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探亲访友一般,袅袅婷婷的出了那院子,往惠州的西城去了。待两个时辰后,等他不到的白莲再次来到这院落的时候,等她的就只有留在桌上的一页笺纸。笺纸上以潇洒俊逸的行书写了几行字:
宗主疑我,再留无意,欧某去也!
惠州州城的西城的一间客栈内,就在伙计领着一位着鹅黄色衣裙,面目姣好的女子往楼上上房去的时候。与这间客栈隔了一条街的一座酒楼后院一座毫不起眼的院落内,昨日才到惠州的飞岚左相玉无极已经用过了早饭,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品着上好的茶叶。
数日的仑皇逃遁,直到昨日到惠州后他也才得以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安心觉,所以今晨的玉无极除了精神不错外心情也很好。
“大人,天煞来了。”脚步声响起,玉无极的一名亲信引了一名四十出头的男子来到正堂。将那男子带进正堂后,这亲信便摒退了还在堂内词候的丫鬃彳卜役后立在玉无极身旁。
“天煞见过主子。”不待玉无极开口,这男子便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冲着端了茶盏小口的噙着茶叶的玉无极磕了三个头。
“嗯,起来吧。”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男子,玉无极随手把茶盏放到了身旁八仙桌上。
“属下不敢……属下最该万死,请主子治罪。”说着被唤作天煞的男子躬了身子,额头再度紧紧的贴到了地面上。
“噢?天煞,你为何会这般说?该不会是失去联系这几日孤星出了什么纰漏吧?”言罢,玉无极两道花白的眉毛忽然立了起来。
“纰漏到未曾有,只是……前几日折损了第四星勾魂。”
“天煞,折损的意思便是死了吧?”良久,坐在太师椅上的玉无极才再次开口问道。
“是。”虽然低着头,看不见玉无极此时脸上的表情,天煞却也从那忽然没了温度的声线中觉察到,玉无极刚才的好心情已经烟消云散,一点都不剩了。
“是怎么死的?”
“回禀主子。数日前因遁世风家拒绝了盟约,深寒便想要孤星的杀手出手剪除风家。在这之前属下就曾经调查过风家,知道以他们的能耐绝对不会是孤星杀手的对手,便应了下来。却不想风家人未剪除,勾魂和他带去的四十几名杀手无一生还。”说完,男子便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的趴伏在地上。
“哼,昨日进惠州,老夫就曾听到传言说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意图血洗顿时风家,结果却被别人血洗。当时老夫还当作笑料来听,却不想这等丢人现眼的事竟是你做下的,天煞,你可真给老夫长脸啊!”一声冷哼之后,玉无极的老脸便沉了下来。
“属下该死……”跪在地上的男子抖了一抖,趴得更低了。
“大人,这也不能全怪天煞。”看了眼趴伏在地上的男子,一旁玉无极的那名亲信躬了身子上前一步,“若怪,大人就怪那中途插上一脚的铸剑山庄好了。原本风家已经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了,是铸剑山庄的人出现咱们也才会损兵折将。”
“哼,老夫一直都叮嘱过你们,如非必要不要与飞岚朝廷和一庄两宫为敌,现在怎么样?知道厉害了吧?”听是铸剑山庄插手其中,玉无极的脸色稍霁,“不过算了,铸剑山庄与咱们本就不是一路的,与之对立也是早晚的事。为今之计还是要尽快从训练营中挑选出后部的人选来,补上勾魂死空出来的缺。”
玉无极说起孤星训练杀手的训练营,跪在地上的天煞身子又是一抖,冷汗瞬间便湿透了后背。
“天煞……除了勾魂的事,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瞒着老夫?”觉察到天煞的恐惧,玉无极神色凛,“你到底还有何事瞒着老夫?说!”一声断喝骤然响起,天煞的身子一软险险瘫倒在地,额角上也立刻现了豆大的汗珠。
“回禀主子,就是……几日前设在惠州城郊山林中的训练营已经被人铲平……”壮着胆子抬起头,偷瞄了一眼太师椅上坐着的玉无极,见他脸色忽然难看起来,天煞吓的忙又低了头,声音也在不知不觉间小了很多,“营地中七十三名下属全部死于非命,那些接受训练的孩子也 ……不知所踪。”
“你说什么?”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齿缝中挤出来这么句话,玉无极一挥身,伸手便扣了天煞的脖子,将他从地上直接拎了起来,“你再给老夫说一遍,训练营怎么了?”
“被人……被人铲平……”
天煞话音未落,玉无极便单手一挥,一掌拍在了天煞的胸口上。给玉无极一拍,一声惨叫后,天煞的身体便直直的飞起来,撞到了正厅的门柜上。
咔吧一声脆响,结实的木头门柜和那扇门极应声碎裂。飞起来的天煞和碎裂的门板碎片一道摔倒了厅前的台阶上。
“主子饶命……”从那一堆木头的碎片中撑起身子,趴在地上的天煞胸口一热,哇的一下便吐出来一口黑红的鲜血。
“饶命?只短短数日老夫十几年的心血便毁在你的手中,你让我怎么饶你?”恕气未消,迈了大步径自来到天煞面前,抬起腿,一脚便踹到了他的助骨之上。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天煞的脸一片煞白。
“大人息恕,大人息恕。”见那趴在地上的男子一时间竟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玉无极的那名亲信忙上前伸手拦了他,“事已至此您就是杀了他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念在他对您一直都忠心耿耿,多年来又替您勤勤恳恳的打理孤星的份留了他的性命以视后效。”说着玉无极的那名亲信便又上前一步,附在玉无极的耳畔压低了声音,“又何况,咱们是初至惠州,人生地不熟的,有些事情还要靠他呢。”
“哼。”听那亲信说的有理,玉无极便冷哼了一声,强压下满腔的恕火和痛心冷冷地说道,“今日暂且饶你一命,日后类似的情况若再度发生,老夫定让你生不如死。起来吧!”说完他便一甩袍袖,转身回了正厅。
看玉无极进了正厅,他的那名亲信才长舒了口气,伸手掺起趴在地上的天煞,“您小心些,我扶您进去。”说着他便架了天煞的胳膊扶着他向厅内走去。
“多谢。”挣扎着站起身来,蹭去了嘴角血迹。天煞便向着扶着他的男人抱了抱拳。
进到厅内,那亲信扶着天煞重新跪在玉无极面前后,便又站回到了玉无极的身侧。
“天煞,铲除我孤星训练营的人你可知道是谁?”
“回禀主子,是幽冥。”玉无极问,天煞便重新躬了身子趴在地上。
“幽冥?这名字老夫好像听说过?”重复了一遍天煞报出来的名字,玉无极有些狐疑的说。
江湖卷 第六十一章 冲动
“幽冥?这名号老夫以前好像听过。”重复了一遍天煞报出来的名字,玉无极皱了皱眉。
“就是那个数年前从孤星中逃走的杀手,当时的第一星,本名楚迪。”天煞的嘴角还不时有血丝渗出来,可是他却不敢擦,听任那抹浅浅的红色滑下来滴到地上。
“老夫记得当年你曾经说过事情已经解决了?”凌厉的视线再次落到天煞的身上。
“是,追杀幽冥的杀手们回来报告说他已身受重伤,又中了剧毒还逃进沼泽中根本不可能活下来。”说着说着,天煞便又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战。
“所以老夫一直告诫你们的,死也要见到尸体这句话还是被你们当成是耳旁风了?”也许今日上午自己所承受的惊喜……或者说惊吓太大了,玉无极已经不怎么吃惊了。
“属下该死……但是因为自那日之后幽冥便再未出现,所以属下等以为他已经……”
“他背后是谁?”
“什么?”话忽然被打断,天煞愣了一下。
“老夫训练营地内的人虽不全然是一等一的高手,却也绝非泛泛之辈,能将那里铲平又岂是他一个人能做到的。他背后之人是谁,可查清?”
“是……铸剑山庄……”
“又是铸剑山庄?他铸剑山庄仗着天下第一庄的名号就能处处与老夫为敌了不成?”随着一声恕吼,“啪——”的一声闷响,玉无极身旁八仙桌上的茶盏被他一掌拍进了桌面里,“大人息恕,事已至此大人千万不要因为这点小事伤了身子。”一侧立着的那名亲信忙躬了躬身子,低了头劝慰道。
小事?老夫十几年的心血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毁于一个数年前孤星杀手手中这若还是小事,这天下怕是没什么大事了吧?冷冷的瞟了眼身侧的人,见他给自己看的有些胆怯,玉无极才又重新将视线落回到跪在面前天煞身上,一边打量着这名跟了自己数年的男子,一边考虑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玉无极不说话,这屋内另外两个人也不敢言语,若大的厅内立刻静的连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怕是能听的清清楚楚。惠州六月的季节,已是十分的炎热,可是这厅堂之内却因为沉着脸坐在上座的玉无极透着股渗人的寒意。
良久玉无极忽然开口,“吩咐下去,从即日起孤星停止一切活动,包括接手暗杀的生意。所有在外的杀手全部撤回到惠州,已经接手的生意全部转给其他杀手组织,不能转的两倍退还定金。”
“是。”玉无极这般的布置,天煞的声音顿时洪亮了不少。
“至于深寒,你去告诉他们老夫已经到了惠州,要亲自会会他们的那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宗主大人。”嘴角轻轻扬起,玉无极脸上现了抹饥讽,随后这一丝讽刺便迅速的消失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低了头,天煞有些犹犹豫豫地问道,“那铸剑山庄和幽冥……”
“暂时不用理他们。”虽然不清楚铸剑山庄到底和静亲王轩辕静是什么关系,但是几乎可以肯定,此时若是动了那庄子必定会引起朝廷的怀疑。万事还未具备他还不想过多的暴露自己,这口气就算是硬咽也要暂时咽下。
“……是。”看了眼玉无极天煞便又低了头。
“嗯,”冷冷的瞟了眼跪在地上的天煞,玉无极挥了挥手,“你先退了吧,记住老夫刚才的话,若再有丝毫的差错,你就自行了断吧。”
“是。”站起身来,侧退着出了正厅,直到走下台阶,天煞也才敢伸手抹去头上的冷汗。
这人虽然忠心耿耿,又对如何训练杀手很在行,却不足堪大用,孤星若是早些换了主事之人也不会在短短的数天内就接连折损人手。目送着天煞离去,玉无极阴郁的想。
尤其是训练杀手的营地被铲平将会让让孤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补充到训练有素又很好控制的杀手,这件事若单就孤星来说无疑是釜底袖薪的做法。不过也幸好这点损失对他这几日的行动没什么特别大的影响,所以他也才暂时放过天煞。
“大人,铸剑山庄咱们可以不用管,可是幽冥当年是被孤星弄得家破人亡,他今日既然重出江湖,就对不会善罢甘休……”孤星跟玉无极一道目送天煞离开,立在玉无极身侧的男子忽然压低了声音。
“家破人亡?”似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玉无极的眼晴微微眯起来,“既是家破人亡了,那老夫便再做做好事,也送他去阴曹地府和他的那一双被开膛破腹的儿女和他的那个妻子团聚去好了。”
玉无极的话音未落,咔吧——一声轻响便从屋脊上传来。
屋脊上有人!屋内两人同时一惊,接着身形一晃玉无极便飞掠出正厅,纵身跃上屋脊,四下查看。
玉无极脚下的这间正厅屋脊十分高大,立在屋脊上,居高临下的望向四周方圆数丈之内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除了院墙外小巷中推了一只小推车逶迤而行的一名男子外,目力所及之处便再没有任何的人影。而那男子,看动作身形显见是没有任何武功的平民百姓。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玉无极便皱了皱眉,打算跃下屋脊。
只是,身子还未腾起,无意间瞟见的东西却将他牢牢的钉在原地。他所站立的那片屋脊上,距他落脚之地只有数尺远的地方,一片青灰色的薄瓦微微翘起,露出来瓦片正中一道及明显的裂纹。
与玉无极站立的这屋脊相隔了一条僻静的街道的小巷内,飞岚的静亲王轩辕静一只手扶了墙壁,大口地喘着气,另一只手还不住的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一边拍还一边一直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轩辕静身旁,一身黑色窄袖袍服的红叶靠了墙只有恕目而视的份,身子却动也不动。
“呼——”待气息调戏均匀,保守惊吓的心脏渐渐平复,轩辕静才转过身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后看向给他点了穴道的红叶,“呐……小红,你要原谅人家……人家是怕你暴露身份才会点了你的穴道的……”
“解开我的穴道。”压的低低的声音略显沙哑,显见是拼命压制住了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的恕气解开?若是解开了,你不就真的跑去跟玉无极拼命了?见被定在地上动也不能动的红叶平日没什么表情的脸此时却是满脸的愤恨与恼恕,轩辕静身子颤了一颤,一张俏脸上立刻堆了抹自认为很亲切和蔼的笑容,“小红,让静解开你的穴道也可以,只不过你要答应人家别去寻玉无极……”
“解开。”面对着轩辕静那张如花便的小脸,红叶冷哼一声。
呃……解开的话,以你现在的情形,还不是会再跑回去找玉无极拼命?再度摸摸鼻子,轩辕静有些不知所措。
“解开——”见轩辕静立在自己面前迟疑着不肯给自己解穴道,红叶挑了挑眉,又压了压已经快冲上来的恕气。孤星的幕后之人,杀了他全家的最大的仇人就在与自己隔了两条街道的地方,而他却被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此时此刻的红叶无比的焦躁。
“那个……小红……人家给你解开可以,可是……你要答应人家暂时别去找那个玉无极……”
“轩辕静!”一声恕吼伴着满腔的恕火冲口而出,“解开。”
飞岚的静亲王,先帝最宠爱的皇子又岂是轻易便被人吼的人,而这吼自己的人又是他心中之人,眨了眨眼睛,轩辕静忽然有些发懵。
“我再说一遍,把我的穴道解开。”见轩辕静呆立着不动,红叶又吼了一声。
“那个……小红你冷静点……”又给吼了一声,轩辕静总算回了神,俏脸上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冷不冷静跟你没关系,解开我的穴道。不然我就自行冲穴了。”微眯了眼晴的红叶本是英俊的脸上忽然现了抹狰狞。
“小红……我知道我说什么你现在都听不进去,可是我求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好不好……”听说红叶为了要杀玉无极竟然不顾会伤及筋脉要强行冲穴,轩辕静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小红,叶子红叶的那一儿女,还有他枉死的妻子是红叶最大的禁忌,玉无极那一番口无遮拦的话无疑是触到红叶最大的忌讳,他会有这般的反应也属正常。只是,玉无极的功夫深浅暂且不说,那院子是孤星在惠州的据点,里面高手如云红叶此去必是有去无回。
“我再问最后一遍,这穴道你解还是不解?”对面轩辕静张了双手却迟迟的不肯解自己的穴道,红叶的声音中多了些不耐和威胁。
“小红……”
见轩辕静虽然不知所措却并没有要解开自己穴道的意思,红叶便垂了头,合了眼眸不再搭理他。红叶安静下来,轩辕静悄悄的出了口气,抬手抹了林额上不知何时渗出来的汗水。
心还未来得及放下瞟见红叶护腕下面的筋脉忽然一跳,轩辕静知道果真如刚才说的在运内力冲脉,已经提到喉咙处的心再度的向上提了一提,含在眼眸中的眼泪不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