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无意间知悉,只是这风月门兄弟俩是为了无名,还是雪饮,这话自不好说。不过,无论来意是为无名,还是雪饮,目的自然都是为了重振风月门的名。
暮色将之,街镇上人烟稀少,风突突的吹得布幡股股作响。
一只白影飞落,煽动的翅羽扑扑带起一阵逆风。信鸽身有印迹,是天下会秘密标记,一般人并不识得。
杨真提着卷筒来时,众人正在吃晚饭。
“少爷,可能是帮主来信。”
“嗯?”秦霜吃惊不小,将信将疑,他出门在外,师父无事,从不会使信来。
说了不管他,就不会管他,除非情况特殊。
师父虽然有时霸道无理,但却是个极守信的。按约定,这几个月是他私人时间,不理公务,但若真有事,他自然不会寻清净。
随后,放下碗筷,接过纸卷。
其他人也一一放下饭碗,连嘴里剩下的饭粒还不敢嚼。规规矩矩,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的望着他。
“你们吃你们的。”秦霜发笑,“都看着我做什么?”
众人“嗯嗯”捧着碗,也不动筷子。
秦霜也是好奇,虽然心里急,但面上依旧有条不紊的慢慢打开。
就见纸上几行小字,入眼就是一句话:
霜少爷,你几时回来?丑丑好想你啊!接着是一个哇哇大哭的脸!
秦霜一看,没什么表情,似早已习惯,就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接着去看下面:
对了,帮主前几天得了一个男宠,模样和霜少爷您十成像,性子也像,帮主很喜欢,心情也好了许多,霜少爷您不用担心!后面画了个嘿嘿贼笑的脸!
看了这几句,秦霜当下一拧眉,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看错,“啪”的一巴掌落在桌面上,可怜双奴刚偷偷夹了一块肉,不及到嘴,吓得手一抖,掉在半道上,半天么反应过来:少爷生气了,这是出大事儿了。
接着看:
啊,孔慈就在小的旁边发呆,也说好想你!云少爷这些天对她不理不睬,表现很冷淡,也难伺候,所以,她就更想你了!又是哭脸!
秦霜叹口气,扶额!
最后一句:忘记说了,我是丑丑。霜少爷早点回来,好好保重身子,不要叫我们担心啊!笑脸!
落款:丑丑敬上。
反面补一句:帮主也很想念你!
秦霜揉了纸条,递给杨真:“烧了。”
随后继续吃饭,见众人一齐扫射他,他只得调整心情,笑道:“没什么,师父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吃饭。”
“哦!”
几个人各自相视一眼,也不敢多嘴,埋头苦吃。
窗沿下,帘子吹得扬起,又落下。
烛芯烧的“扑哧”响,一行红泪汩汩流淌。
“霜儿在外甚好,望师父不要记挂,多加保重!想不肖几日,便速速回去,到时定然给师父一个惊喜。霜字。”
写好纸条,圈在竹筒内,在白鸽身子系好,这才走到窗前,放飞了去。
第 25 章
第25章
天下会,雄霸堂内。
帘幕重重,橙黄的案几上,永远摆着看不完的折子。
就见稀薄的帷幕内,紫衣男子优雅的提起左边的一本,低头仔细的看过,叠放在右手边,又拿起下一本,循环往复。依稀瞧见他缓缓的动作,并看不清其相貌,只迷糊望着身影,便知是个英挺结实的男子。
而那人不言不语的态度,沉闷之中更显得肃穆,让人心下顿起这许多的不安,周边连悬浮的尘粒都透着压抑氛围,只待拂袖尽数扒拉开。
秦宁总教和着一应下手规规矩矩垂首,侍立台阶之下,额前密汗淋淋,心里也突突的跳。
三位坛主命丧,旁边跪着的坛中副座,俱都惨白一张脸,俯首紧贴地面,万不想落个“护主不力”的罪名,只得认命般的听候发落。
几位各自跪趴着移动膝盖,上前几步,轻声说着坛主死前那一个月的动向,以及有什么可疑的人事。
底下人说完,半天也不见动静,心下也没个准头。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到帮主,而雄霸帮主阴冷乖戾性子却不是他们能够肖像的,心里也是暗暗抹汗。
帮主似乎并没有听他们说话,文丑丑眼瞟见秦宁此时也有些着急了,知道帮内肯定还有许多事务等他处理,便想做回好人,笑眯眯凑过去轻唤,“帮主。”
那人不解的回头一看,剑眉斜飞,黑眸冷冽,文丑丑吓得心下跳了一大跳,面上也不敢真跳,不然少不得让人提着丢出去。哈巴的对着他们帮主嘿嘿嘿哂笑了几声,不动声色的挪啊挪,挪到后面背贴墙,乖乖眼观鼻,鼻观嘴,嘴对着地板,一动不动。
就听帷幕内,紫衣男子朗声道:“死了三位坛主事小,但是,若是死于他人之手,那就是公然与我们天下会作对,本座定然是饶他们不得的。”
男人蓦然抬首,锐利霸气的视线若是透过帷幕纱帘,直射进他们的心脏,底下几位副座不敢言语,也不敢抬头。
“帮主,眼下我们怎么做?”秦宁长期在总坛内,很少理会分坛的事务,以往,都是归秦霜和几位外堂主事的长老管,此时秦霜不在,外堂的几位也匆忙下去各分坛,剩下的都是不值一提的。
只希望其他十几个分坛平安无事,不然,事情势必要闹大。
帮主悠悠道:“三位副座暂时顶替坛主的位置,各自回分坛内,安顿人心。”
下面几位一听,喜不自禁,连连叩首的退出去。
待他们离开,秦宁这才往帷幕前靠近,侧耳倾听。
“命暗部去把一概有疑的人囚禁暗牢,严刑拷问,势必叫他们开口。”男子以手支额,依旧开始翻阅折子。
“是,帮主。”
“还有,派人去查查刚才那几位。”若是看到不解的地方,眉头微皱,“现天下会声势非昔日可比,天下第一会的名头也不是你我吹出来的,那是白骨混着鲜血砌合而成,想是,一时断然不会有人胆敢轻易来犯。若是外面人做的,先不要声张;若是内部所为,自是绞刑了他们,到时却不是断头悬城能了,也需叫得那些不安分的自安分些,而安分的只更安分些。”
“是,属下这就去办!”
秦宁只担心真是天下会自己人在乱事,这显然是不好的兆头。
“帮中事务繁杂,你需留在总坛。只叫云儿去了便是。”
“是。”
他刚要走,却被叫住,里面人草书了一封信函,以蜡封。
“秦宁,去使人差送无双城。”帘内人道,“就说,城主送来的人委实好用,大声的说,当着无双城所有百姓的面说。”话语中,隐约透着一丝嘲弄的笑意。
纱帘那头,伸出一只纤长玉润的手,那双手看似有些苍白无力,与其主人的强硬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但是,你若是被那双手生生拧断脖子时,就不会那样想了。
“是。”秦宁接过书信,眉头皱啊皱,很是不解的去了。
“帮主啊!”
文丑丑倒了一杯茶水来,放在旁边,凑近了些。
整理衣衫,跪在地上,头抵着雕楠木桌面,笑嘻嘻讨好的模样,分外乖巧。
“嗯。”
雄霸帮主瞧都没瞧他一眼,继续翻动折子,恢复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近来霜儿走后,他便长久坐在案几前,总觉得事务多得他快喘不气来,想是以前霜儿倒是帮了他不少忙,偶尔有人一旁出出主意也是好的。丑丑虽然也能说上些见解,但却总是顾前怕后,畏首畏尾,不得心意。这人在时不觉得,待到走了,便觉那里都不对劲。
连每日的清粥都少了那股子清香,夹了许多酱菜,还是形同嚼蜡般无味。
这么多年,每每霜儿离会外出的这段日子,他就会不自觉的这样想,想了又想,反反复复。可想归想,还是要放他出去的。
“帮主喝茶,新进的武夷大红袍,提神醒脑。”
发呆的人蓦然抬头,倦怠道,“丑丑,你这是说本座神迷脑昏?”
一句话吓得文丑丑当下连连摆手,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结巴道:“不敢…丑丑…丑丑不敢…帮主英明神武,智勇双全…是小的…是小的浑说,望帮主赎罪,嘿嘿!看在霜少爷的面子上,帮主就原谅丑丑吧!”
“哦?”帮主挑眉,本来也打算一笑算了,此时心下玩意顿起,拿着硬质折子挑起那人施粉抹红的精致脸蛋,带笑,“怎么说?”
文丑丑心道不好,却仍旧面带笑意,嬉笑答道:“霜少爷那么疼我,定然不舍得丑丑吃疼。帮主又那么疼霜少爷,也自然不愿瞧见他伤心。”
瞧了足足许久,文丑丑的脸由白转红,后由红转青,再转白,笑容也不尴不尬的僵住。
“丑丑好大的面子啊!”雄霸斜眼瞄他,细细捕捉这样精妙的变化,后摇头轻笑,朗声道:“好了,瞧你吓得,本座和你说笑,何必大惊小怪?不想你倒和我开起玩笑来,起来吧!”说着,端起茶水,微微眯起眸子,细细品尝。
“哦!”文丑丑磨蹭着慢慢爬起来,惦着脚尖,轻柔的不敢发出声响,心道吓死老子了,只觉背脊冷汗淋淋,一阵风过,凉飕飕的。
对着他们帮主的背影扁嘴,做了个苦哈哈的表情。
蹭啊蹭,蹭半天,才站到帮主身边,做伏低状,“帮主。”
“丑丑,你今儿是怎么了?”雄霸依旧半眯着眼,倚靠着椅背,舒缓着疲倦的身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嗯,是帮主让丑丑说的,您可别怪我多嘴。”丑丑轻声道。
“说。”他揉揉眉心,似笑非笑道,“再不说,当心本座割了你的舌头。”
丑丑一捂嘴,这才吞吞吐吐道:“那个,帮主啊,您当真要留下无双城送来的人?这霜少爷不日可是要回来了,人多口杂,诸多不便,到时…怕是霜少爷面上难堪啊!”
雄霸帮主闻言,依旧轻阖眸子,悠悠叹道:“这无双城根基稳固,悠远已久,历时并不是我们天下会一时能撼,城主独孤一方武功深不可测,又有无双剑在手,并不是个简单人物。如今,他们送来木隶,我若喜欢,留下,可做他们眼线;我若不留,定给了他方便,好堂而皇之联手武林其他门派,公然与我天下会对峙。虽说,我们天下会现在风头正盛,并无怕他,但在此发展之时,还是不要与他们树敌的好。”
丑丑一时深思,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
半天才道:“只是无双城委实太过分,四下里散布谣言,说是帮主宠溺男宠,有悖天地阴阳。”
倚靠的人起身,耍完起温玉的白瓷茶杯,眯起眸子,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扬唇笑道:“待到明日,日中当空,却要叫他无双城生灵屠尽,永至阿鼻地狱。”
文丑丑耳闻他阴测测的话,顿时心生寒意,原知当日独孤鸣不该不知死活取笑他和秦霜。心里只叹无双城城主却终因那个无谋肤浅的儿子将先祖霸业毁于旦夕。
但是“生灵屠尽”这样的词未免太残酷了吧!到时少不得师徒俩又要别扭上。
“可是,帮主啊!”文丑丑凑近,面露担忧,“只是,那个木隶现如今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也没了先前的排拒之意,也愿和帮主亲近,加则,他相貌本就和霜少爷有那么些相似…”
不及他说完,雄霸只道,“再相似,也只是相貌,几十年匆匆一过,俱都一样无二。本座拼了小半辈子的命,得了如今的一切,而那些追随的人也死了散了。如今,我却只剩下霜儿和幽若。在我心里,却没有人能和霜儿相提并论,就是幽若也不及他待我那般。于我来说,秦霜只有一个。”
“是…是…帮主说的极是,霜少爷待帮主自然是千好万好,没有人能及的。”文丑丑忙顺话走,嘿嘿笑道,可是又做出实在堪忧之色,“丑丑只是怕霜少爷看着心里难受,他心思本就细,性格也柔,有什么话也只放在心里。先前,江湖谣言四起;霜少爷愁苦那许久,闷闷的吃不下睡不香的,好可怜。”
低头整理折子的人半天并不言语,板着一张脸,后突地轻笑出声。
揉揉眼睛,抬首,只眯眼看向帷幕外,穿过空旷的大堂,落在天际,似自言语,浅声道:“丑丑,你想的太多了,终是不了解他。”
文丑丑暗暗皱眉,扁扁嘴。
一日后,日出东山。
天山青翠一片,露水清香怡人,悠悠的有些凉意。
“霜儿,把师父的袍子拿来。”
他不及说完,却听丑丑道:“帮主,您又忘了,霜少爷往玉山去了。”
“哦。”雄霸懊恼,摇头一笑,“本座又忘了。”
“放他去的人是帮主,舍不得的人还是帮主。何苦呢?”
丑丑递过长袍,嘟嘴轻声道。
这话说的连俯瞰天地的人也不禁一愣,回首出神。
何苦?不禁发笑,这世间的事又有什么准头?人能栓得住,心却不能,就是他,也不能。
飞鸽落在栏杆上时,帮主正弯腰背身,拿着剪刀,仔仔细细的修剪浅绿的花枝。
二层的楼台上,长长的廊檐下,俱都是些青翠的植物。
这当中最耀眼的当属一株大骨朵儿的雪荷花,白玉为盆,碾冰为土。
养了已经有数天,暂时没有死亡的征兆。
文丑丑把羽扇插在腋窝下,扑闪着双臂,淡黄的袍子宽敞的袖口,一下一下的摆动,活像个扑闪的黄蝴蝶,终于把那白鸽从上面的金属挂钩上扒拉下来,笑嘻嘻的松了一口气。
“呀,帮主,是霜少爷的信!”尖嗓子吓得人手不禁一抖,绿绿的嫩叶顿时没了半边。
丑丑轻呼,后赶紧笑眯眯双手把信送上,雄霸微觉诧异,放下剪刀。
就是眼望那片嫩叶,皱了皱眉。
看完,也没说什么,微微一笑,顺手把纸埋进冰土内,用铲子拍结实,观了半天,围着走了半圈,又拍了几下,反复几次,看的文丑丑心里一声长吼,哈欠连天,白眼一个接着一个。
那信,文丑丑委实想看,硬是看不着,“帮主,这次霜少爷去的地儿也太远了些,你也不让人看着他,盯梢的人半道上又给撤回来,当真放得心。”
低垂着头拍的认真的人含笑“啊”了一声,立起身,拿着文丑丑递过来的布巾擦擦手,无奈道:“不放心,又能如何?白袍说行踪被霜儿发现,便跟不得,我可不想给他留个不守信的印象。”
“原不该定那样的约定,少不得霜少爷以后流连外面花花草草的景致,再不愿回来。”
“…”站着的人脚步一顿,蹙眉,并不言语。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怕他当真心生万物。”文丑丑仰着脖子,说完就后悔了,但竟也是心底的大实话,也心知帮主不会因为这话处置他。
这话何尝不是这枭雄心中所想?
没有秦霜的雄霸,却断然不能想象,而他自此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文丑丑虽然自私的为了自己,竟也无意是为了这天下苍生。
枭雄有情,天下得福;枭雄无情,生灵涂炭。
“我困不住他。霜儿,并不似你我看到的那样乖巧,他只是较之常人能忍耐些,让了他出去走走,也好。”背身而立,半天那人才道:“给他一段自由,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被束缚的鸟雀,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想出去,那就出去。然后,剩下的时间还不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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