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相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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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相李斯-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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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人咸阳,是他反复权衡之后才下的决心。秦国吞并天下,看来大势已定。楚君无望,六国危在旦夕,他不愿也没有必要非站在注定亡灭的一边。 
    
      如今到了咸阳,问题是怎样才能见到秦王。 
      李斯想起了秦国前朝丞相范睢。从荀卿那里,他多次听说过这位传奇人物的故事。这位庶民出身的魏国小吏,历经磨难,九死一生,后来因赢得秦王的宠信,封侯拜相,总算实现了人生理想。他西入咸阳,很大程度上,就是想效法范睢。 
    
      范睢原是魏国宣传部门的小吏,为人热情,言多嘴快。那年,他跟着部门领导须贾出使齐国,因没注意尊卑秩序,会谈中抢了话头,引起须贾不快。齐王欣赏他的辩才,私下里送了他一点金银和一些齐国土特产,这让须贾心中更加嫉恨。回国后,须贾一状告到魏相魏齐那里,说他泄密受贿,叛国通敌。魏齐皂白不分,却嫉恶如仇,立即叫人将他捆起来,用带刺的荆条狠狠捆打。他那满嘴的牙和八根肋骨,就是那时被敲掉打断的。魏齐还不解恨,叫人把他扔到厕中,让宾客们往他身上撒尿,以此教育大家奸细和叛徒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情急之中,他只好躺在屎堆尿汤里装死,最后被人用席子裹了,扔出去喂狗。这样,才算捡回了一条命。 
    
      死里逃生后,范睢面目全非,性格大变,少言寡语,为人深沉许多。他改名张禄,四处流窜,昼伏夜行,最终靠钱买通了边关,偷渡到了秦国。 
    
      到了秦国,他一无政治背景,二元亲戚关系,只好孤注一掷,走了一着险棋。面见秦王时,他一番危言,说如今天下只知秦国有太后,有丞相穰侯,而不知有秦王。范眼深知,人性中最大的弱点就是“自我”。人人皆有自我,君王亦有自我。抓住了一个人的“自我”,也就抓住了一个人;抓住了君王的“自我”,也就抓住了君王。这些深奥的道理,都是他逃亡时,读一册《瞽书》时自悟出来的,后来竟屡试不爽。果然,他一语说中了秦王的心事。 
    
      秦王正思加强君权,树立王威,从此将他视为心腹之人。 
      几年后,太后和穰侯都从秦国政坛上消失了,范睢成了秦国的丞相,权倾一时。 
    
      掌权之后,他向秦王献上的第一个战略就是“远交近攻”,而这第一个“近攻”的就是魏国。 
    
      魏国战败失地,赶紧派人到秦国求和,使者就是须贾。须贾到了秦都咸阳,范睢故意穿着一身破衣服去拜见。须贾见了他,大惊失色,以为白日见鬼,后来见他仍是一身褴褛,居然起了怜悯之心,留他吃了一顿饭,还送了他一身袍衣。 
    
      第二日,须贾去相府拜会秦相,看到高高坐在上面的人竟是范睢,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冷汗,自知死期到了,“扑通”一下跪倒,一边向前爬行,一边叩首求饶。范睢不理,在堂上大宴宾客,让须贾一人坐在堂下,像驴马一样,就着一马槽,食些草料。须贾此时不敢客气,低着头一个劲儿地胡吞猛咽。范睢对他说:“这次留你不死,是看你赠我衣袍,留我餐饮,尚有故人之情。回去告诉魏王,快将魏齐之头献上,不然,我三个月内将血洗魏都大梁。” 
    
      据说,魏齐闻讯,立即逃到赵国去了,藏在平原君家里不敢露面,说是躲过这阵风头再说。不过,那次的风头比较长,一躲就是七八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范睢不是君子,但也耐心等了八年,才把旧仇报了。后来,魏齐无奈,只好英勇自杀,让赵王用他的首级换来了珍贵的和平。 
    
      范睢在秦为相十多年,对外,伐魏破赵,攻韩掠燕,威震楚齐,使六国诸侯闻之胆寒;对内,他设法削了战功过于卓著的名将白起的兵权,迫其自尽,维护了秦国政局的安定。不想,到了晚年,自己却被牵涉到一件里通外国的案子里。他临危大惧,立即向秦王谢病请免,交了相印,又举荐了一个在咸阳毫无根基的燕国人蔡泽继任秦相,最后总算是功成之后,全身而退。 
    
      在兰陵时,李斯就仰慕范睢,曾多次感慨说:“如此一生,书生何求?”可惜的是,如今他到了咸阳,范眼却已在几年前过世了。 
    
      近年来,秦王数立,朝政多变,秦国的政局变得扑朔迷离。李斯初到咸阳,就更不知其中的户径门道了。 
    
      傍晚,李斯在城北的一家小客栈里佐下。客栈没有店号,只是门口挂着一只羊头,算是招牌。店主是个耄耋老者,又聋又哑,一看就是一个不问政治之人。 
    
      夜里,李斯躺在简陋客房的硬木板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想起,在兰陵时,一位来自秦国的同窗曾跟他提起,说认识宫中的一个宦官,名叫赵高,那人很有些关系。也许该去找找这个赵高,或许他会有些办法……朦朦胧胧正要入梦之时,忽听窗外一阵哀角悲鸣,接着,人声渐喧,脚步杂音。李斯起身,推开窗子一看,只见满城已被火把照得通明,大街小巷布满了持戟拿钺的兵士,正在惊疑,听得人群中有人高喊: 
    
      “秦王崩了!” 
      李斯听了,心中暗暗叫苦,怨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这秦王才当了三年,据说年富力强,怎么说死就死了? 
    
      几日后,秦王新立,13岁的太子赢政即位。出任丞相的是一个李斯从未听说过的人,名叫吕不韦。 

    七 
    
    
      吕不韦第一次坐在相府大堂里的丞相之座时,对着下面空空的大堂,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本是卫国的买卖人,只留意赚钱之事,对仕途并不上心,不想,现在居然当上了秦国的相国,要经常给那些过去需要自己盛宴款待、好言恭维的百官们开开会,听他们的汇报,给他们下指示。对此,他的感觉好极了。 
    
      孔子有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尽管长得高高胖胖,吕不韦从来自认为属于“小人”一类。他乐观豪爽,出手大方,对人对己都不薄,不像那些诗书读得太多的儒生,老是跟社会和自己过不去。 
    
      虽属“小人”之辈,吕不韦却是一个较早具有投资理念的小人。多年经商,他很早就懂得了一个许多人至今仍不明白的道理:钱是能够买来一切的,包括钱本身。作为生意人,他的过人之处还在于,知道买哪些东西可获利十倍,买哪些东西可获利于倍;而哪些东西可以现买现拿,哪些东西只能先买后取。 
    
      20岁那年,吕不韦靠贩卖虎皮而发了第一笔财,积攒下“百金”。为了庆祝,他带着几个哥们儿,将故乡濮阳城内的好馆子吃了一个遍位的哲学学说。现代西方哲学中的唯意志论、生命哲学、存,从“桑间烤鸽”吃到“濮上河鲜”,当地名菜一个没漏。吃完,他就离开了濮阳,到赵国国都邯郸去发展。在邯郸的几年里,他靠着往韩国都城阳翟倒腾军火和战时紧俏物品,暴富起来。30岁那年,家财便已挣到了“千金”。于是,他在邯郸要价最高的“花玉楼”摆下了“君王宴”,把城内各歌舞厅的漂亮姑娘都接了来,给自己当姬作摈。他一个人和十几个艳姬昏天黑地闹了三天三夜,弄得筋疲力尽,过足了一阵“君王瘾”。 
    
      这种醉生梦死的日子一长,他有些厌倦了,感到内心空虚,人生缺少目标,不知下一步该怎样发展。 
    
      就在这时,他在一个酒宴上遇到了异人。 
      异人名叫异人,实际也是一个异人。他是秦国正宗王孙,14岁那年被送到赵国为质,在邯郸一住十多年。刚来时,秦赵两国正发誓要“世世代代友好下去”学。1916年任不列颠科学院名誉院士。认为整个世界本质上,他自然被当作“外宾”善待。后来,秦赵交恶,相互攻打起来,他就一下成了“绑票”,还差点被撕,拿到阵前去祭旗。实在是因为他在秦国不受待见——不是血统不够纯正,而是他那当太子的父亲给他留下了二十多个兄弟,物多而不贵——赵人才没太拿他当回事儿,留他在邯郸自生自灭。 
    
      在酒宴上,异人穿着一身半旧的锦袍,领口上一困油污,前襟有些开线,坐在吕不韦一帮车马衣袭的朋友中,一脸蹭饭的尴尬。看到王孙的落魄,吕不韦心中不免生出些庶民的快慰。不过,他对异人格外尊重,开口闭口总是“公子公子”的,几番敬酒,也总是把酒杯举得低低的,自己一日先于。不管怎么说,异人是他生平亲眼见到的第一个王孙。 
    
      几杯“邯郸玉液”下肚,吕不韦有些微醺,竟在酒席上说异人是“奇货”——这是他们生意人圈中赞美事物的最高级用语。不料,这引得饭桌上的酒朋肉友们哄堂大笑。在他们看来,异人因为无法变现,现在连废品都算不上。吕不韦独排众意,仍一个劲儿地说:“奇货可居。奇货可居。”众人都说他醉了。 
    
      一日,吕不韦一边玩着博戏,一边和老父聊天,问:“在家种因可获利几许?”老父说:“十倍总是有的。”吕不韦又问:“外出贩卖珠宝呢?”老父说:“那可要有百倍了。”吕不韦继续问:“那么,立一个君王而搞定一个国家呢?”老父一听田哲学是以东方佛教思想为基储以西方哲学思想为材料并,赶紧说:“不敢乱说。我们生意人千万不要讲政治。不过,那可是万利之事呵……”吕不韦沉默不语,心里想着异人。 
    
      十天后,吕不韦做东,回请那些生意场中的朋友,同时也想让他们见识见识自己从“花玉楼”几十个艳姬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王后”。那“王后”赵姬,芳龄二八,属青春玉女型,但生得丰满娇柔,美艳异常。这种美女,要是藏在金屋,不让朋友观赏,不光可惜,而且也太自私了。 
    
      吕不韦没有忘记异人,特地亲自去请。 
      异人住在城根脚下陋巷中的一个小院落里。门庭狭小,院墙剥落,屋里更是蛛网满墙,四处漏风。吕不韦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酒宴上,吕不韦对坐在身旁的异人说:“公子的家该装修了。让我帮你把门户扩建一下。” 
    
      “能装修一下当然好了。”异人说,“不过,您为什么不想办法将自家门户扩建一下,而要为我费心呢?” 
    
      吕不韦笑了:“公子家的门户扩建了,我家的门户才有机会扩建呵。” 
    
      那晚酒喝得痛快。七八个人喝光了九坛“桑濮大曲”。不过,那晚最精彩的节目是酒后的“惊艳”。 
    
      众人喝得酒酣耳热之际,赵姬终于出场了。她被着薄如蝉翼的轻纱,稍稍走了几下台步,若隐若现地展示了一下曲线玲斑的身材,又摆好了姿势,转过脸来,露出明睁皓齿,花容月貌,冲大家嫣然一笑。 
    
      众人看呆掉了,坐在那里忘了吃喝,都感到喉头发紧,身子下半边不自在起来。异人更是傻了,举着象牙著的手悬在空中,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赵姬高高耸起的胸部,一动也动不了。直到赵姬进到幕后,他的眼神还收不回来。 
    
      吕不韦感到一阵满足。 
      经过一番精确的评估,吕不韦决定将异人买断。他的全盘计划是将异人先重新包装一下,建立一个“贤明”的形象,然后送回秦国,想办法活动一下,争取立为太子,最后当上国王。 
    
      异人很高兴有人愿意来买他。远大的计划能不能实现,他并不太在乎,眼下有吃有喝,活得体面些更重要。他只向吕不韦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请求,就是将赵姬让给他。他20多岁了,又是王孙,身边该有一个拿得出去的女人。 
    
      吕不韦听了差点暴跳起来,但还是忍伎了。他盯着异人看了很久,心想:“这小子倒也是一个不错的生意人,挺会讨价还价的,”嘴上却淡淡地说:“好说,好说,喜欢拿去就是了。” 
    
      将赵姬送出去的前夜,吕不韦自然又和她好好在床上缠绵了一阵。他经过的女人多了,本来送几个给朋友共享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是这个小女子很叫他有些留恋。娇媚百态的她一到床上便热情如火,常常一点就着,反复燃烧,令人感到奇妙无比。但为了远大理想,他还是决定“割爱”,把她转让出去,就算是投资罢了。 
    
      事情按照吕不韦的计划一步步进行着。异人搬进一处豪宅,开始广宴宾客,往来于官场和媒界,不久就有了口碑,很快又有了国际声誉。吕不韦则亲携珠宝珍奇,悄悄去秦国活动。他知道异人的亲生母亲夏纪,早已失宠,是只死蟹,便决定主攻异人父亲从楚国娶来的宠媳华阳夫人。那华阳夫人无子,有块心病,居然听进去了吕不韦的那些“色衰爱弛”的大道理,同意立异人为嗣,以“养儿防老”。后来的事情就顺利多了,吕不韦花钱买通了邯郸黑道,将异人偷渡回秦国。到了咸阳,异人正式拜认华阳夫人为母,更名为楚,成了候补太子。双方刻玉符为凭,有了法律保证。不久,作了二十多年正式太子的异人父亲,终于承继大统,登上王位。可他即位仅三天,就在过度欢喜中突然薨去。于是,异人梦想成真,当上了秦王。作为开国元勋,吕不韦被封为文信侯,食洛阳十万户,并出任相国,担当起治理国家的重任。 
    
      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在吕不韦的精心策划之中,只有一件事是他当年完全没有想到的:赵姬被送到异人那里不久,就怀了孕,生下一个计划外的男孩。在当了三年多秦王之后,异人几天前也突然薨了。那个后来取名为政的男孩便即位成了秦王。 
    
      吕不韦知道,外面都在传,说这小秦王实际上是他的精血。那孩子小的时候,他也曾仔细端详过几次,感到那孩子歪瓜裂枣似的容貌,确有几分像自己。此次新王即位,他为自己加了一个封号,叫“仲父”,也算多承担一份责任。只是那孩子,见了自己从不亲热,总是一副害怕的样子,垂手恭立,头都不敢拾,问一句说一句,不问不说,叫人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当年送出去一个娇娘,如今收回一个儿王,可谓失之东隅,取之桑榆。看来助人为乐,总是会有好报的。 
    
      吕不韦书读得不多,但也早听说过“三不朽”的说法:立功,立言,立德。如今,他感到自己的功已立得差不多了,开始更多地考虑立言之事。他特地找了一些文士,组织了一个写作班子,准备搞一部名叫《吕氏春秋》的大书,将各国的历史经验、诸子的理论著述和自己的从政心得都写进去,同时还将广泛涉及天文、地理、人文、典章、阴阳、五行、气功等等,以传之后世。至于立德呢?吕不韦倒不着急。在他看来,自己的德行一向不错,而且,一个人若是能立功立言的话,那就一定是有德的。 
    
      整个上午,他一直在和那班文士们讨论书的体例,弄得头昏脑涨。中午吃饭时,舍人司马空走来报告,说有一个名叫李斯的人,自称是荀卿的弟子,登门求见。吕不韦稍作思索,说先不见了,收容下来就是了,叫他先抄抄书吧。他虽没读过荀况的大著,倒是听过荀卿的大名,过去一直以为是两个人,不久前才对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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