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冷冷地道:“原来我只是副选,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找到了我是对的,哈山有兴趣,可是未必有能力做这件事,尤其是把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来。”
毛斯居然十分同意我的意见,或许他是为了消除我心中的不快,所以连连点人:“是!是!一切都要仰仗卫先生的大力!”
这个人,在外形看来,十分粗犷凶悍,可是从他的言谈上,又可以看出他十分老谋深算,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物。好在我和他们的“合作”关系,就算成立,也十分简单,也就不必太放在心上。
我也没有告诉他哈山到上海去了,而且目的正是去寻找小刀会活动的资料去的。
说话之间,已到了那宾馆,毛斯等三人住了其中的一层,想来他门的工作十分重要,所以受到厚待。一进屋子,毛斯便提过一只公事包来,放在桌上,手按在公事包上,望向我。
我道:“我不会随便对人说,但是对一些要参加打捞工作的朋友,我也无法隐瞒。”
毛斯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就打开公事包来,里面是许多文件夹,他打开了其中的一个,放在我的面前。或许是现代海底摄影设备,已经十分进步的缘故,我看到的照片,拍得十分清晰。
先是远景,木船和商船,只有极少部分埋在沙中,绝大部分都在水中,很令人惊讶的是,小刀会的那三艘船,虽然是木船,可是在海水之中浸了上百年,还十分完整。可知中国人在长期采用木料制船的过程中,对于木材的防腐方法,已经有了十分丰富的经验。
一点也不错,船是小刀会的,在一张照片上,可以看到船头上钉著一块铜牌,依稀是一柄小刀,那是小刀会的标志。在另一张照片上,断了的主桅之上,还有“忠勇”两个字的镌刻。那三艘船并不大,船首高高翘起,样子十分奇特,看来是海上的快船,是攻击型的。
而那艘商船,则已是当时十分进步的“铁甲船”,如何会和三艘木船一起沉在海底的?想来当时必然有极其强烈的争战。
我急急看著照片,不多久,就看到了那只“冻肉柜”。
我屏住了气息,“冻肉柜”在商船的甲板上,一个十分奇怪的位置上。先说明一下,一见到这“冻肉柜”,我的面色,一定曾变了一变,因为一眼就可以肯定,这正是那个容器,那个哈山自大西洋上捞起来,刘根生自内走出来的那只容器!
它放在甲板近右舷处,从甲板上,有一根铁柱,那铁柱原来的用处,可能是栓锚上的铁链用的,而那容器,被铁链横七竖八地锁著,锁在那铁柱上。
毛斯在我盯著照片看的时候,用十分疑惑的声音问:“这……大箱子怎么会锁在甲板上,不放在舱房中?”
我已经有了答案,可是我回答他:“不知道。”
我这样回答,并不是有意要隐瞒什么,而是要解释起来 实在太复杂了。
我已经有了的答案是,这容器,可能是商船在航程之中捞起来的。由于商船上没有人可以打得开它,又不知道它是什么,也不肯放弃它,所以才将它锁在甲板上,等候处理。
我又想到的是,是不是当时捞起来的一共有两只呢?不然何以刘根生会有这样的奇遇,进入了那个容器之中,开始了他停顿的、间歇的生命?
一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啊”地一声,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事情本来一点头绪也没有,可是只发现了一点线索,就一环扣著一环,可以解开不少谜。我想到的是,作为小刀会的头目,刘根生是不是曾参加这次海上袭击运军火的洋商船的行动?
他极有可能参加了这次行动,更有可能就是在这次行动之中,得以进入那容器的。
毛斯他们自然不明白我何以忽然发出惊呼声。我在继续想,如果刘根生一出容器就到上海,为的就是要找寻这一段历史,我的发现,是不是对他有足够的诱惑力,引诱他出来见我呢?
毛斯连声在问:“卫先生,以你的经历来看,这是什么……容器?”
毛斯的问题,问得十分小心,我估计他已经从我的神态之中,知道了我多少对这东西有点认识,所以他问的时候,紧盯著我看。我仍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告诉他什么,因为事情十分复杂,而且说了,只怕他也不容易接受事实,所以我仍然道:“现在来猜测,并无意义,一定要把它捞起来再说。”
毛斯答应著,我又问:“你们曾潜进船舱去?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毛斯摇头:“没有,最奇怪的就是这只大箱子。”
我又把全部照片再看了一遍,有不少,是在船舱中拍摄的,确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而这四艘沉船,对我来说,有特别的意义,是由于其中有三艘,曾属于小刀会所有之故。
毛斯显得十分心急,一个人有了发财的梦,总希望早一点实现,他问我:“你要准备多久?”
我想了一想,我刚才对他说的朋友,是指戈壁沙漠而言,他们擅于制造各种各样的古怪东西,又和世界第一流的各种制造厂有联络,我想通过他们,弄一艘性能良好的小型潜艇,不是难事,可是需要多久,我也说不上来。我的回答是:“尽快,我怎么和你联络?”
毛斯指著几上的电话:“十天之内,我会留在这里,然后,我又要工作。”
我问:“还是在老地方?”
毛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还是十分小心,虽然我已知道了沉船的所在地点,但那只是大致的地方,精确的所在,仍然不知道,要找,自然还得费一番功夫,毛斯为了保护他自己的利益,不肯透露精确的所在,倒也无可厚非,我道:“十天之内,我相信一定可以出发了。”
毛斯的神情十分兴奋:“我早就说过了 找到了卫先生,比找到了个金矿更好。”
我忍不住说了他一句:“别希望太大,那容器之中,可能什么也没有。”
毛斯用力眨著眼,像是我的话,是最不可相信的谎言一样。我伸手在那叠相片上拍了一下,告辞离去。在回家途中,我真是兴奋莫名,在出发去看船长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奇遇!
一进门,我就大声叫白素,可是白素不在,我奔进书房,立时拿起了电话来,我不知道法国那时正是什么时间,可是沙漠的声音,听来有气无力,弄清楚了是我,才有了一点精神,而在两分钟之后,他的声音,听来简直龙精虎猛,因为我已把我的发现,告诉了他。我听到他在叫:“快起来!卫斯理发现了另外一只古怪容器!”
接著,我又听到了戈壁的声音 我不等他们多问,就提出了一个要求:“替我准备一艘性能良好的潜艇,我不想多惹麻烦,在海底把那容器拖到公海,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我听得戈壁沙漠低声商量了一阵于,戈壁就问我:“卫先生,你听说过`兄弟姐妹号'?”
我“啊”地一声。我自然听说过“兄弟姐妹号”,那是云氏兄弟以他们的精湛技术和工艺为基础,用庞大的工业机构作支持,制造出来的一艘奇船 堪称是世界第一奇船。
这艘长度只有三十分尺的奇船,从外形看来,并不十分突出,可是它性能之超卓,却是世界之最,它能在水上起飞,又能潜下三百公尺的深海,甚至可以在深海中直接起飞,破空直上九霄,有点类似神话中的产物。曾经是木兰花、穆秀珍姐妹和云氏兄弟最得意的交通工具!
我忙道:“我自然知道,如果可以借用它,那真就最好了。”
戈壁沙漠齐声道:“我想没问题 如果我们两个一起借用的话。”
我哈哈大笑了起来:“没有问题,买肉,总要搭些肉骨头的,你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沙漠道:“一点进展也没有,闷得几乎自杀了,幸亏你的发现救了我们。我看,三天之内,我们可以来到,当然是连船一起来。”
我放下了电话,由于心中实在太高兴,所以虽然只是一个人,可是仍然连连搓手,大声说道“好极!好极!”
我又立刻打了电话给毛斯,告诉他最迟三天之后,我们就可以出发,毛斯听了之后,好像有点不相信 最后才道:“你真是神通广大!”
我呵呵笑著,很有点自鸣得意,“神通广大”这个形容词,放在我身上,谁曰不宜?
【第四章】
当天傍晚,白素回来,我和她一说,她也感到意外之极,详细问了我经过。我道;“可惜联络不到两位老人家,不然,倒可以邀他们一起去。”
白素听了之后,神情有点古怪,我一看,就知道她必然有话要说,所以就不出声,等她先说。
白素吸了一口气:“你走了之后不久,我就收到了一个电话,是一个带上海口音的中年人,他说,他才从上海回来,在上海,他遇到了一位白老先生,白老先生托他带来了一点东西,要转交给我,要我去拿。”
一听到有了白老大的消息,我更是兴奋:“带来的是什么东西?”
白素的神情更古怪,我知道事情一定有非常奇异之处所以急得连连挥手。白素却又笑了起来:“随你猜,你都猜不出来。”
我叹了一声:“你知道在这种情形下,我没法猜。”
白素作了一个示意我略等一等的手势,她走了出去,我连忙跟出去,看到她在门口的楼梯扶手上,取下了一只布包袱来。
那布包袱所用的布,竟然是久已未见的蓝印花布,那种蓝印花布,曾是中国农村中最普遍的花布。
我一把抢过那包袱来,那包袱十分轻,三下两下解了开来,里面的东西,连我看了,也不禁发呆。
包袱中的东西,一点也不古怪,只是我绝想不到,白老大特意托人自上海带来的,会是这些物事而已。确然,如白素所说,随便我怎么猜,也猜不出来的。
要我用简单的话来形容包袱中的东西,我还得想一想才说得出来。那是一些小孩子的衣服,或者正确一点说,是婴儿的襁褓 记述了那么多故事,写的字数以千万计,还是第一次用到这两个字。
这些婴儿的衣眼 包括了一件小小的上衣,一条开档裤(没有尿布),还有一块一面有绣花的布,这块布,是用来包婴儿用的,上海的婴儿,如果在冷天出生,就会用这种布包起来,手脚都被包得紧紧的,不能乱动,只有头露在外面。
这种包婴儿来的方法,有一个专门的名词,叫“蜡烛包” 由于包好之后,是圆柱形的一截,看起来像是一段蜡烛之故。
除此之外,还有一只小鞋子,鞋头有黄色的老虎头装饰,那是“虎头鞋”,也是上海小孩子常穿的鞋子。
我眼定定地看了这些东西半晌,才问出了一句话来:“什么意思?”
白素笑了起来:“带东西的那位先生,说爸没说别的,只请他把东西带来,看来,爸是考验我们的智力来了,是不是?”。
我不禁苦笑:“不必考验,我认输了。这是一套婴儿的衣服,夹爽裹部分的白布已经发黄,历史悠久,可以放在民俗博物馆作展览,我实在无法在其中看出一些什么来。”
白素不是怎么敢表示不满,可是显然她也十分困扰,皱著眉,抖抖这件,又拍那件。我挥手道:“别伤脑筋了,见了他,他自然会说。”
白素也笑了起来:“人年纪愈大,愈是像小孩子,真古怪。”
我不是不想知道白老大弄了一套婴儿的衣眼来是什么意思、但实在无从设想起,又有什么办法?
白素隆而重之把包袱又包好,而那些衣服,年代确然相当久远,一条小开档裤,在摊开又折好的过程中,折痕处竟然碎裂了开来。
白素在当晚,忽然对我说:“你在三天之内,反正要去捞沉船上的那个容器,我想趁机到上海去。”
我立时盯著她:“你知道老爷子在什么地方?”
白素道:“并不确切,可是根据带东西来的那人的话,多少有点头绪。”
我皱起眉:“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要令你前去?”
白素叹了一声:“唯一的原因是,爸年纪已经那么大了,能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正在迅速减少,我很想尽量争取和他在一起的机会。”
白素说得十分认真,我听了之后,也觉得心情十分沉重,所以,只是用点头来表示同意,白素向我靠了一靠;“明天我就动身。”
白素说明天动身,可是到了晚上,事情就有了意外的发展,将近午夜时分,门铃响了之后不久,就是老蔡的欢呼声,和白老大“呵呵”的笑声。白素自书房中直扑了出去,行动不比良辰美景慢。
我也忙跟了出去,白老大精神奕奕,正大踏步走了进来,白素自楼梯扑下去,白老大向我挥手:“收到我叫人带来的东西没有?”
白老大问著,神情中大有挑战之意。
我立时道:“收到了,十分有趣 难道是老爷子婴儿时期的用品不成?”
在白老大问我之前,我连想也没有想到过这套婴儿衣服和白老大有关,这时他问,找答,纯粹是一时之间想到的,只是说来玩玩而已。
白老大听得我这样回答,却怔了一怔,才道:“当然不是我的,是哈山小把戏的用品。”
他这句话一出,我和白素都惊讶不已,白素忙道:“哈山先生呢?”
白老大道:“他留在上海,还在继续找!”
白素道:“找什么?”
白老大两道银白色的浓眉皱在一起,神情十分古怪。这一点,他们父女两人,颇有相似之处,一有疑难问题在心里,就会有那样的神情。
这时,我已下了楼,白老大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坐下来,我先去斟了两杯酒,才和他面对面坐了下来,白素靠著他坐。
白老大喝了一口酒:“哈山和我差不多年纪,快九十岁了,他却像发疯一样,要找他的父母。”
我不禁叹了一声,真是怪事愈来愈多,乱七八糟,不知从哪里说起才好。白素比我镇定:“哈山先生是个孤儿?在孤儿院中长大的人,总是想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谁,哈山先生也不能例外,倒也是人之常情。”
白老大“哼”地一声:“人之常情?他早六十年怎么不去找?”
白素道:“你怎知他没有找过,或许没有结果呢?”
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那套小孩子衣服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知道是哈山的?”
白老大挥了挥手:“说来话长,也十分凑巧,我们决定了不招摇,只当是普通人,到上海去,两个糟老头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招待,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小客栈,在南市,总算不至于露宿,你们再也料不到,那小客栈,还是用马桶的,没有现代卫生设备。”
白老大又大大喝了一口酒。
两位老人家平时的物质生活,属于世界第一流的水准,这时睡在晚上还要起来找臭虫的小客栈中,倒也不以为苦。上海市的南市一带,近年来,并没有什么发展,一切和几十年前没有多大的不同,只是人更挤,一切更加残旧。
熟悉的环境,带给他们太多年轻时的回忆,他们有太多的地方可去,可消磨时间,在一幅残破的砖墙之前,他们可以站上老半天,啼嘘时光之流逝,自然环境差些,也不以为苦。
等到三天之后,他们跑遍了上海各处,才定下心来,找到了一个收藏近代史中有关上海部分的机构,两人又埋头埋脑研究有关小刀会资料。
在这三天之中,机构的主持人,看出这两个老人大有来头,对他们十分客气,他们透露了要找小刀会详尽资料的意愿,那文史馆的馆长道“有一位文史委员会的会员,和两位差不多年纪,专门研究小刀会的历史,两位是不是见一见他?”
白老大和哈山大喜:“我们应当去拜访,请先代我们联络一下。”。
于是,三个老人,在一所可以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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