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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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传-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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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顾嘉棠和范哈儿脾味相投,关系尤其密切,他好热闹,喜欢来龙巷范绍增公馆的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因此当范绍增殷殷相邀,他便兴冲冲的住进了来龙巷。

于是来龙巷范公馆又成了杜月笙旅渝期间,每天必到之处,一方面他和顾嘉棠有公事要经常联络,另一方面则由于来龙巷天天有场面,可以赌赌钱。刘航琛说过了的,杜月笙平时好顽、好谈、好赌,而在范绍增家里,这三大嗜好他随时都能找到合适的对手方。

范绍增公馆的热闹,和刘航琛汪山别墅的幽静,恰好形成鲜明的对照,而这两个小公馆都是杜月笙最爱去的,刘航琛在汪掺有两幢别墅,相去不过一二百步。当姚玉兰、杜维藩等相继逃出香港,交通银行招待所不便住家,刘航琛便将杜氏「半家」迎往汪山,自己也陪他在乡间比邻而居。杜月笙喜欢上刘家「组阁」,他们在山风习习,花气袭人中打麻将,或者挖花,除了松涛、鸟语、泉吟、风啸,便祇有清脆的牌声劈啪,窗外古木森森,修竹掩映,寄情摴蒱时还能享受一夕静趣,杜月笙觉得这样非常舒服,

「竹林之游」在刘航琛家确是「名实相符」,此所以刘航琛所说的「书房赌」,舍赌得雅而外,尤且搀入了环境的因素。

赢丬银行如此这般

来龙巷范公馆则大不相同,那边称得上大重庆最豪华热闹的高级俱乐部,范绍增一生爱朋友,他非「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莫欢,自己有的是钞票,爱赌爱谈也爱顽,家中从早到晚流水席开个不停他招待得起,抗战时期,大后方气象严肃,生活紧张,平素享受惯了的阔佬大亨,难免不习惯。尤其当年还认眞抓赌,唯有来龙巷范公馆,不但宪警不敢上门,而且治安当局由于他家是达官要人聚会之所,还派了些武装同志轮班为他们巡逻站岗,暗中加以保护。

范公馆的赌法又和刘公馆迥异其趣,那边以唆哈、牌九为主,麻将挖花为副,其它种种赌的名堂除了轮盘以外,也是应有尽有。佳宾则自范绍增的基本赌友起,加上杜月笙的一系列人物,刘航琛等财经巨子,工商大亨,此外尤有政府高官,以及从前方返渝述职的军政首要,来龙巷范公馆赌起钱来一掷万金,了无吝色,比诸华格臬路杜公馆的豪情胜慨,唯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供张之盛,享用之奢,与乎时有绮年玉貌的各地娇娃出没其间,聊助赌兴,则犹其余事也。

朱轮华毂,纸醉金迷,来龙巷范公馆的穷奢极侈,成为抗战司令台,精神堡垒大重庆极其突出的又一面,因此从当时以迄于今,不断在传播那里面的轶事轶闻,种种传说,譬如有位阔佬大亨赌钱输多了,懒得开支票,抓张纸条写个数目翌日可到银行去兑现,十万百万决无差误,纸找不到,便拿支香烟写上钱数,一样的等于是现钱,因此曾有某巨公一时疏忽一支烟抽掉了一百万元的「佳话」。又有传说杜月生在赌博上一般人自胜一筹,因此他总是小输大胜,待至次晨,将赢来的纸条一张张的交给通商银行经理陈国华,命他收兑入账,而杜月笙在重庆前后四年一切的开销,以及助人济物之资,大半仰赖于此

传闻中最富传奇,尤为许多年来众口铄金,津津乐道的,厥为杜月笙某次赌运高照,他和康心如、心之兄弟赌扑克,居然将康氏兄弟拥有的美丰银行资产,全部赢了过来。数日后又与康氏兄弟对赌,当时他先开口说:「那天我们是逢场作戏的,认不得眞的。」

于是一说杜月笙言讫便将康氏兄弟所开的巨额支票当面撕成碎片,化作蝴蝶飞去。一说他把美丰银行的钥匙双手奉还。

以上所述的传闻如今证实全属子虚乌有,想当然耳的揣测之词,经常参与赌戏的人还有几位在台湾,据他们说杜月笙的赌技平平,认眞说起来还并不当行出色,要想在来龙巷那种场合超人一等,小输大赢,祇怕连吴家元都没有这种把握,何况杜月笙?他那来本领予取予求,赢到上千万元法币?杜月笙嘴上经常挂着一句上海人的打话:「吃是明功,着是威风,嫖是落空,赌是对冲!」

「对冲」者,输赢的机会各半云已。

至于康心如、康心之两兄弟输掉美丰银行那件事,实际上美丰银行并非康家的私产。美丰银行之创办,是美国人雷文出资十三万,康氏兄弟出资十二万,资本额一共是银洋二十五万元。后来四川盐帮买下了五万元的股份。刘航琛担任四川善后督办公署财政处长的时候,他为促使「美商华丰银行」改为「华商」,收买了盐帮五万元的股,又收回雷文十三万元的股权,因此美丰的大老板是刘航琛而非为康家,康家弟兄又怎会有权把整丬银行甩在牌桌子上去输了?再则,当康氏弟兄把整丬美丰唆了哈,客居重庆的杜月笙,又那来这许多钱「跟进」,──一经点破,事理甚明

空白本票随你去开

来龙巷的阔佬大亨赌得究竟大不大呢?似乎可以这么说,在杜、刘、康、范这般赌国豪客来看,甚小;但就军公教人员和升斗小民的眼中,那便大得骇人。以民国三十年十二月杜月笙初到重庆时他们赌的「规矩」为例,几乎每天都在一起顽的如杜月笙、刘航琛、康氏兄弟、范绍增、吴启鼎等,他们的赌规是每天带法币五万元。根据国民政府主计处颁布的物价调查与统计,民国三十年物价指数,比较民国二十六年六月,食物涨了十四倍,衣着十九倍,燃料二十一倍,金属二十三倍,建筑材料十四倍。再看当时的陆军官兵待遇,上将薪津合计八百五十元,二等兵二十二元四角。拿这个比例一算,杜月笙他们每天随身携带的赌本,约合六十位上将的全部薪津,或者是两千两百三十余名二等兵的薪饷,副食费和草鞋费。

杜月笙在重庆四年,赌博上除了挖花,麻将,他和康氏弟兄一样,喜欢推麻将式的牌九,在座的每人推四方,一圈十六牌,押十七道,轮流做庄,不过,闲家和闲家还可以另赌;不予限制。

三十年底,杜月笙住在交通银行那一段时期,他每晚必上来龙巷,所有赌友,不管怎么忙,都是准时到达,谁也不必等候。唯有一天,杜月笙迟到了一个小时,使他的赌友为之纳闷,刘航琛是细心人,他当时察觉,杜月笙双眉微蹙,神色有点不大自然,趁尚未入局,他把杜月笙拉到一边去,关切的问:「杜先生,你今天来晚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没有什么,」杜月笙一声苦笑,他跟刘航琛向称知己,接下来他也并不隐瞒,一拍腰袋,说是:「就为了这五万块的本票嘛!我中午开支票叫人到楼下去换本票,等了很久不见回来。再派人下去催,转来告诉我说,我户头里的钱不够了,一定要钱董事长加盖一个图章齐巧新之兄回了歌乐山,只好派专人专车上歌乐山找新之兄,一去一回花了好几个钟头」

听后,刘航琛大为不平,杜月笙是交通银行的常务董事,人就住在交行楼上,临时贷款,办个透支,这五万元的事应该不太难,何止于非要钱新之盖章,专程跑一趟歌乐山不可?于是,他当时便说:「杜先生,你要用钱,我看交通银行手续太麻烦。银行我也有几家,只是不如交通银行那么大,杜先生你就跟我的川康银行打个来往,好吧?」

杜月笙轻缓的摇头,他说:「依我目前的境况,祇怕是来而不往,我想不必为老兄添这个麻烦了。」

「杜先生,你说这话未免太见外了,」刘航琛正色的说:

「你来重庆,就是我刘航琛的客,照说应该凡事都由我招待,杜先生是你期期以为不可。现在我请你跟川康打来往,来而不往也好,往而不来也罢,朋友原有通财之义,你没有理由推却。」

望刘航琛一眼,杜月笙点点头说: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航琛很高兴,他欢声答道:

「杜先生,朋友是要这样不分彼此才好 !」

商量已定,双双入局推牌九,照样是嘻嘻哈哈,谈笑风生,牌局进行中,刘航琛抽一个空,打电话给川康银行的经理,命他如此这般,赶紧去办。

旋不久,外面有人找刘航琛,他出去打个转,匆匆又回牌桌。

当夜兴尽散场,刘航琛要送杜月笙回打铜街,就在汽车上,他把一本川康银行空白的本票,递到杜月笙的手上。杜月笙接过去一看,惊讶的问:「你办得这么快?」

转过脸来,凑近杜月笙,刘航琛悄声答道:「我怕杜先生明天一早就要开票子」

喃喃的道了声谢,把本票收好,杜月笙又问:「我们先小人后君子,航琛兄,你给我的这些票子,可以开多少数目?」

打了个哈哈,刘航琛爽朗的说:

「杜先生,川康银行每天预备提存的现金是一百五十万。我看便这样吧,一百五十万之内,杜先生尽管开,一百五十万之外呢,那就麻烦杜先生一下,请你预先赐我一个电话。」

于是,两位好友相兴大笑,杜月笙的一道难关,就此轻易渡过。

求诸在己先开银行

然而杜月笙毕竟是兜得转,吃得开的人物,这一件事过后不久,他居然密锣紧鼓,有声有色,自己也在重庆开起银行来了,而且他开的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家银行──中国通行重庆分行。杜月笙一直是中国通商银行的董事长,他命中国通商上海总行拨了一笔钱过来,自己再凑上一笔数目,便在重庆道门口,买了一幢房子,积极筹备,择吉开张

中国通商银行重庆分行的筹备工作,他交给爱徒陆京士,负责执行,而以他的「绍兴师爷」骆清华为辅。刘航琛对于杜月笙在重庆开办头一桩事业非常关怀,他从旁观察,自动的为杜月笙事事留意。起先以为陆京士是书生辈,做官的人,办事业未必在行,但是他暗中注意,发现陆京士肯用心,事情办得有条有理,彷佛当行出色,于是他不禁赞叹,强将手下无弱兵。

通商渝行宣告揭幕,以杜月笙广泛的交游,和卓著的声誉,不仅揭幕之日车水马龙,颇有一番盛况,尤且各方人士,纷纷自动捧场,客户纷至沓来,存款直线上升,杜月笙先使通商渝行开张,这一着棋下得正确之至,搞工商必须先开银行,开银行则以情面、人缘、各方关系为资本,这已经成为杜月笙求生存、打天下的唯一途径,不二法门。通商一开存户钞票捆捆而来,塞满了保险库,就得为这些钞票谋出路,此所以往后通商成都分行、西安分行,兰州分行次第设立,杜月笙更响应中央「开发西北」的号召,组团考察,一连串开了好丬厂,凡此都由于通商渝行这股活水,继续不断的在汩汩奔流。

于是刘航琛慨乎言之:「如杜月笙先生,委实当得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这两句话,尝闻人曰:『杜月笙何许人也,不过赌场里抱枱脚,充保镳的出身罢了!』又有人说:『无租界卽无黄金荣,没有黄金荣又那来杜月笙。』这些话听来彷佛颇中肯棨,然而细心观察杜月笙的一言一行所作所为,必将发觉斯言大谬而不然,个人认为应该改做:『由杜月笙可以产生任何性质不同的赌场,而普天下的任何赌场都产生不出杜月笙其人!』」

陆京士自浦东撤退,奉命随国民政府西迁入川,起先在军委会第六部任设计委员,后来到中央党部先后担任组织部、社会部专门委员、民众组训处处长,民国二十九年中央党部社会部改隶行政院,他也转任社会部组训司长,因此他在通商渝行揭幕前后,不但紧张忙碌,而且具有公务员的身份,他利用公余之暇为杜月笙效力,却是渝行成立陆京士反而无法担任任何职务,当时杨管北又在昆明忙他自己怡泰公司的事,迫于无奈,杜月笙只好一反常例,以董事长自兼总经理,而命骆清华以副总经理名义代为主持,后来分行开得多了,骆清华要统筹全盘大计,渝行经理一职,乃由顾嘉棠推荐上海中汇银行副理陈国华出任,自此陈国华成了重庆杜公馆的账房兼总务。

三十一年三月十八日,噩耗自上海传来,杜月笙最为牵心挂肚肠的一个人果然出了事奉中央之命,在上海领导地下工作的三员大将之一,中央党部组织部副部长吴开先,突以被敌为诱捕入狱闻。

当时,重庆中央派驻上海的三员大将,中央常务委员蒋伯诚,组织部副部长吴开先,三青团代表吴绍澍,都在上海领导地下工作,祇不过,吴开先是三人之中最重要的一个而蒋伯诚和二吴,其实所共享的「交通联络」,居然还是演过七十六号捉放的万墨林,万墨林一度系狱,但是「爷叔」有命,他不敢不从,为了摆脱敌伪特务的纠缠与钉梢,还我自由之身,他花了一大笔钱,向日本陆军总部,买到一张特别通行卡,他以为自此可以顺利无阻,到处通行,于是他坦然若无其事的照旧接受三方面的指挥,活动如故。

驻沪大员一网打尽

吴开先竟然于三月十八日晚间被捕,万墨林方自惊诧错愕,手足失措,当天他便接奉爷叔杜月笙经由秘密电台拍来的急电:「不惜一切代价,务尽全力营救。」

万墨林揣着这封密电去看徐采丞,徐采丞摇摇手,叫他不必掏出电报给他看了,因为他方才亦已接到杜月笙同样的电令。

万墨林愁眉苦脸,急出乌拉的问:「徐先生,你看这件事情怎么办呢?」

徐采丞却匕鬯不惊,镇静自如的答道:「就照杜先生的嘱咐办,不惜一切代价,务尽全力营救。敌伪那边,我要上上下下的打点,从牢头禁卒以至审案法官,再往上去一直到可能相关的军政大员,我要用钞票掼倒他们。第一不能让吴先生吃苦头,第二要保全他性命,然后再徐图营救出狱之计。」

万墨林于是破啼微笑,他连连点头的说:「对!徐先生,你肯这样做,一定可以把吴开先先生救出来。」

「说说容易,做起来就晓得难了,」徐采丞一声苦笑,语意深长的说:「墨林哥,你若有机会,务必要关照蒋伯老和吴绍澍兄当心一点,进去一位吴开先先生,事体已经如此麻烦要是东洋人再接再厉,那就纵有三头六臂也解决不了啊!」

徐采丞说这几句话,弦外之音还在点醒万墨林,伤弓之鸟,闻弦心惊,他自己也要深居简出,火烛小心,殊不料,东洋人早已决心一网打尽,他们把蒋伯诚、吴绍澍、和万墨林的住所行动,生活习惯,探听得一明二白。徐采丞犹在花钱铺路摆平,上下打点,不旋踵间,吴绍澍就逮,蒋伯诚疯瘫在床被日本宪兵就地监视看管,蒋伯诚除万墨林之外的另一位联络员,王先青也被东洋宪兵一涌而出,用枪逼住,于焉自投网罟,惨罹牢狱之灾,拷掠之苦,最后梅开二度陷身囹圄的,果然便是自以为有恃无恐的万墨林。东洋兵搜查到西蒲石路十八层楼早先姚氏夫人的住处,万墨林两夫妇匆匆离床,接受检查,但当万墨林有恃无恐的掏出那张特别卡,讵料东洋宪兵小头目一声冷笑,三把两把的抓来便撕了,至此万墨林心之在刼难逃,和万太太一齐被捉到贝当路日本宪兵队。

重庆驻上海的地下工作者头脑被东洋人一网打尽,杜月笙在重庆忧急交并,直如热锅蚂蚁,如今他在上海可资信托倚重之人唯有徐采丞,因此他把千金重担放在徐采丞身上,徐采丞是他唯一的希望。

这一仗打下来的结果,吴、吴、蒋、王、万,五位重庆份子,地下工作大将居然不吃苦头,高枕无忧,而顺利无阻的在抗战胜利前夕先后获得释放,这眞是徼幸已极的一大奇迹。吴开先在他「抗战期中我所见的杜月笙先生」一篇纪念文中,深心感慨的振笔直书:「三十一年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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