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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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 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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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十名官员在北庭副都护杨奉车率领下前来迎接李庆安,杨奉车今年四十岁,白白胖胖保养得非常好,他在金满县有一处最好的宅子,城外有十顷上田,家里有一妻三妾,儿女各一,他便心满意足了,他这个副都护当了十年,他也不求上进,不希望朝廷将他调走,就这么一年年在北庭呆下来了,成为北庭资历最高的老官。
  杨奉车做事的本事没有,但说话的本事却很高,他连吹带捧,口若莲花,只片刻功夫便将北庭的文武官员介绍过遍。
  “这王义初,瀚海军兵马副使,号称北庭第一枪,当年倒在他枪下的突骑施人数不胜数,当然,我说的是女人,哈!哈!”
  王义初是名黑脸膛的大个子,汴州人。第一批长征健儿,看起来脾气颇好,虽然杨奉车损他,他也只是嘿嘿一笑,上前对李庆安半跪行一军礼,“卑职王义初,参见将军!”
  “王将军免礼。”
  李庆安不苟言笑,脸上至始至终一丝笑容也没有,让杨奉车看不透这位新任节度副使的想法,心中打起了小鼓,也不敢再开玩笑了,又介绍另一名身材瘦长的文官,“这位是陈忠和,长安人,开元二十七年进士,现任金满县县令,在金满县做县令四年,把金满县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无论胡汉民众都对他无比敬仰。”
  陈忠和上前躬身施礼道:“卑职参见李使君!”
  “陈县令不必多礼,以后还望多多关照。”
  杨奉车将数十名官员一一介绍,李庆安扫了一眼,却不见另一名副都护,便问道:“程都护呢。怎么不见他人?”
  可谓冤家路窄,李庆安升任北庭节度副使,安西的程千里也同时调任北庭副都护,两人竟又成了同僚,而且李庆安也兼任北庭副都护,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平级。
  这里需要多说几句,北庭节度使和北庭都护虽然互相兼任,但实际上它们还是有所不同,北庭节度使又叫伊西节度使,属于军职,相当于后世的边疆军区司令。主要管辖大唐实际控制的庭、伊、西三州驻军,也就是翰海军、天山军、伊吾军,以及其他地方的守捉、戍堡等等。
  而北庭都护的管辖就宽阔得多,不仅包括北庭三州,还包括天山以北的突骑施、葛逻禄、沙陀等各部族的羁縻府州,比如双河都督府、鹿州都督府、大漠都督府,沙陀州都督府、鹰娑都督府等等,但实际上大唐对这些羁縻府州只有名义上的管辖权,所以,如果北庭都护不兼任节度使,没有领兵权的话,实际上就是个虚职。
  李庆安就是双任,节度副使兼副都护,这就比程千里只任副都护多了一个军权,也是最关键的一个权力。
  没有实权,令程千里郁闷不已,他没有来迎接李庆安。
  杨奉车连忙解释道:“程都护已经病了好几天了,不能来迎接李将军,请见谅!”
  “我和程都护是老朋友了,他生病了,我当去探望他,不过这几天没空,改日再去。”
  他翻身上马,对来迎接的文武官员拱手道:“各位同僚,以后大家就要再一起共事了,我李庆安没有多余的话,只给大家说一句,一切按规则办事,大家尽管放心,我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好了,现在可以回去了,改日我再和诸位一一细谈。”
  虽然北庭节度使府是在金满县的管辖范围内,但它却不在县城内,而是一座独立的城堡,离县城约三里,是一种雄伟的古城。叫做北庭城,分内外城,外城周长三千步,内城周长两千步,内外两城皆有护城河,城堡用巨砖砌成,高大坚固,在荒原上形成了一座易守难攻的雄堡。
  北庭城内有驻军两千,是节度使亲兵卫队,但没有军户和普通民宅,另外在城堡周围还驻军六千余人,整个金满县驻军八千,北庭的绝大部分汉人军户都集中在金满县境内,这里到处是成片的农田,一个个汉人村落分布在平原上,天山融水形成的金满河从中间流淌而过,流入十几里外的庭湖,充足的水源,肥沃的土地,形成了北庭三角洲,金满、轮台、蒲类三县便位于这个三角洲的三个角上,也使这里成为北庭最富庶的地区。
  此时,北庭的春天已到,原野上一片绿意盎然,田地里到处是忙碌着播种春小麦的农民,远方大片胡杨林中栖息着不计其数的水鸟,清风拂面,使人感受到了勃勃的生机。
  浩浩荡荡的车队到来使金满县沸腾了,城中的数万男女老幼一齐奔出城来,在官道两边夹成了长长的欢迎队伍,他们大部分都是汉人,来自中原各地,一声声问候,那熟悉的乡音,使许多人热泪盈眶。
  李庆安带来的物资中,除了钱帛、粮食和军资物品外,也带来不少民用物品,如生活器具、镰刀锄头等农具,甚至还有几架拆散的新式巨大水车。
  李庆安被十几名老者围住,争相向他介绍北庭的风土人情,李庆安含笑向他们点头致意。
  这时,走上来一群军人,有人老远便喊道:“七郎!”
  李庆安回头,不由大喜,竟然是段秀实,他连忙向老者们道个歉,快步走上前,重重在段秀实的肩头捶了一拳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不欢迎吗?”段秀实微微笑道。
  “这是说哪里话,我当然欢迎。”
  看见段秀实,李庆安忽然想起了白元光,眼中不由一阵黯然,他低声道:“老白不幸战死,我愧对安西的弟兄们啊!”
  段秀实心中也难过,白元光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搂住李庆安,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能死在战场上,也是我们军人的一种荣耀,七郎不要太自责了,你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说着,他又拉过两名身材魁梧的年轻军官,给李庆安介绍道:“这两位是安西斥候营的后起之秀,都是白元光的族弟,裨将白孝德、白孝节。”
  两名年轻军官立刻向李庆安半跪行一个军礼,“参见李将军,我们继承兄长勇烈,跟随将军。”
  “两位将军请起!”
  李庆安连忙把他们扶了起来,白元光是龟兹国王子,那这两位也是龟兹国的贵族了,只是他有些疑惑,他们怎么能来北庭,还有段秀实,他怎么也来了?
  李庆安迟疑着向段秀实望去,段秀实嘿嘿笑道:“你肯定是想知道,我们怎么能来北庭,对吧!”
  “你就说吧!别打哑谜了。”
  “说起来,你还要感谢高帅的大度,大伙儿听说你做了北庭之主,很多弟兄都想跟来北庭,高帅也不阻拦,就说想去北庭者,皆可随意,我便辞去安西军职,来北庭投奔你了,还有不少弟兄,估计这几天都会陆续到了。”
  李庆安大喜过望,他正愁手下得力干将不足,便来了一批人,他对段秀实笑道:“也不要辞去安西军职,太可惜了,我直接上奏兵部把你们调来。”
  “李使君,我也来了。”
  旁边出现了一名年轻文职官员,李庆安险些没认出来,竟然是裴宽的长孙裴瑜,才半年多不见,他便似完全变了一个人,身材壮实了不少,但面如黑炭,竟比安西的武将们还要黑上几分,他原来可是风采风流的白面书生。
  段秀实在一旁介绍道:“裴公子这大半年基本上在安西各地考察,还去了一趟碎叶和宁苏国,而且是奇才,大半年时间便学会了突厥语和粟特语。”
  李庆安心中欢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很好,大丈夫就应该在边疆建功立业,假日时日,你必将成为裴家的柱梁。”
  裴瑜点了点头,“我祖父也来信,让我跟随李将军,在北庭长远发展,肯求李将军能多给我外出机会,我愿为李将军出使岭西。”
  “放心吧!每个人我都会尽用其才。
  说到这,李庆安向众人挥手道:“天色不早,大家抓紧时间入仓卸货。”
  车队顿时忙碌起来,民用物资直接在金满县卸货,而钱粮等军需物资则要转去北庭城仓库,大部分马车上都是军需物资,马车纷纷调头,从另一条路驶向北庭城。
  现场一片忙碌,李庆安招呼完众人,翻身上马刚要走,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叫喊声,声音清脆悦耳。
  “大哥!”
  李庆安蓦然转身,只见路边跑来两个长得一般相貌,且穿着打扮也一模一样的年轻女子正跳着向他挥手,正是他的如诗如画姐妹,两人不顾旁人惊诧的眼光,冲了上来。
  李庆安轰然大喜,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两姐妹,把她俩孤零零地丢在安西,没想到她们也来北庭了。
  “大哥,你总算回来了。” 姐妹俩冲上前,拉住李庆安胳膊激动得满脸泪水,她们日夜思念,苦苦等了近一年,终于把李大哥等回来了。
  “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一人委屈得哭了起来。
  “你是如画。”李庆安一下认了出来。
  他连忙给如画抹去眼泪笑道:“大哥一直在青海作战,一有空闲就想你们,我也想早点回来啊!”
  他又牵着如诗的手笑问道:“是谁把你们送来北庭的?”
  如诗泪光盈盈,虽然没有哭出声来,但眼中的幽怨哀婉,却让李庆安更加心痛,她紧紧牵住李庆安的手,哽咽着声音道:“是段大哥带我们来的,说大哥以后不会再回安西,雾娘也这么说,我们就跟他来了。”
  李庆安感觉到如诗把自己手紧紧握住,仿佛怕自己再跑了一般,心中不由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便拍了拍她的手又问道:“那小莲呢?她还在安西吗?”
  “大哥,我在这里。”
  他身后传来一个怯生生地声音,他一回头,只见小莲便站在他身后,低头着,扭捏不安的样子,一年不见,她长高了一大截,一个清秀俏丽的少女已经容貌初现。
  “大哥,是雾姑娘让我来的。”
  李庆安见她乖巧可爱,不由心中喜欢,便道:“你是我妹妹,你当然要来北庭,这和高雾可没关系。”
  小莲的眼睛慢慢变得明亮了,看了一眼李庆安,想说点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蛋儿羞得通红。
  李庆安爱怜地摸了摸她的秀发,又问她们三人道:“你们来了多久了,住在哪里?”
  如画抢着道:“我们来了半个月了,杨都护给我们安排了一栋宅子,说以后会是我们的家,我们就住在里面。”
  李庆安回头向杨奉车望去,只见杨奉车向自己拱拱手,他笑着向他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这是李庆安来北庭后第一次对他露出笑容,杨奉车提心吊胆半天,终于松了口气,连忙对李庆安大声道:“李将军,我领马车去仓库,先走一步了。”
  “我也去,杨都护稍等片刻。”
  他立刻对三女笑道:“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看一个人。”
  李庆安领着她们三人来到舞衣的马车旁,舞衣老远便看见她们,她不由惊喜万分,跳下马车迎来了上来,“如诗如画,小莲,你们不是在安西吗?”
  “哈!是舞衣姐。”
  如画高兴得跳了起来,飞快跑了上去,李庆安在扬州时,她们几人几乎天天在一起,关系十分要好,今天在异乡重逢,更加亲热,如画和小莲拉住舞衣的手,兴奋地问个不停。
  如诗却悄悄地笑着问李庆安道:“大哥,你把她哄到手了?”
  “还差一点火候,得再努力一把,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此时就他和如诗在一起,见如诗比去年更加明艳动人、更加娇嫩丰盈,又握着她柔软滑腻的手,不由心神荡漾,便低声道:“今天晚上,你可要陪我。”
  如诗娇羞无限地点了点头,却悄悄在他手掌心掐了一下,含情脉脉地小声道:“哥,我知道的。”
  李庆安爱煞了这个温柔体贴的佳人,他点点头笑道:“你把舞衣先带回住处,我要去处理公务。”
  “嗯,大哥你去吧!”
  李庆安翻身上马,策马上前对舞衣笑道:“舞衣,你先随她们回去,我还要去处理公务,就不陪你了。”
  舞衣见到了如诗如画,初来北庭的担忧也随之一扫而空,她心情格外舒畅,便对李庆安笑道:“李将军尽管去忙,我和如诗如画在一起,不用担心。”
  “那好,我走了。”
  他又看了一眼如诗,笑了笑,催马向车队追去。
  ……
  注一:北庭节度使一般兼任北庭都护,前面写李林甫任北庭节度使,而荣王李琬遥领北庭大都护是不对的,这里更正。
  注二:历史上白孝德和白元光是否有关系,不得而知,但天宝八年时白孝德应该四十岁了,这里是剧情需要。
  第一百七十章 步步官场
  凉州,安思顺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的心情十分沉重,他刚刚得到消息,羌胡在瓜州大败,被沙陀人追杀,几近全军覆没。
  安思顺多少也有点懊恼,事实上他袭击李庆安车队的决定,是在李庆安抵达凉州的前一天才刚刚做出,他收到了安禄山的请求信,请求他在半路截杀李庆安,当然,杀掉李庆安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要给李庆安一个沉重的打击。
  安思顺对安禄山的请求一般不会拒绝,但这一次他却有点迟疑,毕竟袭击新任北庭节度使不是一件小事,但安思顺也没有和任何人商量,他在思考了一夜后,便做出了决定。
  他如果能成功栽赃在沙陀人的身上,那李庆安主政北庭后,将是沙陀人的恶梦,那么沙陀人会不会由此迁到河西瓜州?
  答案是肯定的,以回纥人习惯于征服同化。沙陀人是不会去投靠回纥人,只能选择东迁,如果他在善加诱导,再加上朝廷影响,沙陀人一定会留在河西,让他安思顺得到一支犀利的骑兵。
  只有他最终还是失败了,失败就在于他低估了李庆安的敏锐,就在于他无法远距离操控实战,如果他知道最终演变为攻城战,那或许他就不会冒这个险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安思顺只能把这个苦果咽进肚子里,从此北庭河西不睦,不过北庭是更多有求于河西,他不怕李庆安向朝廷告状,死的人全部都是羌胡,和他河西军何干?倒是如何安抚羌胡,才是令他头疼之事。
  安思顺站在桌前沉思,他对李庆安使出的天雷非常感兴趣,据他所知,在应龙城之战中,李庆安就使用了这种威力巨大的火雷,当然不会是什么天神降雷,那这种火雷究竟是什么东西,至今还是个谜。
  “这究竟是什么呢?”
  安思顺轻轻敲打着桌子,他立刻走到桌后,盘腿坐下。铺开一张纸,提笔写起信来。
  ……
  李庆安来北庭已经三天了,视察仓库,操练军队,听取钱粮开支汇报,但更多的是接见官员,文官、武将,林林总总将近百人,忙得他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但至始至终有一个人他没有见到,那就是副都护程千里,程千里依然借口在家养病,而李庆安也没有去他家里探望,两人似乎都在等待着对方的让步,但谁也没有走出关键的第一步。
  明察仍然是李庆安当前的要务,三天来,他接见了近百名安西文武官员,说得都是官话和场面话,他仍然看不透北庭官场,在北庭官场上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这天晚上,李庆安从北庭城回到了金满县,北庭城离金满县极近。相隔不过三里,北庭城是北庭军政署衙集中之地,生活很不便利,因此北庭官员们基本上都安家在金满县,也有住在附近的村庄里。
  金满县城不大也不小,按内地的人口规模,算得上是一座上县,城池周长二十余里,约有居民近二万户,大半是汉民,汉民中又有一半是军户,整个县城有四条大街,呈‘井’字形布置,沿街种满了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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