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慎一自来兄妹和睦,再者,他大婚时家里非常窘迫,还是嫡母拿出半数嫁妆折现为他出的聘礼。这个时候,见一个低贱的侍卫就敢出言调戏妹妹,方慎一扬起马鞭一指那侍卫,冷声道,“在帝都城,嘴里还是客气些的好。”
最初不过是口角。
侍卫呢,也讲究抱团儿。再者,他们这些跟在主子身边儿的人,也练就了一番好眼力。这人什么出身什么地位,基本上瞧一眼就心里有数儿,似越侯府这等低调的只肯用普通的松木清漆马车,马车行里皆是这等车驾,十几两银子一辆,便宜的紧。富贵人家儿,哪里会用这样的车驾,故此,侍卫真没瞧出他们身上有半点儿侯府贵气来。
双方一通混乱,也不知为何,越侯府就忽地惊了马车,连带撞翻了西宁侯的车马。险些要了西宁侯的命,脑门儿撞一大青包。
西宁侯一身光鲜的来帝都为君上贺寿,哪知如此晦气,竟然伤了脸。
此时见方耀辉被方慎一扶出车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命人开打。其实,原本,西宁侯是认得方耀辉的,但是,隔二十年未见,如今方耀辉早不见了当年的英雄气概,半头灰白,满面苍颓。
这场混战,还是被敦侯劝开的。毕竟这是在帝都城,若是给御史瞧见,参上一本,谁也落不了好儿。
好汉驾不住人多,这时候,方家父子已经被打趴了。方柔被个西宁侯府的侍卫拽在手里,占了无数便宜去,方柔气的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咬牙哭道,“我们是越侯府的人。”
“你是越侯府,老子还是玉皇大帝呢。”西宁侯府呸了一声,
未待巡城兵马来,西宁侯府与敦侯府扬长而去,倒是敦侯心善,着下人往方柔手里塞了锭银子。方柔顾不得别的,急忙去看父亲兄长。
结果就是这么寸,越侯一命归了西。
方柔回家了,方慎一躺在床上由母亲妻子请医用药,方柔歇了一日,直接命家下人抬着越侯的棺材就去了宗人府大门口儿告状。
西宁侯打杀了越侯,惊天大案。帝都里,原还在为明湛贺寿的朝臣宗室,一时间实不敢置信!至于西宁侯,听此消息,险些魂飞魄散!
172、更新 。。。
西宁侯没料到那真的是越侯。
他犹记得当初越侯于西北领兵;不过弱冠之年;英雄气慨;一时无匹。再想起昨日路上被侍卫殴打至地上;缩成一团的老人,残烛一般。
但此时;西宁侯顾不得感叹越侯今非昔比,英雄迟暮。
西宁侯清楚;自己闯了大祸。
哪怕越侯府衰落已久,那也是正经侯府。
且,如今早已不同于太上皇在位之时了。寿安宫的那一位的亲娘就是姓方的;出身正是越侯府嫡系。
而此时,西宁侯府才看到越侯府两家举足轻重的姻亲。
越侯府的姻亲,其一,永宁侯府;其二,忠义侯府。
越侯府大不比前,哪怕许多故旧因着越侯府的失势而远去。但是,这个时候,人们重姻亲。越侯过逝,姻亲还是要走动的。
方柔直接堵了宗仁府的大门口儿。
方家族人装孙子过日子过了二十几年,如今早憋的够了。眼看自家族长竟被西宁侯路上活活打死,泥人儿尚有三分土性,当下就有方氏族人自带棍棒带着家下仆人围了西宁侯府。
就是李平舟素来厌恶方家,听闻这等事,亦道,“猖厥至此,法理安在。”
西宁侯本来想着出去找人商议,或是进宫求情,此时却是连家门口儿都出不去。接着,宗人府的人就到了,直接将西宁侯带去宗仁府审讯,另外涉事侍卫一应下了刑部大狱。
当下,西宁侯府乱作一团。
西宁侯在宗仁府门外见到了一身素缟的方柔,在此时,不管是出自本心还是要做秀,西宁侯忍不住顿住脚,沉声道,“我实在不知,那是越侯。我对不住你父亲。”
方柔静静的站在宗仁府石阶一畔,守着越侯的棺木。此时,方柔向西宁侯的目光如同钢铁一般,她忽地一俯身,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父亲的棺木,脸上露出一抹少女的天真来,轻声问,“父亲,你看到西宁侯的报应了吗?”
原本方柔的声音极轻极浅,却不知怎地,仿佛忽然之间放大无数倍生生印入西宁侯的耳膜大脑里。没来由地,西宁侯身上一寒。此时,忽而一阵凉风袭来,西宁侯不由打了个冷颤。再望向越侯的棺木时,西宁侯脸色突地一白,赶紧抬脚进了宗人府去。
宗室交情亦是有好有差,譬如西宁侯,明湛虽然极是厌恶这等类人。不过,西宁侯与敦侯是莫逆之交,俩人是正经堂兄弟。
敦侯为西宁侯之事,颇多打点。
如今眼下却有个天赐良机,不是别的,正是越侯的丧事。
越侯这种死法儿,有人往方家吊丧者,见这座百年的府第已凋落至此,难免生出些寂寥不忍之心。
西宁侯府与忠义侯府皆去了人,敦侯亦带着妻子去上了柱香,有幸见到了忠义侯的亲妈,方老太太。
方老太太简直是哭成个泪人儿,小方氏亦双眼红肿,方柔纤弱的简直风吹吹就能随风飘了去。方老太太由忠义侯与卫氏搀着,坐在椅中哭道,“老祖宗出兵放马,到了这辈儿,辉哥儿,你是一辈子的老实人哪,怎么就落得个街头横死呢!”
“就是太祖皇帝,也没这个规矩哪……”
“我的辉哥儿哪。”
老太太是真的伤心,娘家亲侄子,虽说落魄了,素来没有半点儿不好的,这乍去了,还是这种死法儿,怎不令人心伤难过呢。
老太太正拍着大腿痛哭,西宁侯夫人却忽然披麻戴孝的带着儿女们来了,一来就跪下请罪,眼圈儿通红道,“一条人命,如今说什么都迟了。只求越侯在天之灵能宽恕我家侯爷的罪责。”说着三个响头叩到地上,洁白的额间一片青紫。
刚刚,这老太太还坐在椅中哭丧,如今一见西宁侯夫人等,顿时怒上心头,蹭地站起来,冲上去刚要搡一把过去,却忽然被方柔眼疾手快的伸手拦住。
西宁侯夫人好不失望,只要姓方的敢动手,她就能捡起三分理回来。
方柔温温柔柔道,“老姑,您可别碰西宁侯夫人,她想磕头就磕吧,想上香就上吧,想再打死两口子,也敬请随便,反正西宁侯府的霸道,满帝都城,谁不知道呢。”
“今天,老姑你碰西宁侯夫人一根手指,明日就不知道有什么没边沿儿的事儿要传出去呢。”方柔道,“我们方家,自老祖宗就随着太祖皇帝一道征伐疆场,家父无故被活活打死街头。就是太祖皇帝看到这等不肖子孙,也不会轻饶了西宁侯去。”
西宁侯夫人脊梁一软,落下一行泪来,“方姑娘,我家侯爷实在是无心之失。我愿意替侯爷给方侯偿命。”说着,西宁侯夫人腿一软,就要跪下来,方柔已经先一步跪给西宁侯夫人看,哀求道,“求夫人给我们方家人一条生路吧,我宁可死的是我。夫人,求您打死我,让我父亲活过来吧。”
西宁侯夫人腹中千般手段,面对着方柔,竟一样都使不出来,最后只得讪讪的回了西宁侯府。
方老太太年纪大了,至下午被儿子媳妇劝着回了府,末了叮嘱方柔,“别怕西宁侯府的人,有事只管派人过去跟我说。”
方柔道,“西宁侯夫人不过是为了保住爵位罢了。”
方老太太冷喝道,“他妄想!”
方柔低声道,“西宁侯不成了,到底还有儿子呢。”
此话一出,连忠义侯都多看了方柔一眼。方老太太此方明白方柔话中所言,沉声道,“丫头放心吧,有你表叔呢,我断不能叫西宁侯府的人如愿。”
方柔凄声叹道,“这个时候,也只有老姑是真心疼我们兄妹罢了。哥哥如今尚不得下床,我代父兄给老姑磕头了。”
“这是做什么。”方老太太扶住方柔要下拜的身子,不知不觉的已入了套儿,又是一行老泪,感叹道,“好孩子,你得撑住啊。如今这家里,还是得指望着你呢。”
这一幕,敦侯倒没瞧见,是给敦侯夫人看了出儿全的。
敦侯夫人跟着丈夫一道来的,回去与丈夫一说,啧啧叹道,“方家那丫头真是厉害,我看你也不用去忠义侯府了。这时候,忠义侯府不落井下石就罢了,哪个会帮着西宁侯说情呢。”
敦侯再三叹道,“西宁这个脾气,真是把他害惨了。”
越侯这样一死,明湛除了赏赐了丧仪,又将越侯一爵未降等就赏给了方慎一,也无朝臣站出来说些酸话啥的。毕竟,越侯这样的身份,又是死在宗室手里。
明湛也是姓凤的,有些补偿之心,也是人之常情,故此,越侯府原级袭爵。
接下来,就是关于西宁侯的处罚。
这案子好审的紧,涉事侍卫皆被押到刑部,再加上越侯府的控诉,当时是个什么情形,俱一五一十的招了。
明湛是个没啥忌讳的人,史书中记载,武皇帝在位期间,大赦的次数儿寥寥可数,就两回,一个是武皇帝登基时,天下大赦。最后一回,就是武皇帝退位,天下大赦。
而且,武皇帝杀人,绝对更不忌讳。
眼瞅着第二天就是万寿节了,这些动手的侍卫,一水儿的押到菜市口,正午时分,人头落地。至于西宁侯,夺爵圈禁。
其实夺爵也分两种,如衍圣公,明湛夺孔令德之爵,着令其本族堂弟袭之,算是一种夺爵的法子。另一种,就如夺临江侯之爵,夺就夺了,并无令其子袭爵旨意,就当从没有这个爵位一般。
西宁侯此事,宗室之中,不是没人说情,明湛只道,“皇亲之中,当初永宁侯的表哥犯了事儿,朕如何处置,你们当有所耳闻。宗室之中,咱们都是姓凤的,老祖宗打江山不容易,越侯乃先忠义靖国公之后,功勋后人,给西宁侯当街打死,此等猖獗,日常行事,可想而知。以后,你们俱可以以西宁侯为诫。”
西宁侯的爵位没了,妻以夫荣,西宁侯夫人的诰命自然也没了。
一时间,西宁侯府的尊荣悉付尘土。
明湛也算奇人,帝都又打又杀的,脑袋滚满地,人家照样过生日庆贺。就是有臣子劝明湛,那些动手把人打死的侍卫延期砍头,省的冲了皇帝陛下的寿宴。
皇帝陛下皆道,“添上些红,才喜庆呢。”
这次万寿节,人人过的恭谨异常。
明湛登基方一年,就夺了两个爵位。又赶上出了西宁侯这么档子事儿,人人皆多了三分小心,生怕哪里会触了皇帝陛下的霉头。
而在此时,一封来自云贵的奏章出现在了内阁的书桌上。
自来处理政事,除了极特殊的密折专奏,其余皆是由内阁先阅过,蓝批之后,明湛再行朱批,烙大印啥的。
这回,镇南王府的奏章并未走密章密奏,反是直接分到内阁这里来。内阁诸位大人没有不好奇的,依着规矩就先瞧了,这一瞧,大惊失色。
奏章是明淇写的,行文简单易懂,亦可由此看出云贵那块儿的教育水准的确比不上帝都,宁国长公主的文采比皇帝陛下强不到哪儿去。
内容如下:
明湛:
见字安。
如今,你在帝都为帝。镇南王府向来无干帝都之事,不过,你是我的同胞弟弟,你如今之境况,我甚是忧虑,故来此折,以问可安。
善棋侯已到云贵,听他的意思,是要迎皇伯父回帝都重掌朝政。俗话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与其如此,不如你回云贵来。你是父王唯一之嫡子,云贵大臣,盼你回归之心,久矣。
这个逾越的女人!李平舟最看不中女人干政之事,偏偏明淇就是个例外,明淇非但干政了,还是光明正大的干政。如今连帝都之事都敢置喙,李平舟几乎要在内心深处冷哼两声了。
往下看,李平舟更气的脸都白了。
明淇写道:帝都形势复杂,非云贵可比。上有宗室皇亲,下有文武百官,哪个不是私情满腹。如今你承诺不留嗣尚且不能令他们满意,我想,恐怕你永远无法令他们满意了。
何必做这受气包儿的皇帝。
当初,难道是你上赶着要做皇室的储君吗?还是你非做皇帝不可呢?如今既有宗室欲重迎太上皇回帝都掌政,这些人,又将你置于何地?
依我看来,他们只是将你当做一个台阶,能踩下你,重迎太上皇理政,让他们忽然有了从龙拥立之功,岂不美哉。
明湛,自善棋侯之言行所见,我实在不能理解你现在的处境,甚为忧之。如今你坐在龙椅上,他们恨不能将你拉下来,或者,是故意挑起你与皇伯父的不合,能两败俱伤最好。
其实依我看来,最美妙的结果并非是赶你下台,迎皇伯父回帝都。善棋侯意在挑动宗室与镇南王府失和,更于云贵插手镇南王府继承之事,其悖逆狂妄,勃勃野心,令我眼界大开。依善棋侯之意,最好我们一并死了,从而可以使他扶哪个稚龄皇孙上位。然后,野心家们就可以成为辅政大臣,甚至,可以效仿当年周公抱成王于膝上听政之事吧。
不过,现在还有周公吗?若是有周公,周公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帝王被人算计吗?
现在的人,其目的不过是为了享受摄政之权势,周公之地位。以前,我无法想像帝都乱象至此的原因,如今见到善棋侯,此惑方解。
这就是著名的《宁国长公主致武皇帝书》了。
宁国长公主于整个大凤朝的历史中留下了浓重墨彩的一笔,这封信,其实论文采看,实在没啥好说的。但是,在被过度修饰的历史中,这是难得的,可由此窥其一斑的重要的史料记载。
明淇敢来这样一封奏章,自然已有所准备。
说句老实话,在内阁混的,都没傻子。就拿李平舟来说,宁国长公主的奏章虽然有几分不客气,不过,他看过之后心里还真有几分不是滋味儿。
要说善棋侯没私心,这种话,假的让人张不开嘴。
其实大家都不是什么涉事未深青春幼稚的毛头小子了,凤景乾一旦回来,可能给帝都带来的执政上的改变,大家都心里有数,并且一直惴惴不安。
虽然这几位都是凤景乾用过的老臣,不过,明湛登基之后,可圈可点之处颇多。甚至公正的说一句,鞑靼人兵临帝都之事,再怎么算也算不到明湛的头上去。
人家才登基一年不到,遇到战事,似明湛这样处置,已非常难得。
与鞑靼之战,正经不能算到明湛执政的问题上。像杨守同,那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叛变收买的。不过,盐课改制始于云贵,明湛一手操控,及至帝都,如今盐价下降至原本三成不到,天下百姓皆念及皇帝恩德。
甚至至如今,原本修道城墙得百万两银子,现在呢,七十万两就够了,里面还有十数万两是付给民工的工钱。
朝廷不抽丁,只要愿意出力气的,结了班子,按手艺论,每人每日多少银钱,还管一顿午饭。
现在,帝都之中,连城墙根子底下晒太阳的乞丐都少了许多。但凡有膀子力气的,宁可去卖力气为生,也好过沿街乞讨不是。
大家心里明白,明湛虽然有些小毛病,就是脾气,也不怎么样,而且,胆湛还有个让人忧心忡忡的做太后的亲妈。
但是,亦没人可以否认,明湛的确是有明君之资。
甚至,明湛的资质,其实更胜于太上皇。
内阁一时沉默,还是徐叁先开口道,“善棋侯奉圣命去给太上皇讲安,是不是仗着宗室身份,到镇南王府满口胡言、行止不宜,以至于令宁国长公主误会了朝廷之意呢。”
你他娘的去云贵就罢了,还敢乱说乱动,不是活够了吧?
徐叁与明湛的利益关系最为紧密,如今明湛在位,他是帝师。若是明湛给人拉下台去,那他算是啥哈?前帝师?
再者,他家儿女,都得明湛器重。还,还,还有他家那倒霉的准女婿,还得指望着君王为范家平反呢。若是换了凤景乾重新上位,凤景乾如何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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