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从明月手中接过梳子,“大姐,我来吧!”
明月将梳子给了她,又道:“我去看看早膳。”
她快步出去了,这时,李庆安给两个宫女使了个眼色,两个宫女都知趣地退下,房间只有他们两人,李庆安搂住自己的爱妾,笑着问她,“昨晚也没有机会和你单独说话,你在宫里感觉如何?”
如诗任李庆安的双手在自己身上抚摸,她一边给李庆安梳头,一边有点撒娇地说道:“房间太空旷了,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你晚上又不来陪我。”
“那今天晚上我来陪你。”李庆安笑道。
“今晚可不行,今晚是轮到二姐,我知道她也有好多委屈要对你说呢!还是按规矩吧!后天晚上你来陪我,对了!现在可不能说陪了,得说请圣上幸临。”
说到这,如诗忍不住捂住嘴笑了起来,“真的一点也不习惯。”
李庆安也无奈,只得苦笑一声道:“除了开国皇帝,历来的皇帝都是在宫中长大,他们都习惯了,所以觉得很正常,咱们都是半路出家,也只能慢慢适应,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这时,如诗已经替他梳好头发了,几名宫女抬着热水金盆进来了,放在洗漱台上,洗漱台就像后世的梳妆台,有镜子盆架,李庆安在军营都是自己动手洗漱,胡子也懒得修理,可在家中他都不用动手,自然有妻妾帮他整理好。
刷好头,如诗又用热毛巾替他洗脸,细细修剪了胡子,忙了好一阵子,才梳洗完毕,李庆安便在宫女的引导下,起身向早膳房而去。
……
时间已经渐渐到了卯时,也就是快凌晨五点了,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天色清明,在丹凤门广场上已经聚集了近万名官员,今天是新皇登基大典的日子,所有九品以上的在京官员都必须参加,不仅朝廷职官,在京地方官、散官和退仕的官员也必须参加,而军官中的郎将以上非当值者,也要一并参加大典,还有外国使者,在京人质等等,也将列席大典,这样算下来,将有一万余名官员参加今天的登基大典。
地点不在含元殿,而是在丹凤门广场上,礼部、太常寺、宗正寺、光禄寺等等相关部门早在十天前便开始准备了,丹凤门广场上画有明确的区域,正前方是朝廷职官和地方职官,以及三品以上军官,左后方是散官,右后方是四品以下军官,后排则是退仕官、外国使者及人质等等,连品阶山都摆好了,非常详细,一丝不苟。
在丹凤门一角,裴旻正在和颜真卿谈话,两人都穿着三品朝服,手中执象牙朝笏,两人昨天都去城外迎接了李庆安,也亲眼目睹了长安民众的狂热欢迎,尽管他们相信李庆安能将大唐带入中兴,但他们仍然为不能在李庆安登基前和他好好谈一谈而感到遗憾。
颜真卿见裴旻还是有点忧心忡忡,便劝他道:“裴少师不用想得太多了,我认为以圣上的自律,他应该不会突破现有的权力构架,不会逾越政事堂的权力。”
裴旻叹了口气,“或许我是想多了,但玄宗皇帝当年也是这样,前二十年励精图治,开创了开元盛世,可后二十年骄奢,把好好的盛世糟蹋成什么样了,我担心他会重蹈覆辙,”
“裴尚书不用担心这么多,咱们就多留点心,只要有苗头出现,咱们就要极力劝阻,我相信圣上的眼光要比玄宗长远得多,堪与太宗相比。”
两人正在说话,张筠笑眯眯走了过来,“两位相国在谈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裴旻和颜真卿皆笑了笑,没有说话,张筠心知肚明,他叹息一声道:“其实我担心的是圣上后宫太弱,玄宗帝四万后宫,咱们这位新帝可好,只有五名妻妾,让人目不忍睹,子嗣偏少可是帝王大忌啊!”
裴旻摆了摆手,“这个我倒觉得不用太担心,慢慢来,据我所知,独孤家次女也要进宫了,还有崔寓之女崔云卿也有可能。”
张筠吃了一惊,崔寓之女,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他忽然想起裴旻是皇后的舅舅,或许他有什么内幕消息,他便连忙问道:“这个消息当真吗?”
“我也是听我妹妹独孤夫人说起,说皇后已经在和崔家接触了,可能有这个意向,不过圣上或许还不知道,最后还得由他决定。”
张筠的心中有点乱了,娶崔家之女很明显是为了平衡世家的势力,裴婉儿已经入宫,独孤家又和裴家关系很深,裴家明显有坐大的迹象,所以为了平衡世家,崔家之女入宫也就顺理成章了,这样一来,裴、崔两家都成了外戚,那张家怎么办?
张筠想到了自己,他这几天都在殚精竭虑考虑如何在新朝站稳脚跟,他也知道,李庆安所开创的大唐,已经和原来的大唐割裂开来,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继承,更多是一种全新的开始,如果能在李庆安时代站稳脚跟,并扎下根,那张家在后面的几百年内都将是不亚于崔、裴两家的大族,为了这个目标,他将全面出击,不仅要培养人才,让张家人才辈出,还要考虑后宫,让张家之女入后宫为嫔妃,作为对张家的支持,这几天他一直在考虑此事,李庆安只有五名后宫,这其实就是最好的机会。
他由此想到了一个洛阳远房族弟之女张萱,这个族侄女他见过一次,长得雪肤花貌,美貌异常,而且知书达礼,颇有大家之气,她今年只有十六岁,但媒人已经踏破门槛,张筠已经派家人去洛阳了,他要把张萱转为自己三弟张埸的女儿,然后想办法送进宫去,这样他在后宫就有了倚靠。
他这两天正在想这件事,却忽然听说崔家可能会捷足先登,着实使他内心焦急起来。
就在这时,含元殿的钟声敲响了,‘咚!咚!’悠远的钟声在大明宫上空回荡,已经到了卯时一刻到了,再过两刻钟,登基大典就要开始了,丹凤广场上,大臣们纷纷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含元殿的钟声也传到了后宫,此时李庆安正在最后穿着登基之袍,他头戴衮冕,冕边垂十二白玉旒,身着黄袍、纁裳,黄袍上绣有日、月、星、龙、山、华虫、火、宗彝等八章图案,腰间系有玉带,又有剑、佩、绶等金饰之物,十分庄重华丽。
明月在为他做最后的整理,她是李庆安妻子,最为了解自己的丈夫,所有宫女和宦官都觉得圣上神情自若,甚至还谈笑风声,惟独明月明白自己丈夫内心的紧张。
她借着给他整理玉带的机会,在他耳边低声笑道:“夫郎在阅兵阵前,面对数十万大军依然威严四射,对面十万敌军冲击依然目光冷峻,面色不改,现在在一万多书生面前又何必有所顾虑!”
李庆安此时确实有一点点紧张,妻子的一番安慰让他心中顿时平静下来,他不觉也哑然失笑,自己千军万马都杀过来了,还在意此时吗?想通这一点,他不觉挺直了腰,平时的威严之态顿时在他身上出现了。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明月,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明月也浅浅笑了,很多话不用说,他们夫妻之间自然有一种默契。
这时,一名宦官走进来,低声禀报:“陛下,吉时已到,该动身了。”
李庆安站起身,深深看了妻子一眼,握了握她手,便大步出门去了,明月望着丈夫身影远去,她心中充满了一种期盼和祝福。
……
含元殿前的龙尾玉阶上已经准备就绪了,一丈高的皇座矗立在玉阶上,一百八十名宫廷侍卫手执各种仪仗器具站列在皇座两旁,在两边龙尾道上也站满了身着金盔金甲的羽林军,他们拿着木制镀金的斧、戚、戈、矛、钺等等各种武器,一个个如天神般地矗立在台阶上,威风凛凛。
在玉阶一边,放置着一尊高约八尺的紫金兽纹三羊鼎,前面有祭天香炉台,这是为登基祭天而用。
今天的司仪是礼部侍郎李揆,他手执太后旨意,肃穆而立,第一轮朝霞透过云层射出,紫色的光芒照射在丹凤玉阶之上,显得神圣而庄严。
‘咚——’又一声沉重的钟声敲响,卯时三刻到了,迎君大乐声奏起,整个丹凤门广场上一片寂静,一万两千名官员和八千羽林军肃穆以待。
队伍终于来了,只见两队千牛卫士兵挎仪刀在前引导开道,紧接着是金吾细仗,他们举着九龙罗伞盖、五彩云旗以及扇、节、麾、氅、旌、幡、幢等等仪仗之物,一队接着一队,令人眼花缭乱,足足有八百人之多,最后李庆安乘龙辇到了,前后又有数百名侍卫,李庆安走下龙辇,一名引导宦官缓缓引导着他前进,十六名宫娥手执长柄团扇跟在他身后。
礼部侍郎李揆一声高喝:“百官见礼!”
丹凤广场上一万二千名官员同时跪倒,三次叩首,李揆又一声高喝,“礼毕!”
万余官员站起身,李揆再次宣读道:“请圣人出,祭拜上天!”
两名宦官扶着李庆安走到祭祀台前,李庆安此时心中异常平静,他手执三支香慢慢跪下,广场上的所有人也跟着跪下了,李庆安默默祈祷上天,“天子受命于天,望上天护佑大唐繁荣昌盛!”
他将香香炉,恭恭敬敬向上天叩拜。
这时,礼部侍郎李揆取出太后旨意,展开朗声读了起来:“大唐自高祖开国已有百年,四海敬服、万民安康,开启中国盛世之端……”
他足足念了一刻钟,最后昂声道:“今有大唐宗室庆安,应天而起,挽救大唐于危亡,天意昭然,可登基大统,再创大唐万年基业,钦此!”
李揆收了太后旨意,高声道:“请圣上登基!”
李庆安一步一步登上了金背皇座,背北面南,俯视着巨大的丹凤广场,俯视着一万二千名臣下,望着他们每一张面带期盼的脸庞,这一刻,他心中充满了无比的自信。
“新皇登基,百官叩拜新君!”
一万二千名大臣再次轰然跪下,他们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万岁!”
“万岁!”
……
在万余官员的三呼万岁声中,李庆安也看见了长安全城,壮丽巍峨的城池在龙首原下徐徐铺开,他又仿佛看到了大唐的万里山河,此时,一轮朝阳冉冉升起,照射着大唐的万里河山,江山是如此多娇,李庆安极目远眺,这一刻,他君临天下。
后记
宝应二十年,大唐皇帝李庆安已登基二十年,此时大唐人口已经突破八千万,国家强盛,人民富足,四海安宁。
六月,张掖郡王、河中道观察使兼军府大都督段秀实不幸在撒马尔罕病逝,朝廷休朝哀悼三日,右相、吏部尚书裴瑜举荐户部侍郎张知节为河中道观察使。
由十三名相国组成的政事堂三读通过了任命,并报皇帝李庆安批准,李庆安批准了政事堂的任命,并加张知节为御史大夫,同时他颁布皇帝令任命晋王李棣接任河中军府大都督一职。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九月的安西已是朔风四起,黄沙漫天,这天下午,在安西道拔焕州的西域大道上远远来了一支军队,约有三千余人,盔甲鲜亮,旌旗招展,被疾风吹得猎猎作响。
“张使君……你若抵不住……就进马车去吧!”
疾风中,李棣的声线被吹得断断续续,晋王李棣是李庆安的第五子,母亲是惠妃独孤明珠,他今年只有十八岁,长得酷似其父,身材高大,两臂修长,从五岁起便拜羽林大将军南霁云为师,学了一身超群武艺,再加上他箭法尤其高明,能开七石弓,几追其父李庆安,去年在三军比武大赛中箭术一举夺冠,被军队美誉为‘小李广’。
这次除了出任河中大都督外,他还有三件事要替父亲去做,一件已经做了,在龟兹劝说皇姑高雾回长安养病,高雾十年前升为龟兹都督、云麾将军,是大唐军职最高的女将军,三年前高仙芝因病不幸去世,高雾便按照父亲生前的心愿将他安葬在龟兹。
高雾在父亲去世后便辞去了军职,在龟兹为父守墓三年,她终身未嫁,辞去军职后被李庆安封为安西公主。
今年春天,她母亲也不幸在长安去世,高雾因悲伤过度而大病一场,至今病体未愈,几个月前她写信告诉李庆安,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不能适应安西的气候,李庆安担忧之极,便让儿子借这次赴任的机会,替他劝说高雾回京养病。
高雾因为母亲安葬在长安,便决定将其父亲的灵柩一并迁回长安,和母亲共葬,她要为父母终身守灵。
李棣另外还要去撒马尔罕祭扫俱兰公主之墓,这也是李庆安二十年的心愿,除此二者之外,还有第三件事,就是拔焕城。
张知节是张筠之子,张筠已经在五年前去世了,这次张知节以户部侍郎的身份被封为河中道观察使兼撒马尔罕政务主官,依照惯例,他将在河中道任职五年,然后回京入阁,将成为政事堂相国之一。
按照大唐新六典的规定,大唐皇帝一般不过问政务,只掌军权,但军国大事必须经皇帝批准后方能实施,另外在人事任命权上,以正三品为界,正三品以下官员由政事堂任命,张知节的观察使是从三品衔,所以是政事堂任命,而御史大夫是正三品衔,就由李庆安加任。
张知节身子有些单薄,被安西的秋风吹得瑟瑟发抖,他也大声道:“好吧,我真不行了……先进马车躲一躲!”
他钻进了马车,这时,李棣打量了一下远处,他远远看见了一座城堡,便对军队大声令道:“前方是粟楼烽城,大家进城休息一日,明早出发!”
粟楼烽城就是从前的粟楼烽戍堡,戍堡还在,但已经成为军队教育设施,是安西新兵入伍必须参观之地,新粟楼烽城在戍堡北面约五里处,十年前修建而成,是一座有两千军队驻扎的上等军城。
三千军队的到来,使粟楼烽城立刻热闹了起来,驻军郎将席骏前来给李棣见礼,“末将席骏,参见晋王殿下!”
席骏是信德总督席元庆之子,今年也只有二十五岁,他十五岁从军,现在已经是十年老军了,去年升为郎将,驻守粟楼烽城。
李棣向他回一礼笑道:“席将军,我想去参拜圣石,将军现在可方便带我去?”
“现在就去吗?”席骏笑着问道。
李棣缓缓点头,“对!现在就去。”
“可以,殿下请随我来。”
席骏点了三百骑兵带着李棣和他的亲卫向北一路飞驰而去,半个多时辰后,骑兵队约奔行了五十里,来到凌山山口,这里有一根石柱,上面曾经是烽火台,但十五年前烽火台已经拆除了,大石下有一个一人高的山洞,原来里面填满乱石,现在也清理出来了,李庆安封这根石柱为圣石,四周已用铁链包围,不准人轻易靠近,并专门修建一座戍堡,守卫这座圣石。
在圣石旁边还有一座灵堂,供奉李庆安的父母,也就是昭敬皇太后和昭远皇帝。
李棣翻身下马,他从马袋中取出祭祀香烛,快步走到圣石前,这是李庆安托他做的第三件事,替他祭祀圣石,李庆安之所以封这里为圣石,因为李庆安宣布这里是他的出生之地,他就在这座圣石下的山洞内出生,事实上,他就是从这块圣石走进了大唐,所有的秘密就在那座山洞里,这个谜他至今未解。
李棣点燃香烛,将它们放在圣石前的供奉台上,他缓缓地跪下,郑重地替父亲磕了三个头,并为他的皇祖父和皇祖母在天之灵祈福,祝愿他们安息。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