庄内几名管带了丫鬟仆役在一旁垂手侍立。
“寒儿吃好了?”看水寒拣了起碟盘中最后一块白嫩的鱼肉后放了筷子,轩辕亦便正了正身子笑问。
“嗯。”点了点头,水寒轻巧的把面前的盘碗推开。片刻就有春梅夏荷两人捧了漱口的青盐和净面的铜盆上楼来。
“庄内可有什么散心的去处?”水寒好容易惒了一顿顺口的午饭,轩辕亦自是怕他积了食便问立在一侧的江福。
听轩辕亦这般问,一直垂首侍立在一侧的江福和他身边的几们管事同时一喜。江福忙躬身上前,“回主子,去年属下开了道水渠引了怒河河水入庄,在庄后修了一座小湖,湖上也建了几座亭台……”
“寒儿,咱们去看看可好?”候着水寒漱口净手后轩辕亦才再次开口。
“好。”尝过了名不虚传的怒河开河鱼,水寒也是心情极佳,自然轩辕亦说什么他就应什么。起了身就同轩辕亦轩辕静红叶一道跟在江福后面出了饭厅,往后园去了。
午后的凉风擦着树梢吹过,还未退去嫩色的叶片随着微风发出沙沙的声响伴在周围,脚下石板的缝隙间偶有小草探出嫩红的叶子,小路两旁抽出叶片的青草下和树根下还堆了陈年的枯叶,偶有清脆的鸟鸣从林间传来,与飞岚皇宫雕梁画栋,稳步换景的御花园相比,这庄内的后园少了人工打理的痕迹,多了些天生地养的山野情趣。
沿着小径路过,波水一现,明媚的阳光下,一涨湖水泛着浪花明晃晃的跳入眼中。
头顶是晚春特有的明媚的阳光和蔚蓝的天空,天上如飘絮一般的淡去缓缓移动,地平线上,水色和天色连的一起,白帆点点。远处波光粼粼,近处平静的湖面上倒映了天上的淡云远远看去竟是十分的壮丽。
“江福,这就是你说的小湖?”跟在轩辕亦身侧的轩辕静轻笑出声,“连天都接上了,渔船都有了还说是小湖?”
“静主子您过奖了,那些打渔的原本是庄内的农户。属下建湖淹了他们的田地,这些人就变成了渔民。您中午吃的鱼就是从他们手中买的。”听出轩辕静的调侃之意,江福有些不好意思的弓了身子。
小径渐渐变窄,最后变成了几声一字排开的青石板,石板的尽头是一座码头,码头上一排系般的木桩上系了两条带棚的渔船。
湖内,距码头十几丈开外以一人怀抱粗细的木桩砸入湖底,建了另一座砍头,砍头上建了一座平台,平台一侧一道舒缓的斜坡没入水中。平台正中修了一座两层的亭台,亭台挑起的飞檐上挂了串串铜铃,浑厚的铃声借水音传到湖岸上。
“让他们把那艘画舫划过来。”江福跟在众人身后上了码头,见大家都望着江中那座亭台脸上又添了几分喜色,转身对跟在身后的一名管事说道。
听有画舫,码头上的众人目光便随着那拎了长袍前摆的管事到了数丈远的一座船坞旁。那管事进了船坞片刻就有一搜五彩画舫由船娘拿了长篙撑出来,很快就到了码头边上。
画舫停下,随着挂在船舱口的纱帘一挑,莲步轻移,一名一身鹅黄色长裙罩了五彩纱衣的年轻女子自画舫内走出,踩了颤巍巍的跳板来到码头之上,低着头,曲了双腿冲着被众星捧月一般围在蹭的轩辕亦福了一福,“小女子见过段庄主。”
“庄主,这是乾州最有名的歌姬香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长的又漂亮,今日由她和您和静主子还有红先生游湖可好?”
见轩辕亦盯了香儿不置可否,江福忙躬身上前笑盈盈的说道,说完又转向香儿,“香儿姑娘,这便是我家庄主,你可要小心伺候了。”
“香儿明白,江总管放心。”欢声中人自然知道分寸,懂得看人下菜。香儿眼睛一扫便看出这些人中以轩辕亦为尊,又听江福称他庄主便知面前这人便是天下第一庄铸剑山庄庄主,脸上一喜,笑盈盈的往轩辕亦身侧移去,纤纤玉手一伸便搭上了轩辕亦的手腕。
“呀,抓上了。”一声轻叫,轩辕亦身侧轩辕静瞄了瞄那搭在轩辕亦手腕上的一双小手,又看了看一旁的水寒,脸上立刻现了几分调侃。
轩辕亦身侧,水寒见那画舫上下来的一名女子,心中一郁,原本游湖的兴致忽然就都没了,敛了嘴角的笑意冷冷的看着。见那女子的小手搭上自家父皇的手腕,又见轩辕静满是调侃的瞄着自己,小脸一黑,转身就走。
“寒儿。”从那女子下船,轩辕亦的注意力便放到了身边少年身上,见水寒冷了一张小脸转身便走身形一晃,人便到了少年面前,接着手就揽在水寒腰间,身子贴上去的同时低了头将唇凑到水寒耳边,“若是现在走岂不是辜负了这片水色,寒儿若是烦他们就由父皇一人陪着可好?”说着微微侧了头,双唇从水寒耳边擦过。
水寒身子一僵,接着本是黑了的脸小腾的一下便红了。视线偷偷从轩辕亦肩膀上瞄过去,见除了搞不清状况的江福和香儿外所有人都噙着笑看着自己,脸上红晕更甚。
水寒未说话轩辕亦全当他应允了,“寒儿给父皇弹琴可好?”说着便将水寒揽腰抱起,随后飞身掠起,丢了一句,“喜子,取你家主子的琴来。”后便踩了那漾着碧波的湖水头也不回的往湖中那砍头上去了。
“轩辕亦,你脸皮越来越厚了。”水寒手揽在轩辕亦脖子上,眼底在漾了浅浅的笑意的同时,撇撇嘴扬了声音,“静叔叔,红叶叔叔过来听琴。”
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吧!自家皇兄早就把他家寒儿宠到天上,疼到心窝里去了,这江福竟然苦恼了水寒,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轩辕静看着傻愣愣的站在码头上的江福又瞧瞧不明所以的香儿啪的一下打开把素面折扇,将脸上的戏谑与幸灾乐祸掩在纸扇下面,“呀,铸剑山庄现在少庄主当家,江总管苦恼了少庄主今后这日子……怕是不太好过了。”
说完合了手中折扇,轻轻捅捅身边红叶,“难得寒儿今日有兴致弹琴,咱们也去一饱耳福,走吧。”说完,飞身掠上湖面,追着轩辕亦留下的那一条水线往湖上的码头去了。
“红先生……”看轩辕静飞身离了码头,江福忙转向红叶,“静主子的意思是……”少庄主生气了,是这个意思吧?而且是生自己的气?可是他也没做什么啊?除了……江福的目光落在香儿身上,不过是一个歌姬又怎会苦恼了少庄主?
江福也是聪明的人,想到水寒满脸的不愉,还有轩辕亦刚刚那早已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