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凤求凰》,皇上可愿意弹给枫儿听?”
“枫儿想听《凤求凰》?”听柳怜枫竟然点了《凤求凰》,雪无痕眼底忽然漾起了些许笑纹。
“想……”自那日在凌霄城中听过了那一曲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凤求凰》之后,虽然也学会了这曲子,可是还是想再听他弹一次。
示意柳怜枫让出琴凳后,雪无痕撩了身上袍服坐在了琴凳上。随后低了头,拭了拭面前古琴的琴弦。
眼中闪过一抹欣喜,让出了自己面前的古琴,柳怜枫伸手扶了琴案的一角,缓缓的坐在了雪无痕刚刚坐在椅子上。
沉了沉有些飞扬的心绪,转头望了眼眼眸锁了自己和自己面前那一张古琴的柳怜枫,雪无痕双手便抬起来置于琴上。
急促有力的脚步声忽然从一侧响起,扰了湖岸上的寂静,也扰了雪无痕的才沉淀下来的心绪。
收了已经触及到琴弦的双手,皱了眉毛,他便有些不愉的转头望向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急匆匆而来的那名男子。
“皇上。”虽然看出自己扰了这两人的雅兴,男子也还是低了头,单膝跪在了雪无痕的面前,“太子有所行动了。”
“嗯?”敛了脸上的不愉,微微扬起的尾音中带了些许疑问。
“太子今日以得皇子为名在府中大摆筵席,遍请了朝中的文武百官。”听出了雪无痕声线中的疑问,跪在地上的男子道。
“这件事朕知道,太子曾经特地进宫来面见朕,说他的一个侧妃小产,好在母子平安。”听男子是为这件事而来,雪无痕便随口应了一句。
“可是据臣所知,那名侧妃已经死了。不过不是因为小产而死,而是给人剖腹取子。”
“呀!”一声惊叫几乎在冲口而出的同时,坐在雪无痕身侧的柳怜枫便伸手拼命的掩住了双唇,脸上也现了抹不忍。
伸手轻轻握了身侧人的手,安抚的拍了拍柳怜枫的手臂后,雪无痕才又转头问道,“去太子府中贺喜的都是些什么人?”
“左右两相,六部尚书,侍郎,还有禁军的几位统领,朝中文武倒都去了大半。”
“去了大半?朕立的这位太子倒是很有人缘嘛!”眼中忽然现了抹萧杀之意,雪无痕冷冷的道,“这事朕知道了,还有其他事情吗?”
“回禀皇上,没有了。”
“你去吧,若再有其他消息,及时报到朕这里来。”
“是。”低低的应了一声,抬头见雪无痕脸上重新现了一抹浅笑以后,以双手婆娑着坐在他身侧柳怜枫的手,似是已经失了对自己带来消息的兴趣,那男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之后转身离开。
“皇上,太子他竟然会……”后面的话实在是无法说出口,目送了男子离开后,柳怜枫脸上收到惊吓的神情还未退去。
“虎毒不食子,他竟然为了避免引起朕的怀疑做出这样的事,倒也有几分狠绝。”接了柳怜枫未出口的话,雪无痕的声线中倒是多了些激赏的意味。
“皇上……”听出雪无痕对雪轻然的赞赏之情,柳怜枫便有些不赞成的皱了眉毛。
“枫儿,你跟在朕身边多年,应该知道,若没有这样的狠绝,是无法守住这一片江山的。”松了握着柳怜枫左手的手,雪无痕笑道,“这事儿枫儿别管了,枫儿不是想听朕弹《凤求凰》?古将军走了,朕现在就弹给你听可好?”说着雪无痕的手就重新抚了面前古琴的琴弦。
“皇上,”情绪并未因为雪无痕的话有所好转,柳怜枫眉毛依旧皱在一处,“太子竟然不惜做这种事他所图的……”
“他所图的不过是朕的江山罢了!”低低的一笑,雪无痕重又收了已经悬在琴弦上方的手,伸手揽了坐在身边的人,侧过头去,亲了亲身边人面颊后,才接着说道,“这件事朕自有分寸,枫儿只要把身体养好就是了。”
凤求凰啊!去年为那少年的琴声所感,一时冲动再度演奏了那一曲《凤求凰》,甚至为那少年自贬为凰,直到此时也才知道,自己所求之人其实就在身边啊!
枫儿,自今日始,朕的每一曲《凤求凰》都是为你而弹,普天之下,朕所求之人也就只有你。
转头看了眼偎在身边那温婉如玉的男子,一声低叹之后,雪无痕放开那只揽了身边之人腰身的手,坐正了身子,垂了眼眸,视线落在面前古琴的琴弦之上。
伴着指尖落下,那一曲在霜明宫也算是绝迹很久了的《凤求凰》再度响起。悠扬悦耳的琴声依若从前一般饱含着浓的化不开的深情。
《凤求凰》,又是《凤求凰》,先是指名道姓的送给飞岚的那个臭小子,现在又弹给他……你当他是什么了?聊以慰藉自己空虚的玩物?还是飞岚那人的替代品?
远远的立在湖边那一片花海后面的雪轻然,望着湖岸上偎在一处的两人,半晌,忽然狠狠的咬了咬牙齿后转身离去。
“太子……太子您不是要见皇上?”原本引路的太监见雪轻然忽然转身离去,忙颠了细碎的步子一边喊着,一边沿着来时的路追了回去。
“不用了,本宫不过是来给父皇请安的,现在要是过去,岂不是扰了他老人家的雅兴?”压了郁结在胸口的那一团火气后,停了脚步,转身面对了追在自己身后太监的雪轻然脸上忽然现了抹有些暖昧的笑意。
“呵呵,太子您说的也是。既然这样的话等皇上闲了,奴才就跟皇上说一声,就说您来请过安了。”雪轻然要走,那太监也不强留,笑呵呵的道,“奴才送您出去。”
“有劳了。”知道这带路的太监是雪无痕身边之人,雪轻然便恭恭敬敬向着他抱了抱拳。
“太子爷您客气了,奴才一个下人怎能受你的这一礼。”忙不迭的躬了身子,还了雪轻然的一礼后,那太监就晃了身子带了雪轻然出了后花园。
上了候在宫外的车辇,直到辇车上的车门关上,雪轻然右手的五指才仅仅的攥在了一处。直到痛楚从手心传来,他才轻轻的叹出一口浊气,缓缓松了手。低头看着已经给指甲抠破了的手心,雪轻然的眼眸暗了一暗。
太子銮驾从霜明宫的宫门上了御街,沿着宫殿前的缓坡向下,行了大约一刻钟后,停在了太子府的府门前。
太子喜得麟儿,府门前张灯结彩,府内流水的宴席摆满了整个二层的院子。
从车辇上下来,抬头望了望挂在匾额上大红的绸子和那数盏大红的琉璃宫灯,雪轻然的嘴角上现了一抹冷笑后,撩了身上蟒袍的前摆,迈步上了府门前七层的台阶。
“殿下,您回来了。”候在门口的一名穿了黑色素面窄袖长袍的师爷摸样的中年人,见雪轻然出了车辇,忙拎了身上的长袍迎了上来。
“如何?”故意低了头看着脚下台阶的雪轻然,一边迈了步子错过院内人投来的视线,一边问已经来至身侧,随后跟在自己侧后方的中年男子。
“大人们都在后院的那间广厦内等您呢。”
“嗯,你先去告诉他们本宫随后就到。”说完,雪轻然便迈了自己府门正门的门槛,穿过门楼往正厅而去。
同前来道贺的一干大臣们寒暄过后,进后殿换了常服出来,沿着漫了青砖的砖道,绕过最后一层宫殿,经过一道月亮门,进到太子府的后院,再行数步,转过两道弯,小路的尽头便现了刚才中年人说的那座五间大小的广厦。
左右两相,兵部尚书,礼部尚书,户部尚书,负责皇城安全的两名禁军统领,还有大内禁卫军总管,玉落城中和这莹碧朝上掌权的人倒也到了不少……推开广厦的门,在门口扫视了一眼厅内或坐或立的十几个人,雪轻然的嘴角上先是现了抹难以让人觉察到的笑意后,才迈步进了厅内。
“殿下,皇上现在怎样?”见礼后重新落座,坐在雪轻然下手的右相姚焕探了身子问道。
“怎样?”伸手端了自己身侧小几上的茶盏,啄了口茶水后,雪轻然才冷笑道,“歌舞升平,美人在侧,你说能怎么样?”
听出雪轻然的不愉,犹豫了一下,姚焕接着说道,“殿下,皇上已经有些日子没上朝了。”
“几日前,各部递到御书房内的奏折到现在也还未批复回来。”姚焕的话音未落,下手就有人接了他的话。
“臣等想进宫面圣,宫中太监不是说皇上已经休息了,就是说皇上还未起身,我们已经有十几天未曾得见圣颜了。”
“而且,臣还听说皇上已经着内务府重新修缮霜明殿,看情形竟是真的要迎飞岚的寒亲王入朝了。”
“殿下,我堂堂莹碧的一国之君竟然当着全天下要求一个孩子为夫,这……这简直就是……”虽是有着满腔的愤恨和不满,奇耻大辱这四个字也还未说出口。
听着广厦内群臣的抱怨之声,噙着手中茶盏内的茶水,直到一连串的抱怨之声渐渐小了,他才合了茶盏的盖子,将那一盏茶放到身侧小几上后,说道,“以我莹碧的半壁江山求飞岚寒亲王为夫是父皇的决定,本宫也不好说什么。既然父皇已经派了使团入飞岚,诸位还是按照父皇的意思准备迎寒亲王入朝,让他同父皇成婚吧!”
“殿下,万万使不得。”听雪轻然竟然说要他们替皇上准备大婚的庆典,坐在雪轻然左手那一侧一排太师椅末尾的一名从二品的文官忙站起身来,“皇上是用咱们莹碧的江山来求飞岚的亲王的,寒亲王入朝,就等于把咱们莹碧的江山拱手送人了。”
“不如咱们先替皇上准备着,飞岚若是拒婚也就算了,他们要是真的允婚并且送寒王入朝咱们就派人在半路……”说话的是一名正二品的武将,未说出口的话用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一代替,这厅内的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主意虽然不错,不过……我倒是听说这位寒亲王虽然深居简出,功夫却不容小觑。一旦不成功,这事给皇上知道了咱们自己性命不保是小,说不定还要连累家人弄到满门抄斩。”
“那就只有让飞岚寒王入朝了?”
“不能让他入朝,他一入朝,咱们飞岚的江山就等于落在了飞岚的手中。”
“是啊,而且臣听说在苍霄的时候,皇上就曾经当了两国帝君和几国国王对那个寒亲王大献殷勤,轩辕水寒若是真的入朝与皇上成婚,以皇上对他的态度,这枕边风一吹……不要说半壁江山,整个莹碧怕是都可能落到他的手中。”
雪轻然一句准备了迎寒亲王入朝一出口,这厅内便若开水一般沸腾起来。
“唉——这迎又迎不得,杀又杀不得……你们说该如何是好?”似是为厅内众人的言语所困扰,犹豫了半晌,雪轻然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后,扫了眼在场之人道。
怎办好?臣等若是知道怎么办才好,也不至于来这里同您商议了!给雪轻然一问,原本若热热闹闹的厅内很快就静了下来。
“殿下……在下倒是有一个主意。”呆了半晌,见厅内众人虽然满脸忧虑,焦躁之情的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接话,那曾在府门口迎了雪轻然,现在站在他身侧师爷摸样的中年人忽然躬了身子,向雪轻然道。
“什么主意?”瞟了眼身边的男子,雪轻然问道。
“逼宫。”
定天下 第七十七章 行动
“为了避免莹碧的江山落到外人的手中,以在下看来,现在只有逼皇上提前退位,将皇位传给殿下您这一条路可以走了。”给雪轻然问,那一身黑色素面锦袍,立在雪轻然后侧的男子便躬了躬身子低声道。
“大胆的狗奴才,这种抄家灭门的话你也敢说出口?”男子话音一落,雪轻然的脸忽然一冷,“你可知道单凭你这一句话,本宫就可以治你个谋反之罪。”
“殿下,”见雪轻然似是动了怒气,那男子双膝一曲,就跪在了地上,“就算殿下治在下忤逆谋反之罪,抄家灭门,株连九族,在下也还是要说。”
“你……”似是真给气的不轻,本是坐在太师椅上的雪轻然猛的站起身来,抬腿便踹到了那跪在地上男子的身上,“当着这么多大人的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不想活了,别让本宫跟着你受牵连。”
“殿下,”给雪轻然一脚踹倒,那中年人挣扎着爬起来,哭诉道,“就是抄家灭门,也先让在下把话说完。”
“说!”冷喝一声后,雪轻然便将双手负在了身后。
“殿下,”雪轻然肯让他说话,跪在地上的男子抬手以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想我莹碧从开国至今,五百多年间,多少任君王兢兢业业恪守本分,才把这一片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大好河山传到了当今皇上的手中。可是皇上现在却要用这莹碧的江山讨好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说道此处,跪在地上的男子抬手又擦了擦满脸的泪痕,“寒王若是真的入朝与皇上共坐江山,我莹碧也就名存实亡,在座的各位大人们也就成了亡国之臣,莹碧的百姓也就成了亡国之民……”说道此处,中年人已经是泣不成声,“殿下……到那时我莹碧的百姓和诸位在座的大人们,还有殿下您,也就只能任外人凌辱欺压……”说完,那中年就将头垂的低低的,哭的呜呜咽咽,好不伤心。
这男子一番义正言辞又情真意切的话一说完,这厅内便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似是为男子的话所感,雪轻然一声轻叹之后,身子一沉就颓然的坐回到了太师椅上,垂了头默然无语。
长久的沉默之后,坐在雪轻然一侧的一名身着一品朝服的老者重重地叹了口气后站起身来,躬了身子,向着雪轻然抱了抱拳之后道,“这位先生的话还请殿下您三思,现在皇上已经被飞岚的那位王爷迷了心智,我们说什么他都不会听了,为了我莹碧的江山社稷着想,还请殿下您早做决断。不然……等飞岚送寒亲王入朝,那一切就都迟了。”
听完了老者的话后,雪轻然眉毛便紧紧的皱在了一处,“太傅的话虽然有道理,可是轻然现在毕竟是一国的储君,若是做出这大逆不道的事情,岂不为天下人诟病和耻笑?”
“殿下,恕臣直言,该为天下人耻笑的不是殿下您,而是……”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扫了一眼在场之人后,右丞相姚焕低低的吐出了两个字,“皇上。”
“放肆。”姚焕的声音还未完全落下,本是有些颓然的雪轻然忽然立了两道眉毛,“妄自议论君父,可是大逆不道。”
“是,”见雪轻然似是有些恼怒,姚焕便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说道,“不过,此事就如金太傅说的,为了莹碧的江山社稷,您还该早做决断。”
“干他娘的,这样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不要也罢!”姚焕说完,就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厅内响起,“殿下,莹碧横竖早晚都是您的,宜早不宜迟,您若是想继位,末将听您调遣。”
抬头见说话的是负责玉落城城中守备的城防营将领,雪轻然心头虽是一喜,脸上却现了些许的怒容。
“事关重大,还请殿下您当机立断,以免错失良机。”见有人带头支持雪轻然,姚焕的身边就又跪了一个。
“还请殿下您当机立断,以免莹碧这一片大好的河山落入他人之手。”
“请殿下您早作决断。”
片刻的时间,厅内文臣武将到跪了一半。
“你们怎么说?”一扫身上的颓废之感,站起身来将手负在背后,雪轻然的视线从那尚且坐在太师椅内的几位大臣的身上一一盯过去,待到这些人给他盯的全都低了头,他才朗声问道。
怎么办?说出逼宫这事的是太子府的师爷,认同逼宫的又是太子太傅,这右相姚焕又是太子的丈人……眼前这一幕该是策划好了,逼了这厅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