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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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 第3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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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大将军美意,这件事让我再考虑考虑。”
  第四百六十二章 以彼之道(下)
  五更不到,轰隆隆的鼓声敲散了沉睡的夜雾,一盏盏府门前的灯笼在黑沉沉的夜色中点亮了,星星点点,与天上的星辰相映生辉,一辆辆马车驶出了家门,在坊街上汇合,继而出了坊门,驶上大街,汇入到更加浩大的上朝人海之中,今天是八月初五,是月朝会的日子,由于这是新皇李适即位以来的第一次大朝会,每一个官员都极为重视,没有人请假,所有九品以上的职事京官都要参加,天不亮,几乎所有的朝臣都出门了。
  尽管大唐是一个心胸博大的王朝,但统治阶级内部依旧等级森严,并不是每个官员都能乘坐马车,需要五品以上才有乘坐专用马车的资格,马车也有等级,分亘宪、通宪、轺车、辂车四等,比如五品官员乘坐亘宪车,三品以上乘坐通宪,车厢都是青色,马匹数量也从五匹增至七匹,一品大员则乘坐九匹马的红色轺车,至于最高等级的十八乘辂车,那是天子以及太子亲王所乘之车,一般大臣只有奉召进宫时才能乘坐。
  大部分中低层官员都是骑马而行,马蹄杂沓,车轮辚辚,朱雀大街上汇成了一条浩浩荡荡的上朝大军。
  随着鼓声响起,长安各大城门也同时开启,明德门在火把的映照下缓缓拉开了,早已等候在城外的李庆安亲兵队开始进城,马车就在五百余名亲兵的严密护卫中,李庆安是四更三刻准时从军营出发,尽管他的军营里还有十几名文职军官,但他们不属于京官范畴,因此不需要参加月度朝会,只参加年会。
  李庆安身为亲王,按礼制,他可以乘坐十八乘辂车,但为了不招摇,他依然乘坐九马轺车,车壁为黑色,装饰十分简洁,黑底银边,显得非常漂亮。
  其实他黑底银边的马车和五百人的亲卫护卫,根本就无法低调,走在大街上,谁都知道这是李庆安的马车。
  马车穿过明德门,进入了朱雀大街,朱雀大街南端的几个坊住的官员不多,大街上显得十分冷清,只有百余名早起等待出城的商人聚在城门两边,他们正要涌出城,却被守城的士兵拦住,等待李庆安的马车先入城,在距城门约五十步外,有几名骑马的黑衣人,见李庆安队伍入城,骑马黑衣人立刻迎上前,为首者正是李庆安在长安的情报头子胡云沛,胡云沛奔上前,取出金牌一晃道:“我要见大将军。”
  亲兵们都认识他,也认识胡云沛的金牌,大家纷纷让开了一条路,马车也停了下来,胡云沛下马上前施礼道:“属下胡云沛有要事禀报大将军。”
  “什么事?”马车里传来了李庆安的声音。
  “禀报大将军,属下刚刚接到消息,韦见素已经被放出了大理寺,目前在家中。”
  “刚刚是多久?”
  胡云沛脸一红,连忙道:“据一名在大理寺任职的手下说,韦见素是四更正被放出大理寺,一辆马车直接将他送回了家,这辆马车的背景属下正在调查。”
  刚说到这,一名胡云沛的手下奔上前,给他附耳低语几句,胡云沛急忙道:“马车的背景已经查清,马车最后回了雍王府,是监国的马车。”
  马车里,李庆安没有点灯,他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虽然韦见素被放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时间上他却预料错了,他认为韦见素会在昨晚被放出,但没想到一直拖到了今天凌晨,可以说是最后一刻才放人,也由此可见李亨的心态,既担忧自己的报复,却又不甘心让步,最后不得已才放了人。
  李庆安的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嘲讽的冷笑,他以为这就是让步吗?给自己造成的严重影响,他以为放了人就可以弥补吗?如果真是那么简单,他又何必现在放人,可见李亨是知道问题的严重,却又做出一个不痛不痒的举动,说到底还是一种出于对自己的蔑视。
  想到这,李庆安便对胡云沛道:“要严密监视韦见素的行踪,不准他离开长安一步,另外继续加强对各大世家的监视,若有情况要立即向我报告。”
  “属下明白!”
  胡云沛行一礼正要离开,李庆安却又叫住了他,“上次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李庆安是要找李泌,自从皇庄事件后,李泌和长孙全绪一起被关在皇庄内,一直到八天后才放出,长孙全绪便免职回家,而李泌却失踪了,李庆安便让胡云沛在长安或关中寻找李泌。
  胡云沛摇了摇头道:“回禀大将军,属下派出五百人寻找李先生,但他却像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有消息说,他可能已经离开关中,有人在潼关看到一个长得很像他的道士,出潼关东去了。”
  李庆安微微叹息一声,应该是真的,李泌确实是几次出家为道,可惜让他走了,不能为自己所用。
  这时,胡云沛又想起一事,连忙禀报道:“大将军,我昨天接到华清宫的消息,好像有不明身份的人在华清宫附近出没。”
  李庆安一怔,华清宫是空关,里面只住着杨贵妃一人,如果有人想对华清宫不利,那肯定就是针对杨贵妃,这会是谁?
  想到这,他立刻令道:“加派人手,要严密保护贵妃,不准出半点差错!”
  “是!”
  胡云沛迅速离开了,李庆安又想了一想,必须要把杨贵妃从华清宫里搬出来,她一个人住在里面,确实有点危险了。
  马车继续前行,李庆安索性打开了车窗,夜风拂入,凉意十足,他的脑海中顿时变得清醒,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马车,想着朝会即将开始,想着他掌握的证据,李庆安再次感受到了一种大战来临前的兴奋。
  ……
  李亨是在五更正抵达了大明宫明德门,他昨晚一夜未睡,眼睑浮肿,显得很有些疲惫,李亨是监国摄政王,又有太上皇身份,按理他可以住进宫中,可以享受皇帝一般的尊贵,但他却放弃了这种表面上的尊贵,一旦他住进宫中,他就将会失去自由,而且受羽林军的监控,把权力看得高过一切的李亨宁可像朝臣一样每天来上朝。
  在大堂的官职体系中没有监国摄政王这种官爵,李亨爵位是雍王,他的父皇李隆基曾经封他为太尉、单于大都护,因此李亨实际上是处于一种半君半臣的位子,今天的早朝他也需和其他大臣一样走丹凤门进入大明宫,但他又可以直接进含元殿旁的栖凤阁休息等待。
  李亨进了大明宫,天边已经有一丝微明了,清风拂面,令人格外神清气爽,宽阔的丹凤门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三三两两的朝臣,李亨的马车从一群中低层官员中穿过,官员们立刻恭敬地散开,脸上都带着谄媚的笑意,争相向他打招呼,“监国殿下早!”
  “监国殿下这么早就来,真是辛苦了。”
  精神上的疲惫使李亨心中对这些官员一阵厌烦,但他依然克制住内心的嫌恶,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向众人点头致意,这时,一名侍卫上前低声:“殿下,我已经问过了,李庆安还没有来。”
  “嗯!王珙呢,他来了没有?”
  “王相国已经到了。”
  侍卫向前方一指,只见王珙正匆匆向这边走来,王珙快步上前施礼道:“臣参见殿下!”
  李亨瞥了一眼那些官员,官员们皆知趣地走开了。
  “上车吧!我有话对你说。”
  王珙上了马车,马车再次启动,向栖凤阁方向而去。
  马车里,李亨缓缓道:“今天凌晨,我已经下令将韦见素放了。”
  王珙愕然,昨天不是说好不妥协吗?怎么又变卦了?他见李亨眼中布满血丝,声音有一点嘶哑,很明显是一夜未睡,他不由暗暗叹息一声,人未战,势已败。
  “怎么?你觉得不妥吗?”李亨瞥了他一眼道。
  “卑职只是觉得有点突然,凌晨放人,我担心李庆安不会知道。”
  “那你也太小看他了,从他去年的银元之争,我便知道他有严密的情报组织,我放了韦见素,他第一个就知道。”
  “可是……”
  王珙嗫嚅道:“仅仅是把韦见素放了,他会领情吗?”
  王珙的头脑比较清醒,将心比心,如果他是李庆安,李亨这样放人,他肯定也不会接受,在这一点上,王珙不太赞成李亨的做法,要么就痛痛快快地让步,向裴家和韦家赔礼道歉,严惩抓人的关中军,要么坚持到底,坚决不妥协,像这种躲躲闪闪的放人,非但没有什么效果,还会被人耻笑,但王珙什么都没说,他沉默了。
  这时,远方传来了沉重的钟声,这时第一道上朝钟响了,再过半个时辰,朝会将正式开始,王珙便道:“殿下,我先下去了。”
  “去吧!等会儿朝会该争就争,不要轻易让步。”
  “卑职明白!”
  待马车听稳,王珙推开车门便下去了,李亨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由一阵烦恼。
  昨晚他想了一夜,虽然李庆安难以在自己的下属身上做文章,但李亨担心李庆安将他害死敬宗之事抖出来,李亨知道,他当时的行动并不是天衣无缝,李豫身边的很多人都没有死,他的侍卫大都被放了,长孙全绪虽然表过态什么都不知情,可他免职在家,会不会久生怨恨?还有那个李泌,不知所踪,他曾经也做过李庆安的幕僚,他会不会躲在李庆安身边,抖出这件事来。
  种种疑虑使李亨心中充满了担忧,他最终没有能坚持住底线,还是命人拿他的金牌将韦见素放了,而现在他有点后悔了,为什么要放了韦见素?证据确凿,他罪该如此!
  李亨心乱如麻,不知接下来的朝会他会面对李庆安什么样的反击?
  第四百六十三章 朝会之争(上)
  大明宫麟德殿,这里是大唐皇帝在内宫的办公场所,现在被改为少年皇帝李适的学习生活之地,天刚蒙蒙亮,皇太后沈珍珠在几十名宫女宦官的簇拥下走进了大殿,今天是她儿子第一次上朝日,沈珍珠格外关心,自武则天后,唐王朝对后宫干政便控制得相当严格了,若少年皇帝登基,宁可实行监国制,也绝不搞垂帘听政,因此沈珍珠没有资格上朝。
  沈珍珠走进大殿,见大殿内一片忙碌,便问道:“皇帝梳洗好了没有?”
  一名宦官道:“回禀太后,圣上已经梳洗好了,正在更换朝服。”
  “我去看看他。”
  沈珍珠走进内殿,一名宦官正要高声通报,沈珍珠却摆了摆手,命他不要出声,她悄悄走到门口,探身向屋内望去。
  她的儿子,少年天子李适正坐在一只绣墩上,朝服已经穿好了,头戴通天冠,身着绣龙衮冕,腰间束有玉带,显得非常精神,但李适的脸色却不太好,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眼睛里隐隐闪烁着怒火。
  沈珍珠心里明白,她暗暗叹息了一声,前天,有一种说法悄悄传入宫中,说她的丈夫李豫竟是被太上皇毒杀,李适听到这个消息,便立刻来找她,开始她根本不信,虎毒不食子,她无法想象父亲能狠下心毒杀儿子,尽管李隆基已经杀了四五个儿子,但她不相信丈夫是被太上皇所杀。
  可当他们一连追问了为父皇收殓的宦官和两个当时在场的侍卫后,真相便渐渐浮出水面,他们的丈夫和父亲真的是被毒杀,尽管没有证据,但凶手直指太上皇。
  得到这个真相,他们母子抱头痛哭,但慑于李亨的权势,他们只得将这份心碎藏在心中,待李适成年后再追究父亲死去的真相。
  沈珍珠慢慢走了进来,柔声道:“今天是皇儿上朝之日,应该多思国家大事,不要想别的事情。”
  “母后!”
  李适见母亲进来,连忙起身,望着母亲略带责备的目光,他黯然低下了头。
  “孩儿不想去见那个人。”
  沈珍珠小心地将儿子的通天冠戴正,劝慰他道:“你虽然还是少年,但你是大唐皇帝,是一国之君,天下很多人你都不想见,可是这由不得你,很多人你必须见,你不要让父皇的在天之灵对你感到失望。”
  李适默默地点了点头,“孩儿明白了,一定不会让父皇失望。”
  “这才对,早点去,不要让大臣们久等了。”
  “那孩儿先去了。”
  李适行了一礼,便在数十名侍卫的护卫下,向前宫含元殿而去,沈珍珠望着儿子瘦弱的背影,她的心揪了起来,一旦知道了真相,还有这么多年,不知皇儿怎么熬得过去。
  ……
  随着第三次钟声响起,八月的朝会终于拉开了序幕,三千多大小官员在龙尾道前排成了长长的两列队伍,大唐左右相裴旻和王珙各自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手中执笏,肃然而立。
  今天的朝会司仪是殿中少监崔旭,四名殿中侍御史负责监察百官礼仪,崔旭见时辰已到,便对身边的传声力士道:“可以开始了。”
  力士一声高喝:“时辰已到,百官进殿!”
  两支队伍开始浩浩荡荡地沿着龙尾道向含元大殿内走去,寂静无声,只听见靴底走路的沙沙声。
  含元大殿内足以容纳万人,是大唐乃至天下的第一大殿,位于龙首原之上,气势宏伟,宽阔深远,人走在大殿中显得格外地渺小,这也是李隆基为何念念不忘含元殿的缘故,只有含元殿才显得出权力居高临下的威严气势。
  含元殿内已经布置好,近百张坐席放在前面两排,这是给从三品以上官员的座位,从三品以上则按部寺排队站在后面,而这些坐席也不是随便而坐,都很有讲究,几乎每个职事官都有散官品级,部分高官还有爵位,一般先从爵位高低开始排、再比散官品级,最后才比职官官衔。
  所以右边第一人是赵王李庆安的位子,左边第一人不是右相裴旻,而是太师张筠,接下来才是裴旻、王珙等人,而李亨的座位在玉阶之上,帝位之下,很早以前李亨为太子时,他坐的就是这个位子,现在他的身份换成了监国摄政王。
  李亨已经在坐了,他向李庆安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一个招呼,李庆安也欠身向他笑了笑,相隔甚远,他们无法交流。
  李适还没有来,大殿内一片窃窃之声,都在讨论着今天的议题,移民和修建唐直道众人兴趣不大,他们关心的是今天的人事变动,尽管昨晚下发的朝议书上写得很简略,但很多人还是猜到了今天要补的一些空缺职位。
  兵部右侍郎、工部左侍郎、尚书右丞、京兆尹,这四个官职中,原本京兆尹最引人瞩目,这可是从三品高官,当初裴耀卿、杨国忠这些重权相国都曾担任过京兆尹之职,但现在这个职位却变成了鸡肋之职,关中军和安西军将关中一分为二,长安城内又由金吾卫和千牛卫掌控,京兆尹之权实际上已经被架空,发生任何事情京兆尹都首先要和军队商量,他根本就无权处置,所以对这个职位,朝官们大都不在意了,他们关心的是其他三个空缺,是赵王党还是监国党获得。
  大唐向来有党派相争的传统,从前的相国党、东宫党、杨党等等,现在朝廷基本上分成了四大派系,最大的两个派系便是赵王党和监国党,两派在政事堂中各占一半席位,在朝廷的力量也是势均力敌。
  除此之外,还有张党和保皇党,张党就是张筠的势力,他的家族,老相国张说的门生故旧等等,张党虽然势力不大,但忠诚度却很高,很少有被收买的情况发生。
  和张党的忠诚严密相反,保皇党却相当松散,他们其实就是中间派,三派都不参加,支持皇帝李适,他们没有什么首领,也没有什么组织,基本上都是各自为阵,主要是郭子仪的关内朔方军、安抱真的羽林军,以及卢、韦、长孙等各大世家和一些没有投靠李隆基的宗室,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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