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应龙如果说出想法,有可能会再得罪几个人。如果不说的话,倒像是怕了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有些不好选择。最后,李应龙还是决定说话。反正都得罪了,不怕再多几个。对于技术的尊重,让他按捺不住说实话的心。
当他尽量婉转地说完看法,那人一楞。显然他也有相类的想法。
那人把李应龙上下看了好一会儿,手还一直伸在李应龙右肩头。他头也不回地对着旁边那个女生说:“照他说的,再查一遍接收和存储。”那女生显然不高兴了,虽然辩解了几句,还是去查了。后来李应龙就这么跟那人对面站着,直到有个人说,“查到了。存储数据用的路径设定错误,文件写错了位置。”
李应龙借着这个机会,看清了那人的工作证上的名字——余茂夫。
余茂夫的头低了好一阵子,才抬起来。眼神里全是不服气,但更多的还是对自己同事们的无奈。默默地回到位置上坐下,轻声地说了句:“谢谢,受教了。”
全场静默,李应龙又开始后悔了。这次比上次还得罪人,明显人家不高兴了。下次来,千万要记得,不要回头,不能叹惜,不要开口。
第三天,李应龙站在老陈8组的楼下,有点儿不敢上去。都快搞出心理yīn影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上来了。他吸了一口气,面向里,站在门口,不动不说话,不叹气,不听争论。应龙心里说,这样总行了吧。
突然有人大力拍在他的右肩膀上。李应龙哭笑不得。这次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你为什么还来?
余茂夫满面笑容地转了过来,“李应龙?又来找陈老吧。他等会儿才能回来。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不知能不能赏个面子?”很明显,昨天自己看到他姓名的时候,他也看到了自己的工作证。
大哥,你笑得这么yīn险,是个人都知道是个圈套了。我只是想跟大家套个近乎,弄巧成拙而已。我真是无心的。要不要这样针对我啊?
反正也躲不过去了,不如畅所yù言好了。咬牙一回身,“愿意效劳。”
“爽快。这边请。”余茂夫请李应龙直接坐到电脑前面,给他看程序,大致讲了一下问题。说现在这个问题,他们谁也没找到,请高手指教。这不摆明了吗,如果找得出来还好。找不出来,屋里这二十几号人都会看自己的笑话。
这个问题出现在程序中,李应龙运行了三四次,大概能了解他们想要的效果和现在出现的问题。据他经验看,这个问题是故意弄出来让他解的。问题很不好找,藏得比较深。如果不明就里,一小时也行,三五天也行,很难保证立刻解决得了。李应龙停下来,看着屏幕出神。这肯定是余茂夫故意找他难堪。找到代码问题,自己的脸就找回来了,余茂夫肯定恨他。找不到问题,他以后就没脸在这里进进出出了,但是余茂夫可能会很高兴,说不定大家还能交个朋友。
我是该做点儿让步呢,还是继续尊重技术呢?正犹豫间,一杯咖啡和一份jīng美的糕点从旁边推了过来。“别急,我们可以等。请用,别客气。”那几个人在余茂夫的带领下退开了,好像要给他留出空间施展一样。
请你喝咖啡,就表示他们认定自己不会很快解决。咖啡的味道不错,这些天拼命追进度,很想来一口提提神。端起来刚想喝,突然又放下了。他们能挖坑等我跳,难道就不会朝杯子里吐痰吗?行走江湖,安全第一啊。
技术,是不容亵渎的。李应龙决定坚持信仰。
加了几个断点,就开始测输出,很快就定位了出错的位置。这些反复使用的测试手段已经不需要去想了,像泉水在山间流淌一般自然。和预期的一样,有个函数进入后就出不来了,必然函数内部有死循环或者被阻塞的代码。10分钟以后,他找到了出错的位置和原因。那里被人写了个恶xìng的递归。如果运行之后不能及时停止程序,有可能会导致系统崩溃。他们躲得远远的,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在cāo作,出了问题根本解释不清。
他把找到的问题代码加了注释,告诉余茂夫自己分析的原因,然后说谢谢他的咖啡和点心。那杯咖啡还没冷。
李应龙又回去原位,站着面壁等老陈了。余茂夫又端了两杯咖啡过来,跟他一样面向老陈的办公室站着,背对着屋里其他人。余茂夫把其中一杯端给李应龙。
李应龙接过去,没喝。
余茂夫又递过另一杯,说:“不放心可以喝我这杯。”
李应龙立刻小啜了一口自己那杯。“不好意思。我本来是想跟大家亲近一下。可我发现自己不太受欢迎。”今天竟然又没忍住。人家现在来示好,自己也应该表示善意才对。
“不关你事”,余茂夫不仅没了敌意,还显得很真诚。“是我们自己心眼儿小,看不得你技术好。”
这么直接?会不会有诈?但他挺诚恳的。
“陈老一直夸你,我总不服。今天服了。”余呷了一口咖啡,“刚才的问题,是我们组林兵写错的代码。当时我们四个人,找了整整两个小时。而你只用了十几分钟。真心佩服。”满屋静悄悄的,两个人轻轻说着话,品咖啡的声音都能传得很远。
“团队是这样的,人多了有时意见不容易统一。我从来都是自己做,或者努力配合其他人。”
“那你也比我强。……可我还是看你不顺眼”,余低头搅着咖啡,“你说怎么办?”
“要不……我下次来,戴幅墨镜?”应龙看着余。
余侧头看着应龙,他没想到李应龙还有幽默感。愣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拍李应龙的肩膀,笑着说:“好主意。”两个人相对而立,傻笑了一会儿,余茂夫就回座位了。屋子里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大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看来余茂夫已经跟他和解了,这屋里少了一个敌视他的人。虽然有点意外,但状况总要比之前好了一点。
李应龙伸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最少这回没有得罪人。这咖啡真好喝。
刚从老陈楼里出来,一阵香风扑面而来,接着就被人撞倒了。一个冒冒失失的姑娘一边道歉一边扶他起来。这姑娘穿着制服,身材苗条,看不出人不大,劲儿不小。姑娘说她叫刘思雨,现在有急事儿,着急离开。还留了张名片,说身体如果撞坏了可以打电话联系她。然后就跑上楼去了。
李应龙收了名片,回去办公室换了脏衣服。除了屁股疼没什么问题。他想,人家可能认为撞伤了自己,这会儿应该还在内疚吧。打个电话告诉人家一下自己没事了,总是应该的。就用手机拨号码过去联系了一下。让一个小妹妹不再内疚,应龙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心情很好地继续工作了。
刘思雨嘴里又娇又嗲,一连声地说着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再见。让人听了都不忍心责备她。一等李应龙挂断电话,刘思雨就轻轻放下手机。以居高临下的角度瞪着桌上的手机,一掐腰,声音也还原了本sè,指着手机就骂:“我怎么撞上你这么个傻B。没事儿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还以为真把你撞坏了呢。吓死老娘了。cāo~!”
第十章 参观团的朋友和传说中的傻B
自从余茂夫跟自己和解之后,老陈的人对自己的态度大有好转。但李应龙还是觉得他们有些不对劲。
张副院长突然来了电话,说明天其他研究院所来团参观学习。研究院接待人手不够用,要李应龙帮忙接待,放下手上的工作一天。李应龙只好听领导安排。
参观团来了,浩浩荡荡四辆大巴。本地区的各大研究院所都派代表来了。听说研究院今年荣获了什么奖项,所以上面领导放了句话,要本地区各单位向研究院学习。结果十几家大小研究院所都派了至少两名代表。忙忙乱乱的过了一上午,什么事情也没干,应龙很不爽,就想赶紧回去工作。快中午了,应该可以回去了吧。
应龙想悄悄跑回自己的办公室。路过旧楼和新楼的拐角时,看到有个男人在绿化带抽烟。这人很帅,连抖烟灰的动作都比一般人帅。就算李应龙是个男人,也不得不真心说句太帅了。可是现在时近冬rì,绿化带都是枯草,非常容易起火。而且李应龙的办公室就在这幢楼的地下一层。李应龙过去规劝了一句,那帅哥连甩都没甩他,继续抽。李应龙是个比较犟的人,忍不住又劝了两句。那人叼着烟,表情颓废地看了看他:“大哥,你烦不烦?抽只烟,至于吗?”显然心情很不美丽。
“这里很容易起火。”李应龙也很不爽。
“我把这儿点了能该你什么事?”
“我在这座楼的地下室办公。”
那人看到烟也快抽完了,觉得李应龙烦。顺手把烟一掐,烟头丢在地上,走了。
“真他妈的踩上狗屎了。”帅哥悻悻然地走了。
“长得帅了不起啊?”李应龙用力一脚把烟头跺灭,转身也走了。
中午,接待人员要陪参观团吃饭。因为人太多,市里的饭店容不下。只能在研究院的礼堂摆席款待。应龙故意晚来了一会儿,悄悄从侧门的地方混进去。进来时领导们正在轮流发言,大家忙着鼓掌,没几个人注意到他。他找了最边上的一桌,人也少。刚落座,突然发现旁边是前两天撞倒他的刘思雨。刘思雨也没想到在这里还会遇上他,娇羞羞地打了个招呼。旁边一个头发乱蓬蓬的眼镜男,看到刘思雨跟他打招呼,就主动跟他打招呼。他说他叫盛三chūn,是生物化学研究院派来参观的代表。自我介绍之后,两个人隔着刘思雨握了握手,这就算认识了。这时突然闻到一股烟味儿。原来是旁边有个人冲着他吐了口烟儿。是那个颓废大帅哥。李应龙不抽烟,呛得咳嗽。颓废帅哥自我介绍,说他叫齐遇,是遗传工程研究所派来参观的。“刚才大水冲了龙王庙,真是惭愧。行,不用说了。我跟思雨也认识。自己人。”接着又是一口烟飘过来。
他们都是年轻人,又分别在自己的单位时,都认识刘思雨。都以为应龙是刘思雨的朋友,这才互相打了招呼。刘思雨看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才解释:其实她是有工作来这边,被熟人拉来蹭饭的。刘思雨不是研究院所的人,她是专利局的。在很多个研究院所间来回往返,有时送紧急文件过来,有时拿紧急文件回专利局。
齐遇和盛三chūn都是研究员,似乎都不太愿意跟本单位的老同志坐在一起,而且内心充满排斥感。为什么呢?老陈那样的老人家多好啊。为什么他们会反感呢?
盛三chūn不太想说,齐遇假装没听见李应龙提的问题。刘思雨适时的岔开了话题,这才免得大家尴尬。后来说到年轻人的话题,总算大家谈得还算开心。快散场时,刘思雨向李应龙确认了手机号码,只说是为了方便联络。那个号码是前两天李应龙拨过去时留下的。
二型机终于完成了,比预计的提前了三个月,进展非常顺利。老陈对李应龙的进展表示祝贺,不过他没时间过来看了。最近可能要出差到外地,正在准备相关事宜。
新的研发计划刚要开始策划。突然接到电话,刘思雨打来的。
齐遇喜欢夜生活,总在外面夜游。刘思雨喜欢逛街。盛三chūn喜欢业余时间窝在家打游戏。三个人本来没有交集。那天意外地在研究院互相认识后,他们三个就经常相约一起出来玩。齐和盛的研究院所都在本市近郊。刘思雨在市内住。年轻人就喜欢热闹,说着说着就聚到一起K歌、泡酒吧。这样的生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齐遇说李应龙人很烦,刘思雨说李应龙是个2B,也就没联系他。
可是今天不同。三人相约去唱歌,正要离开去酒吧时,却发现谁都没带钱。规矩是三人轮流坐庄请客。今天本应轮到刘思雨付钱的。刘思雨上午购物时大血拼,把钱花得差不多了。自己忘了没钱还跑来唱K。另外两人只道有人付帐,只带了少许的钱。三人凑了半天,连钢蹦儿都掏出来也没凑够,确实上火。
刘思雨一急,就给朋友们打电话求助。可这帮朋友,不是嫌太晚不愿出来就是没接电话。盛和齐要打电话找自己认识的人,硬是被刘思雨拦下了。理由很简单,今天的事情是她引起的,而且今晚这事不由自己解决掉,太扫自己面子。再说了,江湖救急的时候,连个肯帮忙的朋友都没不到。万一传出去,她刘思雨将来怎么做人?
伤了自尊的刘思雨,突然想起李应龙。这人既然是个二货,也许愿意来帮忙。于是电话就打到他这里来了。
李应龙也没想到,自己又工作到这么晚,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算了算时间,打车去,估计用不了二十分钟。李应龙答应的很痛快。带上钱包和工资卡,把白大褂一脱就出门了。没办法,他在社会上工作了好几年,却只去过两次歌房,都是老板掏的钱。他实在不清楚歌房结款需要花多少钱。只好把全部家底儿都带上了。
二十分钟之后,四个人从歌房出来,并排站在马路边上。刘思雨非常感激,今天这脸面算是靠李应龙保住了。盛三chūn很高兴,终于出来了。李应龙也很开心。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帮到别人,总让他觉得很开心。齐遇肩膀上搭着衣服,无可无不可地抽着烟。好好一个晚上,让爱面子的刘思雨毁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去哪儿?时间还早呢。”齐遇问道。
“酒吧!”盛和刘异口同声。应龙也想去。二型完工了,应该庆祝一下。
“走!”齐遇一挥手,四个人就去酒吧了。
李应龙坐下后,钱包直接拍在桌上,“这顿我请了。钱在这里。”
“当然你请了。现在我们几个,兜儿比脸还干净,谁有钱付帐?”齐遇笑了。
李应龙哈哈地笑,“也对。可是我有开心事,你们就是带钱,也一定得是我请。就想庆祝一下。”
三人都问喜从何来。应龙把事情一说,三人大惊。五个月的工作三个月结束,上面投了40万元给他一个人开发用。齐和盛也是研究员,从大学毕业就在研究院所工作了,谁也没遇到这种好事。说到老陈帮助自己的事,刘思雨突然打断他,“等等,你说的老陈就是在你们研究统领三个项目组的陈教授吧?”
“对啊。”
刘思雨一下张大嘴,扑通一下立起来,一拍桌子:“哎呀我去~!你们院传说中那个傻B就是你啊!”
三人不解。刘思雨落座,像说评书一般慢慢道来。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老陈为了扶持应龙的研发,向上打报告,力邀应龙进入研究院。可是进入研究院,李应龙却被安排到别人名下管理。财务上得不到陈教授的直接支援。李应龙制定的二型机研发计划,上面的人一看就拒了。因为这种偏重理论层面的研究项目,不仅仅很耗钱,还很难有“钱”途。不像工业机器人的研发那样,周期短,容易投产,效益明显。即使研究出来,投产的可能xìng也不大。老陈为了支持应龙,从自己组里支了40万给张副院长,让张副院长谎称是上面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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