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这就去,你好生照顾好七娘。”
杨大柱说着便取了件外衣披上,随后转身就往船头走去,哪知他才走了几步、衣角就被一只小手给紧紧拽住,杨大柱还没反应过来是谁拉着他、不让他走,就听见躺在甲板上的杨七娘、闭着双眼低低的说了句:“阿爹别、别去,别去王家,我是……是偷偷逃回来的。”
杨七娘的话让刘氏当下便皱眉追问道:“偷偷逃回来的?好好的你为何要逃回来?”
“我、我,我……咳咳……”
杨七娘只说了几个字儿便剧烈的咳嗽起来,鱼儿见她面无血色、嘴唇发白像是体力不支虚脱了般,赶忙凑近她问了句:“阿姐,你是不是没吃物事身子虚弱、说话没力气?若你真是饿了便点点头、鱼儿马上给你做吃的去。”
杨七娘闻言当下便轻轻的点了点头,鱼儿见状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这杨七娘不但没吃饭还被打成这样,全身不虚脱无力才怪!
于是为了不让杨七娘太过难受,鱼儿细心的叮嘱了杨大柱夫妇一句:“阿爹、阿母,阿姐眼下怕是已饿得没力气说话了,你们先喂她喝点水儿让她缓一缓劲儿,鱼儿这就去替阿姐熬一锅粥……”
“待阿姐喝了粥身子恢复了力气,阿爹和阿母再慢慢的问阿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现下先让阿姐歇一歇、否则闹不准会累出什么毛病来。”
“还是鱼儿细心,眼下七娘不但全身是伤、整个人看着更是一丝力气都没,我们实在是不该只顾着问她发生什么事儿了,先让她吃点物事才是最紧要的事儿,”刘氏说着摸了摸鱼儿的头,道:“阿妹乖,快去替你阿姐熬粥吧。”
鱼儿见刘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放心的拉着杨四郎去了船尾,朝砌在船尾的小炉子里塞了几块黑炭,麻利的放上装了清水的小铁锅、抓了把米洗了撒进去,再把一把去皮削成小块的红番薯丢进锅里,便开始给杨七娘熬红薯粥了。
这杨七娘眼下身子虚弱得很,只适合吃些易消化又有营养的物事、而这白粥便是最佳的选择,鱼儿特意丢进去的红番薯含有糖分、还能适当的提高下杨七娘的血糖。
鱼儿把该放的物事都放进去后,自个儿便躲到一旁去、只让杨四郎死命的拿扇子扇炉子,在鱼儿的鞭策下杨四郎一点儿都不敢偷懒,拿扇子把炉火扇得旺旺的、不一会儿就把红薯粥给熬好了。
这红薯粥一起锅、鱼儿把她勺到白瓷大碗里,勺好也不急着给杨七娘送去,而是用竹篮子吊着放到冰凉的海水里冰镇了一会儿,待红薯粥的温度被冰镇得刚好不烫不凉,鱼儿才把它给杨七娘送去。
鱼儿一把粥送到,刘氏便亲自喂杨七娘吃下,杨七娘一口气吃了两大碗粥、才慢慢的恢复了生气,那狼吞虎咽的模样儿、让刘氏看了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般,疼得眼眶里满是打转的眼泪。
而杨七娘先是躺着歇息了一会儿、后又被灌了水和喂了粥,于是面色便慢慢的没那么苍白如纸了,嘴唇也逐渐有了一丝血色,刘氏见杨七娘气儿喘得顺了、马上迫不及待的问道:“七娘,你刚刚说你是从王家偷偷逃回来的,这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你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
刘氏一问杨七娘便扑到刘氏怀里低低的抽泣起来,哭了好半响也没答个一言半语,惹得性子急躁的刘氏把杨七娘推开也不是、搂着她压着她的伤口也不是,悬着手犹豫了半天、最终只得恨恨的拍了下桌子出气,拍完更是气急败坏的再追问了句……
“七娘,你倒是开口说话啊!别只顾着哭!你想急死阿母吗?你不知道阿母看你浑身又是伤又是血的蹲在海滩上哭,心里有多难受!阿母恨不得替你受那一身伤啊!”
“阿母,您别生气了,都是七娘不好、七娘不孝让您担心了。”
时隔七年,杨七娘还是这般乖巧懂事、什么时候都把错儿往自个儿身上揽,但她这番懂事的话语眼下却让在场的人都红了眼眶,杨四郎更是重重的捶了下船板、道:“七娘,究竟是谁把你害成这样?你告诉四哥,四哥替你报仇去!”
杨七娘闻言脸上有着深深的无奈,一脸苦涩的答道:“我身上的伤,是被柳婶子打的。”
“柳氏?她为何打你?可是你做错了什么?”刘氏一脸疑惑的问道。
杨七娘一听刘氏这话,马上频频摇头、为自己喊冤:“没有,女儿打从到王家当童养媳,便把主动把王家里里外外的家务活儿都揽了下来,每日都战战兢兢伺候王家一家人、不敢有丝毫怠慢,更是没犯过一丁点错儿。”
杨大郎闻言一脸气愤的补了句:“七娘自小便乖巧懂事,长大后性子更是憨厚朴实,我相信她一定不会做出什么错事儿来,一定是王家人不分是非黑白的打了七娘!”
杨大柱眼下还算是冷静,率先问出了事情最关键的地方:“七娘,你既没犯错又没偷懒,那王家人为何要打你?你到他们王家这七年,他们不是一直待你不错吗?怎么突然转了性子毒打起你来?可是王家出了什么事儿?”
杨七娘闻言怯怯的点了点头,小声的说道:“王二郎跟着他叔伯出海玩,却遇到海上突然刮大浪、不幸遇难身亡。王二郎一死、柳婶子就像是疯了般,不顾王家人劝阻的奔去码头守了一天一夜、一心等已葬身鱼腹的王二郎归来。”
“王家人见柳婶子不听劝告、最终只能把她打昏抬回了家,柳婶子醒来后也不再去码头等王二郎了,反而双眼发红的取了平日里抽驴的短鞭抽我,边抽还边骂我生了一副克夫相、硬说是我把王二郎给克死的……”
鱼儿众人听了杨七娘这番话当下便大惊失色,杨大柱率先问道:“莫非王家人出海遇到的、便是前几日突然在海上刮起的飓风?听说遭遇那场飓风的渔船,大多都无人生还!”
“阿爹说得没错,王二郎遭遇的便是那场让许多人谈之色变的飓风,也是那场飓风让柳婶子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但一直拿鞭子抽打我、打完还把我锁在柴房里不给我饭吃,每天还都要骂上我几回、骂我还没正式嫁到他们家就克死了王二郎……”
待杨七娘细细的把这几日王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杨家人才知道原来王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在此之前王家甚至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想必王家人都光顾着照顾和安抚有些发疯的柳氏、没空闲发布丧讯。
原来是因为王家一夕之间突然没了一个儿子,一向对儿子疼爱有加的柳氏才会突然像是变了个人般,不但时而神志不清、说着一些和王二郎有关的事儿,还总是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最离谱的是柳氏还把痛失爱子的伤痛、变相的发泄在杨七娘这个童养媳身上,借着“童养媳”这三个字来怪罪杨七娘,硬说是杨七娘这个未过门但却养在家里的媳妇儿、命硬把王二郎给克死了。
这王家养了杨七娘这么多年,若是他们只是骂一骂杨七娘来发泄悲伤、杨七娘也就默默的忍了,可柳氏除了骂杨七娘外、还拿鞭子把杨七娘抽得伤痕累累,甚至还把杨七娘关起来不让她吃饭……如此毫无人性的虐待,杨七娘又岂能再逆来顺受?
于是杨七娘一连被柳氏虐打了几天后,终于在今晚寻了个机会,趁王家人不注意偷偷的逃出了王家、一路直往海边奔来。
但被饿了好几天、且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杨七娘飞奔到海边后,已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她再也没有力气扯开嗓门呼喊亲人和撑竹筏上船,最终只能颓然的瘫坐在海边,嘤嘤的为自己这不幸的遭遇哭了起来。
幸好杨七娘逃到海边时已夜深人静,也幸好刘氏耳朵比较灵敏、对杨七娘的声音比较敏感,才会一觉察到不对劲就直奔岸边,把瘫坐在海滩上、奄奄一息的杨七娘救上了船,否则身子虚弱的杨七娘最终没被饿死也会被冻死……
“阿爹、阿母,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女儿实在是受不了王家人的毒打了,才会毁了我们两家当初的约定、拼死逃了回来,希望阿爹和阿母不要怪罪女儿。”
杨七娘一脸愧疚的请求杨大柱夫妇原谅,她的愧疚让刘氏一脸心疼的把她搂进怀里,颤抖着嗓子说道:“傻孩子,他们那般对你、你早该逃回来才是,你能回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得,又怎会怪你?!”
“对,王家人简直就是欺人太甚!说什么阿姐长了一副克夫相?那当初他们死乞白赖的要将阿姐讨回家时,怎不这样说?”
第六十三章 凑抱媳礼儿
“他们当时不还一个劲的夸阿姐长得像观音大士身边的玉女吗?照这么说观音大士身边的童子也克夫呢!这出了事过去说的话儿就全都不算数了,还随随便便的把事儿赖在阿姐头上,真是不要脸!”
鱼儿听了杨七娘的悲惨遭遇后,心里立马感到十分愤怒、当下便义愤填膺的数落出王家的无耻行为,恨不得冲到柳氏面前狠狠的骂她一顿———什么王二郎是被杨七娘克死的?
若真是一副长相就能害死人,那杨家要是有什么仇人,直接把杨七娘白送给别人、不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把仇给报了?
国与国之间也不必打仗了,直接把克服的妇女组成一支女子军,让她们潜伏到敌国四处嫁人,不马上就把敌国的男人都给克死了?男人都没了还打啥?鱼儿真不明白这古人是怎么想的,怎么来是有这么多迷信伤人之说……
鱼儿虽然知道古人观念陈旧、十分相信这些迷信之说,这种观念几千年后也不能彻底扭转过来,可鱼儿她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新人类啊,再怎么说也是受了科学教育、怎能跟古人一样愚昧?
因此鱼儿虽然知道北宋人很迷信,但却无法接受他们因迷信而伤害一个少女的一生,鱼儿还是替杨七娘感到十分不值……
这北宋人迷信也不是这么个迷信法吧?明明是你自个儿要出海玩才会遇上海难,也没什么算命的先生说杨七娘克服啊,柳氏怎就能硬生生的给杨七娘扣上这么大的一个帽子?她这么一扣,杨七娘以后还能再嫁人吗?
这杨七娘是杨家的闺女,因此杨家人自是不相信那迷信的说法、统统站在杨七娘这一边,杨大郎和杨四郎更是嚷嚷着要去王家替杨七娘讨回一个公道,心疼女儿的刘氏也不加阻拦、还一个劲的怂恿儿子们去王家讨个公道。
这个时候杨家的一家之主杨大柱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待大家伙儿都安静下来了,他才面色凝重的说道:“我们家小子是不少,召集起来倒也能去王家闹个天翻地覆,可闹完了又能如何呢?我们闹了七娘身上的伤就会不见或是不疼了吗?”
刘氏闻言一脸不满的瞪了杨大柱一眼,骂道:“我们七娘眼下已成了这个样子了,即使把王家的人都抽上一顿、七娘的受的那些苦也收不回了,可即使七娘受的苦收不回了、伤也不能马上好,但我们去王家闹上一闹、至少能让她的伤不白受不是?”
“白不白受都已经受了,我们去王家也只为出心中的恶气,”杨大柱说着狠狠的那烟杆子敲了敲烟船板,道:“但我们闹过王家后、王家又会如何呢?他们家人兴许没我们多,可他们家有钱有势、花钱请几个地痞流氓不成问题吧?”
“阿爹,我们不怕王家请的地痞流氓,大不了我们再同他们打上一架就是,我们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七娘被白白欺负!”年纪较小的杨四郎一脸愤慨的说道。
“我们这些身强力壮的男子汉自是不怕什么地痞流氓,可你阿母和阿妹怎么办?若是那些地痞流氓找上门来、而我们又不在家,你们的阿母和两个妹妹怎么办?”
杨大柱这番理智的话语、像是当头泼了杨四郎一盆冷水般,让他垂头丧气的嘟嚷了句:“难道眼下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窝囊的把这口气吞下去吗?这也太便宜王家了!”
“做得了,我们可以先想想该如何解决此事,出气一事日后有机会再出也不迟,”杨大柱说着伸手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若是你们能考个一官半职回来,那我们杨家就有吃官家饭的朝廷命官了,还用得着怕那小小的王家吗?”
杨大柱这话让杨大郎和杨四郎顿觉肩膀上的担子十分沉重,同时也再一次让他们意识到有钱有势的好处,并且暗暗下定决定一定要让杨家成为那样的人家!杨大郎他们想让杨家成为有钱有势的人家,并不是想借此来仗势欺人或是胡作非为,只是单纯的想保这一大家子的人的周全罢了。
“好了,你们也别垂头丧气了,考个一官半职回来是以后的事儿,眼下我们得先想想如何对应此事,我想王家一发现七娘不见了、一定会上我们家来要人,”杨大柱说着转头看向刘氏、问道:“素娘,这事儿你可有什么应对的好主意?”
刘氏因杨大柱阻止儿子们去王家撒气、心里正不痛快呢,于是故意不给杨大柱什么好脸子、只冷冷的哼了句:“没有!”
杨大柱见状心里满是无奈,虽然他的决定会让人感到有些窝囊、但这却是唯一能保一家老小平安的法子。王家的家境的确比杨家要好上许多,想要刁难杨家一点难度都没有……
杨大柱即使可以不考虑自己妻儿的感想,也得考虑杨二柱一家和杨老爷子的感受啊!若是白白的害他们受了牵连,杨大柱怎么同老爷子交代?
杨大柱心里这些苦无法对孩子们明说,但杨七娘一事他还是想由刘氏来拿主意,于是他想了想、故意说了反话:“既然素娘你不开口、那便由我来做决定了,这七娘早就是王家的媳妇儿了,待她伤好了我们还是把她送回王家吧!”
果然,杨大柱话音才刚落、刘氏就立马如他预料那般提高嗓门驳了句:“我不同意这个法子!我们死都不能把七娘再送回王家,我们若是再把七娘送回去、不就是亲手把她往火坑里推吗?!我做不出这害自家闺女的事来!”
杨大柱闻言赶紧趁机说道:“既然我的法子素娘你不同意,那就由你说说七娘眼下该如何安置。”
刘氏生怕杨大柱再想出些糊涂主意来,于是当下也就顾不上和他生闷气了,直接说出了心里的打算:“我们七娘不送给王家当童养媳了,我明儿就上王家把这门亲事给退了!”
“那当初收下的抱媳礼呢?”杨大柱提醒了刘氏一句。
“就是让我挨家挨户的借,我也会把抱媳礼凑齐了还给王家!我才不稀罕他们王家的几个臭钱,他们别以为有几个钱就了不起、别以为有钱我们就会巴着他们家不放,我们不稀罕!”
“素娘说的对,七娘的事儿就这样办,我们把她接回家来养着,待她及笄了再替她重新寻户好人家。”
杨大柱心里其实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故意让刘氏提出来、自己再敷衍,这样好歹能让刘氏消点气儿,果然刘氏一听杨大柱说今后要再替杨七娘寻户好人家,马上就扔了一个“你还好不是老糊涂”的眼神给他,先前的那股气儿也就消了。
于是一家人就这样把杨七娘的事儿给定了下来,第二天一大早刘氏就带着鱼儿到村里去了,直奔平日里同她较为熟稔的人家里借钱借物。但刘氏一连跑了好几家也没能把钱物凑齐,最后只能把希望放在唯一还没去过的小栓子家。
这刘氏一到小栓子家、林氏就笑吟吟的把她迎了进屋,而鱼儿甜甜的同林氏问了声好、得了把金瓜子儿后就去找小栓子玩了。
这小栓子正在屋里苦做算数题,见鱼儿来了先是一怔、随即结结巴巴的说道:“鱼儿,你怎么来了?你不会是主动上门来同我比试明算吧?我不是说了下一次比试多过些时日再比吗?你怎就按奈不住了?”
这小栓子是害怕自己还没充分准备好、会再次输给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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