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齐被革大鹏的话,说得面色发青,他不敢再开口多说甚么了。
飞船向前飞著,在那幅萤光屏中所看到的,只是一片深蓝色,无边无涯的深蓝色。根据革大鹏所制的日历钟看来,我们在那深蓝色的空间中,已经飞行了四个月。这四个月的飞行,我们没有遇到任何其它的东西,也没有遇到任何震荡。
飞船平静得出奇 可诅咒的平静!
我们期待著震荡,但是它却不出现了!
到了第五个月的最后一天,我们总算在萤光屏上看到了属于深蓝色以外的另一种颜色,那是一大团浅灰色的云状物。
第十二部:永恒星上
这个发现,使我们兴奋,革大鹏纠正了航向,飞船穿过了这个云状物 那只是一大团气体,直径大得惊人,飞船在这团气体中,足足飞行了一天多,所以有足够的时间,通过光谱分析仪器这一大团气体的成份。
分析的结果是,这一大团气体的主要成份,竟是气体的镍!
那也就是说,这团气体的温度之高,足以令得镍成为气体。
幸而飞船的外壳,是特殊耐高温的合金铸造,要不然,我们早也成为气体之中的一股气了。
在穿过了这一大团气体之后,又是十多天,只看到空际,然后,我们看到了另一个星体。
那个星体看来极其美丽,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在经过了长时间“旅行”之后的心理作用。那星体扁长形,发著一种灰蒙蒙的光华。
它一在萤光屏中出现,他们便忙著计算了。
格勒立即计算出,它的体积和地球差不多大小,而星体的表面有一种他分析不出,在光谱分析仪器上出现一种奇妙的颜色,因而无以名之的气体。
这个星体的引力,也和地球相仿,因之要在这个星体上降落,也并非难事。
我们几个人进行了一个短暂时间的商议,我们决定在这个星球上降落,看看这究竟是一个甚么样奇特的星球。革大鹏驾驶著飞船,渐渐地向那个星球接近。
两天之后,我们已经可以通过远程录像仪,十分清楚地看到那个星球表面上的情形了。
我们看到,这个星球,是被一种淡青色的空气所包围著的,因这看来,有点像在地球上,天气极好,万里无云的时候。
而在那淡青色的气层下面,我们看到无数发光的晶体,那些发光的晶体,究竟是甚么形状的,我们还看不明白,但是从闪耀不定的光芒来看,它一定是多面形的。
格勒不断地运用各种仪器,探测那星球的表面上的一切情形,他又测出那星球的表面上,温度十分低,远在冰点之下。
又过了一天,我们离得那星球更近了,在远程录像仪的反映景象的萤光屏上,我们所看到的,已不是那个椭圆形的星体全部,而只是它的一部分。我们已可以清晰看到,那些在远处看来,如同小粒钻石也似的发光晶体,事实上十分巨大。
那种晶体的形状十分奇特,是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立体形,而那种晶体的形状,几乎是千篇一律的,大约只有两三种变化。
由于那晶体的形状,几乎只有那两三种,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些晶体,并不是天然形成的。
我忽发奇想:“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会不会是这个星球上的人所住的房子呢?”
革大鹏立即道:“房子?房子为甚么要造成那种奇怪的样子?”
格勒苦笑道:“甚么人会住在这样的房子中呢?”
我觉得不服气:“我们看来,觉得奇形怪状,但是地球上的房子,几乎全是方形的,从别的星球来的人,看到了之后,不也一样觉得奇怪么?”
法拉齐又吃了惊起来,他惶张地问道:“有人么?这个星球有人么?”
正当他这样惊叫,我们忍不住想要笑他的时候,但是笑容才在我们面前展开,便都凝住了,远程录像仪的录像镜头,本是自动地在调整著各个角度的,所以在反映景象的萤光屏上,我们所看到那星球的表面是缓缓地移动著的。
当我们想笑法拉齐的时候,我们看到萤光屏上,出现了一个极大的广场。
那个广场整个都是发光的晶体所铺成的,看来像是一面有阳光照射的大镜子,而在这个广场之上,停著不少灰黑色的东西。
这种东西,即使是我们(我的意思是指我和白素),也可以看出,那是许多类似飞船的太空交通工具,虽然它的形状十分像香蕉,和我们惯见的火箭和太空船的形状,大有分别。
革大鹏吃惊的时间最短,他立即按下了一个掣,在飞船的周围,立时出现了一层紫色的光芒。这是利用高压电所产生的保护光,这种光芒,可以抵敌殒星的袭击,但是不是能抵敌这个星球上的“人”的武器,那却不知道了。
法拉齐叫道:“我们快掉头吧,这个星球上有人!”
格勒的面色也不免发青:“我们是在寻求宇宙中奇异的震荡,我想还是不要在这里降落的好!”
我和白素紧紧地握著手,老实说,我的心中,也不想继续再向前航去。到一个有高级生物的另一个星球上去,这究竟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
谁知道那些高级生物他们对生命的观念怎样呢?但总不会和我们有一丝一毫的相似,那倒是可以肯定的事情!但是我们看到革大鹏坚定的面色,他操纵著动力系统的双手,甚至不震动一下,我不免为我自己的胆怯,感到惭愧。
所以我的心中虽然不愿到那个星球上去,但是我却没有讲出来。
这些人中,除了革大鹏之外,最镇定的大概便是迪安。革大鹏其实也不是镇定,他只不过是好强,或许他的心中,也十分害怕,但是他却仍非要前去一看究竟不可!
我向迪安望去,用目光向他询问他的意见。迪安将头伸近传译机:“我想这星球上没有人,要不然,这些东西就上来欢迎了!”
法拉齐道:“没有人?那些东西,难道是天生的?”
迪安补充道:“我指没有人,是说现在,这个星球上没有人。”
法拉齐道:“这星球中的人,已经完全死亡,和我们……我们的地球一样了?”
迪安道:“我不能肯定。”
革大鹏扬起了左手来道:“一切有关的人准备,我们应在这个广场上降落,格勒,这广场的硬度是多少,快告诉我。”
格勒立即道:“是二十四点七,足够降落有余了。”
革大鹏又道:“那发光的晶体是甚么?”
格勒苦笑道:“不知道,光谱仪上出现的颜色,是完全混杂的的波状,那是地球上所没有的一种东西,看来倒有点像……冰块。”
革大鹏回头瞪了格勒一眼,他是个受过严格的科学训练的人,格勒那一句“看来像是冰块”的话,太不科学了,所以才激怒了他。
飞船的飞行速度,已在渐渐地减慢,而利用那星球的引力,向前飞去,到了更接近那星球表面的时候,他们四个人都忙碌了起来。
我和白素则在注视著那个萤光屏,星球表面上的情形,愈来愈清晰,我们看不到一点点生物,所看到的,全是那种发光的晶体,几乎整个星体的表面,全是那一种奇妙的东西。那个广场,在我们的飞船,渐渐接近的时候,才发觉它的面积,远在我们的想像之上,它几乎占了那个星球表面的八分之一!
试想想,那就等于在地球上,大过整个南美洲了,整个南美洲,只是一幅铺满了晶体的广场,这多么难以想像!
要在那么大的广场上降落,并不是一件难事。
尤其是飞船是操纵在革大鹏这样一个熟练的驾驶员手上,因之飞船停在广场上的时候,几乎没有甚么震荡。
飞船停下来,我们几个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是我们在作跨出飞船,探索这个奇妙的星球,作遇到一切奇妙而不可思议的事情的准备。我们沿著飞船的走廊,离开了主导室,但是却不立即离开飞船。
我们根据仪器测得的资料,作了一切准备,我们带上了特殊的防寒设备,又戴上了氧气罩,这才由革大鹏打开了飞船的大门,我们利用个人飞行带从飞船的大门出去,落在那广场之上。
那广场无疑是“人”为的,因为它全是十呎见方,平滑无比的一块一块结晶体铺出来的,比起这个广场的建筑工程来,地球上的七大奇迹,等于只是孩提的积木而已。
我们还未来得及俯身去观察一下,我们所站著的那晶体,究竟是甚么东西,但突然之间,我们每一个人的面上,都现出了愕然的神色来。
我说我们每一个人,自然包括我在内,我当然看不到我自己的脸色,但是我的心中,却感到了愕然。
我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这个星球的表面,完全是死寂的。
但是,在我刚一站定的那一刹间,我的脑中,却“感到”有人在向我讲话,而只是“感到”。这是一种奇妙而难以形容的感觉,似乎是在梦境之中一样 但这种形容,当然也是不贴切的,因为即使在梦境中,我们总也是“听”到人家讲话,而不是“感到”的。
但这时候,我却的的确确,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是“感到”有人在说话。而且,从别人的脸上神色来看,他们当然也“感到”有人在说话了。
我所“感到”的话是:“欢迎你们来到永恒星。”
我和白素失声道:“永恒星!”我们两人讲得是中国话,而且是家乡话。
革大鹏和格勒也叫道:“永恒星!”他们讲的是他们的语言。
迪安也叫了一声,我听不懂,但我敢断定,他叫的那声,如果通过传译机的话,那么一定也叫的是“永恒星!”
这表明我的猜测不错,我们都“感到”了同样的一句话:“欢迎你们来到永恒星上!”
这又是十分奇妙的,如果是“听”的话,那么就存在著语言的隔膜,对方所讲的,如果是一种你所不懂的语言,那么你就听不懂,就像我和迪安之间一样。
但如果不是“听”,而是“感到”,事实上根本没有语言,也没有声音,那就根本没有言语上的隔膜了,每一个人所“感到”的,当然是他所知道的,要不然,就不会“感到”甚么了。
我们几个人,几乎是同时叫出来的。
接著,我又“感到”有人在说话了:“是的,永恒星欢迎你们来,你们可以说永恒星上的第一批访客,我们当然欢迎。”
法拉齐忍不住叫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有人在说话,你们听到了没有?”
革大鹏粗暴地道:“胡说,甚么声音也没有!”
法拉齐道:“是的,甚么声音也没有,但是有人在讲话!”
我大声道:“我们无意中来到这个星球,如果表示欢迎的话,你们在哪里?”
我最后一句话,鼓足了勇气,才讲出来的。
因为随著这一句话所出现的,可能是不知甚么形状的怪物。
我们都屏气静息地等待著。
但是我们却没有见到甚么,我们也没有听到甚么,只是“感到”一阵笑声,一阵十分好笑,也可以使人相信毫无恶意的笑声。
在“感到”了这阵笑声之后,我们每一个人的神色,都不禁松驰下来。
但也就在那一瞬间,我却又感到了极度的恐惧:我们已来到了一个地方,在这个地方,我们见不到任何生物,但我们却可以“感到”有人在“讲话”,有人在“笑”,而且,那“讲话”和“笑声”,还那么容易操纵我们的情绪!
我们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要“他们”是有著恶意的话!
我的恐惧感,迅速地传给了别人,每个人都感到,在这个星体之上,我们实在连一丝一毫,最低限度的安全感都没有。
然而,也在这时候,我们又感到了一些“话”:“你们放心,虽然你们脑电波的频率,是如此之低,如此之容易受影响,但是你们绝不会受到伤害,因为我们是永恒的,我们在一个永恒的星球上,永恒地存在,任何东西,只有在怕被人伤害,已被人伤害的情形上,才会伤害别人,我们既是永恒的存在,绝不怕有人来害我们,我们为甚么还要伤害人?”
我喃喃地道:“永恒的?那是甚么意思?”
革大鹏道:“永恒的生物?”
白素扬起了双眉:“你们自称是永恒的,我不信宇宙间有永恒的东西!”
白素在讲完了那句话之后,脸上突然红了一红。
我们都可以知道白素脸红的原因,因为我们在同时,都“感到”那讲话的人在说:“你对宇宙的事,知道多少呢?”
革大鹏道:“既然没有恶意,那我们不妨可以见见面,为甚么还躲著呢?”
我们立即又感到了回答:“我们全在你们的周围。”
我们大吃一惊,四面看去,甚么生物也没有。老实说,我不是没有想像力的人,我已经想到,这个星球上的高级生物,或许小得像蚂蚁一样。我们都被地球上高级生物大小的概念束缚了,便自然而然地以为其他星球上的高级生物,也必然要和我们一样大小。
所以,我立即向地上看去,希望发现一些微小的生物。
但是,我却仍然未曾看到甚么。我虽然有想像力,但我却难以想像,一个星球上的高级生物,会是我们肉眼所难以见到的微生物!
革大鹏几乎是在怒吼,他道:“你们在哪里?为甚么我看不到你们?你们的身子有多大,你们是甚么样子的,你们是甚么?”
我们都得到了回答:“我们实在不是甚么,也没有甚么样子。”
这时,连革大鹏也不得不以手击额,怀疑自己是在噩梦之中了。
我们可以接受时间上的颠倒,但却没有法子接受有一种“没有样子,不是甚么”的生物概念!
白素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表现出她女性特有的镇定:“解释得明白一点好么?我们是属于两个不同的星体的,请原谅。”
回答来了:“当然可以,先请你们相信,我们绝无恶意,然后会给你们看一些东西,并且希望你们,不要吃惊。”
我苦笑著道:“我们已经吃惊够了,只怕也不能再继续吃惊了!”
我又立即感到对方的反应:“当然你们会吃惊,正如刚才那位小姐所说,我们属于两个不同星体,对所有的一切,具有不同的概念,当你们看你们从来也未曾见过,而且无论如何都不能想像的东西时,怎会不吃惊呢?”
革大鹏道:“好,我们准备吃惊,你们要给我们看的东西在甚么地方?”
我们感到的回答是:“在我们博物院中,这博物院是在……照你们地球上的所谓光阴来说,是一亿多年以前所建造的了,你们等著,有飞艇来了。”
我们才“感到”那句话之后不久,一艘香蕉形的东西,便无声无息,快到极点地来到了附近,停了下来,那“飞艇”十分大,足有四十呎长,一停下来之后,像打开了一扇小门,出现了一个小洞,那个洞,大约只有一呎半见方,我们不禁为之愕然。
就在这时候,我们的脑中又有了感应:“对不起得很,这种飞艇是一两千万亿之前的东西,那时候,我们已进化得十分小,所以门也开得很小,要请你们挤一下,才能进去。”
我们之中,怕没有一个人明白,“进化得十分小”这句话,是甚么意思。
直到我们在那个“博物院”中,看到了这个永恒星上生物的“进化史”,我们才明白,然而当我们明白了的时候,我们只觉得身子烘烘地发烧了,一种如梦的感觉,几乎令我们感到自己并不存在。
我们钻进了那飞艇,飞艇中并没有人,但是飞艇却立即起飞了。
革大鹏在飞艇的前部,略为看了一下:“他们不知道躲在甚么地方,飞艇是接受一种极其微弱的无线电波操纵的。”
我们又感到了笑声。
然后,飞艇停了下来,我们被“请”出飞艇,来到了一堆奇形怪状的晶状体之前,我们又被“请”在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