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影子在看到奈何桥下的孟婆后忽然站住,水寒才看清楚,那分明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一身月黄色华服,装饰着繁复的花边,华服下露出月白缎子的小靴子包裹了细瘦的小腿。圆鼓鼓的小脸上大概是因为刚才跑得太快涨的红彤彤的,蒙了一层薄薄的汗水,长发随然用一只白玉冠束起却因为剧烈的运动显得有些凌乱,几缕碎发还黏在脸上。
转眼间站到自己面前的孩子单手撑了膝盖,用另一只手拍拍胸口,顺了气后抬眼看看孟婆,看看水寒,又看看他手里的白玉小碗问,“这就是孟婆汤么?”
“咦?……啊……是……”听他这么问,又看看那孩子身后明显追过来的几个黑点孟婆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一般回答了孩子的问话。
“太好了。”孩子清脆的童音中带了不可掩饰的兴奋。话音未落,点了脚尖,伸出小手就抢了水寒手中的白玉小碗,一仰头,半碗孟婆汤就下了肚。抬起小白手擦了擦嘴角的液体,伸手一指前面的小木桥,“那就是奈何桥吧,过了这奈何桥就能投胎去了吧。”说完也不等水寒和孟婆回答,一溜烟的冲上了木板桥。奈何桥上那小小的身子直接化作一道白光,冲过灰暗的空间,没入一片虚无之中。
“啊——”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那道白光离去许久,孟婆才叫了出来。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颤抖着手指指离去的那团白光又指了指水寒的鼻子,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追在那孩子身后的几个黑点也追到了眼前,在水寒和孟婆身边站定,喘着气问,“那个,……那个孩子呢?”
孟婆张了张嘴,又伸手指指水寒,然后指指奈何桥,还是没说话。
“他喝了我的孟婆汤……然后过奈何桥去了。”水寒看孟婆还处在极度震惊的状态,好心替她给追来的几个人解释。
这几个人和带他来的中年人相比倒更像阎罗殿里的黑白无常,黑色和白色的长袍,尖尖的帽子,腰里扎了根麻绳。不过脸上倒是没有涂成黑色和白色,也没有长长的舌头。
“什么?”
“啊——”
“惨了惨了……”
水寒的话音未落,几声惊叫就在耳边响起,震得他的耳朵一阵轰鸣。水寒条件反射的捂了自己的耳朵,不漏痕迹的往远处移了移身子,避免再被尖叫声袭击。
“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这个空间的吧。”给这几个人一吼,孟婆倒是从极度震惊中恢复过来,一眼扫过眼前几个气喘吁吁的人,声音不由提高了。
“不但不是这个空间的,生死簿上还没除名呢。”
“啊——?”孟婆挑了一下眉。
“这次除名的太多,就多了几个人去,结果手忙脚乱的没来得及核实,看见魂魄就给带回来了。”
“哪想到勾了个没有除名的,就是刚才那个孩子。”
“本来想送他回去,可他不但不回去还撒腿就跑。”
“我们没看住,就闯到这来的。”
一通七嘴八舌之后,水寒和孟婆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大概经过,就是勾魂的黑白无常钩错了魂魄,而那给勾来魂魄的孩子死活不肯回去,还到处乱跑,阴差阳错闯进了这个与他所在空间平行的空间,抢了水寒的孟婆汤,替水寒投胎去了。
好不容易弄明白了一切之后,追来的黑白无常和守在奈何桥下的孟婆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撇了水寒,几个人围在一边嘀嘀咕咕一阵之后,都转过来看着水寒。
给几双带了热切,期盼的眼睛盯了,水寒的冷汗就下来了。这事情……好像大条了。
第三章 皇帝
有什么重重的蹂躏着自己的胸,一下一下。熟悉的感觉,哪一次心脏出现问题都是这样的感觉。虽然早就习惯了心脏复苏,可是憋闷,心悸的感觉每每都让他难以忍受。有什么在胸口郁结,叫嚣着想要冲出来。关闭的喉咙却一次次把那种冲撞重新压回体内。太难受了,他挣扎着想要推开那个按压自己胸口的人,软绵绵的身体却没有一点力量。
如果穿越了还要承受这种非人的疼痛他宁可魂飞魄散。
老实说,水寒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算不算穿越,奈何桥下那几个比较像黑白无常的人和那个年轻的孟婆在一番嘀嘀咕咕之后竟然要他去顶替那个喝了他的孟婆汤替他投胎的皇子。
可恶,上世劳累了一辈子,好不容易能够摆脱那样的生活他才不要重新投入到那水深火热的生活中。而且,上世,他好歹也是水家家长,也是站立在权势顶端的人,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皇子,皇子是什么。是养起来的争权夺利的工具,是要战战兢兢活下来的人。一辈子都把别人的性命和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水寒又怎能允许自己的性命给别人握了。
所以任凭那几个人磨破了嘴皮子,求爷爷告奶奶他依然不动如山。眼看着回魂的最后期限逼近,那几个鬼差终于说实话了。水寒投胎的名额已经给那个孩子占用了,如果他不去顶替那皇子,自己就会因为无处栖身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么?如果不知道人死灵魂依旧,魂飞魄散对水寒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可是既然他知道人的灵魂是存在的,就不能真的放任着自己魂飞魄散吧。
懂得察言观色的黑白无常偷眼瞄见水寒的神色有所松动,就众星捧月一般连拉带扯的扯离了奈何桥。然后,他的灵魂就附在了浑身是水躺在湖边的那名皇子身上。
紧闭的喉咙终于承受不住重压,绷紧的喉头韧带忽然一松,随着身体的痉挛,一口腥臭的湖水喷了出来。
呛出来的湖水倒灌进了气管,水寒剧烈的咳起来。巨大的震动震的他整个胸骨一阵疼痛,眼前发黑他差一点又死过去。
看他终于有反应了,原本压在胸口的手拿开,不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醒了。”
“太好了,九殿下,终于醒了。”
“九殿下,太好了,奴婢还以为您……您……”
胸口发闷,眼前发黑,嘴里还一阵腥臭,鼻腔里似乎也灌了水,全身还湿漉漉的,水寒现在难受的真想死过去算了。再加上耳边唧唧喳喳的声音,水寒现在极度不爽。可是,他现在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忍受耳边的聒噪。
“闭嘴。”那个不耐烦的声音再次响起,耳边忽然静了下去。水寒松了口气,忍不住开始感谢这说话的人了。
“太医。”沉默了片刻,还是刚才的声音。
手腕给抬起,上面搭了两根手指,微微颤抖着。太医……九殿下……奴婢……慢慢理清了听到的话,水寒一阵苦笑,最后还是替了那个抢了自己孟婆汤的小屁孩来当什么皇子了啊。
慢慢睁开眼睛,借了四周灯笼火把的光亮,最先看到的是围在自己身边的男男女女,全都满脸担忧的看着他,有个小丫头还捏了条鹅黄色的手绢不住的抹眼泪,却咬了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略抬了抬头,几米开外,隐隐的站了一群人。似乎是因为眼睛里进了不干净的水,酸涩的看不清那里的情景。
费力的转过头,看见了那两根搭在自己手腕的手指,然后顺着手指看见了一张瘦小枯干的脸,几根稀稀落落的山羊胡翘起来,随着夜风飞舞。水寒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刚才身心都在努力承受胸口的疼痛和那一阵阵不舒服的感觉,现在疼痛有所缓和,侵入骨髓的冰冷开始蔓延到了全身。
水寒快给冻死了,可那两个手指头还是没有拿开的意思。就在水寒以为自己刚刚回魂就会给再次冻死的时候,那两根手指终于移开,紧接着一件暖暖的衣服包在了他身上。水寒吐了口气,虽然身上还是冷,但是裹到身上的衣服还是帮助他阻挡了一部分寒气。
身边的太医跪坐着转了一下身体,冲着几米外的那群人影伏下了身子,额头触到了地面,“陛下,九殿下已无大碍。老臣一会开几付驱寒的药给九殿下喝了就没事了。”
“嗯,下去煎药吧。你们送九皇子回宫。”前面的话是说给这骨瘦如柴的太医听的,后面那句显然是说给水寒身边这群人的。
“是。”随着一声回答,水寒觉得自己的身体给扶着跪了下去。他想挣扎,想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只跪过自己父母的灵位,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弯了膝盖。可是拖了力的身体却一点都不听使唤。感觉挣扎无果,水寒只好任由身边的人摆布。
“摆驾盘龙殿。”
“皇上有旨,摆驾盘龙殿——”尖尖细细的声音听的水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原来……还真的有太监啊……。
眼见着那群朦朦胧胧的人影离开,水寒撑了身体想站起来。哪想到酸软的双腿根本不听使唤,稍稍抬起来的身体瞬间又跌了回去,膝盖磕在地面的石板上一阵钻心的疼痛。
“shit!”水寒忍不住低骂了一句,低沉又有些沙哑的童音到吓了自己一跳。旋即想起他现在的身体还是个孩子,就低低叹了口气,伸手去揉磕疼了的膝盖。
“啊——”低低的,明显是压抑着的惊呼从身边传来,一道影子欺近。水寒想躲,无奈软绵绵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倒是身边的人,手忙脚乱的把他扶起来。又暗自叹了口气,水寒抬起头装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你——刚才说什么?”低沉好听的男中音,不复刚才的不耐烦。略微沙哑的声音到似乎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水寒微怔,歪歪头,不明白对面人说的什么?自己刚才有说什么了么?好像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啊?
“你刚才说什么了?”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本声音中的情绪已经消失不见,漆黑的眸子把水寒牢牢锁住,等他回答。
一大一小两个人对视,良久,看对面的男人丝毫不为所动,水寒终于叹了口气。不习惯妥协,可是如果现在不妥协大概要和对面这个人对视到天亮吧。看看男子精壮的身体,再低头瞅瞅现在这个弱小的身体,张了张嘴,“shit。”哑哑的声音声音再起响起。话音未落,一只大手就扣上了水寒的腰带,直接把他拎起来,“九皇子今天住盘龙殿。”说完也不管四周的抽气声大步流星的离开,惹得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太监宫女一溜小跑。
“放开我……”给人拎了腰带,水寒极度不爽。凉飕飕的夜风已经变的冰冷,打在湿透了的身上让他的手指都失去了知觉。更气人的是原本裹在身上挡风的衣衫也不知道掉到哪去了。
“放开。”见拎着自己大走的人丝毫不为所动,水寒伸出手去抓男人的衣服。
男人的剑眉一皱,只是伸展了一下胳膊,就把水寒的身体往远离他的方向移动了几分。水寒伸出去的手指落空,只好勉强扭过头去,冲着拎了自己的男子翻了个白眼。
对水寒的腹诽与挣扎浑然不觉,男子拎了水寒拐进一间灯火通明的殿堂。
“陛下。”银铃一般清脆却又好听的声音响起,拼命抬了头的水寒只来得及看见几个穿了淡粉色纱衣的女子低眉顺眼的跪成一排眼前就是一花,随即疼痛又一次从胸口传来。
“把他带下去洗干净再带到寝殿去。”话音未落,人就消失了。
“是。”清脆的声音响过,水寒的身体再一次离了地面。不过待遇倒是好的多,不是用拎的而是用抱的。
水寒躺在比kingsize级还要宽大许多的床上,抬头看看头顶明黄色的帐子,伸手摸摸身下柔软舒适的被褥,再扭头看看层次分明的几层薄纱幔帐,叹了口气。巨变过后,水寒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平复一下心情。
自己的魂魄离开身体的时候是午夜过后吧,现在虽然也是夜晚,可是明显还不到午夜。不到二十四小时他就从一个二十二岁的先天心脏病患者变成了孩子,从水家家主变成了一个皇子。
这是做梦吧,大概是吧?如果是以前神经强韧如水寒根本不会产生这种类似逃避的想法。但是从灵魂离开身体,他就卸下了水家家主的身份和责任,也开始不知不觉的放任自己。
可是……这明晃晃的幔帐,身子下面光滑水软的被褥,还有帐子外面那几个袅娜的身影都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不是梦。
翻身坐起来,水寒伸手拉了拉原本束起来,现在给随意束在脑后的长发,又捏了捏瘦弱的胳膊和细瘦的小腿。这个小小的身体体制还真差的可以啊,如果想恢复到以前利落的身手大概要吃不少苦头吧。
前世,虽然患有严重的疾病,该接受的教育却一样都不少。甚至为了能够掌握影狂下属的佣兵组织和杀手组织做了一年的佣兵和杀手。顶了先天性心脏病的身份,甚至连水玉都不知道自己哥哥的身手即使在杀手界也是前五名的实力。
苦恼的皱着秀气的眉毛,盘了腿,坐在床上,水寒伸出小小细细的手指又捏了捏没有一点肌肉的小腿,水寒把手肘支到膝盖上撑了下颌无声的叹了口气。
轻快的脚步声从侧后方响起,水寒扭过头去,一道身影从后方绕过来,站到床前。
第四章Who are you?
水寒
“下去吧。”低沉的声音再次从明黄色帐子外面传来。分列两厢的侍女行了跪拜礼后纷纷退下。走在最后的侍女底着头拉上了寝宫的门。
看宫殿厚重的宫门关严,岚帝轩辕亦回传身体伸手挑开了龙床上的幔帐,看见水寒绷直了身体盘膝坐在床上似乎很满意。
侧身上了床,学水寒的样子盘膝坐好,手臂支了下颌饶有兴趣的看着对面的孩子。
幔帐里寂静异常,除了几不可闻的呼吸声没有一点响动。一大一小两个人默默对视,在层层叠叠的幔帐隔绝出来的这个虽然算不上狭小却也绝对不大的空间里,空气慢慢凝滞起来。原本气体的属性甚至给人固体一般压抑的感觉。
最后,就在水寒打算退缩,移开目光的时候,轩辕亦终于开口了,
“Who are you?Where are you from?What’s your name?”(你是谁?从哪来?你叫什么?)
英文?这是英文吧?难道这个朝代的官方语言是英文?可是其他人明明讲的是汉语吧?可是……刚才听到的确实是英文没错吧?
Who are you?
Where are you from?
What’s your name?
三句话,简简单单,却如同三季重雷在水寒的耳边炸响。
闭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隐去了几秒钟前震惊的情绪,放下撑着下颌的胳膊,把手扶在膝盖上,“你能再说一遍么?”
好笑的看水寒变脸,轩辕亦一个单词一个的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然后好整以暇的等着看水寒再次变脸。
水寒皱了皱眉头,对面男人脸上明显看好戏的神情意味着他知道自己听到刚才的问话会变脸。而且,不久前原本他已经下令送自己回这具身体原本呆的地方,可是后来又把自己当小狗一样拎到这里。原因……似乎是因为他听到了自己的咒骂。依照眼前的情况来开,虽然不大可能……但是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得通这一切。
转眼间,水寒就想明白了他为什么三更半夜不再自己的床上睡觉,而是跑到这大的离谱的龙床上来和对面的男人“含情脉脉”的对视了。
重新放软了身体,恢复了刚才的姿势,嘴角一扯,露出一抹坏笑,“你该不是也是穿越来的吧,我的皇帝陛下。”
看对面小人圆鼓鼓的脸上露出那种无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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