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箱前,脸色发青。
也许赵姐也参与到这件事情里了吧!
我想到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犯罪公式,通常为了掩饰一桩罪案,会发生更多的罪案。
只是,我希望不再有人受到伤害,不再有罪案发生。
还有三眼的文彬,我希望他早日出院,让这一切结束。
七下班前我被科长叫到办公室,下午的阳光毒辣,而科长就坐在那阳光中,皱着眉头盯着我。科长有一双少有的丹凤眼,看人时习惯性的微侧着头,他这姿势不怒自威,眼睛里像是有武侠小说中描写的那种虚无的东西:杀气。
这让我紧张,仿佛大难临头。
“坐吧!刚才我听护士长说你今天在工作时晕倒了,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痛经吧!”
“嗯,希望是这样。我最近听说你想傍大款?不用解释,年轻人有这想法不奇怪,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耽误了工作,只要你还在妇幼保健医院,就要尽到白衣天使的职责。这个工作是严肃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人命关天,牵扯到许多家庭的幸福。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科长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忍不住委曲的哭了。
下班后我推着自行车神思恍惚的走在路上,一时觉得行人都在看我嘲笑我;一时又觉得有警察在跟踪我,正准备逮捕我,因为隐瞒犯罪真相;一时又觉得自己肮脏不堪,根本不配得到真爱;一时又仿佛看见文彬的那第三只眼睛,像黑洞般要将我吞噬。
想到文彬,我打了个冷战,一下了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到了曲燕沁的家门口。我怔怔的站着,忽然有了决定。
“是你?”
“是我。”
我坦然回答,这反而让曲燕沁有些疑惑。她到我身后向外张望,确信没有其他人跟来,才让我进屋。
“找我有什么事吗?”
曲燕沁眼圈发黑,显然没有睡好。
其实我也差不多,一个人心里有着太多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睡得好呢?
“你不要这样做了,我已经决定报案。”
“让警察来抓我?呵呵,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
“不是的,我是准备举报长孙青和院长他们。”
曲燕沁一脸惊愕的看着我,似乎有些不相信。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嗯,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有罪的人逃不掉,冤死的人也会得到安慰。”
曲燕沁望着一脸坚定的我,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你太天真了。不过,谢谢,我就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你是个好人。”
曲燕沁眼中有一层雾气,而我也正被自己感动,那个胆小怯弱的我似乎消失不见了。
我准备离开曲燕沁的家就去报警,走时曲燕沁目光闪烁,似乎有话要说。我以为她担心我将来的处境,就安慰她说不在妇幼保健医院当护士还可当私人护理,工作总是能找到的。曲燕沁却摇摇头。
“其实关于长孙青和你们院长,还有其他一些事情,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特别是长孙青,你早点了解他的真面目对你有好处。”
曲燕沁说着重新把我拉进屋内,讲述雇佣私家侦探查到的事情。
原来我们医院收集到孕妇的尿液,都被院长以私人的名义卖给了药厂,以制造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而曲燕沐的医疗事故,院长之所以隐瞒不报,就是因为长孙青以此要要挟,和院长达成协议。
我没想到长孙青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失望的心痛。更多的是心灰意冷,感觉所有男人都像曲燕沁所说的那样,都不是好东西。
这也许正是她想灌输给我的思想吧!
离开曲燕沁的家时,在楼下见到一辆车,居然也是长孙青的那款别克车,该不会是长孙青跟踪我来的吧?但是这怎么可能呢?长孙青的车早晨刚被曲燕沁泼了汽油,这会应该还在大修厂。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都变得疑神疑鬼了。
骑自行车走出几条街后,我越想越不对,那辆车实在太像长孙青的别克了,该不会真是他跟踪我了吧?忙又调头,回曲燕沁家。
但是我还是来迟了。
我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形容,当我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时所看到的一切。到处都是血,砸碎的台灯上,翻倒的电脑主机上,一地的碗碟碎片。曲燕沁圆睁着双眼不甘心的倒在地上,一柄手术刀正插在她心脏的位置。她身下形成一摊血泊,而长孙青就跌坐在一旁,惊惶不安的看看尸体,又看看我。
“我担心你就跟来了……我只是想和她谈谈,没想要杀她,真的,真的……”
“可是你还是杀了她……”
“你要帮我,我不是愿意的,她要举报我,还说要告我强奸她。我没有啊,我还年轻,我的事业刚有起色。到这里四年了,去年才当上主治大夫。我知道你爱我,我也刚刚离婚。你看,我已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了,咱们可以结婚,我会一生一世都爱你一个人。再说她妹妹的事只是医疗事故,院长答应不说,没人会知道。而这里的事我又不是故意的,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真的,你要帮我,你要帮帮我……”
我感到一阵阵的恶心,还有无处不在的寒意。就像曲燕沁说的那样,这个男人的心里面只有他自己。心底对他最后的一点期待也破灭了,我甩开长孙青沾有血迹的手,一脸鄙夷的看着他。
长孙青望着我的眼睛从失望到绝望,再由绝望变得漆黑,那黑暗让我恐惧。
“你……你要干什么?”
“如果你也死了,还会有谁知道这事是我干的?”
长孙青恶毒盯着我,一字一句的说。
八傍晚的斜阳如血,照得天边一片绯红,云朵被风刮得如梯田般横陈在天边。
绮丽大厦二十八楼楼顶,长孙青拉着我站在楼顶边缘。风刮得我有些站不稳,而长孙青则有些神经质的在笑。我不敢向下看,但也知道此刻绮丽大厦前肯定停满警车,他们是一路追踪我们而来,从曲燕沁家。
我本以为长孙青会在曲燕沁的尸体旁再添一具尸体,但是他没有,只是强拉我离开。曲燕沁的邻居报了警,于是警车一路跟来,最后把我们包抄在绮丽大厦前。
“为什么带我到这里?”
“你看,那座楼后就是妇幼保健医院了,就差一点啊!”
“什么?”
身后的警察用扩音器在喊话,震我耳朵嗡嗡响。而长孙青似乎根本就没听到,只是在呼啸的风声中望着远方,突然笑突然哭,眼睛里不再充满杂质,像婴儿般纯洁。而那张英俊的面孔也悄悄恢复平和,不再狰狞。
我突然间有些怜悯他,心痛的想要把他搂在怀里。也许我仍在深深的爱着他吧,即使他犯了罪,即使他十恶不赦。
“对不起,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在那里,可是我却从没有主动走过去和你打招呼。”
长孙青突然安静下来,静得让人有些害怕。他平静的对我说,眼睛里全是遗憾。我感到心底有什么东西融化了,鼻子一酸,眼泪滚落下来。
“我犯了错,而且错过了很多,这些都已经无法改变。我的路,到头了。你看,傍晚的火烧云多么美丽,可惜从前都没有认真看过一眼。你要好好活下去,我走了。”
长孙青说着一笑,突然把我推向身后的警察,而自己跃向天空,张开双臂像是飞翔的鸟儿,刹那间消失了。
“不要!”
心痛的撕心裂肺,但我却仍保持着清醒,无法晕倒。
这么,这么,这么残酷真实的痛。
九警方带走了长孙青的东西,与案件有关的人也都被告知不得离开本市,一切都进入法律程序,曲燕沐的死也浮出水面,医疗事故鉴定工作小组进驻妇幼保健医院。
这两天我一直在休假,父亲也请了假每天在家陪着我。他不放心,怕我做出什么傻事。父亲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因为长孙青死后,我从公安局做完笔录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幅三眼婴儿的画像撕得粉碎。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想发泄,心中压抑得无法呼吸。
虽然一直没去上班,但每天都有同事来探望我,所以医院里的事仍知道得一清二楚。
王院长被停职了,护士长也被停职了,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接替护士长的人竟然是赵姐。赵姐也来探望过我,每回都阴沉着脸,根本没有升官的喜悦。想想也是,现在这么乱,各路记者都在盯着,再出什么问题谁都担待不起。
“她们都说你病了,这不都胡说嘛,你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好,哪有一点病的样子?”
今天来探望我的是许兰,她一进门就大呼小叫,还买些观赏鱼送给我父亲。许兰是我们家的常客,和我父亲非常谈得来,两个人总说些道啊仙啊真元的,神神秘秘,倒像是两个秘密教派的教徒。
父亲过来打了招呼,欢喜的捧着观赏鱼到客厅去了。
“嗯,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感冒了?”
许兰有些担心的问。
“我没事,只是这几天在家里闷的,心情不太好吧。”
许兰有些担心的看着我,但并不再劝慰,而是说起今天医院发生的事情。
“警察在调查护士长,也不知道她犯了什么事。听说跟六床……就是曲燕沐的女儿的死有关,大概是忘了开氧气泵吧,那个女婴死的样子我见过,是缺氧。”
许兰说着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兔死狐悲的意味,但细看却又不像。
“姓曲的姐妹都死了,长孙大夫也死了,人总是要死的,有生就有死,谁又能逃得出来呢?”
等了半天,竟不想等出这么一句话来,让人听了都想抛开一切离尘世而去。
坐了会,许兰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又有些犹豫,这样反而又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还有什么事吧?肯定还有,瞅你这副模样,快说!”
我说着去要去挠许兰腰间,她最怕痒了,忙笑着躲开了,然后一脸严肃的看着我。
“医院里又出现血手印了,在咱们休息室里!”
我心头一跳,突然想起曲燕沁。我曾问过她,王院长办公室里的那些血手印是不是她留的,她说过,只有两个是,那其他的血手印是谁留下的呢?而现在曲燕沁已经死了,不再可能是她,那又会是谁呢?为什么要留下血手印?是在暗示什么吗?
据许兰说,休息室里的血手印是长孙青死的那天出现的。从那时起大家都不敢在那里呆着了,每天工作时都努力工作,晚上也没人到那里偷懒,个个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让新任的张院长十分满意。听说他还大受启发,准备去订制一批贴画,画面上只有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球,在全院所有办公室里张贴。虽然我们都一致认为王院长很会剥削剩余价值,但比起这位张院长,王院长实在太仁义了。
本来我还在想那些血手印,有些恐惧,但听许兰说到张院长的事后,却又不那怎么害怕了。
今晚十一点我就要回去上班了,又是夜班。
那个三眼的畸形儿文彬,大概已经出院了吧!不知为何,我又想起他,只要一想到他的那第三只眼睛,手心里就全是冷汗。没有人喜欢被人看透,即使他心地善良。
今天父亲说什么都要送我上班,怎么劝都不行,只好和他一起骑着自行车穿行在城市中。今晚的月亮很圆很大,却有些昏暗,而且有奇异的三层月晕。父亲一句也不说,不时皱眉抬头仰望,似乎有些不安。他一定是又想起哪本古书上说的异兆,什么血光之灾什么的。我想嘲笑他一下,但一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在颤抖。
“爸,一会您自己回去时小心些。”
“嗯,我没事,倒是你要小心些,你命轻,而且又是本命年……”
我知道他又要长篇大论了,忙打断他。
“过几天就是我妈的祭日了,您要准备什么东西吗?明天早上下班我回去时给您买齐了,到时候就不用手忙脚乱的了。”
父亲一下子沉默了,好半天才叹了口气,低声的说了句:女儿长大了。
今晚上夜班的有新任护士长赵姐,李莤,唐娜,还有我。
在休息室换衣服时我仔细观察那几枚血手印,虽然已经新刷上了白灰,但仍能清晰的看到手指的轮廓,是婴儿的手,每一枚都是。走廊里静悄悄的,很多产妇都提早出院,病房一下子空出许多,留下的都是些没钱再换医院的穷人。
这些血手印出现的蹊跷,恐怕已经闹得全院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
“咦?你在这换衣服啊!”
赵姐突然出现在休息室门口,吓了我一跳。她的脸色不太好,看我的眼神也有些怪异,像是看到一个异类。我想了一下才明白,她们都已经找到新的换衣地点,只有我还不知道罢了。
“这样,三眼的保温箱已经移到他母亲的病房,你呢,就看着他们点。她丈夫已经跑了,她要是也跑的话,最好是带上那个怪胎,可千万别留下了。你别这么看着我,这是王院长的意思。”
想不到王院长会做出这么一个决定,看来他一定也被文彬的第三只眼睛看过。
文彬的第三只眼啊,让人恐怖的眼睛。
我像往常一样巡房,做记录,然后清点核对药品。各个病房里不时传来打呼噜的声音,还有夜里醒来的婴儿呀呀呓语,我倾听着这一切,坐在咨询台后握着笔一时有些走神。夜静悄悄的,一切似乎都正常,又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这种感觉让我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声巨响打破了这宁静,我探身看去,是赵姐,她从病房里倒退出来,把门撞了开,眼睛直直盯着病房里,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我打了冷战,这场景让我想起前护士长,是文彬又睁开了第三只眼睛吧?
“不!我没有!不是我干的!都是你一个人……”
赵姐突然对病房里大喊,这让我疑惑不解,难道不是文彬?我和李莤同时跑到赵姐身边,向敞开的门里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前护士长周姐正抱着文彬站在门前,一脸诡异发青的笑容。
“你别忘了,分钱时你也拿了,所以是咱们俩干的。你看,这又有一个死孩子,不像那些几个月就流下来的,这个憋足了八个月。看这头,看这手还有这脚丫,还有这肚子,你不是最喜欢吃胎肝馄饨吗?不如这样,咱们把它吃了吧?单卖头,有人专好这口,也一样能卖个好价钱的。呵呵,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是不是等不急了?”
周姐抱着文彬的手筋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条条蠕动的蛇,而她的脸已经扭曲像魔鬼般骇人。在周姐身后,病床上空荡荡,文彬的母亲已经不知去向。我和李莤惊恐的后退,而赵姐也在不停后退,已经退到墙根,整个身体紧贴在墙壁上,像被无形的力量钉在了那里。
“哈哈,哈哈哈!”
周姐怀里的文彬突然哈哈大笑,那笑声简直不像是出自一个婴儿之口。他再次睁开了第三只眼睛,不时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一双小手在空中抓扯,不停碰到周姐的脸。但周姐似乎根本就没察觉到怀里的婴儿还活着,还在继续说着,像是被困在自己的世界里挣脱不出来。
“你快来看,这还是个长了三只眼的!我听说这第三只眼睛吃了就能拥有阴阳眼,能看到鬼!如果再吃了这颗头,大概就能和鬼交流了!哈哈,看我多聪明,这都能想得到。不如这样,咱们把他的头吃了吧?不要卖了,咱们已经卖了那么多死婴,我总觉得那些血手印是冲咱们来的。就算不是,迟早那些死孩子的魂也会找上门,咱们得早做打算。我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