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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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传-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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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笙。」他笑呵呵的说:「今朝我要叫你会一位老朋友。」

杜月笙环顾四周,故作愕然说:

「老朋友不是都在这里了吗?」

「哎――,」黄老板把脸一甩:「这班老朋友是经常见面的呀。我现在要叫你见的,是一位分别了多年的老朋友。」

于是杜月笙又问:

「究竟是那一位呀?」

黄金荣笑而不答,转脸向后,高声的一喊:

「喂,你好出来了吧?」

一语未竟,屏风后面扬起一阵声震屋宇的朗爽笑声,杜月笙一征,早有一位虎腰熊臂浓眉细目的大汉,闪了出来,他堆满一脸欢欣的笑容;一对闪闪生光的眼睛,迅速的在杜月笙身上一转,然后,他衷心赞赏的说:

「月笙,你现在灵了!」

杜月笙看清楚了他的脸,惊喜交集,高声叫了出来:

「哎呀,你是啸天哥!」

「多亏你还记得我。」杨啸天又笑,亲嫟的一拍杜月笙肩膀:「来,月笙,我替你介绍。」说时他侧开身子,让他身后一位中等身材,小眉小眼,举止端庄一脸精明相的中年绅士,走到杜月笙面前来:「这位是陈群陈先生,大号人鹤,我在广东最要好的朋友,陈先生行八,平时我就喊他陈老八。

「久仰久仰。」

杜月笙上前一步,和陈群热烈的握手。他说「久仰」确实是从内心中发出来的,当时,他业已了然跟前这两位贵客的份量。民国初年时跟他奔走策划过的老朋友杨虎,自从追随孙中山先生,率领海军舰队南下,他曾官拜「大元帅」府参军。陈群,尤其是孙总理帐下的秘书,他们这十多年来为国民革命奋鬪不懈,如今北伐军敉平东南,东路军光复黄浦,两位贵客来自何方,有多崇高的身价,多重大的任务,自属不问可知。――难怪老板今天眉开眼笑,满面春风,依稀又是当年的英气勃勃。

「大家坐,大家坐!」

黄老板岔进来请大家就坐,两位贵宾和黄老板一字并肩,当年黄门的几员大将,以杜月笙为首,张啸林、金廷荪、顾掌生、马祥生等人,分两排雁序般坐定。老板家的俏娘姨重新沏了茶,黄老板拋个眼色,客厅里的佣人俏俏退下。

「月笙。」杨虎带笑的说:「有一位朋友,在南边的时候经常都在提起老板和你。」

「是那一位呀?」

「王柏龄。」

「啊。」杜月笙觉得十分荣耀,不禁沾沾自喜的说:「他还记得我呀?」

杨虎开他一个顽笑说

「像你这样的人,耍想忘记脱,也是不大容易的啊!」

多么得体的恭维,引起了满座哄堂。杜月笙心里很感激,他同时也在想,杨虎成了气候,出语毕竟不凡。

杨虎陈群畅述离情

杨虎提起老友王柏龄,颇有些焦虑,由于王柏龄是日本士官学校第十期毕业生,他学养俱深,黄埔军校成立,他担任少将教授部主任,十三年秋,军校成立教导团,他兼充第二团团长。北伐军兴,他荣膺第一军副军长,兼第一师师长,他的事业正在如日中天,很不幸的,南昌攻城之役,他以总预备队指挥官率都应战,孤军深入,遇挫失踪,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杨虎陈群当时是什么官衔?他们两位很巧妙的避而不谈,黄老板以次诸人也就不便探问,但是大家心中都有数目,他们今晚冒险越过租界戒严的重重障碍,化妆进入法租界,一定是有极机密极重大的任务。黄、杜、张和所有的老朋友,对待杨陈欢迎情绪之热烈,言谈举止之肫挚,这初次会晤已使杨虎陈群十分满意。他们两个知道,无论何时只要他们把要求提出来,这帮朋友一定会全力协助,义无反顾。

因此,头一夜见面,他们只叙契阔,不谈公事,只是再三嘱咐,对他们的行踪务请保持秘密,切勿轻易泄露,杜月笙笑了笑说:

「啸天哥,这种事情还要你关照吗?」

大家哈哈一笑,气氛融洽无比。

在这帮上海亨字号人物面前,杨虎一再的恭维陈群,他说陈群学问好,有胆有识,做事极富魄力,国父孙中山先生,前国民政府主席胡汉民先生,还有当今的蒋总司令,对他都极为器重。他尤其强调,陈群在元月三日发生的「汉案」中,如何英勇果敢,机智深沉,遂使国民革命军兵不血刃,顺利收回占地一一五英亩住有外侨七一二名,华民七千二百八十八人的汉口英租界。

他把那桩轰动一时的重大事件,说得生动详尽,有声有色。当时,陈群正担任「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和国民政府委员联席会议」的党代表,民国十六年元月三日,武汉政权在鲍罗廷的策画之下,举行反英、反奉(奉系军阀)大会,到会群众数逾十万。下午,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学生宣传队在汉口江汉关附近演说,群众纷集,引起英国水兵上岸干涉,双方发生冲突,各有五人受伤。徒手民众敌不过枪杆和刺刀,于是有人跑到公安局第六署去求救,六署打电话报告公安局,公安局转知武汉卫戍司令部和前敌总指挥部,请速派队前往,协同维护秩序。公安局长更亲临弹压,他劝英国水兵撤退,万万不可贸然开枪,激起事变,再请民众保持冷静,等候政府处理,他的忠告为双方所接受,因此当日的事态不曾扩大。

就在这一天下午,外交部长陈友仁,亲卦英国领事署提出抗议,他请英方撤退水兵及义勇队,英租界解除武装,由中国军警接防,否则的话,他说:华方将不负任何责任。英国领事回答他:

「请你们再等二十四小时,让我向英国驻华公使请示办法。」

元月四日下午,汉口各界在总商会汉会,决定八项对英办法,要求政府迫令英国道歉、赔偿、惩办凶手,撤销内河航行权,并且由我国政府接管英租界。六点钟,最高决策机构联席会议表示接纳,立卽开始严重交涉,命令武汉卫戍司令陈铭枢派兵进入英租界维持治安。

元月五日,陈群利用机会,攘臂一呼,他亲自率领军队一连,开入英租界,占领巡捕房,开始办公,并且指使情绪热烈的民众纷纷到英租界游行示威,高呼口号。群众们勇气倍增,动手拆毁英方所设的障碍物和防卫工事,英国水兵和巡捕不敢置问,自动撤退避让,所有英国机构和英国人开设的商店,全部关门打烊。剎时间,整个英租界不见一个碧眼金发儿,又复成了黄帝子孙的天下,于是英国武力悄然撤离。联席会议决定成立「临时英租界管理委员会」,由外交部、财政部、交通部各派委员一人,再加上武汉卫戍司令部办事处处长,和临时联席会议党代表陈群五人合组而成。于是,汉口的英租界终于宣告收回。

听完了杨虎这一大段绘声绘影的叙述,黄杜张以次,在座的每一个人,全都衷心佩服陈群的胆识俱壮,敢作敢为。他们把陈群看做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都以为杨虎能让他们和陈群结交,是一件很看得起他们的事情。

于是由杜月笙代表大家,向陈群说了些不胜钦敬仰慕之类的话。

「啸天兄,」陈群笑着说,「我这区区小事,何劳挂齿?倒是『三二三事件』,你在安庆作狮子吼,给共产党徒当头棒喝,那才是最精采的一幕呢,你何不说给各位老朋友听听?

提起得意之事,杨虎哈哈大笑,但是,不管黄老板、杜月笙怎样催促,他只是不肯说。

「你不肯说,」陈群岔嘴说道:「就让我来代你讲,好吗?」

陈群讲,一定要比自己讲更加生动精采,所以他这一建议,正重杨虎下怀。他连连点头,和举座中人一样,开始凝视倾听陈群的叙述

「这一次蒋总司令由九江到上海,三月十九号那天,总司令座舰到丁安庆。」

才说两句话,陈群巧妙的把话题一转,他谈起共产党怎样利用国民党作掩护,随着革命军旌旗北指,排斥异己,把持党务,阴谋企图窃夺政权,阻挠蒋总司令进军东南。他们所到之处,利用工农暴动为手段,闹得地方上鸡犬不宁,秩序紊乱,使一般民众误以为这就是国民党的作风,为之深恶痛绝,甚至有人喊出「大江南北,国人皆曰党人可杀」的口号。

方一点题,顿使黄金荣、杜月笙以次的这帮朋友,恍然大悟,如梦方醒,他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纭,都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怪不得这些时来罢工暴动,冤枉牺牲了不少人命,使上海人没有一个不头疼。我们起先也以为是国民党,不好意思说什历,谁晓得这里面还有大大的内幕呢。」

黄老板提高了声言,把众人的嘈杂声浪压下去,他问陈群:

「蒋总司令怎么会让共产党混进来的呢?」

「这些年来,蒋先生都在整军经武,东征西讨,党政方面,他只负一部份责任,」陈群详加解释:「同时,『联共』本来是国父的主张,而蒋总司令,他也曾说过:『我并不是偏袒共产党,我是扶助中国弱小的革命团体,来和本党共同革命,增加国民革命的力量。』但是,共产党今日的包藏祸心,进行叛乱,又是当初那里料得到的呢?」

杜月笙很感慨的说:

「十四年的五卅运动,前几天的工人暴乱,拿人命做儿戏,把上海搅得昏天黑地,乱七八糟。使我们都在想,国民党来了总归这样下去,恐怕不是办法。今天听陈先生一说,胸口里的闷气,算是消清爽了。」

「岂止上海,各地都是一样。」趁此机会,陈群把武汉、长沙、广州、九江、南昌、安庆、南京,各地的赤祸泛滥,民不聊生的情形,约略的一谈。然后,他点入正题说:

「譬如十九日蒋先生到安庆,当时在安庆的共产党头目,总政治部副主任郭沫若,和临时省党部执行委员光升,居然定在二十一日召集全省代表大会,下令解散鲁班阁反共工人的总工会。总工会派代表向蒋先生请愿,蒋先生也答应了他们,立卽调查处理,但是代表们一离开总司令部,共产份子马上就制造冲突,跟反共工人打了起来。这分明是故意表示不尊敬蒋总司令,向他示威。」

黄老板愤懑不平的说:

「眞正岂有此理!」

「他们一切都是有计划的,」杨虎揷进来说:「打了人,还要恶人先告状,那个共产党郭沫若,也不想想蒋先生是革命军的领袖,他自己的最高长官,气势凶凶,闯进蒋先生的办公室,大呼小叫,硬讲反共工人打了他们,光升受了伤。他那种目无长官,横蛮粗暴的态度,当时我眞想跑上去一拳把他打倒。」

黄老板很关心的问:

「蒋先生一定发脾气了?」

「当然有点生气,」杨虎抢着回答:「蒋先生叫他马上去秉公调查,而且警告他说:「你以后对于民众团体的态度,总要不偏不倚才好!」

「廿三日上午,安庆五大团体举行市民大会,欢迎蒋总司令,」陈群接下去讲:「会里面有人要求撤换光升,驱逐共产党。于是散会的时候,共产党又派大批暴徒来打架,当着总司令面前,实在是欺人太甚,不成体统,这一次,」陈群望看杨虎微微而笑:

「啸天哥忍不住了,他登高一呼,领看鲁班阁的工友,拳打脚踢,一路打过去,竟然把那批暴徒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而逃!」

杨虎沾沾自喜的补充说:

「安庆是我的家乡,鲁班阁里有不少朋友,都是跟过我的小兄弟,他们当然听我的招呼。」

「打得好,打得好!」张啸林拍手大笑:「这叫做以牙还牙,以暴易暴。对付不讲道理的人,只有用拳打脚踢!」

「这一架打得痛快呢,」杨虎站起身,指手画脚的说:「打手们给我们打跑了不是?我心想反正动了手,爽性一路打到底,也好替鲁班阁的朋友出口气,所以我们一连串的又打了共产党盘踞的省党部、市党部、几个左派工会,还有郭沫若的江右军政冶部。我们打伤了他们六个,嗨!十多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痛痛快快的动手打架呢!」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陈群在笑声中说:

「啸天哥这一仗打出了大功劳来。首先是郭沫若二十八号逃到南昌去了,安徽全省的共产党势力,元气为之大伤。反共份子从此抬头,这么样才给安徽留下了一片干净土。」

「后来他们又向武汉中央告状,指名告我杨虎,」杨虎反手一指鼻头:「说光升是我打伤的。其实呢,那天我恰巧不曾撞见郭沫若和光升,如果撞上了,哼哼,岂只打伤?打得我兴起了,我不把他们打死才怪!」

一座大笑,张啸林摩拳擦掌的说:

「那一天,把上海那帮共产党也来打他一次」

杨虎望看他。语意深长的说:

「你放心,有你打的!」

黄金荣引见无大小

杜月笙是何等聪明之人,他听陈群说了一大段国民党首次清党经过的叙述,再添上杨虎意味隽永的那一句。他早已有所憬悟,这两位朋友今夜远道来访,实不简单,于是当时他便很诚恳的说:

「只陈先生和啸天哥有所吩咐,卽使是赴汤蹈火,我们也乐于从命!」

「月笙,你眞是了不得的――不得了,」杨虎一拍大腿,欢然的说:「就像三国志上面说的。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我想不到你现在居然出口成章啦!」

杜月笙情不由己的脸一红,他自谦同时也是自嘲的这么说:

「眞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分明晓得,这些都是我听书听来的。」

由黄老板领头,又是一阵欢声大笑,陈群在那一夜感触特深.他后来向人透露说:看多了尔虞我诈,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政治内幕,和这般胸无城府,却重道义的朋友初相见,但觉他们的眞诚坦白,慷慨豪爽,那一股感人至深的江湖义气,确曾给予他极其深刻的印象。

时钟敲了一点,黄老板惊觉为时已宴,他迟疑不定的望望杨虎问:

「今天夜里――?」

「我们不回去了,」杨虎逗趣的反问一句:「老板,你可否替我们订两个房间?」

「何必订什么房间呢,」黄老板笑着回答:

「只要两位不嫌弃,我这里好歹也有几间客房。」

「谢谢,」杨虎向他双手一拱,侧过脸又去问杜月笙:「你明天什么时侯有空?」

「随便什么时候,」杜月笙答:「啸天哥只管陪陈先生过来好了。」

「好的,」杨虎点点头说:「为时不早,我们今天就这么散了。明天下午两点钟,我陪老八到华格臬路来。」

同为华格臬路的住户,杜月笙和张啸林异口同声的说:

「欢迎欢迎。」

翌日,下午两点整,杜张二人在华格臬路杜宅,专为接待贵宾而设的古董间里,接待杨虎陈群。宾主略一寒暄,各自落坐,杨虎说完了开场白,陈群便滔滔不绝,条分缕析,向杜月笙和张啸林,细说共产党在上海挂羊头,卖狗肉,勾串外敌,出卖国家的种种经过。

「这些事情我们昨天就已经有点懂了,」杜月笙深沉的笑着,接续陈群的叙述往下说:「就是不晓得问题会有这么严重。现在我们只希望国民党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们一定尽心尽力!」

「好极了!」杨虎兴奋的大叫:「月笙,我们就只要听到你这一句话。」

「我想,」杜月笙望一眼张大帅说:「啸林哥的意思,一定和我一样」

「那当然了。」张啸林赶紧慨然的允诺。

陈群微征而笑,他补充一句说:

「我们的任务十分重大,除了杜先生张先生自告奋勇,拔刀相助,还要联合上海各方面的朋友。」

杨虎嫌陈群说这句话有点不知轻重,他怕杜月笙听了不乐意,正要向陈群施眼色;讵料,杜月笙竟丝毫不以为忤,他一拍胸膊说:

「当然,各方面的朋友,我们都会尽量的为两位联络。」

杨虎听了,衷心钦佩,他向杜月笙一伸大拇指说:

「月笙,我们十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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