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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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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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父母妻儿呢?”
  “在老家。”
  韩进平怀中摸出一幅皱巴巴的画,画上是一名虎头虎头的男孩,他爱怜地抚摸着画像笑道:“这是我儿子韩越,三岁时我离开他,现在他应该八岁了。”
  李庆安刚要说话,就在这时,远方隐隐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蹄声十分密集,似乎很远,可又感到很近,是从凌山方向传来,两人对视一眼,一骨碌站起身,快步走到眺望口,向北方望去。
  月光下,他们隐隐看到黑压压的大群小黑点正朝这边疾驰而来,越来越近,马蹄声沉闷,似乎包裹了厚厚的麻布,大队骑兵瞬间冲过了烽火台,足有数百人之多,仿佛一群饥饿的狼群,向戍堡方向猛扑而去。
  ‘突……骑施人!’
  韩进平浑身发抖,他指着向戍堡方向奔去的骑兵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转身便跑,“我去点烽火!”
  “别急!”
  李庆安一把抓住他,凝视着远方那群在月下奔腾的敌军,眼中竟有一丝兴奋和期待……
  三支烽火熊熊燃起,这是有大群敌军来袭的警报,火光冲天,在黑夜中异常明亮,几名黑影从悬崖下来,骑马离开了烽火燉,向戍堡方向疾驰而去。
  ……
  “快看,烽火,三支烽火!”
  粟楼烽戍堡,一名哨兵忽然发现了远方凌山烽火燉的报警,另外两名哨兵顿时慌了手脚,一人跑去点烽火,另一人抡起铁棍,‘当!当!当!’地敲响了警钟,刺耳的警钟声顿时将整个戍堡都惊动了。
  熟睡中的荔非元礼被惊得跳了起来,大吼道:“出了什么事?”
  “戍主,凌山烽火燉有三支烽火燃起。”
  “什么!”荔非元礼惊得目瞪口呆,他慌乱地一边穿盔甲,一边跑出去大喊:“所有人给老子统统到戍堡中去,突骑施人杀来了。”
  戍堡顿时乱了套,唐军们从帐篷里冲出来,他们夹着武器,抓起盔甲,连鞋都来不及穿,撒开光脚丫子向戍堡狂奔而去,他们用巨石抵住铁门,三支烽火冲天燃起,向远方示警,唐军们张弓搭箭,等待敌军的到来。
  一刻钟后,一条参差不齐的火龙在远方出现了,这是突骑施人拿着火把,眨眼间,数百名突骑施骑兵如狂风一般横扫而过,叫喊声呼喝不绝,纷纷将手中的火把扔向帐篷,霎时间火光腾空而起,将戍堡照得如白昼一般。
  荔非元礼最初的慌乱已经没有了,他两手叉在胸前,靠在墙上望着外面的突骑施人低声骂道:“龟孙子们,你们就烧吧!烧干净了最好,老子再领新的。”
  “戍主,不对啊!”
  钱戍副发现了异常,紧张地道:“他们好像就是针对我们戍堡而来。”
  “让我看看。”
  荔非元礼探头看了看,只见约五百多名突骑施骑兵将戍堡团团围住,按理,他们这里没有什么油水,入境抢劫的突骑施人只会从戍堡旁飞驰而过,从来不会停留,可今天他们发什么毛病,穷疯了吗?
  “喂!”荔非元礼用突厥语大喊道:“老子这里没钱,你们到南边去吧!”
  回答他的是突骑施人的咒骂和一阵箭雨,箭雨呼啸而来,丁丁当当地射在戍堡石墙上,荔非元礼险些挨了一箭,他大怒,回头吼道:“给老子射,射死这帮龟孙子。”
  戍堡里的唐军纷纷向下射箭,突骑施骑兵发动了,他们绕着戍堡疾速旋转,唐军的箭很难射到他们。
  “快停下!”
  荔非元礼立刻意识到了不对,他大喊一声,“不要射了,给老子节约箭矢。”
  戍堡里霎时间安静下来,唐军停止了射箭,忐忑不安地望着杀气腾腾的突骑施人,这是十倍于自己的敌人,他们能熬过这一劫吗?
  第八章 百步杀人
  两里外的一块巨石后面,李庆安注视着猎猎火光中的数百名突骑施骑兵,这是他入唐以来面临的第一次挑战。
  可是对方有五百余人,李庆安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连同自己只有四个人,能以一当百吗?
  李庆安脑海里迅速思索着历史上他所知的以少胜多的战例,可是一切知识在眼前都不适合了,没有勇气,任何经典的战例都是花瓶。
  “把你们的箭壶解下一只给我!”
  几名唐军都愣住了,韩进平连忙劝道:“火长,你不能去冒险,他们可是突骑施正规军,不是寻常牧民,我们还是等拔焕城的援军过来吧!”
  “拔焕城到这里至少要两天,那时戍堡早被他们踏平了,把箭壶给我!”
  众人无奈,只得解下一只箭壶递给李庆安,贺严明犹豫一下道:“火长,让我跟你去吧!”
  “不用了,我一个人反而行事便利。”
  他拍了拍贺严明的肩膀,笑道:“小贺,你教我一句突厥语,‘有紧急情况’这句话怎么说?”
  “乌伦马妁不迦罗。”
  “我知道了,你们去远处等我,千万不要冒险跟来。”
  李庆安将五只箭壶挂在马上,一催马,迅速向西南方向奔去。
  突骑人为侦察唐军援兵北上,在五里外的西南角和东南角各布置了一名哨兵,在夜色掩护下,李庆安渐渐靠近了西南角的哨兵,马栓在一棵胡柳树上,一名突骑施骑兵正坐靠在树下喝水,昏黑中,他的身材十分高大,并没有感觉到危险已经来临。
  六十步外的一块大石后,李庆安摘下了他从拔焕城买回的七石硬弓,他从前射靶、射树、射动物,今天却是第一次射人。
  弓慢慢地拉开了,李庆安的嘴唇都要咬出了血,他深深吸一口气,控制住内心砰砰的狂跳,长箭瞄准了那张哈欠连天的血盆大口,慢慢将弓弦拉满,弦一松,狼牙箭闪电般射去,箭势强劲,‘扑!’一声,突骑施哨兵竟被一箭从口中射入,箭头透脑而出,连惨叫声都没有,便活活钉死在树上。
  李庆安后背湿透了,他没有时间去感受杀人的滋味,他飞奔而上,迅速剥掉了哨兵的外衣给自己换上,又摘下他的帽子戴上,随即把尸体拖到灌木丛深处,这才斩断了栓在树上战马缰绳,拉着马消失在黑夜深处。
  ……
  血腥的战斗已经开始了,唐军箭如雨下,密集地射向堡下的突骑施人,戍堡下已伏尸累累,数十名突骑施人被射死在城堡下,但后面的敌军却悍不畏死,他们铁了心似的要拿下戍堡,又有五十名突骑施人猛冲而来,他们抗着泥土包,要填平大门前的一道沟壑。
  远处,两百多名突起施骑兵也在马上放箭,箭雨密集,大部分都射在石壁上,也有射进堡内,唐军出现了伤亡。
  荔非元礼眼睛都杀红了,他大吼大叫指挥唐军射敌,“这边,射这边!那里,射那个高个子军官,他娘的!射偏了,你是吃屎长大的吗?”
  荔非元礼一巴掌把唐军士兵打飞,自己拉开弓,刚才那高个子突骑施军官却不见了,气得他乱放一箭,骂道:“他娘的,南方有肥羊女人不去抢,偏要来抢我们,这些突骑施人疯了!”
  突然,他看见数十名突骑施骑兵拖来一根撞木,呆了一下,不由向后退了两步,咧开嘴自言自语道:“完了,老子的小命今天要丢在这里了,东都的美人们,长安的美人们,老荔见不到你们了。”
  ……
  “撞开它!”
  猎猎火光中,突骑施首领都罗仙暴跳如雷,他指着石堡大门怒吼着,为了一块宝石,自己的手下已经死了六十多人了,而宝石的影子都没见到,他开始有点心疼了,这些能征善战的手下可比任何宝石都重要。
  “杀进去,唐军一个不留!”
  二十人抱着撞木冲向戍堡大门,两边数十名突骑施人高高举起盾牌护卫,就仿佛一只巨大的百脚虫。
  这时,都罗仙身边不知不觉靠近了一名满脸涂得黝黑的突骑施士兵,他的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个脸,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没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攻门的‘百脚虫’身上。
  “你有什么事?”都罗仙忽然发现了他,回头问道。
  来人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话,脸上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他奶奶的,老子忘了!”
  他大吼一声,拔出寒光闪闪的横刀,劈头就是一刀,刀势迅疾无比,但都罗仙已经有了警惕,急闪身,躲过必死的一刀,他还是慢了一步,锋利的刀砍在他左臂上,‘咔嚓!’一声,都罗仙的胳膊被一刀砍断,他惨叫一声,夹马便逃。
  李庆安拨马向另一个方向逃去,跑出十几步,他却不甘心地扭过身,张弓一箭,正中都罗仙的后背,都罗仙身子晃了晃,从马上栽倒在地。
  突来的变故使所有人都惊呆了,片刻,突骑施人顿时乱成一团,有人去抢救首领,数十人则狂吼着去追赶这个大胆的刺客。
  李庆安纵马狂奔,他已撕去了碍手的长袍,扔掉帽子,露出唐军的明光铠甲。
  一边奔逃,一边扭身射箭,一箭快似一箭,箭如疾风劲雨,每一箭射出就有一名追兵惨叫落马,突骑施人也乱箭射来,丁丁当当地射在他的铠甲上,却没有能射穿明光铠。
  “他奶奶的,这铠甲不错啊!”
  李庆安信心大增,他早听说过五十步外唐军的弓箭射不透明光铠,天下最强大的唐弓尚如此,更不用说突骑施人低劣的弓箭了。
  李庆安在戈壁滩上策马疾奔,对地形的熟悉使他如虎添翼,他拉弓似满月,飞箭如流星,每一支箭扑向敌军,就宛如死神的一丝狞笑,十几里奔程,已经有二十几人被他射死,皆是一箭毙命,渐渐地,突骑施人开始犹豫了,追赶的速度放慢,他们被李庆安的神箭惊得胆寒心颤。
  李庆安冲上一座高岗,一轮金黄的满月下,他心中充满了一种杀人的快感,他猛地拉开弓,冷森的箭尖对准了追来的突骑施人,眼睛眯了起来。
  居高临下,高大威武的李庆安宛如天神一般,一声弦响,长箭呼啸而至,最前的一名骑兵迎面被一箭射穿了头颅,惨叫一声栽落下马。
  最后的十几名突骑施骑兵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调头便逃,李庆安仰天大笑,杀人的滋味竟是如此畅快淋漓。
  “拿命来!”
  李庆安纵马追赶,茫茫无边的戈壁上,李庆安俨如一只天山猛虎,在追赶一群吓破了胆的西域野狼,他的箭如梨花纷飞,浸透了突骑施人的血,当他将最后一人射杀时,终于忍不住仰天长啸。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渡阴山!”
  第九章 安西副帅
  十天后,一队五百人的骑兵从戈壁滩上飞驰而过,他们冲上一座高岗,驻马远眺,为首之人是一名三十五六岁的唐军将领,他注视着远方,马鞭一指白雪皑皑的的凌山,对左右道:“总有一天,我当率大军翻越凌山,踏平突骑施人老巢,重建我大唐碎叶军镇。”
  他一催战马,向山岗下疾冲而去,唐军纷纷跟上,片刻,他们便消失在戈壁深处。
  一个时辰后,骑兵队来到了粟楼烽戍堡,带伤的荔非元礼连忙率领手下出来迎接。
  “卑职不知都兵马使驾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唐军将领扫了一眼众士兵,“这次你们杀敌有功,每人赏钱二十贯,上田十亩,记功一次,戍主荔非元礼升大石城镇将。”
  荔非元礼犹豫一下,他上前磕头谢道:“多谢都兵马使恩赏,属下不愿升官,只恳求让我加入陌刀军。”
  “好!我成全你,从现在起,你就是陌刀军裨将。”
  “多谢都兵马使!”
  荔非元礼大喜过望,进陌刀军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愿望,和他一起从军的李嗣业因为陌刀而声名鹊起,而他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戍主。
  唐军将领又从戍堡唐军中一一扫过,最后目光落在身材高大的李庆安身上,他后背一把大弓,英姿勃勃,在唐军士兵中是如此显眼,便问道:“一人射杀四十名突骑施人的火长就是你吗?”
  李庆安从戍兵中走出,他上前躬身施礼道:“卑职李庆安,参见将军。”
  将领打量了他一眼,问道:“我听说了你的名字,你是哪里人?”
  “回禀将军,卑职是东都洛阳人。”
  “东都人!”唐军将领点点头道:“拿你的弓箭给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弓,居然能射死四十名突骑施人。”
  李庆安将弓献上,唐军将领拉了一下,笑道:“和我一样,七石弓,不过这是把劣弓,它真的能射死四十人?”
  “回禀将军,射死突骑施人的不是我的弓箭,而是我的勇气。”
  将领仰天大笑,“说得好!”
  他笑声嘎然而止,身子微微前倾,眯眼指着自己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卑职不知。”
  “你居然不知道?”
  将领眉毛一挑,傲然道:“告诉你,我就是安西副都护,安西四镇都兵马使,高仙芝。”
  “原来你就是高仙芝!”
  李庆安脱口而出,却把荔非元礼吓了一大跳,哪有这样说话的,“七郎,不得无礼!”他低声斥道。
  高仙芝却不在意,他笑了笑,回头对亲兵一招手,亲兵举过一把大弓,将领把弓递给李庆安道:“这是京城第一良匠所制,名百兽,你试试看,能否拉开?”
  李庆安接过弓,两膀较力,弓被拉开了,这也是七石硬弓,但劲力更强大,手感非常舒适,比他在拔焕城花五贯钱买的弓箭不知强上多少倍。
  高仙芝见他能拉开这把弓,不由点了点头,果然有点力气,他又随手用剑挑起一顶头盔,对李庆安道:“你去百步之外,射这顶头盔。”
  旁边拔焕守捉使贾崇瓘大吃一惊,连忙劝道:“副帅,不可这样冒险。”
  高仙芝没有理会他,他见李庆安没动,不由脸一沉,哼了一声问他道:“你不敢吗?”
  “大帅既不畏死,我又有何惧?”
  李庆安调转马头,奔到一百五十步之外,抽出一支长箭,瞄准了高仙芝剑上的头盔,就在这时,高仙芝猛地将头盔向左首一抛,李庆安的箭也脱弦而出,箭直奔空中的头盔而去,不等头盔落地,一箭便射穿了它。
  唐军顿时爆发出一片喝彩声,“好箭法!”
  李庆安策马上前,拱手道:“卑职幸不辱命!”
  一名亲兵拾起头盔,献给了高仙芝,高仙芝看了看,见箭杆上刻着‘凌山血箭’四个字,不由呵呵地笑了,“既然你想做凌山血箭,那我就将这个绰号送给你。”
  “多谢大帅美意。”
  “一个小小的绰号算不了什么。”
  高仙芝指着他手上的弓箭笑道:“这副弓箭归你了,从现在起,你就是我身边的牙将。”
  戍堡唐军一声惊呼,人人都露出了无比羡慕的眼神,李庆安竟然做了高帅的亲兵牙将。
  李庆安抱拳施礼,“谢大帅提拔,我想带几名属下同去,不知大帅能否恩准?”
  “可以!”
  半个时辰后,大队人马起拔,浩浩荡荡向南面驶去。
  ……
  “头儿,咱们真要去龟兹城吗?”路上,兴奋不已的贺严明低声问道,他很幸运,也被李庆安一同带去。
  “怎么,不想去吗?不想去的话你可以回去。”李庆安笑道。
  “不!不!不!我怎么会不想去,戍堡那个鬼地方我呆够了。”
  “老韩呢?”李庆安又回头问韩进平道。
  韩进平叹了口气,“我当然很高兴,留在戍堡,早晚会死在突骑施人手中。”
  “你说他们会报复?”
  韩进平点点头,“突骑施人记仇心极强,即使不是针对戍堡,也会时常入境侵犯,凌山不得安宁了。”
  “你们放心吧!高帅已经安排好了。”
  旁边出现了一个年轻的胡人军官,他身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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