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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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传- 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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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束。杜月笙好客兼好热闹,他睡在病床上,听到外面客厅「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欢声阵阵,笑语殷殷,他便引为欢欣安慰。

陆续从大陆逃出来的,在香港久住生活发生困难的,乃至于远行者缺乏资斧,留港者偶有急需,祇要杜月笙晓得消息,他无不主动的伸出援手,送款济助,[霸气 书库 ·手机电子书…wWw。QiSuu。cOm]──还是那么暗暗塞一笔钱过去,但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已。不相识者寻上门来要求帮忙,他也尽可能的使其满足,成千上万的港纸往外送,在杜月笙来说反而是一件赏心悦事。

非关款项,不是银钱,朋友有事相托,杜月笙卽使鼻子上罩着氧气,也照样的季布一诺,言话一句。他所答应过的事体,不论花费多大的气力,耽搁多少的时间,赔上若干的港纸务必办得四平八稳,妥妥贴贴而后止。同时还决不使任何一方吃亏、上当,受冤枉。

杜月笙相当守旧,在他的家庭中颇慎于男女之防,他把吕光当做自家人看,因此托他所办的事也「无微不至」。民国三十九年圣诞节,杜月笙自己起不了床,出不了门,他便关照吕光说:

「你带她们出去吃顿圣诞大菜阿好?」

他所指的「她们」是姚玉兰、孟小冬、杜美如、杜美霞、杜美娟等人,两位中年太太,三位少艾小姐,尽管是公元一九五○年的香港,他仍认为要托一个可靠的人,陪这些太太小姐出门始能放心。

由于吕光替杜月笙办过几件事,杜月笙怕吕光掏腰包贴了钱,有那么一天,长谈过后,他便就枕头底下摸出一包早已预备好的港纸,递交给吕光说:

「这一点钱,你拿去用。」

吕尤推却了,他很诚恳的说:

「月老,我现在不需要钱。」

杜月笙把手中的钱掂一掂,问道:

「那能(怎样)?你阿是嫌少?」

「不是嫌少,」吕光笑道:「等要钱用的时候,那怕是一块钱,我也会问月老要的。」

杜月笙没有听懂,他追问一句:

「你说一块钱,是啥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吕光再加解释:「我不需要钱的时候,月老再给我多点还是没有用。等我差一块钱的时候再来问月老要,那一块钱的用处就大了」

弄明白了,杜月笙收回了钱,微微颔首的道:

「嗯,你说得是有道理。」

歇半晌,杜月笙彷佛是终于提出了搁置心中已久的一个问题─

「晓光兄,到我这里来跑跑的朋友,也可以说多半都有目的,比方说:有人要托我办事,有人想问我要钱。祇有老兄你,你是外国博士,有学问的人霸气 书库 …整理,你旣不要铜钿,也没有什么事情托我,照说你应该跟读书人在一起,你怎么会得喜欢到我这里的哩?」

吕光笑了,他侃侃然答道:

「月老,你要晓得,读书人跟读书人,倒并不一定会得常在一起,说句笑话:『他有的我都有』,常在一起反而没有味道。而月老你呢?翻开历史来看,自古到今像月老这样的人物有几个,所以我那句话要这样说了:『你有的我统统没得』,这就是我常常到月老这边来的缘故了。」

从日常谈话之中,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临死以前的杜月笙,对个人进退出处的态度是积极而非消极,于己身健康的看法是失望而非绝望。因此当民国三十九年中共疯狂叫嚣要「进攻香港」「收复中国领土」的那一段时期,杜公馆有一部份人怯于香港市上风声鹤唳,一夕数惊,于是怂恿杜月笙「举家搬到法国去」、「为长期安全作打算」,杜月笙表面上全无异议,心里面却深知事实上绝不许可。因为「踊跃参加」赴法者达二十七人之多,杜月笙仅存的钱怎应付得了天长日久的生活所需,再说二十七人之中能有几个讲得了法文,过得惯外国生活?凡此种种都是无法解决的。

杜月笙在那个危疑震撼,人心惶惶的时候,同意家人赴法定居的建议,跟他们一起策划着护照、行程、目的地种种细节问题,其实是出自他稳定家人情绪,勿使庸人自扰的一时权宜之计,实则他对于这件事,差一点就要骂出了他的口头禅:

「热啥个大头昏!」

上海人说「热昏」,略同于普通话的「胡闹」。

杜月笙对自己的久病不愈,难免焦躁,他的烦恼是:「请了这许多医生,花了这许多钱,这断命的毛病偏生不见好!」但是他对国家大局,世事前途依旧乐观,在他生前的构想之中,他一直认为共产党闹不长久,顶多「有个三两年」就可以回大陆的,因此他最渴望的便是获得民族复兴基地──台湾的征召让他能在有生之年,参加反攻大陆的行列,他怀着的是「青山历历乡国梦,芳草也知人念归」的浓冽乡愁,从不曾起过「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的颓废消沉。于是他经常存有美丽的想象,幻想着民国十六年清党、二十六年抗战,波澜壮阔,铁马金戈的往事重演。杜月笙认为他在大陆还存有一支巨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将比清共时期的共进会,抗战期间的人民行动委员会尤为阔大壮观。事实上这支力量确实是存在着的,而他内心热烈响望的反攻大陆,回老家去,也是很快就有实现的一天,唯一的遗憾是他本人未能躬与其盛,享有他追随国民党的第三次辉煌胜利。──早在中共播乱内战严重的三十八年间,曾于抗战期中有过卓越表现的全国帮会大组合;「人民行动委员会」,经过杜月笙、徐为彬、曾坚、程克祥等诸人的策划奔走,业已扩充而为一个更大规模的力量机构。新的全国帮会组合名为「中国新社会事业建设协会」,拥有省级分会二十八个、县级分会四百六十八个,会员人数多达五十六万之众,「中国新社会专业建设协会」的总干事是王铁民,他曾衔杜月笙之命,分赴全国各地奔走联络。杜月笙这位「天下帮会总龙头」,始终抱着坚定的信心,认为他必能得到反共司令台──台湾的号令率领五十六万各帮会弟兄从事驱共之战,这是他在人世间最后的一点向往

香港政府求他帮忙

所以,当中共把「收回香港」的口号喊得震天价响,杜月笙不但没有上法国逃难的内心意愿,相反的,他还准备在必要的时候力疾而起,为香港数以百万计的中国同胞尽一份心力。籍隶浙江宁波的名法学家吕光,卽曾忽然改用乡音,貌极神往的叙述了这一段杜月笙在港秘辛。同时也透露了杜月笙和香港华民领袖、太平绅士,经英皇勅封的周埈年爵士结识之由来。

当中共不断扬言「随时收回香港」,中共在香港边界布署了相当庞大的军事力量,穷兵黩武者厉兵秣马,跃跃欲试,使当时的香港政府颇生恐慌,英国准备在必要的时候撤退,但是他们仍以港九两地的社会秩序,和两百余万香港居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为「虑」。于是,有那么一天,周埈年爵士约晤吕光,他说他希望见一见卧病香江的杜月笙,请吕光为之先容

吕光答应了,便去坚尼地台杜公馆,很容易的见到了杜月笙,他简洁的说是:

「周埈年爵士想来拜望月老。」

「我实在是因为生病爬不起来,照道理应该是「行客拜坐客」,早就该去拜望周先生了,」杜月笙言下若有憾焉,接下来他便做了个决定说:「请你回复周先生,还是让我先去拜望。」

吕光把杜月笙谦冲自抑,恪尽礼数的心意向周埈年表明,周埈年的答复是付之以行动,他央吕光陪同,轻车简从,迅卽来到杜公馆。

杜月笙闻讯,倒屐出迎,杜周会晤,互诉仰慕之忱,谈得相当投机,于是,当周埈年表明来意之先,他便预为声明:

「今天我所要请求杜先生的事,可说完全是在一种假定状态之下。」

周埈年所指的「假定状态」是什么呢?原来,香港当局未雨绸缪,鳃鳃过虑,他们假定中共会「拿」香港,假定英军撤退,假定中共在进入香港之先,还有那么一段社会秩序,乏人维持的眞空时期,然后假定在这段真空时期之内会有奸徒莠民,趁火打刼,扰乱治安并为害阎闾,那么,袭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陷日当年的故技,香港政府非正式的委托杜月笙,「假定」杜月笙在香港也能号召得了群众,建立得了武力,发挥得了安定力量,那么,香港政府将请杜月笙帮个大忙,替他们维持「过渡时期」的地方安宁。

周埈年说话的时候,杜月笙凝神谛听,听后,他沉吟片刻,然后字斟旬酌,十分审慎的回答:

「周先生,非常抱歉,这件事情我不能做。我不能做的理由,第一是香港的情形我实在不熟,第二是我个人的健康也不许可。这两点我相信香港政府和周先生一定可以谅解。不过,假定共产党一定要打香港,假定英国人不加抵抗,假定英军撤退香港沦陷,我想我会跟大多数的香港居民一样,旣没有地方可走也一时走不脱,到那时候我杜某人一定是在香港的,而祇要我在香港的话,为香港老百姓,我敢于说,我会有一点力尽一点力有一份心尽一分心兵荒马乱之中,这个维持治安,保护百姓的重任,我杜某人祇要能有作为,我绝对万死不辞!」

一席话,听得周埈年慷慨动容、心悦诚服,他旋卽告辞离去,却是自此以后,不仅他对杜月笙十分倾倒,卽连香港政府也是刮目以看。

王新衡猝然遇剌记

杜维藩和王新衡,在香港北角渣华街上望衡接宇,声息可闻,三十九年十月一日,光华体育会会长王志圣送过来几张票子,邀王新衡、杜维藩夫妇看球,当晚的赛程是「巴士」对「光华」,两个甲组球队从事决赛,紧张刺激当然不在话下。

两家人是分做两路去的,王新衡乘自备汽车,杜维藩夫妇则与前安徽督军倪嗣冲的哲嗣倪季和同行。看完了球赛王新衡邀杜维藩一道回家,王新衡的车上除了杜维藩夫妇和王新衡外,还有杜维藩的二妹夫金元吉,金家也住在渣华街。

车抵家门,相率下车时,杜维藩闲闲的问了一句:

「新衡兄,今天晚上阿有事情?」

「有两位朋友约好了的,」王新衡看看手表:「此刻恐怕已经在家里等了。」

当时是午后七点十五分。

王新衡住的也是公寓式房子,他进入大门,迈步登楼,刚刚爬到二楼扶梯半中腰,楼上有人在下来,分明不是约好了来访的人,其中之一突然间高声一喊

「王新衡!」

一抬头,和楼上下来的两人打了个照面,但见有人手一扬,啪的便是一枪,王新衡情知不好,他动作机警,反应敏锐,一个转身便往楼下跑,然而身后枪声连响;更有一名凶徒手持利剑,从后面直追上来,追到王新衡时,握剑向他猛剌,王新衡这时己经身中二弹,心知绝对无法避免,忙将头一低,于是锋利剑刃刺中王新衡的左膊,伤口深达寸许。

两名凶手一执利剑一执手枪自二楼到一楼一路追杀志在必得,王新衡已中两枪又被刺了一剑,凶手还在穷追不舍,以当时情势而论王新衡断无生理,但是幸亏有他智勇双全,胆识俱壮的司机王森永。王森永停好了车子,折身回家,一进门就看见有两名壮汉正在行凶,主人家王新衡混身血迹,性命垂危,心一急便不顾自身的危险,一面狂喊:「杀人哪!」一面空手赤拳,挺身上前,和凶手两名展开格鬪。

两名凶手急于脱身,祇好放过了王新衡,他们夺门而逃,逃上渣华街,但是忠心保主的王森永,也是拔步飞奔,奋力追捕,他一直追到了渣华街口,惊动站岗的警察,一前一后恰好把执剑的凶手抓住。──这个凶手叫吴杏宝,当年二十八岁,也是上海人

王新衡在港被剌的新闻,经过报纸腾载,电台广播,不旋踵便轰动台港,腾传一时,而所有的港台报章,几乎一致公认这不是一件寻常的凶杀案王新衡遇刺,是一桩政治性的谋杀事件。当时中华民国立法院,正在台北举行第六会期大会,王新衡是立法委员,他已领到了出入境证,正打算离港履台参加。民国三十九年,十月一日复系中共首度伪国罄日,事后王案经证实系中共统战份子所主持,残暴成性,嗜杀若狂的共产党,用一次举世瞩目的暗杀案来庆祝其国罄,这件事的本身,便暴露了共产党狰狞的面目。

身受三伤的王新衡,旋卽由香港警方俨密护卫,送到玛璃医院急救,香港警署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出动了大批警察,在玛璃医院四周执行警卫。根据警方的规定,王新衡在疗伤期间,连亲戚家人都不许接见。

三处重伤是一颗枪弹由右臂射入右肺,另一颗则由臂部射入腰子,两粒子弹全都留在体内。此外,还有左膊上刺了一寸多深的那一剑

杜维藩住在王新衡对过,得到消息最早,他和他太太急趋坚尼地台,将此一噩耗禀告他父亲,杜月笙喘得正厉害,他在使用氧气,帮助呼吸。

姚玉兰在一旁静聆杜维藩的报告,她察言观色,悄悄的离开了房间,命令去喊司机钟锡良。

「阿三!」她喊钟锡良的小名:「你快把车子开出来,座垫揩揩干净。」

钟锡良便问:

「那位要出去?」

「老爷。」

「老爷?」钟锡良大吃一惊,他晓得杜月笙这两天喘得正凶,一刻不能离开氧气罩必须使用氧气的人要坐汽车上街,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于是他又纳闷的问:「老爷怎么出去得了呢?」

「出去不了也要出去的,」姚玉兰断然的说:「难道你不晓得老爷的脾气?」

带氧气筒吓坏港警

钟锡良应喏而退,姚玉兰安排车辆以后,回到房间,果然便听见杜月笙语音坚决的在说:

「预备车子!共产党打了新衡,我偏要出趟门,看他们有没有胆量,再来打我杜月笙!」

杜月笙一声令下,没有人敢加以劝阻,时刻不能离开氧气的病人,怎样出门?在当时眞是煞费踌躇,大伤脑筋,许多人七嘴八舌一商量,无可奈何,祇好连炸弹、火箭般的氧气筒,一道搬到了车上去。

姚玉兰和杜维藩夫妇很不放心,便决定开两部车子,再请来一位张医师,同赴玛璃医院,探望王新衡。第一部杜月笙的座车上,坐的是杜月笙、姚玉兰、张医师,车上放得有氧气筒,第二部车子上则坐的是杜维藩夫妇,和徐道生。

钟锡良晓得主人家病势沉重,这一趟是拚老命出个门,他想节省时间,早早平安回家,因而一路之上,便将车子开得飞快,向玛璃医院疾驰。他虽然不曾超速,但是两部汽车首尾相衔,风驰雷掣而过,目的地又是戒备森严,如临大敌的玛璃医院。当王新衡被刺案发生过后,香港警署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猜不透这是单一事件,还是中共大举骚扰动乱的先声,因此全体出动,侦骑密布,正在最紧张严重的时际,有这么两部车子,「形迹可疑」,发觉的警察一眼望去,午夜飞车,车子里恍恍惚惚还有一只大炸弹!这一惊眞是非同小可,瞥见两部轿车的警车,发动马达便急起直追,一路警车呼啸,声声凄厉,一路追到了玛璃医院门口,杜月笙的座车戛然而止。姚玉兰一望,追上来的警车竟有三部之多。这是香港十一之夜,又一场不大不小的虚惊。

警察趋前,问明缘故,看清楚了大炸弹是氧气筒,问明白了车上坐的是杜月笙,旣然是一场误会,也就举手敬礼而退。这时,车上的杜月笙,也晓得自己绝对无法拖着氧气筒下车,他便喊来杜维藩,代表他进玛璃医院去看王新衡。

移时,杜维藩匆匆还报,新衡兄虽然身上三处受伤,喜在并非要害,神志始终清醒,看情形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他就在车旁报告王新衡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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