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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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 第3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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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五郎站在大唐的最高权力者面前,两腿发抖。战战兢兢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五天前的半夜,咸阳西郊三个村的里正和村中老人连夜找到了韦县令,说陇右军的一支骑兵队借口搜查敌军探子,掳掠走了六十四名年轻的妇人……”
  “等一等!”
  陈希烈打断了宋五郎的叙述,李庆安不满地看了一眼,道:“陈尚书有什么疑问吗?”
  “我在细节上有点疑问,半夜一般会关闭城门,这些村子的人怎么进城找县令?”
  旁边御史中丞李憕道:“这一点我来解释,一般而言是要关闭城门,但如果有重大事件,县令可以连夜出城,我已经确认了,这些乡人并没有进城,而是韦县令带衙役出了城。”
  宋五郎连忙道:“正是这样,是韦县令带我们出了城。”
  李庆安点点头道:“你继续说下去,在此人叙述其间,我希望不要再有人打断他的话,等他说完后再一并讨论。”
  宋五郎又继续道:“韦县令很谨慎,他没有直接去军营,而是去村庄中了解情况,在掌握了确切证据后,他才去军营,因为韦县令听说哥舒翰军营的规矩是不准骑马靠近营门,便让我在三百步外的一棵树下等候,我亲眼看见那群女人被放出后哭成了泪人,还有三具尸体被抬出,后来村民们愤怒之极,他们好像认出了一名军官,便打了起来,然后便是哥舒翰出来了,他骑在马上,手执一杆大铁枪,我亲耳听见士兵们在大喊,‘哥舒翰大帅驾到!’……”
  宋五郎最后忍不住哭泣起来,“韦县令和哥舒翰发生了争吵,被哥舒翰用铁枪从后面一枪刺死了。”
  政事堂中一片寂静,后面的情况不用说大家都猜到了,哥舒翰为了杀人灭口,便将所有人全部杀死,却漏掉了这个看马的衙役。
  崔光远把宋五郎带下去了,御史中丞李憕也向政事堂汇报了初步调查结果,“在哥舒翰军营前属下发现了大片血迹和遗落在地上几件饰物和鞋子,上面还有血迹,经失踪者家属确认,确实是失踪者地东西,证据确凿,我统计一共失踪四百三十五人,包括县令和被抢走的六十四名妇人,应该全部被哥舒翰杀死,我曾试图进军营检查,却被哥舒翰拒绝,也不准任何士兵和我们接触,情况应该属实。”
  一名中书舍人端上一只盘子,盘子里面有带血迹鞋子和几件银饰,再有就是失踪者的名单和家属的供词。
  这时,张筠叹了口气道:“人证物证皆全,哥舒翰纵兵掳掠妇女在先,又杀人灭口在后,还丧心病狂杀死了咸阳县令,我以为作为唐军,此举罪不容恕,作为西平郡王,更是要承担首要罪责,因此,我提议,取消对陇右军粮饷援助,罢免哥舒翰的西平郡王和陇右节度使之职,陇右节度使暂由李右相兼任,陇右兵力空虚可暂由安西军协助防卫,尽快在陇右招募新军,这是我的方案,不知诸君以为如何?”
  室里一片沉默,对张筠提出的制裁方案,没有人反对,事实上也无法反对,在强大的民意和公平正义的底线面前,没有人会把自己推到哥舒翰的共同战线上。
  李庆安放下奏折缓缓道:“我需要提醒大家的是,我们无法剥夺哥舒翰的实际军权,我们的制裁很可能会将他推向剑南,我希望大家对这个后果要有足够清醒的认识。”
  李庆安的目光扫了众人一圈,最后落在王珙的身上,哥舒翰是李亨的人,最后也应该由李亨来表态,王珙刚才应该和李亨对此事有过商议了。
  王珙不紧不慢道:“ 虽然哥舒翰有可能投靠剑南,但我们不能因为这一点就放过他,否则,我们如何向关中黎民交代,这就是两件事情,我坚决支持对哥舒翰和陇右军的制裁,但由李相国兼任陇右节度使,我觉得还需商榷。”
  说到这,王珙对李庆安笑了笑道:“我倒不是说李相国没有这个能力,而是我觉得李相国太累了,身兼安西河西两大军职,又身为右相,同时还是关内道安抚使,人的精力是有限度的,我可不希望李相国将来累出病来,李相国,我是好意,请相国勿怪。”
  李庆安微微一笑道:“王相国可能还不知道,我今天上午已经正式辞去关内道安抚使一职,建议设置关内节度使,并将关内节度和朔方节度合并,统称关内节度,我推荐郭子仪将军担任关内节度使,这样,我就有精力兼任陇右节度使一职了,王相国以为呢?”
  王珙半天说不出话来,李庆安用关内道换陇右,而把关内道给了郭子仪,这样一来,李庆安便拥有了黄河以西的全部土地。
  李庆安不再理会他,便对众人道:“好了,现在我们开始对张尚书的制裁方案进行简单表决,同意者可举手。”
  说完,他举起了手,张筠也举起了手。
  ……
  政事堂会议结束了,天色已晚,众人便各自回了府,政事堂会议形成的决议将由中书舍人整理后,上报监国李亨,由他批准后正式颁布。
  数百骑兵护卫着李庆安的马车在朱雀大街上缓缓而行,裴旻也在马车里,和李庆安相对而坐,谈论着今天会议内容。
  裴旻有些疑惑道:“庆安,我一直想不通,为何张筠对这件事如此热心,按理,他和哥舒翰素无瓜葛,又不主管兵部,以我对张筠的了解,他是无利不起早之人,我看不出他得利在哪里?难道庆安和他又有什么私下交易吗?”
  李庆安微微一笑道:“舅父不要想张筠,你只要想李隆基得利,一切便迎刃而解。”
  裴旻一拍脑门,这才恍然大悟,是了,张筠是在把哥舒翰逼向李隆基,为李隆基先立一大功,这样就可以解释,张筠为什么要建议夺去哥舒翰的陇右节度使一职了,这其实就是在断哥舒翰的后路,张筠不露声色,手段着实高啊!
  李庆安见裴旻已经明白了,便又对他解释道:“李隆基得到哥舒翰的五万劲旅,又有高仙芝的十万大军,手中就有十五万军队了,他很可能就会反攻长安,这十五万大军仅凭我的安西军恐怕不是对手,我必须要联合郭子仪的朔方军,或许还有一线胜机,这就是我把关内道让给郭子仪的原因,让他和我有共同的利益,这样他才会全心出兵助我。”
  裴旻听李庆安竟如此深谋远虑,他不由感叹道:“庆安,和你相比,我才觉得自己真太书生气了,也感觉自己老了。”
  李庆安轻轻拍了拍他放在桌上的手背,仿佛是在安慰他,他柔声道:“舅父,你是一个务实的人,是个实干者,你应该去我的朝房批阅奏折、处理政务,和人钩心斗角这种事情,就让我去做,舅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十天,李庆安已经受够了右相国那种璀璨光环下的沉重劳务,他觉得自己要变成一个奏折奴隶,这可不是他想要的,他妻子的舅父,吏部尚书裴旻无疑就是最好的替身。
  他见裴旻还不太明白自己的话,他便决定今晚要和他好好谈一谈。
  ……
  就在政事堂做出制裁决定的当天晚上,得到了消息的哥舒翰,便率领大军离开了咸阳,浩浩荡荡向汉中开去。
  贞治元年六月,哥舒翰正式投靠了前任皇帝李隆基。
  第四百四十五章 汉中惊变
  凤州位于梁州的西北方向,夹在京畿道和陇右道之间,它的北面便是进入关中最著名的四大关隘之一,大散关,战略位置极为重要。
  同时,凤州也是终南山的起点,境内山峦叠嶂、峻岭峭壁,行路格外艰难。
  这天下午,一支四万余人的军队在崇山峻岭之中快速行军,高仙芝走在队伍中间,他一路沉默,显得心事重重,他刚刚接到蜀王李璬亲笔信,愿意立女儿雾娘为正妃,现在雾娘就在南郑县,据说已经答应了,现在请他去商量具体成婚纳妃事宜。
  这封信,高仙芝看了不下十遍,凭他对女儿的了解,他知道女儿根本不在意什么正妃侧妃,女儿心中只有一个人,绝对不会答应蜀王的婚事,很可能是女儿被逼的违心之言。
  这里面就有问题,女儿怎么会在南郑?自己根本就没有叫她过来,高仙芝怀疑雾娘是被骗到南郑,只是他没有确切证据。
  高仙芝忧心忡忡并不是为了女儿,而是最近发生的形势变化,长安李豫驾崩,李隆基逃到了汉中,这样一来,他就面临两个主公,到底是效忠李隆基,还是效忠蜀王。
  按理,他们是父子,应该是父子一心,无论效忠谁都一样,可高仙芝却知道,这对父子徒有父子之名,而无父子之情,一山不容二虎,两人迟早要发生火并,这就是蜀王李璬急于想娶自己女儿的原因,不惜废了王妃,而立自己的女儿为正妃。
  如果是几个月前,高仙芝很可能会动心,做蜀王妃,也算是女儿的一个很好归宿,但现在他不这样想了,做蜀王妃很可能会惹祸上身,反而会害了女儿,从他手下大将都愿意效忠李隆基来看,高仙芝并不看好蜀王的前景。
  这时,高仙芝的战马打了两个响鼻,显得有些累了,高仙芝看了看天色,已经是黄昏时分,乌云很厚,天气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了,前面没有什么城镇,这里正好是一条宽阔的峡谷,他便下令道:“大军就地宿营,明天天亮再走。”
  大军皆已走得疲惫不堪,便纷纷在山谷间扎起营帐,打水饮马、埋锅造饭。
  ……
  夜幕降临,山谷里格外安静,不时有树枝上传来夜枭的咕咕鸣叫声,三千人的军队扎下了近百顶大帐,没有竖立营栅,只是在四周布下探哨,高仙芝夜难入眠,他踱步出大帐,天空的乌云已经变薄了,一轮皎洁的月色在乌云时明时暗,他没有方向的漫步,心中思绪万千,他为朝廷的局势忧虑,为自己的命运而担心,眼看帝位的 争夺已经演化成诸侯混战,在这场混战中,每个人都需有自己的位子,而他高仙芝将何去何从?
  最初他认定蜀王是可以倚靠的明主,蜀王英明贤达、胸怀大志,他们相谈默契,坚定了他向蜀王效忠的决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蜀王的一些本性开始暴露,他的生活开始变得穷奢极欲,
  完全迷失在享乐和淫靡之中,完全没有了刚开始时的锐意进取之心,当然,作为一个皇室亲王,蜀王稍微奢侈一点的生活无可厚非,但高仙芝却非常看不惯,蜀王 不是把有限的军费给士兵们共享,不是用来激励士兵,而是用来修建宫殿,收罗美女,仅成都的宫殿便有宫女和宦官上千人,不仅如此,蜀王还把他的奢靡之风带进了军营,他的嫔妃可以肆无忌惮在军营中穿行,她们占据了士兵们的跑马训练场,仅仅是为了满足她们偶然的骑马兴致,激起了官兵们的极大愤慨。
  这些都令高仙芝极为不满,这绝对不是一个有作为的君主,将来他若为帝,将会是大唐的灾难,高仙芝开始反省,从这次他胁迫雾娘要和他成亲来看,他应该是采用了一种最卑鄙的手段,高仙芝心闷难耐,他忍不住仰天长叹,此去南郑,他该怎么面对女儿。
  这时,黑暗中他听到了一阵马蹄声,随即有巡逻的士兵低喊,“是谁?”
  “请转告你们高大帅,就说他的旧主来了。”
  高仙芝吃了一惊,谁是他的旧主?难道是……
  高仙芝心中惊疑不定,快步向来人处走去,夜色中,只有几十个人影,都骑着马,最前面似乎是一个身体佝偻的老人,高仙芝再无怀疑了,立刻上前问道:“我是高仙芝,来人可是上皇。”
  黑暗中传来了李隆基的笑声,“不错,高爱卿,正是朕!”
  ‘朕?’
  高仙芝有些懵了,上皇不是已经退位了吗?怎么又自称朕了?他不及细想,连忙上前单膝跪下施礼道:“末将高仙芝,参见上皇陛下!”
  来人正是李隆基,他是从褒谷道过来,原本是去南郑,却听说高仙芝在凤州,便又调头向凤州而来,正好在半路上遇到了高仙芝,李隆基微微笑道:“高爱卿,朕有些口渴了,先问你讨杯水喝。”
  “遵命!请上皇到臣大帐去。”
  ……
  李隆基来找高仙芝并不是临时起意,早在他的身体渐渐恢复后,他便开始考虑收拢天下军权之事,首先是他的三个儿子,蜀、荆、吴三王,其次便是陇右、朔方和剑南三支劲旅,李隆基比谁都清楚,要想重掌天下,手握军权是第一重要,只有手握军权,他才能和李豫、李庆安一较高下。
  ‘咔!’一声轻响,一团火苗在高仙芝手中亮起,他点燃了一盏油灯,一团光晕扩大,照亮了整座大帐,高仙芝又在座位上加了一张羔羊皮,笑道:“这里是臣的寝帐,略有点简陋,上皇请坐。”
  李隆基打量了一下寝帐,只见帐中只有一床军毯,一只放文书的箱子和一张处理公文的小桌,除此之外便一无所有,李隆基暗暗点头,听说高仙芝能与士兵同甘共苦,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李隆基也不多言,便在小桌前坐了下来,这时高仙芝的一名亲兵端来一杯茶,旁边的侍卫检验一下,便放在小桌上。
  李隆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缓缓道:“高爱卿,朕可是来救你的命。”
  高仙芝不知李隆基说的是什么意思,站在一旁不敢吭声,李隆基瞥了他一眼,又冷笑一声,“你是准备去南郑吧!”
  “是!臣接到蜀王的信,正是要去南郑。”
  “那就对了,所以说,你最后去不了南郑。”
  停一下,李隆基又问道:“你带了多少军队?”
  高仙芝听李隆基说得很破碎,东一句西一句,让人不明所以,他连忙应道:“回禀上皇,臣带了三千军队。”
  “三千军队?还可以,或许你能拼死逃出包围。”
  高仙芝这下有点听明白了,他吃惊道:“上皇的意思是说,前方有……”
  李隆基缓缓点头,“正如你的猜测,蜀王在前方一百五十里外的天琴峡谷部署了两万大军,就等你前去,他以为他真是让你去南郑县吗?”
  高仙芝怔住了,天琴峡谷他是知道的,位于去南郑的必经之道上,离南郑县城约五十里,那是一座极利于半路伏击的峡谷,按照他的行军计划,他明天中午将抵达天琴峡,按照李隆基的意思,蜀王将在天琴峡伏击他,高仙芝有点不敢相信,蜀王会伏击他吗?
  李隆基看出高仙芝眼中的疑惑,便又徐徐道:“十三郎是朕的儿子,他是什么人朕很清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我想你应该也领教到了,或许他在写信让你去南郑时,并没有杀你之心,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就在前天发生了一件大事,足以让他对你动杀机,高爱卿,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臣的消息闭塞,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李隆基笑了笑道:“因为哥舒翰大军已经投靠了朕。”
  “啊!”高仙芝一声低呼,哥舒翰竟投靠了李隆基,如此说来,蜀王也一定知道了。
  他现在他有点相信李隆基所说的话了,如果哥舒翰真的投靠了李隆基,那么蜀王要杀自己,也就不足为奇了,一时间,高仙芝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时,李隆基注视着他道:“高爱卿,你愿意投靠朕吗?”
  高仙芝低下了头,他额头上已经浸出了汗,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投靠李隆基,他从来就没有把李隆基父子分开过,在他心中,支持蜀王就是支持李隆基,可现在,他们父子已经同室操戈了,而他却没想好自己的站队。
  李隆基目光看人透彻,仿佛看透了高仙芝的内心,四十余年的帝王生涯,使他精通驭人之术,一看二探三下手,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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