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亦低着头,看着单膝跑在自己面前的红叶,灯光下,额前碎发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阴影,影影绰绰遮挡了脸上的表情。轩辕亦不说话,红叶也不动,似乎是僵在了一处。
厅内的气氛有些不对,水寒的目光停留到坐在身侧太师椅上轩辕亦的脸上,秀气的眉毛轻轻的皱起来。跟在他身边这些年,很少会看到他这般的犹豫和不确定。
“红叶,你知道联想看到孤星怎样的下场?”一声长叹,轩辕亦抬起头,移开了一直锁在红叶身上的视线。
“在这世间永远消失,这也是属下想要的。”想了一下,红叶又加上一句,“还是说,皇上不信任属下?”
一抹讶异从轩辕亦俊脸上闪过,片刻一声轻笑传来,“呵呵,红叶,你是在将我么?”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轩辕亦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愉快。
“属下……”
“联的寒儿若是有危险,朕又护不了他,只有交托给你联才会放心。”目光重新落回到红叶身上,轩辕亦打断了他的话。
“皇上——”本是低着头跪在地上的红叶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抬起头来,漠无表情的脸上一抹惊讶稍纵即逝。轩辕水寒,岚帝轩辕亦此生挚爱,也是他看的比自己性命都重上百倍千倍甚至万倍的人,他说可以把这人交托到自己手中护着,话中含义不言而喻。
红叶一阵心潮起伏,鼻腔内酸了一酸,重新低下头,额前碎发重新垂下,掩了有些湿润的眼眶。
“朕在犹豫什么红叶你应该明白吧。”
“属下明白,皇上是怕属下意气用事,过分执着于仇恨,做下无法挽回之事,耽误了国家大事。”
“这世间唯一无法挽回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已经失去的人的性命。只要人好好的活着,没有任何事情是无法挽回的。对孤星,就算你行动失败联也不太担心,只要他存在就总有露出马脚的一天。朕是怕你因为意气用事,大仇未雪就丢了性命。到时候不单你自己,就连朕和静也会抱憾终身。”
皇家三卫之一的隐卫追查数年都未能查清底细,这样的组织除了行踪隐秘之外其实力也绝对不可小觑。与之交手必须得十分谨慎,不能有一丝疏漏。否则,轻则满盘皆输,重则命丧黄泉,甚至尸骨无存。
“属下明白。”
“你明白就好。”红叶是聪明人,很多话多说无益,点到为止即可,“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也不再勉强,朕就把孤星交给你了。三卫凭你总管的身份可以随时调用,至于铸剑山庄人马,朕会知会莫语和沈凤随时听你调遣。三卫的日常事务交给谁你可有人选了?”
“喜子。”跪在地上的红叶微微躬了身子,将头埋的更低,“三卫事务他都熟悉,多年来又一直跟在寒王身边,三卫可由他暂为代管。”
“嗯,既是如此,这几天便将三卫事务交代给他。”
“是。”
“若无其他事,你就跪安吧。”
“属下告退。”低低的应了一声,红叶站起,随后转身往厅外走。
“红叶,”脚才跨也厅堂,轩辕亦的声音忽然传过来,“人虽然也当向前看,却不能一味执着于以前的过失。前尘往事不可追,向前看的同时,你也该往后看看。”
明明比自己要小上两岁,却不知为何会给人一种洞穿世间一切的感觉。背对了坐在厅内的轩辕亦和水寒,立在厅门前的红叶忽然抬走头来,“你说的话我都明白,放心吧,小亦。我现在心里虽然想的全都是如何除掉孤星,却不再会意气用事。等了二十多年,我不在意多等这几日。至于以后的事情,还未到该考虑的时候。”毕竟,只有完结才会有开始。说完,红叶迈了大步走下台阶。
听红叶忽然像以前一样称呼自己小亦,目送红叶的身影穿过院子,消失在院门口的轩辕亦嘴角轻轻扬起,脸部的线条也越发的柔和。
“父皇怎么今日说起话来突然老态龙钟的,跟个老爷爷似的?”目送红叶出了厅堂,水寒忽然一笑,略带调侃的问坐在身侧的轩辕亦。
“寒儿是嫌父皇老了,给不够寒儿了?”说着,轩辕亦便转回头去,伸出两根手指,轻佻的抬了坐在身旁太师椅上少年的下颌,眼眸也微微眯起来。
“轩辕亦。”白净净的小脸霎时红到脖颈处,水寒伸手便恼怒的排开轩辕亦的手。
头探过去,轩辕亦的唇贴上水寒的耳边,“还是说在撒娇,想让父皇今夜好好疼你?”说完还恶作剧一般蹭了蹭水寒的耳垂。
“无聊。”脸上红的要滴出血来,水寒的身子僵了一僵,接着站起身来,“我要睡了。”
“寒儿要去哪?不和父皇一道睡么?”轻快的声音追着少年快要跨出院门的步子,立在院门内的水寒脚步稍顿。在院门口犹豫了半晌,随后气鼓鼓的甩了甩袍袖,满脸憋屈的掉转身形重新回到院内,往正房的寝室内去了。
“少主子……”门外,带了两名管事匆匆赶来的莫语远远的便看见水寒的身影,心中一喜。他正犹豫着这么晚了若是两人都睡了这件棘手的事该怎么报,见水寒往正堂去了忙提高了声音。
只是又羞又恼的水寒虽已听见莫语的声音,脚步却并未停顿,重新回到正房。
“何事?”一直笑盈盈的看着水寒,到到那道水色的影子消失在正房门口,轩辕亦才转头看向从门口进来的莫语。
“主子,”见轩辕亦站在正厅门口,莫语忙拎了长袍的前摆跨进院内,穿过院子来到轩辕亦面前,“主子刚刚抓到几名夜探山庄的人,属下来请示该如何处理。”
“该杀杀,该放放,这事你还来问本座么?”听莫语竟为这种小事来请示,轩辕亦脸上笑容立刻淡了下去。
“可是,这几人身份有点特殊。”觉察到轩辕亦有些不悦,莫语忙躬了身子。
“何人?”
“是风家的几个孩子。”
“飞岚风家?风清扬不会也来了吧?”提到风清扬的名字,轩辕亦脸上一郁。
“不是少族长,是几个十几岁的孩子。所以属下来请示主子这几个孩子该如何处置。”朝中风家毕竟有并肩王的爵位和封号,轻易怠慢不得。江湖上,遁世的风家虽久不出世名号却还在。
“既然是几个孩子,就好吃好喝的款待了,待天亮通知并肩王来庄内领人。”想了想轩辕亦脸上忽然现了抹笑意。
“是。”躬了身子,目送轩辕亦回正房后莫语才带了人出了翠园。
铸剑山庄后院一座毫不起眼的院落的厢房正中摆了一张圆桌,桌上铺着待了大朵花花的桌布。圆桌正中摆了数盘点心水果,旁边一张长方形木质托盘内放着一只茶壶和数只茶杯。水果的清香,糕点的甜香和茶水的幽香混合在一起,飘在屋子内,很能勾起人的食欲。
圆桌旁四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或坐或立的挤在一起,眼睛虽然瞄着桌上的水果点心和茶水,却没有人去动。每张脸上或多或少的露了些许焦躁不安的惊恐。
“都说了铸剑山庄不能随便进,你们不听,结果怎样?被人抓住了吧!”本应是幸灾乐祸的话,只不过说话的少年显的很没精神。
说话的少年只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看样子是这些少年中最小的。一张圆鼓鼓的小脸,弯弯的眉毛下一双细细长长的丹凤眼,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嘴角微微上翘着,就算是愁眉苦脸的时候,那张脸看上去都透了几分喜庆。
那少年说完话看了眼围在一起的几个人弯弯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真不该跟你们一起来,要是给族长知道了一定会家法伺候。”说着少年的脸白了一白,身子也情不自禁的抖了抖。
“没人让你跟着来,是你自己非要跟来的。”少年身旁,一个年长他一两岁的少年冷着一张脸,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谁说的,才不是我非要来的,是你们偷跑出去被我发现了,你们怕我告诉江叔非把我拉来的。”给身旁的少年瞪了,圆脸的少年身子颤了颤,犹豫了一下还是嘟嘟囔囔的说。
“后来你也不想来么,现在被抓了就反悔了,哪来的这么美的事。”说话少年那一双吊稍的眼睛落在小峰身上黑色的夜行衣衣襟上一个新划开的破洞上,随后不屑的转移了视线,“要不是你给墙上的铁蒺藜挂了衣服发出声响,也不会引来庄客,我们也不会被抓住了。”
“就是,这些年的功夫都白学了,连个院墙都翻不过来,还非要跟着。要不是小米可拎了你一把,你都该给那铁蒺藜开膛了。”吊梢眼对面另一名十六七的白面少年说道。
“又不是我非要挂了衣服的,我哪知道那墙头上的铁蒺藜都是黑的,一点亮光都没有,黑乎乎的根本发现不了……”祥子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又嘟了嘴,本就圆鼓鼓的脸上两边的腮帮子都鼓出来一块。
“小井,小峰,你们两个就少说两句吧。”一直坐在绣墩上,肩上架了一只雪白的猎枭不吭声的少年见圆脸少年要炸毛马上瞪了眼说话的少年,随后又出声安抚道,“祥子,虽然我们不应该拉你出来,可后来你不是也想偷着进来看看这个传说中的铸剑山庄庄主长的什么样子么。”
被那架鹰的少年一说,祥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又鼓了嘴。
“小米哥,你说现在咱位怎么办?”小井干脆不理少年,转头看着坐在绣墩上的少年。见他问,小峰和祥子两双亮晶晶的眼睛也都看向一直坐着的少年。
“怎么办,当然是逃出去了。只要天亮之前能回去,江叔和族工他们就都发现不了。”小米一双明亮的眼睛落到了屋内木格子的窗户上。
“怎么逃……他们既然抓住咱们了,就不会让咱们出去的。”祥子听小米说要逃出去,祥子的小脸又皱在一起。不过弯弯的眼眉和上翘的嘴角挤在一处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做鬼脸。
小井机灵,见小米看向窗子,轻手轻脚的摸到窗台边。怕屋内烛光把自己的影子投到窗纱上,他便蹲了身子把耳朵贴到窗根下听了一会儿。脸色一变。站起来,回到桌边一巴掌就拍到祥子头上,“你个扫把星。”
“干什么打我。”脑袋被人莫名其妙的拍了一巴掌,祥子吃痛,一下子便跳起来,碍于小井的威势不敢还手,就拿两只眼睛死命的瞪他。
“怎么了?”小米见他脸色不好,心也提了起来。
“院子里全是人,屋顶上也有,把咱们呆的这个院子围的跟铁桶似的,不要说咱们,就是一只苍蝇怕是也飞不出去。”小井说完极度郁闷的瞪了眼祥子,“都是你个扫把星,咱们还没进庄子你就说该不会被抓,咱们就给抓了;现在你又说他们不会让咱们逃走,结果咱们真的走不了了。”
“那怎么办?”听小进说走不了了,祥子也有些急了,忘了刚才头上挨了小井一巴掌,忙凑过去,“要是天亮之前回不去,偷溜出来给江叔叔发现了,那回去就该挨板子了。”
“你还想着挨板子的事?”小井挑了挑眉毛,不屑的看着祥子,“我看你现在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小命吧。夜探铸剑山庄是说完就完了的事?”
“难道他们还要杀了咱们,咱们也没做坏事啊?”听了小井的话,祥子的身子又哆嗦了一下,眼角垂下来,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翻都翻过来了,现在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了。这么大的庄院,随随便便杀死一个人,毁尸灭迹很简单。谷里的人又不知道咱们在这里,就算是知道,没凭没据的也奈何不了铸剑山庄,我看咱们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见详子因为自己的几句话眼眶里立刻溢满了泪水,嘴角上竟现了抹快意。
“小井。”立在小米另一面,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小峰瞪了眼小井,“你就别吓唬祥子了,祥子,”瞪完小井小峰又看向祥子,“他们要想杀咱们早就动手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好吃好喝的接待了。”说完他又目光转到了坐在绣墩上,拖了下巴一声不吭的小米,“小米哥,咱们逃不出去了,怎么办?”
“怎么办?”漆黑的眸子扫了眼身边的几个少年,小米忽然一笑,“逃不出去就呆着呗,等到天亮了总会有人来吧。”说完便伸手翻了扣在木制托盘内的茶碗,拿过茶壶到了盏茶水捧在手中。
热乎乎的茶碗端在手中,一扫春日后半夜的冷寒,小米闻了闻飘散在空气中的茶香嗪了口茶水咽下。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一直热到已经半窗的腹内,说不出的舒服,小米满意的叹了口气,伸手去拿圆桌上的糕点。
见小米不慌不忙的喝茶吃点心,围在他身边的三个孩子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脸上同时出现了惊诧的表情。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要是饿了就吃啊,吃完了就睡觉吧,这房间里又有床又有被的。”说着小米便拿了块糕点递给祥子。
“小米哥你就不怕这糕点茶水里面有毒?”祥子拿着那块米糕刚要往嘴送,听身边小井说就犹豫了一下。
“不吃就饿着。”看了眼小井,小米又捡了块糕点扔进嘴里。
见他都吃了,祥子想了想也把手上的米糕扔进嘴里,“真好吃。”一声惊叹传来,祥子又伸手拿了块米糕。
见小米和祥子吃了没事,小井和小峰对视了一眼也就围着圆桌坐了,给自己到了碗茶水,就着下点心。
风卷残云一般,只消片刻桌上的茶壶内的茶水见了底,盘子内的点心也去了大半。
吃饱喝足之后,四个人并排躺在了房间内侧的大床上。
到底是孩子心性,无忧无虑,见刚才还在为自己性命担忧的三个人很快便睡熟小米有些无奈。
他和其他三个孩子不同,虽然是本家旁系子孙,却因为家主一脉人丁凋零,过多的参与到了风家事务中。几年前风清扬落难,他就是代表了凤家迎风清扬回谷的人。虽不知飞岚皇室和铸剑山庄的关系,却也知道铸剑山庄和风家关系密切,所以,现在虽然被软禁在庄内,他也并不担心。
本来是好奇这位到惠州就成了整个惠州都在热议的铸剑山庄庄主,才会在深更半夜拉了人来这座分庄看看,却不想竟被抓了。
这下子回去大概会真如祥子说的那样,挨板子了吧。苦笑了一下,伸的替睡在自己身边的祥子掩了被角,小米合了眼睛。
这一觉睡下,就是昏天黑地。直到随着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一道强光照进些昏暗的室内,四名少年才被惊醒。
昨夜听到过的一个声音传来“都起来吧,洗把脸,风族长和少族长来接你们了。”
江湖卷 第二十五章 又重逢
今晨,一直处在犹豫不决中的风始最先听到的是风洪的禀告,说今晨习武的孩子中少了四名少年。最初他并未当回事,十几岁的少年正是精力十足,对什么都好奇,都想试一试的年龄。又加上这几个孩子从小到大从未出过山谷,乍一来到惠州这个如此繁华的所在偷偷跑出去玩。
直到查出这几个孩子不是清晨出去,而是昨夜就跑出去至今未归他才有些着慌。十几岁的孩子,初入江湖,涉世未深又一夜未归,现在惠州又是各方势力汇聚之地,风家人也难免会往不好的方面考虑。
就在风家人束手无策的时候,铸剑山庄的一名管事来通知风家,有一个孩子昨夜夜探山庄被擒,请风族长去庄内接人。这下,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去见岚帝轩辕亦的风始不得不带了风家的人亲自往铸剑山庄而来。
到了铸剑山庄,庄内最先迎出来的是大总管莫语。风始和莫语曾在楼凤城见过,所以寒暄一番之后一行人便被迎入庄内。跟在莫语身后往铸剑山庄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