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垂暮,黄沙土丘,满天烧红的霞彩,若是要燃尽那片苍穹。
两匹马站在这山巅之上,马匹上的人背身而立。
映着夕阳的光,可看清一高一矮,一个男人,一个少年。
少年一身暗黑的长衫,侧脸冷硬刀裁的精致,山风强劲,青丝顺着方向贴在他的侧脸上,隐隐的就见长翘的睫毛下,微微眯起的眸子。
那双手紧紧的勒住缰绳,缠绕在掌心,似要把细软劲道的绳子揉入肉里。
不久后,又有一匹马嗒嗒的奔来,却是大少年几岁的秦坚,这小子心高气傲,却愿意跟着他。
“少爷。”
不知他对着步惊云耳语了什么,他等待的半天,步惊云也没有什么异样。
正要再去说一遍,那人却摆摆手。
“聂风。”
他回想着三年前,那个一身灰白衣衫,披头散发,精神水灵的小男孩。
秦霜却是那样喜欢,那种笑容,是自己从来也没有的。
又绕了一道缰绳在掌心,“他倒是有心。”
说着,咻的拔出秦坚的佩剑,神速的向着山谷内出现的马匹飞出,一声惊呼,马背上的应声倒地,落下了去。
“割下他的首级,给人送过去!”声音依旧冰冷,却莫名多了些情绪。
“是,云少爷。”
黑衣少年勒马回转,掀起一阵黄土沙尘,转瞬便下了坡,隐没不见。
翠绿的森林,蜿蜒无尽,密密的塔松底下盘绕的灌木蔓藤,重重叠叠的枝桠,各色花红清香的野花,青的红的野果子。
斑斑点点细碎的日影,一骑快马穿行于林中,惊醒四处停歇的鸟禽。经过一流溪水,只听马蹄踏进,溅起漫流过岩石的溪水。
林海深处,鸟雀也很少飞来,几声鸟鸣。
密林中便更加的显得幽静。
天山的天很蓝,一碧如洗,衬托着高耸的雪峰,葱郁的青松。
太阳底下,几块白云在那一骑出林的骏马身上投下云影,那黑衣便更显得墨染。
步惊云一勒缰绳,停下马。
对面那片林子里,秦霜一行刚好赶回来。
聂风略略显得有些兴奋,东张西望,却望到那正注视自己的黑衣少年,莫名的一抖,竟像是打了个哆嗦。
他伸手去拉扯秦霜的衣袖,“秦霜哥哥,醒醒!”
秦霜微眯着眼睛,迷糊着对着他一笑,“你又怎么了?”
聂风指了指马厩那边,步惊云已经下马,把自己的马把牵进自己私人的马槽内。
秦霜也下了马,拉着聂风下来,把马匹交给跑过来的马夫。
后面“死囚双奴”赶紧跑过去行了礼,“少爷。”然后规规矩矩的站到步惊云身后,雪暗天也紧接着站过去。
这阵势有些微妙,聂风都莫名的觉得紧张,尤其是那个少年冷冷的目光。
“云师弟。”
秦霜刚要开口介绍聂风和他认识。
步惊云刚好系好他的“云踏”骏马,在马脖子上温柔的顺了顺毛,随立起了身,先他一步,听不出情绪的道:“霜师兄,一路可好?”
“嗯。”秦霜点点头,轻微一笑。
有了对方的这句问话,先前心底升起的不安别扭也冲淡了些。
拉过聂风,推到自己身前,“风儿,叫云师兄。”
他低着头,却没有瞧见步惊云望着他时,嘴角勾起的那一抹冷笑。
聂风却瞧得清楚,心下不爽,嘴里却记得秦霜的交代,很乖巧的模样,甜甜一笑,“云师兄!”
“…”步惊云本来就没有什么表情,此时倒显得有些无语言说。
一阵沉默,秦霜倒不觉得尴尬,所谓习惯就好。
就是怕聂风尴尬,又对步惊云补充,“他叫聂风,聂人王和颜盈的儿子。”
“哦。”
步惊云很冷淡的应答,并不看聂风一眼,就是点头对秦霜道,“霜师兄,我先去复命,晚上过去找你。”
不等秦霜开口,他早已回身,几步踏上长长的石阶。
“霜少爷,属下先去了。”
雪暗天和着“死囚双奴”一前一后和他行了礼,便尾随着去了。
后面阿离嗤笑,“少爷,这云少爷可够没劲的。”
“少胡说!”
秦霜瞪他,其实,大家都了解步惊云的性子,都没有怪他的意思。
他这“哦”了一声,点了头,已经很给聂风面子了,这会中上上下下,除了秦霜,还真没人能撑得起这个面子来。
“秦霜哥哥,这云师兄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聂风望着那飞快消失的人影,有些明显的失落。
阿离拍手,赞成,“哎,小聂风你这感觉对极,这个云少爷是谁都不喜欢,你也不用太介怀,这处的日子可还长着。”
“别听他胡说。”
秦霜拉着聂风就往上走,慢慢安慰,“你云师兄只是比较认生,多和他处处就好了。”
“哦!”聂风习惯性的拉着秦霜的手。
天下会,石阶之上,侍女孔慈一个人托着下巴,了无生趣的坐着。
大眼睛盯着会众的大门,发起长久的呆。
如今,她是专门伺候云少爷的贴身侍女,其他人都不能使唤她,介于步惊云的性子,也没人敢使唤她。所以,云少爷一走,她便很闲很闲,闲的吃了睡睡了吃,不吃不睡就开始坐在此处发呆。
“云少爷怎的还不回来?”都走了这么多天了。
后面,黄衣的人拿着羽扇,轻着脚步走近,忽地想奸笑的想吓唬她一下。
姑娘叹口气,换了只手,仍旧托着下巴,耷拉着脸,“霜少爷也不回来。”
黄衣人忽的一扑,谁知道那孔慈姑娘忽地惊喜的起身,“云少爷。”
她奔跑了几步,后面就有个黄色的身影滚过来,吓得他大惊失色,向后倒去。
“孔慈。”
也幸好步惊云赶到,飞身过来搂住她,这才避免一场祸端。
他们这边站稳,文丑丑却失重一般的从两人身边滚下去,哇哇的一路惨叫不休。
孔慈想去拉,但是力不从心,而一边的步惊云却宛若没看见,看都不带看一眼,就是放稳孔慈的身子,不容置疑的道:“去飞云堂等我。”
望着步惊云冷硬坚毅的背影,孔慈忍不住发出喜欢的笑声,对着那背影大声道:“孔慈这就回去给云少爷做些好吃的。”
秦霜站在石阶上,文丑丑刚好停在他的脚边,摔得鼻青脸肿。
“丑丑,你这是怎么了?”
“啊,霜少爷,您可回来了。”
文丑丑霎时忘记疼,欢脱的揪着秦霜的衣袖,撒娇道:“可想死丑丑了。”
秦霜忍不住一笑,“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去擦擦药水。”
丑丑实在是疼,怕漂亮的脸蛋毁了,赶紧捂住脸,苦哈哈的去了。
孔慈这时赶过来,有些自责的望着丑丑。
又对着秦霜施礼,笑开了花,这心情一下子好的不知多少,云少爷前脚刚回来,霜少爷也回来了。
“霜少爷,我先回去飞云堂,再去天云阁帮你收拾一下。”
说着喜欢的提着裙摆跑开了,秦霜好笑,这姑娘压根儿就没瞧见聂风。
“秦霜哥哥,这就是你说的孔慈?”
“嗯。”
聂风拧眉,“她没有我娘漂亮。”
秦霜无奈,“你娘是武林第一美女。”
小家伙晶亮的眸子眨啊眨,笑道:“也没秦霜哥哥漂亮。”
“…”
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漂亮不漂亮的,秦霜不愿继续理他。
“阿离,先去带他洗个澡,换身衣裳。”
他得要先去见过师父,聂风也听话,跟着阿离就去了。
鬼跟在他后面。
“阿原,你去休息,回头把帮内的重要事务报备给我。”
“好。”
雄霸堂,步惊云正站在底下。
一一汇报着情况,紫衣人正悠闲悠闲的一个人玩着围棋。
“帮主。”外面人来报。
帮主下棋,吃饭的时候,周遭素喜安静,所以,那人掂量着,便很轻的道:“霜少爷回来了,在门外侯着。”
下棋的人一顿,那苍白的拇指与食指间捏住黑子,在空中停顿了许久,终于落定。
就见帮主嘴角难得露出会心的笑,坐直了身,对着门外轻声道:“霜儿,进来吧!”
秦霜听得声音,这才走近,双膝跪地,“霜儿拜见师父!”
面对雄霸时,秦霜那温柔的笑容便会霎时消散,就剩下温顺乖巧,着实像个担惊受怕的小猫,就怕什么时候就惹了主人不高兴,时时刻刻透着那股让人心怜的小心翼翼。
服服帖帖的跪在下首,也不曾抬头。
雄霸倒是素喜见他这般模样,秦霜越是人前对他这样,他便愈加难抑欣喜。
“霜儿,过来!”雄霸并不再看他,侧身对着棋盘,“陪师父下一局。”
“是,师父。”
他轻声应答,心里喊了声苦,并不迟疑的起身,坐在雄霸对面。
步惊云依旧站在下面,并不曾看两人一眼。
“云儿,你先去吧!好好休息。”
雄霸落了一子。
“是,师父。”
瞟了一眼对坐的两人,回身退了出去。
待到就剩下两人,雄霸这才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肌肉松懈了下来,那股不容侵犯的威严霸气消弭无形,显得有些疲倦。
疲倦又无奈的一笑,“霜儿,累吗?”
“师父,怎么了?”
秦霜提着白子,有些不解的皱眉,顿了顿。
雄霸摇摇头,在对面呆呆的望了他许久,突然闷头道:“晒黑了不少。”
“…”那沙漠来回两趟一跑,能不晒黑了吗?
一局棋很快就完了,自然是秦霜输了。
“先去吧!去歇歇,想你也是累了!”
雄霸摆摆手,自己又夺过白子,左右两手一边一个,“晚饭时,过来陪师父吃饭。”
秦霜点头,就是没走,有些犹豫。
“师父。”
“嗯?”雄霸有些诧异的抬头,询问,“怎么了?”
“霜儿,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雄霸忍不住一笑,“哦?”
“霜儿把聂风带回来了。”
“嗯。”黑子落下,挑起白子。
“他就是风云的风。”
雄霸抬头,审视的望着面前的人,并没有想象的喜色,“霜儿,你不是不信命。”
“霜儿说过,师父信,霜儿便信。”
雄霸闻言,慢慢扬起笑容,利剑般硬冷刚气的眸子里柔了柔。
“好,明天带他来见我。”
“是,师父。”秦霜起身,“那霜儿就先去,一会儿再来。”
“好。”
雄霸思量着走哪一步,向着那个背影望了一眼,便定住视线。
秦霜不及出了门,便见一个着青绸袍子的男子进来,是个极美的人。
穿着华丽高贵的长袍,梳着精致的发型,那张脸天然带着一抹怜人的忧愁,淡淡的皱眉,水润的深邃眸子里若是能渗出水来,施了朱红的唇色,却仍然掩盖不住底下那天然成型的苍白。
周身是奇异的清香,那人启了唇,又犹豫的闭上。
有些躲闪秦霜的眼神,垂下头去,欲要侧过身子,错开秦霜。
秦霜见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些烦闷。
好在,那人并没有多么像自己,顶多眉眼有一丝想象,哪有丑丑说的那样夸张?
可能,是有人故意夸大言辞罢了,反正,他看着就不像。
“木隶,进来。”
雄霸扫了愣愣站在门槛外的人儿,轻声道。
“是,帮主。”
那人提着衣摆,对着秦霜微微颔首,侧过他。
秦霜有些反应不及,回身道:“师父,霜儿晚上有些事要处理,就不过来这边了。”
“也好。”
雄霸随后起身,进了身后的屋子里去。
那青素的曼妙身影也尾随着进去。
秦霜站在门边,许久,终是皱眉的抬脚出去。
第 29 章
第29章
秦霜一路兜转着路欲要回去,神色有些郁结。
“霜师兄。”
步惊云唤他时,他若是没能听见,并不应声答应,忽而想到什么,反而皱眉,更是匆忙的加快了步子。
一转眼,便转过廊檐,不见了。
步惊云望着那人消失的地方,心里顿时生出一团火,烧的他难受至极,手中紧握的龙渊剑发出嗡嗡轻极的声响。
刚踏进天云阁的大门,秦霜便觉得心下舒坦了许多。
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虽然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自己期待的人。
倒是窗台前那盆木兰,着实叫他惦念着。还不及踏进门去,便被那雪白的色彩吸引,围着过去看,硕大的花骨朵儿飘着清香。
秦霜看了便欢喜,琢磨着出时,这花苞还没长出来呢!
“霜少爷,热水准备好了,请先去沐浴。”孔慈离开后,这叫青蓝的侍女便进了她的院子,是个和孔慈很不一样的姑娘,不喜不笑,只闷头做自己的事。
“霜少爷的换洗衣物,奴婢已经放好在风屏架子上。”姑娘低着头诉说,“晚饭也已经准备好了,等霜少爷清洗了身子,便可以吃了。”
“哦。”秦霜望了她一眼,温柔的笑道,“你先下去吧!”
摆摆手,便进了屋子里去。
屋子里的陈设一层不变,就和三年前,他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所以,会中的人都说霜少爷是个恋旧的人,恋旧的人必然长情。
而之于他来说,只是懒得去改变,觉得麻烦。
他很享受一切的习惯,很难适应无端慌促的改变。就像床前放置熏香的习惯,你若是把东西放到另一处,他就会觉得浑身有些不对劲。
明明是记得,师父听了这闲言碎语后,却反而是冷笑一声,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懂吗?霜儿,本座要你待我长情。”
他当下皱眉,并不甚了解,半天才记得自己应该点头。
于是在师父脸色难看之前,匆匆点了头,懵懵的应答,“霜儿知道!”
他自然心知,师父很是看重命理的人,而自己的掌纹命理却是天生骨子里的凉薄无情。
这是任谁也不能言说的,就是他自己也很郁闷。
虽然那人曾说会让自己变得有情,但是他自己到底信不信,秦霜却不知道。虽然,这么多年,自己已经足够努力的去为他拼命,凸现自己的忠贞。虽然,自己并没有一丝一毫凉薄他的心思。殊不知,自己已经够努力了。
师父到底如何看他,他是半点也看不透。
天云阁的浴室在后苑。
里面着实的华丽而大,青砖光滑如镜,水光溢彩,透彻玉润。四面纱帘围住,并无遮挡,风一起,便顿显里间偌大的水池。
檀香缭绕,雕梁玉镶。
天云阁陈设向来简单的极,以实用为主。
所以,当初,他第一次进了这间华丽奢侈的浴室,惊了不小。
这秦霜最喜欢的就是靠在这里,舒缓着身子。
而现在闭目的他也是习惯了这种享受。
浑身懒洋洋的松软,无力的趴在青砖花瓷上,如玉如绸的雪白肌肤上莹莹的水光,发丝湿哒哒的挂在肩处,有几缕搭在侧脸上。
他实在是累了,不知不觉就面向里侧,睡过了去。
模糊中,左边肩膀处,突然贴过来一只手,冰凉的手掌激得他身子一抖,眉头皱了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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