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龙拿着钢笔，满意地笑了笑。对鱼线说：“好，我们再来一次。”
然后又和鱼线把桌子重新弄乱，再一次把钢笔放在桌上的垃圾里。不过这次他们把桌子弄得比刚才还乱。为了更乱一些，应龙脱下了白大褂扔了上去，还吩咐鱼线脱只鞋扔上去。
“薰臭了别赖我啊！”鱼线真的脱了一只运动鞋倒扣了上去。
李应龙的长条形办公桌上，杂乱不堪，他却显得更加兴奋。鱼线觉得龙哥有些不正常。
三型再一次收拾好了桌子。钢笔在白大褂下面，鱼线右脚的臭鞋压在白大褂的衣角上。应龙拉着鱼线向后退了一步，表情兴奋。鱼线莫明其妙，单脚跳着跟应龙站在一起，等着看应龙想干什么。
三型弓着腰，近距离地看着桌上的新事物。他一会儿向左探探身子，一会儿又向右探探身子，来回看着眼前的不明物体，不知该怎么处理。应龙从没教过他什么是鞋，什么是白大褂，三型认识的钢笔被压在下面，他无法直接拿到。
应龙表情激动地等待着，鱼线还是一头雾水。三型是个什么表情，应龙不知道，但他猜一定是皱着眉头。这就对了，这正是应龙需要的！
三型审视了几次，终于回过身来，在屋里来回寻找。他把焦点对在了鱼线穿着的那只鞋上。三型向鱼线走来，风扇带着嗡嗡的噪音，机体弓得像虾一样。为了看清鱼线的鞋，三型绕着鱼线转了半圈儿。又开始对着鱼线没穿鞋的脚看。鱼线想回头看一下，被应龙按住了。应龙开始笑，笑得有点儿得意。
三型重新回到桌子前面，抓起鱼线的运动鞋，转身交给了鱼线！
鱼线接过鞋子。应龙无比兴奋地看着三型回身继续研究白大褂。三型审视良久，终于伸出手，提起了白大褂。他只手提着衣服，另一只手却拿了钢笔还给应龙。应龙紧握着钢笔，注意着三型接下来的动作。
三型把白大褂重新放在桌上，拉着白大褂的衣角，一点点地把衣服展开扯平，好像要熨衣服一样。三型又开始在屋里转，四处寻找。最后又重新回到桌前，把衣服的领子小心地提起，举着衣服来到衣架那里。他弓着腰，衣服挂不上去。三型左右看了看，最终还是伸长了身体，把白大褂挂了上去。
应龙兴奋地拉着鱼线的双手：“太好了，鱼线！三型使用了逻辑模块的功能！”
鱼线皱着眉头：“龙哥，你搞什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应龙太激动，说话快得像放枪。“在这之前，三型从来没遇到过单只的鞋子，他并不认识这种物体。但他刚才在主动寻找匹配的物体。不调用逻辑模块的判断功能，他根本不可能找到鞋子正确的主人。他之所以把鞋子交给你，是因为他不会穿鞋。你看到他整理衣服了吗？他之前学过打理家务，学过熨衣服叠衣服。但是我从来没教过他，那件白大褂是我的。可我平时下班时，会把白大褂换下来，挂在那个位置。你看，我总是挂在最外面那个钩子上，他连位置都跟我挂得一样。明白了吗？明白了吗？”
鱼线深吸了一口气：“他不仅调用了逻辑模块的推理功能，还调用了平rì的记忆数据。因为他在屋子里找不到匹配的另一件白大褂，所以他把这件不明物体放在平rì看见过的地方。因为你平时总用最外面的挂衣钩，所以他选择了把物体放在曾经出现过的位置上！”
鱼线终于明白了应龙的目的。他是想用一些三型从未接触或不太了解的事情，来逼迫三型启用逻辑模块的功能，寻找最佳的判断结果，从而完成任务。这确实比问答更能激发三型的逻辑思维。
“不对啊？为什么他见过你穿脱白大褂，却不能判断出白大褂是你的？”
“这个我暂时也不能肯定地回答你。我猜，他一定也考虑过这件衣服是不是我的。我也希望他能把衣服直接交给我。但是显然他认为白大褂挂在经常出现的位置，比确认白大褂是不是我的更接近正确答案。所以，……”
“他选择了最准确的答案，而不是最佳答案。看来逻辑模块还需要修改。”
“不。他现在知道的事情还不多。设想一下，当他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他的判断也将越来越准确。模块可以先别动，我们继续做类似的事情。不再先教授他，而是直接把问题摆出来，让他自己思考。慢慢地积累知识和经验。我们要教，也只教他常识和人类的习俗，因为这些东西他不可能从执行任务中学会。鱼线，我觉得我们的模块是成功的。我们现在需要做的的，只是需要寻找一种证明手段，能够从外观上确认他是否按照我们预想的思维方式去执行。比如说，让他将正在思考的内容说给我们听。或者在他身上装几个指示灯，显示他正在做什么样的思考。”
“嗯。还是两样都用吧。这就靠你了。我能做些什么？”
“每天上午继续写代码，然后，下午出题考他或者叫他做任务。出一些计划外的，他未曾掌握的，试着让他自己解决。问题逐渐变难，变复杂。但要有过程，不要一下子跨度太大就行。你想出题什么都行。你现在就可以做份计划，明天下午开始，三型就交给你带了。我明天下午需要整理一下思路，修订一下接下来的工作计划。原有的研发计划，可能不太适合三型现在的发展了。”
“好，三型就交给我了。对了龙哥，三型还有什么好玩儿的没告诉我？大家兄弟，用不着藏着掖着的，全都说说，让我也好因地制宜地做计划。”
“三型会做一些基本的家务工作，我曾经让他上网下载视频和文字资料，学习做一些人类的简单劳动。”
鱼线两眼放光地看着三型，好像发现了金矿：“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他不会自主学习，网络资源都是我指定的，他只是按命令执行工作。其他的你应该都知道了。对了，虽然三型现在好很多，但是我希望你清楚一件事。三型毕竟不是血肉之躯，与他近距离接触还是有危险的。不要让他做动作幅度太大，惯xìng太大的剧烈运动，有可能会使他身边的人受到物理xìng伤害。还有，一定要教他学好。最好对他表现出人类那样的关怀，当他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台机器……”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交给我你就放心吧。”鱼线非常不耐烦打断了应龙的话，急着跑过去跟三型玩儿新的游戏。
应龙撇撇嘴抓抓头。他不能对鱼线要求太严，鱼线毕竟出了不少力，而且还是个孩子。
“哦，对了。还有一个测试需要三型当着我的面做一下。我对这个测试非常期待。”
“怎么做？”
“跟刚才一样，把桌子弄乱。但是不需要鞋子了。鱼线，你的脚确实挺臭的。”
“我早提醒过你了，是你自己要我脱的。”鱼线噘着嘴。
桌子重新被搞得乱七八糟。应龙又把那只钢笔，混进垃圾中去。这次他拉着鱼线转到桌子的另一边，两个人跟三型面对面地站着。
应龙叫三型再次收拾桌子上的东西。三型接受命令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低头看桌子，然后伸出双手就要开始整理。
应龙却突然大喊一声：“暂停！”
三型的头抬起来看着应龙，手慢慢地收回去。
应龙满脸笑容地对着三型：“三型，请注意，这次的工作稍微有些变化。追加一个新的工作要求。请寻找一种最省时最省力又最快捷工作方案，进行本次的整理工作。等你找到最佳方案，再动手进行工作。明白了吗？”
三型：“明白。”
三型重新低下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桌面上那一大堆设计稿和废纸。
应龙兴奋地看着三型，等待他做出反应。鱼线突然叫起来：“我明白了！龙哥你真聪明。你在测试他逻辑模块中的分析功能。你要他在实行前就分析、推算各种可能的执行结果！当他找到最省时最省力又最快的整理步骤，他将和我们做的一样快捷迅速有条理。我去～！你刚才是怎么想到的？我看你比我聪明多了。你平时是不是在装傻啊？”
“我没装，我确实不如你聪明。可我能想到这个也是受你启发啊。”
“此话怎讲？”
“你懒不懒？”
“懒。我相～当～懒！”鱼线非常直接地承认了。“咦？这跟想出这个主意有什么联系吗？”
“当然有！因为你不仅懒，而且非常聪明。让我想起一句老话：懒孩子都是聪明孩子。”
鱼线身躯一震，有种中枪的感觉。“是我太笨吗？我竟然没听懂。”
“是这样的。因为只有聪明的孩子才不肯多出力，才会想出一些省时省力又方便好用的办法，就是所谓的‘懒办法’。正因为你懒而且聪明，所以你才愿意花更多时间去思考：怎么才能出更少的力，解决更多的问题。如果想让三型变得跟你一样聪明，就必须按照你的这种思考方式去训练他。也就是说，我要按照懒人的思维，逼迫三型去做更多的思考，寻找更‘懒’的方法去解决问题。这样他才能更像个人。”
鱼线恨恨地说了声“我去～，这样都行”，但还是接受了应龙的解释。“等等，我们能够判断怎么做才更省时省力更快捷，可他是个机械人根本不怕出力，他怎么能判断省不省力？”
“你忘了吧，三型的身上，各个机件都有耗电量统计和维护数据，而这些数据他都可以直接获得。对他来说，耗电量最低的那个方案就是最省力的。耗时最短的就是最省时的。同样，处理步骤最少的方案就是最快捷的。做一个穷举，再寻找最优方案，我觉得三型完全胜任。”
鱼线终于明白了。“龙哥，我觉得你在机械智人方面，总是比我看得远看得清楚。我只不过在程序上比你强了一点儿。以后有时间，多教我一点儿机械智人的本事好吗？”
“没问题。你知道，我对你从不隐瞒技术和知识。我希望你成为Ｚ国最年轻的机械智人研发专家。这样三型就有希望，更快地成为真正的机械智人。”
鱼线一愣：“你这么看好我？”
“对。从一开始就看好你。所以我一直想你留下来，想你成为正式的开发人员。”
鱼线想起自己给应龙各种想头，营造种种美好远景，耍各种小yīn谋去诱骗应龙去说服老爸，开始惭愧起来。龙哥的想法直接而明确，相比之下，自己的想法显得猬琐。龙哥的坦诚像匕首一样戳痛了鱼线的心。
“龙哥，你对我真好。你是不是早就看穿了我的那些小把戏？”
“其实你只是个很有想法的小兄弟，想努力为自己谋些福利，也没什么不对。如果按成年人的标准看，你只不过有一点点早熟而已，可这不妨碍我欣赏你的那些优点。对吗？”应龙拍了拍鱼线的后背。他没有去摸鱼线的头，因为他把鱼线当同事看，当成年人看，而不是一个孩子。鱼线听了，心里暖暖的。他觉得龙哥比他爸强太多了。只是为了这种平等友善的态度，他都肯留下，在这里过完整个童年。老爸那种高压式教育，全都见鬼去吧。我在龙哥这里，才能活得像个人样儿！
“咦，龙哥。我们聊了这么半天，三型怎么还不动？不会死机了吧？”
“别急。这是他‘人生’头一次做这种思考，我们要有耐心，多给他些时间。你不是说过吗？头一次整体全面的思考，将留下思考数据。下一次类似的思考处理才可以参考这些数据，想问题的速度才能有提高。分析功能虽然只是个简单的穷举，但是倒底要花多少时间，我们并不清楚。只要有了这次的经验，将来解决问题也会方便很多。……其实我愿意等下去，主要是因为我想看看三型第一次执行分析功能的结果。我不想错过这个画面。我是在代替那些不能亲眼见证这一刻的人，感受此时的光荣。”说到最后一句，应龙眼睛有些湿润。
“龙哥，我没听太懂，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故事啊？算了，还是以后有空再告诉我吧。你先慢慢光荣吧，我得去上个厕所先。”
鱼线刚走到三型身侧，三型突然伸长上身抬起头来。
鱼线听到声音，好奇三型倒底会怎么做，只好忍着尿跑回来看。他原地夹着两腿来回捣脚，似乎忍得非常辛苦。
应龙瞪大眼睛看着三型的手。
三型先是从最上方整体看了一遍桌面上的杂物，然后从里面拿出设计稿，整理好放到一边。接着，三型伸出双手，从杂物里翻找着钢笔，并取出交给应龙。当应龙接过去之后，三型一只手从地上拾起纸篓，放在桌边，另一只手在桌面上一挥，好多杂物被收进了纸篓。如此几下，桌子立马干干净净。三型放下纸篓，重新调整了桌子上物体的摆放角度。矮身收手，清楚地说了一声“完成”。
整套动作流畅自然，做得跟人已经差不多好了。
两人jīng神为之一振，成功了。最优方案！
应龙正在百感交集时，鱼线突然脸sè一变。夹着两腿小碎步地跑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嘶喽嘶喽地吸着气。走廊上传来鱼线的声音：“我要是一会儿尿了裤子，嘶～，你可得帮我洗！”；
第十九章 积木
这两天应龙除了每天早上跟鱼线一起跑步吃饭，几乎没去过办公室，三型交给了鱼线。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调整之后的研发计划。办公室很吵，因为鱼线总是大呼小叫的。
当他重新回到办公室时，看到门外聚了一堆人正在围观。里面传来鱼线的叫声：“该你了，哈哈哈。”
应龙挤不进去，只听周围的人交头接耳，一阵赞叹。只要鱼线没惹事就好。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这孩子有些不省心。他挤进人群，只见三型和鱼线面对面蹲在地上，两“人”的头上都扎着一块白布做成的头带，上面用白板笔画着几个扭曲的大字“提高智力”。三型是不懂搞这些的邪门外道的，那该是鱼线的真迹。鱼线啊，你可真能作。鱼线用手一扶有些快挡住眼睛的头带，大叫着：“快快快，该你了。”
他们两“人”中间的地上，堆了一大堆的积木。不知是谁摆的，从地面摞起来，直摆到半人高。中间有几块已经被抽走，显得摇摇yù坠。三型的肚子上被人用胶带乱七八糟的捆了一块塑料板，使背后风扇的气流穿过机体，却不能直接吹向地面的积木塔。
三型伸出一只手，慢慢伸向高耸的积木塔中间的位置。众人发出轻叹，一个个表情都有些紧张。应龙发现，三型的手没有继续动作，眼睛却不断地调整着焦距。据应龙看，三型手前的那块积木一旦被抽出来，上面的那些积木，有很大机率会倒塌下来。至少人类不可能做到抽出之后不倒。三型收回手指，轻轻的移动了一下底座的位置。似乎要把眼睛调整到一个更合适的位置。应龙眼睛一亮。太棒了，三型竟然学会了寻找最佳角度，将动作的成功率尽可能的提高。鱼线是怎么教的？
这时三型重新伸出手。手指在积木前面很近的地方，微微地前后移动着，却没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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