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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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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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将军,还记得前年在杨夫人府中时的情景吗?”
  “你是说掷壶?”
  “不!在小桥边,你给我说安西的美。”
  明月仰望着天空几朵白云,幽幽道:“它辽阔壮丽,有一眼望不见边际的草原,在河边,一群群雪白的绵羊在悠闲地吃草,朵朵白云像帽子一样戴在冰山雪峰的头顶,一座座冰峰就像蓝宝石一样璀璨夺目,就仿佛是一座座天空之城,天空之城,我至今还记得。”
  李庆安见她还记得自己当时说的话,心中不由有些感动,便笑道:“那你想去安西吗?”
  “当然想,可是我也只能是想一想。” 明月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李庆安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勇气,凝视着她美眸道:“那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安西。”
  “李将军,你!”
  明月的脸庞蓦地飞过一抹霞红,她眼中慌乱,“李将军,我要去找明珠,我、我先走一步了。”
  她低下头,转身便走,“明月!”李庆安喊了她一声,明月停住了脚步,忽然,她回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眸含秋水,柔情无限,她一低头,加快脚步走了。
  李庆安一直望着她走远,她临去秋波那一转,使他心醉了。
  ……
  明月快步向内宅走去,她步履轻盈,身上环珮珊珊作响,一年多来的阴霭在此刻被一扫而空,她目光变得明亮多情,心中涌满了甜意,她明白李庆安那句话的意思,那就是对她的表白。
  中午父亲还对她说,要请李庆安到家里吃饭,她没听懂父亲的意思,现在她明白了,父亲是有意想和李庆安联姻了。
  想着从前李庆安还来家里相过亲,那时自己对他冷淡,可他却不记前嫌,在妹妹危急之时挺身而出,相比李俶的冷漠,文才真的不算什么,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明月叹了口气,李庆安上次救了妹妹,自己还没有谢他呢!什么时候向他当面致谢才对。
  她心里胡思乱想,走过了一扇半圆的花门,前面便是韦绮的绣楼了,忽然听见有人喊她:“明月姐!”
  她一回头,只见一座假山前坐着三个年轻的小娘,她都认识,一个是崔柳柳,另一个是长孙云,还有一个略微瘦小的是崔凝碧,韩国夫人的女儿。
  “你们三人在这里什么?明珠呢?”
  “明珠在韦绮绣楼里。”
  崔柳柳指着崔凝碧笑道:“我和云儿在逼她请客呢!要她给我们喝喜酒。”
  “喜酒?”明月笑道:“是哪个小王爷娶我们凝碧了?”
  “虽然也姓李,但不是宗室。”
  旁边长孙云笑道:“凝碧要嫁给人人羡慕的李庆安了。”
  明月胸口俨如大锤重重一击,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她脑海一片空白,只听长孙云道:“是贵妃娘娘做的媒,特地把李庆安召进宫,秦国夫人和虢国夫人做婚证。”
  “明月姐,你怎么了?”柳柳发现了独孤明月的异常。
  “没什么!”明月克制住内心悲伤,勉强对崔凝碧笑道:“凝碧,恭喜你了。”
  “嗯!谢谢明月姐,我娘也同意了,今晚要去找娘娘商量。”
  崔凝碧眼中涌起一抹羞涩,一年多前,李庆安和史思明在三姨府上比赛投箭,那时李庆安便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为此她还在家里练习投壶,没想到,贵妃娘娘竟要把自己许给他。
  “姐!”明珠从远处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埋怨道:“你怎么在这里,我到处找你。”
  “明珠,你姐姐身体好像不太好。”崔柳柳小声地提醒她。
  明珠也发现了姐姐脸色苍白,连忙道:“姐,你怎么了?”
  “没事,我突然有点不舒服,明珠,扶我去房内坐坐。”
  “好的!”明珠扶住姐姐,走了十几步,她忽然低声笑道:“姐姐,你猜我把谁带来了,李庆安,我把他带来了。”
  “别说了!”明月低声打断了她的话,“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明月再也忍不住,她抬头望着天上的白云,想着安西的天空之城,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可又去得那么快,就仿佛天空的白云一样,随风而来,随风而散,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美眸中滚落出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清月诗社(三)
  从梅林出来,天色已近黄昏。李庆安又到别处逛了一圈,这才打听到诗人们聚会的去处,兴趣盎然地走去。
  韦府占地极大,除了内宅不准外男进外,其他楼阁房馆,今天的来客皆可随意进入,绕过一条小路,李庆安来到了一座白色的大屋前,这里是韦家的迎宾馆,是接待贵客所在。
  李庆安刚要进屋,忽然身后有人叫他,“李将军。”
  声音低沉,十分熟悉,李庆安一回头,他身后几步外,竟是李白。
  和扬州初见时相比,李白显得非常清瘦,头发白了很多,精神也不是太好,给人一种大病初愈后的感觉,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袍。脚下的鹿皮靴也隐隐看见了裂痕。
  看得出他混得不是很如意,李庆安连忙拱手笑道:“太白兄,扬州一别,又去了何处?”
  李白走上前笑道:“去会稽吊唁了贺知章,又转道运河,乘船北上,到陈留拜访一老友,在那里娶了新妇宗氏,这次是受高适之邀,进京来见几个朋友。”
  “原来太白兄又成家了,可惜可贺,小弟一定补上贺仪,以贺太白兄新禧。”
  “呵呵!李将军客气了,听说李将军升职,我才要祝贺。”
  李庆安笑道:“是去北庭,如何?太白兄愿意跟我再去北庭做一番事业吗?”
  但李白却摇了摇头,既已在扬州去职,他怎么可能又重吃回头草,传出去,岂不是让世人轻蔑他李白。
  “李将军的好意我领了,但我既已娶新妇,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四海漂泊了,过了十五,我当返回陈留,好好平静一段时间,这些年我也着实累了。”
  说到这,李白又笑道:“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去北庭走走。写几首边塞诗,挤身进边塞诗派,把少伯的风头压下去。”
  “谁要把我风头压下去?”
  只见从房内走出七八个人,说话的便是王昌龄,他已得到了岑参暗示,心情好了很多,对李庆安也格外有礼,对李庆安拱拱手,却在李白的胸口轻轻捶了一拳笑道:“你这个酒鬼,又在后面说我的坏话了。”
  这时,主人韦沧走上前,给李庆安施礼道:“李使君光临寒舍,招待不周,万望恕罪!”
  “哪里!哪里!刚才我已见过令兄了。”
  韦沧一笑,便给李庆安介绍他的诗友,“这位是虔州綦毋潜,山水诗人;这位是巴蜀李颀,也擅长边塞诗;这位是兖州储光羲,田园诗人;岑参我就不介绍了。”
  众人连忙给李庆安施礼,李庆安虽然年轻,却已是一方诸侯。这几名诗人同时也是朝廷官员,像綦毋潜和李颀此时正好在长安求职,故格外地客气。
  另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李庆安曾在哥舒翰的大帐内见过,是哥舒翰的幕僚,叫什么名字他却不知道。
  那男子上前拱手笑道:“李将军,在下高适,我们鄯州见过,还有印象吗?”
  “记得!记得!当时哥舒大帅分派军令时,高先生就在一旁记录。”
  李庆安笑着回礼,原来他就是高适。
  “好了!”韦沧挥挥手笑道:“现在已是吃饭时间,大家随我去吧!”
  “好!今天把韦府的酒喝个干净,不醉不休!”
  众人大笑,一起向大堂走去。
  ……
  虽然今天是韦家三娘的生辰,但那不过是为了给老太太冲病,韦家也并没有真把她过生日当回事,没有单独为她摆宴,今天大宴宾客,三拨客人都坐在一起,三百多人济济一堂,格外热闹。
  无论是韦家三娘的客人,还是清月诗社成员,绝大部分都是年轻男女,大家性格奔放,座位也随心所欲,不为礼法束缚,很多都是男女同坐一桌,尤其这几名大诗人进来,立刻引起了轰动。许多年轻女子都奔上来,争抢着要和他们坐一桌。
  李庆安走在最后,走到大堂前,他目光一转,正好看见旁边独孤明月和几名女伴朝这边走来,却没有看见明珠。
  他停住脚步,微微笑着等待明月上前,独孤明月也看见了他,脚步迟疑下来,她已经从下午的悲伤中恢复了,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目光沉静如水。
  “李将军,怎么不进去?”明月极有礼貌地问道。
  李庆安低声道:“等会儿我们坐在一起,好吗?”
  “不了!”独孤明月淡淡一笑道:“等会儿我要和崔倚云坐在一起,李将军请别人吧!”
  李庆安呆了一下,独孤明月的口气竟是如此冷淡,和刚才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立刻收起笑容,拱拱手道:“那就打扰明月姑娘了。”
  “明月!”
  忽然有人大声喊她,声音十分焦急,李庆安眼一瞥,是广平王李俶,他不由暗暗自嘲一笑。看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李将军,那我先进去了。”
  明月不再多说什么,低头快步走进了大堂,李庆安的心情忽然变得郁闷起来,他摇了摇头,也走进了大堂,大堂内格外热闹,笑声喧阗,每个诗人身旁都围着一大群崇拜者。
  李庆安在前排找了一个空位坐下,这是两人一桌的位子,旁边空着。暂时还没有人,桌上摆放着南方运来的水果和盛满了酒的酒壶,他给自己先倒了一杯酒,是殷红的葡萄酒,色泽醇厚清亮,是上好的葡萄酒,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目光在寻找独孤明月。
  很快他就找到了,孤独明月和崔倚云坐在一起,也是在前排,在她左边一桌便是广平王李俶和他妹妹李思绮,而在她身旁蹲着一名不认识的年轻男子,对独孤明月格外热情,他长得皮肤很白,外表十分斯文,和独孤明月说话时,目光极为热切。
  李庆安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他知道这人是谁了,明珠给他说过,去年的探花郎赵明绪正在追求她姐姐,为此还加入了诗社,估计就是这位了。
  再看独孤明月,笑容温柔明丽,和这几人有说有笑,和刚才对自己的冷淡态度大不相同,李庆安不由重重地哼了一声。
  “李将军,我可以坐你旁边吗?”他身旁传来一个娇媚的声音。
  李庆安回头,只见他身旁站着一名年轻的小娘,身材不高,偏瘦,她长着尖下颏,小鼻子小眼睛,嘴唇偏薄,相貌平平,只是皮肤雪白,看起来还算顺眼,李庆安见她满眼期盼地望着自己。便点点头,大度地一摆手笑道:“姑娘请坐!”
  “多谢李将军!”
  小娘坐了下来,端起酒壶笑道:“李将军,我给你满上酒吧!”
  “多谢!”李庆安连忙把酒杯递上,“多谢姑娘了,我还没有请问姑娘芳名呢!”
  小娘给他到了一杯酒,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羞涩地小声道:“奴家姓崔,叫崔凝碧。”
  李庆安放在唇边的酒杯定住了。
  就在这时,明珠和崔柳柳笑嘻嘻地从外面跑进来,明珠一眼便看见了李庆安身边的崔凝碧,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忽然气鼓鼓地转身而去。
  ……
  独孤明月极有礼貌地回答着赵绪明关于诗社的一些问题,这个赵绪明是去年的探花郎,出身世家,文采出众,曾经被她祖父看中,有意招他为孙女婿,但独孤明月却一点也不喜欢他,倒不是因为他身子文弱,而是他骨子里透着一种虚伪,口口声声说他从不依附权贵,藐视当权者,可就在他来的前一天,却委身投在户部尚书张筠的门下,自称张家门下草,骨头软得令人不齿。
  也正是这件事情,祖父也不再勉强她,不料这个赵绪明不肯罢休,总是千方百计找借口来找她,见她不理,又跑去加入清月诗社,今天他又来缠着自己,委实令她心烦,但此刻,她已经无心听赵明绪说什么了。
  她看到了崔凝碧正款款深情地给李庆安倒酒,其实,她的眼角余光一直就若即若离地落在李庆安身上,她看见崔凝碧要坐在李庆安身边时,她心都提起来了。
  不料,李庆安却一摆手让她坐下了,令独孤明月无比失落,崔凝碧又含情脉脉地给他斟酒,他却欣然受之,独孤明月心中不由一阵凄苦。
  不仅是她,坐在明月邻座的李俶也极为不满,若不是碍着身份,他早就拍桌子大骂赵明绪了。
  这时,赵明绪忽然对崔倚云笑道:“崔姑娘,我们换个位子好不好?”
  他指了指身后,“我就坐你们后面。”
  有人愿意挡住李俶对独孤明月的热情,崔倚云自然是千肯万肯,她站起身浅浅笑道:“好吧!赵公子请坐。”
  独孤明月大急,她急忙要拉住崔倚云,不料崔倚云早有防备,轻轻一闪身便到后面去了,赵明绪大喜,大大咧咧地盘腿坐下,低声笑道:“明月,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
  他很有把握,今天晚上他再吟几首好诗,何愁美人芳心不获?
  赵明绪居然和孤独明珠坐成了一桌,使这边的李庆安勃然大怒,他重重将酒杯一顿。
  崔凝碧吓了一跳,就在这时,明珠悄悄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恶作剧般的笑容,一只手背在身后,她从崔凝碧身后走过,手一抖,将两样东西扔在崔凝碧头上,忽然她叫了起来,“凝碧,你的头上怎么有虫?”
  崔凝碧惊得一抬头,只见一条黑色的小东西在她眼前晃悠,似乎是一只长满尖刺的虫子,‘啪!’地一下掉在她胳膊上,软绵绵、冰凉凉,这是她平生最害怕的东西。
  吓得崔凝高声尖叫,大堂所有目光都向她投来,崔凝碧腿一软,竟吓得晕过去了,大堂里乱成一团,几名伺候客人的韦家侍女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明珠令道:“崔姑娘可能生病了,你们还不快点把她扶去休息!”
  韦家侍女们急忙将她扶了出去,明珠见她走了,这才气鼓鼓地坐了下来,嘴里嘟囔道:“我就晚来一步,居然敢抢我的位子!”
  李庆安笑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毛毛虫呗!也不知她从哪里粘上的?”
  明珠调皮地李庆安眨眨眼,手指将黑色的毛毛虫轻轻一捏,原来竟是个小面团。
  “你这个小家伙,一肚子坏心眼。”李庆安笑道。
  “我哪有坏心眼,是她自己厚颜无耻。”明珠悄悄指了指姐姐那边,小声道:“李大哥,你千万放在心上,我姐姐最讨厌这个人了,她现在肯定心情很坏,她又不好随便换位子。”
  “没有,这种事情,我不会放在心上。”
  嘴上虽这样说,李庆安心中却郁闷之极,关键是明月不把他放在心上,那样冷淡漠视,他见李白等人都换了大杯,一摆手对侍女道:“给我拿酒樽来!”
  一名侍女给他拿来酒樽,他将酒樽倒满,竟倒掉了一壶酒,他将酒壶重重一顿,“酒太少,给我换大壶!”
  说完,他将满满一樽酒一饮而尽,眼一眯,回头对李白大笑道:“太白兄,可愿与我拼醉一场?”
  “李将军豪情,我奉陪!”
  ……
  “诸位,听我说一句!”韦沧端起酒杯笑道,大堂里顿时安静下来。
  “有酒无诗如何能尽兴,我看在座诸位大都是诗社之人,不如我们请几位大诗人即兴赋诗一首,大家说如何?”
  众人轰然叫好,掌声一片,几名诗人连忙推却,都说没有准备,李俶站起身,手掌托着一支簪花笑道:“既然大家客气,不如我们击鼓传花,这簪花在哪个诗人手中,就由谁赋诗,大家说如何?”
  “好办法!”众人纷纷叫喊,几名诗人见是皇长孙发了话,只得答应了。
  李俶从门口取过一只小鼓,敲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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