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李俅正在汇报他的调查情况,“父王,此人在青楼炫耀董延光是他亲手射杀,正好被我派出的一名手下听到,向我禀报,我便将他抓了起来,他已经招供了,他确实参与了对董延光的刺杀,所描述的细节完全符合官府的调查。”
“我想知道,他真的是安禄山的亲卫吗?”
“下午孩儿仔细调查了他的身份,他叫何密,确实是安禄山的亲卫之一,而且他也承认,是安禄山的亲卫刺杀了董延光,此事也有金吾卫参与配合,才使安禄山的亲卫顺利出城。”
李琮心中一阵恼怒,没想到居然是安禄山在背后施了阴手,害得他被父皇怀疑,今天下午还被叫去臭骂一顿,直接影响到了他在父皇心中的形象,李琮恨得一咬牙,这个该死的安胡人,行事竟如此卑鄙,不好好收拾他一顿,难出自己心中之气。
他重重哼了一声道:“此人不用再留下,直接把他处理掉。”
说完,他转身便走,李俅却叫住了他,“父王,请留步!”
“还有什么事吗?”
“父王可是想对付安禄山?”
“对付谈不上,确实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停一下,李琮又问道:“怎么?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孩儿在想,其实不用我们出面,有人比我们更急。”
“谁?”李琮奇怪地问道:“谁比我们更急?”
“孩儿这两天在调查董延光被刺案时,发现杨家也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在调查此案,我问过杨暄,听他说由于董延光被杀案使杨铦被免职,杨家对幕后凶手非常愤怒,孩儿就在想……”
“你的意思是说,把这个人和口供交给杨家,让杨家去找安禄山算帐?”
“孩儿正是此意,不必我们出头,这样在圣上那里父亲也好交代。”
李琮点了点头,儿子考虑得确实很周到,“好吧!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要快,以最快的速度办妥此事,我希望在明天上午,圣上便能知道真相。”
“孩儿明白,现在离关坊门还早,孩儿这就去办妥此事。”
……
大半个时辰后,亲仁坊的大门前突然出现了一百多名骑马的男子,中间还夹杂着几辆马车,他们个个衣饰鲜亮,骑着高头骏马,腰下佩剑,脸上流露着愤怒的表情,他们气势汹汹向亲仁坊大门冲来,几名守坊门的差役忽然认出了他们,不禁有点呆住了,竟然是杨家大队人马出动了,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为首者是杨锜和杨铦,杨钊称病未来,把两个儿子派来应卯,其他杨铸、杨锄等数十名杨家子弟都到齐了,连杨花花、杨玉珠和杨玉珮三个国夫人也亲自出动了,事关杨家的兴盛,他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心齐过,一起来找安禄山讨要说法。
数十名杨家子弟及近百名彪壮的大汉,从亲仁坊大门呼啸而入,向位于坊南面安禄山新宅疾奔而去。
此时安禄山正站在台阶前未回府,他刚刚送走了来感谢的阿布思,阿布思按照本部落的规矩送来了一百名女奴和价值五千头羊的钱,并亲自上门致谢,这次阿布思不仅没丢官,而且还得了怀化大将军的头衔,他着实欠了安禄山一个大人情。
安禄山当然不稀罕阿布思送来的谢礼,他要的是阿布思的数万突厥精骑,为得到这支悍军,他绞尽了脑汁,这次终于由他的幕僚严庄抓住了这个机会,使阿布思欠了一个大人情,虽然刚才阿布思没有答应将本部迁移幽州,就任范阳节度副使,但他已经松口了,要看圣上的意思,也就是说,只有李隆基同意,阿布思部便可以东迁幽州,这让安禄山大喜过望,要说服李隆基也容易,只要他在契丹问题上弄出点小动静便可达成。
安禄山心花怒放,心中盘算着早日返回范阳,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片急促的马蹄声,安禄山一愣,向马蹄声处望去,隐隐看见大群骑马之人向这边奔驰而来。
他身旁的侍卫顿时慌了神,回府已经来不及了,便一齐将安禄山团团护住。
霎时间,杨家的大群人马已到,杨锜早看见了安禄山,他大声喊道:“安禄山留步!”
一开口,便敌意十足,安禄山心中顿时打起小鼓,自己怎么把杨家人得罪了?
杨家子弟在安府台阶下停住,纷纷下马,一百多人将安府堵得水泄不通,连三个国夫人也从马车里出来了,安禄山心中更加慌了神,三个国夫人出面就等于贵妃出面了,事情严重了。
他连忙拱手陪笑道:“各位杨家兄弟姐妹,不知晚上光临敝府,有何见教?”
“带上来!”
杨锜一挥手,几名大汉将抓获的安禄山亲卫何密架了上来,扔在台阶下,他冷冷道:“安禄山,你不会说不认识此人吧!”
安禄山的头‘嗡!’地一声大了,这是他的左右心腹之一,他怎么能不认识,他迟疑着问道:“这是我的亲卫,难道他做了什么得罪杨家之事,若是那样,我当场把他杖毙赔罪。”
“来人!”
安禄山一声大喝,立刻上来几名亲兵,他一指台阶下的何密怒道:“把此人给我打死!”
几名亲兵要上前,杨锜手一拦,“且慢!”
他慢慢走上了,冷哼了一声道:“这个人是做了对不起杨家之事,但他不是罪魁,罪魁是你,安禄山!”
安禄山愣住了,他实在想不到自己是哪里得罪了杨家,不由结结巴巴问道:“请杨使君说得清楚一点,安某人一头雾水。”
“哼!还在装傻,安禄山,董延光是你杀的吧!”
安禄山这才明白过来,他的后背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起来了,杨铦就是因董延光刺杀案而被罢免,原来杨家是为这件事而来,怎么办?承认赔罪,不能,决不能!
安禄山心念转得极快,对杨家陪礼道歉倒没什么,大不了多出点钱,可是圣上那边怎么交代,此事若被圣上知道了,自己非倒大霉不可,别说河东节度使没希望,说不定就连范阳和平卢节度使都保不住了,杀董延光很容易让圣上怀疑自己是和庆王勾结,他是绝对不会容许带兵大将和亲王有任何勾结。
安禄山一连转了十几个念头,额头上的汗已经下来了,怎么办?杨锜要在杨家面前表现出族长的风范,他不依不饶追问道:“难道你会说是你手下干的,你不知情?”
一句话倒提醒了安禄山,他忽然一把揪住何密的领子,大喝道:“是谁让你们干的,竟然敢瞒着我!”
何密从安禄山眼中读出了一丝狠毒,他知道自己保不住了,便低微着声音道:“是严先生的安排!”
“严庄!原来是他。”
安禄山一转身,怒道:“速给我把他抓来!”
几名亲卫立刻奔进府去,片刻严庄匆匆走出来,他已经从亲卫口中了解了情况,知道安禄山要拿自己垫背了。
严庄心中一叹,跪下道:“卑职严庄,参见大帅!”
“严庄,我来问你,刺杀董延光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不向我禀报?”
严庄一咬牙道:“卑职和董延光有私仇,便借大帅的亲卫,将他刺杀!卑职有罪,请大帅发落。”
“好个借我亲卫,如此重大的事情竟敢事先不禀报我。”安禄山一声怒喝:“来人,给我拿下重打五十棍!”
立刻冲上十几名亲兵,将严庄拿翻,抡棍便打,旁边的杨家人一个个都冷眼旁观,忽然,杨花花拍手笑道:“安大帅演的一出好戏啊!我应该把皇上也叫来一同看。”
安禄山腿一软,颤声道:“夫人,此事确实与我无关,是我下属擅自所为,怎么是演戏?”
“哼!我二哥的光禄寺卿就只值五十棍吗?”
“那夫人要怎样才肯罢休?”
“我不知道,你自己说说吧!”
杨花花既然出了面,而且搬出了圣上,其他杨家人都不好说什么了,只得让她出面代表。
安禄山一咬牙道:“我治下不严,愿赔罪赔钱,我出钱五万贯,可行?”
“不行,不够!”杨花花一口回绝。
“那再加上田一万亩,可行?”
“不行,还是不够!”
“那好,我在东市有四座店铺,愿奉送给杨家,这样行了吧!”
“补偿是够了,可是我们怒气难平,你说该怎么办?”杨花花说着,目光瞟向严庄。
安禄山明白了,他暗暗叹了口气,看了看严庄,这个严庄跟自己多年了,也算忠心耿耿,可如今为了保自己,他也只能牺牲这个手下了。
他眼一眯,指着严庄缓缓道:“再加五十大棍,挑断他的两腿脚筋,生死由天!”
严庄已经被打得快半死了,听见安禄山这句话,他浑身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慢慢抬头向安禄山望去,安禄山已经看都不看他一眼了,严庄忽然想起那次马球大赛的一记耳光,他心中一声哀叹,“我真的该死啊!”
亲卫们明白安禄山的意思,他们手下再不留情,大棍凶狠地如雨点般落下,最后严庄惨叫一声,双腿齐断,晕死过去,一百棍打完,另两名亲兵取出牛角腕刀,从严庄的脚后腱上挑断了他的左右脚筋。
他们心中也暗暗叹惜,上前对安禄山禀报道:“大帅,行刑完毕!”
一名亲兵附耳低声道:“严先生估计活不成了。”
安禄山一狠心,指着血肉模糊地严庄,令道:“把他给扔出坊去,从现在开始,此人和我安禄山再没有任何关系。”
几名亲卫将严庄抬走了,慢慢消失在夜色中,安禄山这才向杨花花拱手陪笑道:“夫人,这下怒气消了吧!”
杨花花点了点头,“限你明天中午前,把其他答应的东西送来,此事就此罢休,否则,我们兴庆宫见!”
“一定!一定!”
这时,关闭坊门的鼓声响了,轰隆隆震动全城,杨花花又看了众人一眼,“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众人一起摇头,杨花花眼一瞥,又问杨锜道:“大哥有意见吗?”
杨锜着实郁闷,本来他想挑头,不料又被杨花花抢走了风头,眼看要关门了,他只得无可奈何道:“我也没有意见!”
“那好,我们走!”
杨家人纷纷上马,一齐冲安禄山哼了一声,一扬马鞭,浩浩荡荡走了。
一名亲兵低声问道:“大帅,要不要把严先生接回来?”
安禄山摇了摇头,既然已经做了,岂能功亏一篑,他叹口气道:“再给他床被子,生死有命,由他去吧!”
他走进了府门,黑色大门慢慢地关上了。
……
次日,天刚蒙蒙亮,在亲仁坊外的一条小河边,几名卖菜的农民远远走来,忽然,有人指着一棵大树下喊道:“你们快看,那边好像有个人。”
几个农民一齐围了上去,见是个血肉模糊地男子,似乎是从哪里爬过来,满地的血迹,众人惊惶起来,“这一定是被打死的贼吧!我们要不要报官?”
“求……你们帮个忙!”地上的血人忽然微弱地说道。
“他还没死。”
几个农民弯下腰,七嘴八舌问道:“你是什么人?要我们帮什么忙?”
“我身上有块玉……很值钱,求你们……送我去个地方。”
第一百五十六章 身份难题
次日一早,李庆安哪里也没有去。今天虽然是上元假第一天,但李隆基极可能会召见他,他一早便起床,安静地在府中看书、休息,但天还没有大亮时,门口忽然想起了罗管家的声音,“李将军,侧门口有几个乡农找你,他们抬来一个受伤的人,好像和你认识。”
‘受伤的人。’李庆安心中有些奇怪,他们的伤员都在陇右,难道是从陇右来人?
他放下书,快步向侧门口走去,侧门口位于一个小巷里,比较僻静,此时,几个卖菜的乡农正眼巴巴地望着门内,而他们面前的箩筐上横躺着一名血肉模糊地男子,女护兵张秀儿正在替他检查伤势。
“受伤人在哪里?”
李庆安快步走了出来,几名乡农连忙迎上来,指着箩筐上的人道:“李军爷。就是他,是他让我们送回到这里来的,让我们找你。”
李庆安一愣,好像是一个穿长袍的文人,他慢慢走上前,张秀儿连忙起身道:“将军,他的双腿骨折,两脚的脚筋都被人挑断了,这么重的伤居然活下来,真让人难以相信。”
李庆安认出了这个人,安禄山的幕僚严庄,他心中万分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严庄慢慢睁开眼,虚弱地惨笑了一下,“李将军!”
李庆安反应过来,连忙吩咐身后的亲兵道:“快!快把他抬进去,小心他的腿伤!”
这时,罗管家带几个名下人抬来一只竹榻,众人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将严庄抬了进去。
几名乡农见事情完成,皆松了一口气,拿着严庄给他们的佩玉欢天喜地走了,李庆安进了府,这时,几名女护兵剪开了严庄凝成了血饼的中衣,正在熟练地替他清洗棒伤,一名亲兵跑去请附近的名医了。
严庄苦苦咬牙坚持到现在。在他心一松,已经昏迷过去,李庆安也无法知道事情的缘故,他叫来两名能干的亲兵,低声吩咐他们道:“你们去安禄山府宅附近打听一下,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有消息即刻来报。”
两名亲兵答应一声,匆匆去了,李庆安见严庄一时半会也醒不来,便嘱咐了几句,返回自己的房间,一个时辰后,他又来看了看严庄,医师已经来了,正在给严庄诊脉、开药,所有的外伤处理都由女护兵们完成了,就连普通的医师也没有她们做得好。
此刻,严庄身体舒适,在榻上沉沉地酣睡,呼吸也变得均匀了,医师苦笑了一声。对李庆安道:“他的脉相平稳,性命应该保住了,不过,他脚筋已断,估计他后半辈子是站不起来了,哎!是谁下这么狠的手。”
“将军!”门口忽然传来亲兵的声音,是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李庆安快步走出房门问道:“探到什么消息了吗?”
“我们听守坊门的差役说,昨晚杨家一百多人气势汹汹来找安禄山算帐,后来安禄山就命人重打严庄,又把他扔出坊外,不准任何人过问。”
“那是什么原因?打探到了吗?”
“没有!”亲兵摇摇头道:“没人敢靠近安禄山府,只有人远远看见严庄挨打,是打给杨家人看。”
就算是打给杨家人看,可严庄又怎么会来找自己,让李庆安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严庄是想投靠自己不成?
严庄未醒,李庆安也无从问起,只得先回房了,快到中午时,他终于接到了宫中的消息,大门处急匆匆奔来一名门房,老远便喊道:“将军,宫里来人了,让你即刻进宫!”
……
今天是休日,李隆基却出乎意料地召见了李庆安,就是为了一份从洛阳紧急送来的调查报告,没有查到任何关于李庆安家族的记录,而且户部在整个河南府的档案中也找不到李庆安祖父李曾云、父亲李桂的任何记录,疑惑让李隆基等不到上朝日。便立刻召见了李庆安。
在兴庆殿的偏殿里,李隆基拿着兵部关于李庆安的军籍记录,一遍一遍地看着,军籍上写得很清楚,天宝五年初,李庆安在安西粟楼烽戍堡从军,因弓马娴熟,被直接授予伍长一职,后被高仙芝赏识,积功升为队正、旅帅、校尉,一步步向上走。
应该说,李庆安是典型的积功提拔,虽然任职都短了一点,但在注重军功胜过资历的边戍军,这种升职是完全正常的,李嗣业也不过是天宝初年从军。
但问题是天宝五年以前,李庆安在哪里?他怎么会突然跑到粟楼烽戍堡去,这才是关键。
李隆基不由陷入了沉思,他既然要把北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