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前有三条岔路,左边的那条甬道干净窄小,灰蒙蒙的,安静的极,却是生门,进去的人皆是被囚终老,再不得见天日,那里边的空气都是静止不动,死气沉沉的。
右边那条甬道,总是忙忙碌碌的进出着人,来来去去,这便是死门,人犯一旦入内便是命不久矣,当不日处决!
“少主,帮主说一个时辰,务必回去!”
“知道,你不用在此守着,去吧。”说着,做了个手势,黑袍点头,一群人都退了出去。
秦霜迈开步子,走进了当中那道,这甬道宽敞,却很吵闹,惨叫求饶声、痛苦嘶吼声、破口大骂声,还有沾着辣椒水的鞭子挥舞,铁烙皮肉的嘶嘶声!宛如烈狱!
这里的人都是要被终日折磨,或死或放,并不一定。
走过一重重牢房,最深处,安静了许多。
里面的人不说话、不求饶?只是在黑暗中,尽量使自己变得更清醒些。
秦霜终是受不了那扑鼻的腐臭气味,拿出手帕掩住鼻子,看似很是娇贵的少主!杨真徐徐的取出火折子点燃壁上的油灯,室内顿时大亮,那人半死不活,若还有丝受不住,虚晃了一下神色。
黯弱的灯光下,那人嘴角鲜血早已凝结,秦霜皱眉,上前一步,抬起那人的下巴,那人也乖巧,任他动作,也不躲闪。轻轻一捏,那干裂血渍的唇一开,一眼便能看出他的舌头已经被割去。
秦霜心下一拧,手对着那人有些浑浊的眼睛一晃,那人却没有一丝反应,只是微微侧耳,似在凝听身边的动静,那双晶亮的眸子不再神采,死鱼一般的无神。
师父只说交给天牢的人管,然后不闻不问,天下会的刑法却也残酷已极。
定楮一看,他的手脚都已经俱废,整个身子瘫痪,再难站稳,只拿着支架撑着。
身上的伤到底还是轻的,相比于去手足、宫刑、剥皮等还是好些的。
秦霜立起身,上下扫过他,并不露一丝情绪,淡淡的道:“你若是听话,也不会落此下场!”
那人听出是他的声音,微微一笑,并不似往日的冷淡,倒是有些柔。
“无论你说与不说,无双城都是要亡的,何须如此执念?”秦霜挥手,命人解开他身体的桎梏,“我们不过借由你的幌子,让他们先行提出战争,何其简单明了!而今,他们若真是先动了手,却也不是为了你,你如此,又是何苦?”
那人被松开,一时瘫软在地,就是傻笑,消瘦的身子不住的往角落里缩。
身后的人搬来椅子,“少主。”
秦霜拿着素白帕子垫上,坐上去。两个人一高一低的相对坐着,如今,一人已毁,世间,再没有人会瞎眼的说他们想象了。
望着那人惨烈的模样,不禁手有些抖,尽管那人看不见自己,但秦霜还是转开了头去。
半响才道:“现如今的世上,可说一天不如一天,奸诈之徒一代胜过一代,人心不古,良知泯灭,何来的许多真情厚意?”秦霜收起颜色,挑眉,细细研磨衣裳的褶皱,“想来,你若是出血卖命的奋战,忠贞不二的侍从,为了他们得了天下,他们占尽天山,享受无边欢乐时,也未必会想到身后的你;再者,你若是一朝败了,没了利用的价值,他们把乌龟王八壳一缩,也再不管你死活,凭你是生是死,也不与他们相干?”
“…”那人还是笑容满面,阴测测的。
那笑容似在笑秦霜。
“你这□,笑什么笑?少主问你话…”连看守的侍卫都瞧不下去了,一脚直要把人肠子踹出来。
这人长年累月的呆在天牢里,暴躁的不行,竟也是不知道秦霜性子的,杨真在后面眨巴眼睛,很是佩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当如杨真所想,秦霜瞟了一眼地上蜷缩的人,当下冷了脸,“我问他话,与你何干?他笑不笑,又与你何干?”蓦然抬手摸着烛台,滚烫的蜡烛油浇在那小子脸上,“杨真,带下去,先割了他的舌头。”
“是,少主。”
杨真拧着那人去了,那小子一个劲儿的告饶,秦霜也宛若没听见,细细观察着手上红色的蜡烛油,烧汤的整个手背都红了。
这些人专门狗仗人势,整日却都以折磨人为乐趣了!
“哼。”秦霜继续讲经似的,“譬如说,这次,他们稍稍发现我们有意,便带着重伤的少城主乘着夜间逃走,留下几百个无辜的下属,当然,还有你,怕都是要死的。我却不知这个独孤城主是真那般没有脑子,还是担心过度,我们若是真的起了杀意,他们还能安全逃离吗?这可是当我们天下会俱都是死人?”
地上的人闻言,还是不变色,似是没了情绪。
只是门外的杨真疑惑的睁大双眼,这少爷今日怎么这么多话说?热情的太过了,想是要把大半年的话说尽了!不免对地上的人多看了几眼。
秦霜一笑过后,凑近了些,蹲下,忽地严肃道:“木隶,你自和我说,是要死,还是要活?”
“…”低头的人霎时抬起眸子,迷惑不解。
“你若是要死,我现在就给你一剑;你若是要活,我便收拾一住处,让你终其一生隐世修养,自此,不问江湖。”秦霜不是说笑,他是说真的。他想看到地上的人活下去。
“…”木隶没有回答,就是在地上写了雄霸二字。
秦霜一愣,沉思半刻,皱眉道:“我知是师父负你,但是,这江湖自来你负我,我负你,本无怨无悔。且悔你的便是无双城。一个负你,一个悔你,莫不都是你倾力付出的,又是何苦?你如是愿意活着,自此好生活着,为自己活着,切不可再想着他人。”
木隶点头含笑,咧着嘴笑起来的模样甚是怕人,咿咿呀呀也说不出话,终是摇头,无力的画了一个“死”字。然后含笑的闭上眸子,那神情若是等待一种解脱。
秦霜面容一冷,后又一笑,恍然道:“我原以为我和你有些像,现在看来,却也不大像。”
说完,提起身边侍卫的长剑,只见剑光一闪,热血洒满,红了一地。那才刚鲜活的生命瞬间便灭,只瞧见地上滚动的头颅,还留着淡淡的笑意。
望着地上腥红的血水,诡秘的笑脸,周遭腥臭的腐肉气味,秦霜一时犯了恶心,出了天牢就一个劲儿的吐,止都止不住。
“少爷…”杨真赶紧过来给他顺背,他常年服侍秦霜,可算是一刻不离,尽心尽职,秦霜的身子哪里出了毛病,他也是知根知底,再清楚不过的,但是,他们少爷心里的毛病,他却并不能尽数看透。
“无妨。”秦霜摇摇手,直了身子,刚起了,却又弓了下去,“呕…”
几日不思进食,如今吐得都是黄水,连胆汁都要吐了出来,人瞧着,都觉得嘴里发苦。
“少爷,一早就让你不要进去了,哪里怎是你去的地儿?”杨真纠结。
秦霜闻言,突地一笑,“此言差矣,言说,祸福本相倚,命自不由己,终没有一定,古往今来只如此,说不定,那底下就有一间正是为我准备的,也不一定。”
“这…”
杨真一时无言。
“大师兄,你既知道,就好。”
沉沉的声音自后面飘来,伴着脚步落在草地的声响,一个黑影鬼似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云堂主。”
杨真吓了一跳,赶紧垂首低目,跪在一边。
步惊云一句话之后,便不再言语,只是审视着秦霜,自上而下,脸变得像黑夜一样的沉,就见秦霜的白衣上染满了血水,早已浸染成一片鲜艳的红。
“云师弟,你…”秦霜只觉脑袋虚浮,浑身无力,软的成了一滩泥,也懒得去发现步惊云的不满,只想着说上几句,各自回去。
谁知他刚开了腔,就被对面的人拦腰打横抱起来,一路向着前走去。
秦霜也难得去推拒,就索性让他抱着,只闭上眼,并没有气力去管。
杨真愣了半天,才赶上去,“云堂主。”
步惊云脚步一顿,回头盯着他道:“你先回去,师父若是问,就说霜师兄今晚留在飞云堂。”
“堂主。”
杨真再说话,人已经远去了。
长叹一声,他也赶紧往着天霜堂去了。
秦霜就由着步惊云抱着他去了“飞云堂”,浑浑噩噩的居然睡着了。
他却要试试,自己即便在飞云堂留一宿,师父又能怎么处置他。杀了刮了?生死一念,最坏,不过囚禁一生罢了!
自己却不是木隶,绝对不是。
他能以独孤一方和独孤鸣的性命威胁木隶,再用木隶一事,刺激无双城的人;但若想用步惊云和聂风、断浪来困住自己,那便打错了算盘!
他可以心甘情愿的留在那人身边一辈子,但却绝对不会是为了别人。
“云少爷。”
孔慈端着洗脸水站在院子里,刚泼了去,便放下盆,奔过来,一脸莫名担心,“霜少爷他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些累,睡着了。”
步惊云声音轻轻的,抱着人进了内堂,放在自己的床上,又对着整了毛巾的孔慈道:“给我。”
孔慈静静的站在一边,望着他们少爷无比细心的给霜少爷拨开发丝,轻柔的擦着脸,一时有些出神,也只有霜少爷才能得他如此,不免有些失落,想自己和云少爷共处近六年之久,又尽心伺候了他三年,万事没有不周到尽心的,多少冬夏,心知其寒暑,无数个日夜,终是默默陪伴,他的心思,却没有自己不知道的。他待霜少爷的情,已属罕见,现无人能敌,日后,也再不会有人能替。
望着云少爷对待霜少爷的轻柔,孔慈竟然露出笑意。
笑着笑着,又想哭,姑娘也怪自己的小心思,纠结的要死。
当初,是他把自己从侍婢主管手上救出来的人,外表冷酷,无情得如同一个没有人情的木偶,沉默了一年又一年。原以为他是不会爱人的人,又岂知他不是不爱,是不轻易爱人。
自己虽然爱慕云少爷,可也知自己只是一个卑贱的婢女,她自知自己永远永远也配不上他!
若是自己不能,那霜少爷就刚刚好,可以一直陪着他!
然后,自己终身不嫁,伺候他们一辈子,这也是美事一桩了!
正想着,便被轻唤了一声,“孔慈,你先去吧!”
“是,云少爷。”
姑娘笑盈盈的答道,端着银盆,出了去,轻轻的带上了门。
只是关上门,小姑娘又开始担心了,心道:云少爷怎的把霜少爷带回来了?明日叫帮主知道,不又是一个说不尽的。想是这么想,但是她却不说,只想着,云少爷和着霜少爷能处一时也是好的。
又想着,帮主那一处又是怎么办的好?
“你莫要装睡了。”
步惊云伸手解开床上人的外衣,褪了一层,丢在一边,谁知里面的那件还是红的刺眼,索性一件一件的脱。
秦霜睁开眼,木木的看着他。
“你这般讨厌杀人,却还是愿意为了他杀人?”
秦霜摇头,“这次不是。”
“其实,你是喜欢杀人的吧!”步惊云冷笑,一把提起他的身子,拉进怀里,面对面,“杀人会使你心燥不安,不安便不会深想,反而是一种平静。”
“为什么这么说?”秦霜挑眉,一笑。
“我讨厌你杀人。”步惊云抱着他,脸埋在秦霜裸、露的颈项处,“每每看到你杀人的表情,我便觉得害怕。”
“你怕什么?”秦霜摸摸他的头发。
“我怕,有一天,你会为了他,杀了我和风儿!”
“胡说!”真是胡说!
秦霜平静的说,但心里却有些冤屈,心说这个小子把自己当着什么人了?没良心的就会一个人瞎想!自己纵然再如何听雄霸的,也不会那样去做!这师徒三个,他谁都不会伤害,也不许别人伤害!
想着,不禁搂紧了步惊云,“云儿,你放心,在我心里,他和你们一样,没有孰轻孰重!就是浪儿,我也是舍不得伤害一点点的。别人把江山、金银、美人当宝,我不喜那些,你们便是我的宝贝。”
心说,我这么说,你该放心些了吧!这也是实话,自己除了他们,还真没什么宝贝的东西了。
步惊云闻言,不喜,反而一气,一把扣住他的颈项,不满的讥讽道,“霜师兄,你的心倒是大得很,能容得下这样多的人!”
说着,上前一点,一口咬住秦霜的耳垂,轻若游丝道,“我心里却只容这么一个人,岂不是很亏?”
秦霜失笑,“云儿,别闹了!”
“为什么不闹?这不是你正想着的吗?拿我做幌子来试探他,看他恼是不恼?如何恼?是软禁了你,还是杀了我?”步惊云突地扯开他的内单衣,扑了上去,压在死死的,沉而黑的眸子,严肃道,“若是有日,我们翻脸,你当帮谁?”
秦霜想都不用想,这问题简单,“我谁都不帮,一边看着。”
“若是我杀了他,你当如何?”
“那我便杀了你。”
“…”
步惊云脸色一变,就听秦霜又笑道,“若是他杀了你们,我也会杀了他,这样可好?”
“…”
一点都不好!
步惊云翻身,走下来,整理好自己的衣裳,推门出去了。
无双城的人一个月前,乘夜色,逃离了天下会,一来因为惹出事端,二来怕天下会有所行动。
一时之间,无双城少城主色胆包天,□雄霸帮主爱宠的事,弄的人尽皆知。
无双城一时丢了大脸,早知天下会并就没有联盟的打算,只是在算计他们。
再者,当真他们的面儿,折磨木隶至残,无双城城主向来待木隶亲为子,当下拍案,此仇必报!
一提报仇,便正是着了天下会的道儿!
他们就想侵占无双城,只愁没有机会下手,这下正好!
“风儿,你先去无双城打探消息!”
“是,师父。”
雄霸先不急,只看无双城如何行动。
风儿人虽然看似有些滑头,但行事最是稳重,怕是三兄弟之中最沉稳的,且,人也很机灵,很得人缘,易于混入人中,探得消息。这许多的好,雄霸倒是看得清楚,派他去,正好。
第 42 章
第42章
山路崎岖,弯弯绕绕,像个螺旋一般慢慢向下。
两匹马一前一后,远远而来,静静的山间就听得嗒嗒的马蹄声,慢慢近了。
却见前面的男人披头散发,带着铜质的面具,散发竟遮住大半张脸,然而周身穿着倒极是整齐,青白袍子薄薄的破破的,瞧着洗了也不知多少回,旧得发白。
轻悠悠的坐在马匹上,望着山上的景致,忽地闭上眸子,听着山雀的鸣叫,像是在听故事一般入神。
他的后面是个白衣飘飘的俊俏青年,长发半束起,面容白净,充满了书卷气息,虽然年纪不小的人了,但是跟着前面的人,就显得稚气未褪,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殊不知,离了男人,他便是江湖上独当一面的少侠,剑晨少侠,英雄剑的传人!向来以稳重居称于世!
就见年轻小子夹夹马肚子“驾”了一声,赶上前去,与男人并齐,满脸好奇的问道:“师父,您才刚说这‘倾城之恋’是一式绝世奇招,晨儿不才,实在不明白,这举凡世上所有的绝招奇艺的名字,均能隐约流露该招在使用时的诀窍或独特之处;就如师父曾对徒儿介绍的断家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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