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熙眼一亮,“傅先生说的可是怪华佗?我怎么就没想到他呢。”
“正是。”
怪华佗此人云清霜也有所耳闻,她忍不住插嘴道:“听说他脾气古怪,还立下许多规矩。”
“呵呵,刮风不看病,下雨不看病,心情不好也不看病。”怪华佗是江湖中人送他的称谓,华佗意指他医术高明,但加上个“怪”字可见他性情有多乖僻。
云清霜抿嘴一笑,“就怕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比心情好的时候要多。”
白发老者摇了摇头,“我这位师兄脾性就是如此,但他的医术是极其高明的。尤其是对天下奇毒的研究,老朽自叹弗如。”bao。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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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难料无端竟成局中子(10)
夏侯熙不禁肃然起敬,“原来傅先生是怪华佗的师弟,熙失敬了。”
“不敢,不敢。”老者摆了摆手,“如若下毒之人不肯拿出解药,两位就去找我师兄一试吧。若是连他都无法解毒,那当世就再无人能解了。”
尽管请动怪华佗为云清霜驱毒的可能性极渺茫,但也算是多了一丝希望,夏侯熙对白发老者仍是十分感激。他亲自将老人送出驿馆,回来时,云清霜正靠在门边等他。
“云姑娘,”夏侯熙眉目间染上了几许愁绪,“你可知是何人下的毒?”
云清霜知晓他定会问起,而她也不打算隐瞒,只是要从何说起,还得好生计量。她寻思片刻方道:“是一位白发老妪,我想她年轻时一定很美。”确实,她和母亲的美是不同的。母亲的美是恬静淡雅不张扬的,那老妇的美是芳菲妩媚,风情万种的,恐怕若是两人站在一起,也是难分高下的吧。思绪回转,云清霜接着说道:“我不知道她是谁。她让我去找一个叫做骆英奇的人带去木兰山见她,可我根本不认得他。”
夏侯熙长眉深锁,双眸微合,看不出是何情绪。
云清霜眼波流转淡淡道:“夏侯将军,你可听过这个名字?”
夏侯熙踌躇半晌,点点头。
云清霜内心欢喜,面上声色不动,“想必夏侯将军可以找到他。”
夏侯熙面露难色,闭眼静思了会儿,“熙会尽力而为。”
云清霜心思灵巧,她察言观色,转念之间便道:“将军若是有为难处……”话音未落,被夏侯熙打断,“云姑娘,熙不想骗你,此事确不好办,但熙定当竭尽所能。”
云清霜半眯的眸子淡笑隐现。夏侯熙怕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她坚信这世上多的是奇人异士,不会只有一条路可走,她正待再说话,方才刚送走的白发老人又转了回来。
他冒冒失失地就往里闯,直到被夏侯熙伸手拦下,“傅先生,您这是要往哪里去?”
老者怔愣了一下,失笑道:“瞧我这莽撞劲儿,不曾留意到二位,真是失礼了。”
哪怕心情乌云密布,此刻也被那老人的举动逗得咧开了嘴。云清霜朱唇微启,“不知先生还有何事指教?”
老者颔下三缕长须飘拂胸前,洒脱飘逸,在晚风吹拂下,颇有仙风道骨之感,“我突然想到一事。我那师兄为人虽古怪,却也有一弱点。”
云清霜扬眉道:“是什么?”
“他好赌成性,只要你们陪他赌上几把,他心情一好,或许就愿意给姑娘治病也未可。”
呵,没想到这怪华佗还有此等嗜好,这下连云清霜都不觉笑出了声。
老者也笑了笑,“老朽告退了。”
“傅先生,您要还想到什么,这便一并说完了吧。”云清霜眨了眨眼,睫毛忽闪忽闪,难得一次调侃人,倒让那老者闹了个大红脸。“没有了,没有了。”他说着,飞也似的跑了。
“这位傅先生心地甚好,他的师兄想来未必如传言所说那般不近人情。”云清霜像是在同夏侯熙对话,又似在自语。
夏侯熙并未正面回答她,而是一本正经道:“明日一早,我便和你去回天谷找那怪华佗……赌上两把。”
云清霜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她转念一想,忙道:“将军,清霜的病暂无大碍,面见贵主才是当务之急。”
夏侯熙静默不语。
云清霜唇畔浮起一丝自嘲般的苦笑,“即使没有解药,我还能活一个月不是吗?”
夏侯熙蓦地抬起头,“你不可妄提真气或者运用内力,更不能与人动武,傅先生的话你不记得了吗?”
世事难料无端竟成局中子(11)
云清霜淡淡笑过,“将军说笑了。此行有上百名将士随行,秦凰山上更是守卫森严,就算是真有强敌来犯,难道还会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夏侯熙不觉扯出一丝笑意。他不忍拂云清霜之意,只在心里盘算:明天就可抵达秦凰山,面圣之后,他向圣上禀明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一切用不了两天,再赶去回天谷也只需一天的脚程,时间上看来完全来得及,就依了她吧。夏侯熙笑着望向她,“就依你所言,先行面圣,而后再治病。”
云清霜原以为说服他要花很大的工夫夫,没料到他这次竟这般好说话。面容上的一丝惊愕一闪而逝,她幽黑如墨的眸中一点点漾出笑意,心境好似真的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夏侯熙握住云清霜柔若无骨的小手,他的掌心因常年练武而稍嫌粗糙,但温暖而宽厚,“清……云姑娘,你不会有事的。”夏侯熙目光平静坚定,也给了云清霜希望和信心。她点了点头,这才发现手被夏侯熙握住。她红着脸试图抽回,但夏侯熙没有给她机会,反而握得更紧。
她脸红耳热,低眉垂眼。打小她亲近过的男子就只有师兄一人,但在柳絮来到以后,他满心满眼都是开朗爽直的小师妹,再看不到他人的存在,留给云清霜的只有满腹的苦涩和心酸。而今,在她生命中出现了另一名品貌才情皆不逊色于师兄的男子,至情至性,重情重义,她心中的天平也在不知不觉中倾斜。
夏侯熙掌心的温度给了她莫名的安心,她没有再挣扎,只是一张俏脸嫣红如煮熟的虾子,呼吸困难,有些不知所措。夏侯熙只觉眼前的佳人,在满身扎人的硬刺被逐渐剥离后,更为显得娇柔可爱。坚强时英气勃勃,柔美时不胜娇羞,这样的美丽只为他一人绽放,生平得此知己,夫复何求?他虽少年得志,二十岁即官拜大将,重权在握,但又有几人能懂那份浮萍漂流似的落寞和孤寂?几乎在瞬间就萌生出要守护她一生一世的念头,也是他第一次面对这名外柔内刚、林下风致的女子生出了一丝眷恋。
十指相扣,两颗心亦紧密相连,人生路或许从此不再孤单。
秦凰山位于宣城以北两百里处,有连绵不断的大小山岭数十座,据闻从远处看去,冬天如同一座银色的屏风,而夏天隐约朦胧,只露些微的青黛。
这里是西茗国历代君主祭祀的地方,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上了山顶,近看山峰清逸秀丽,美不胜收,远望群山广阔无垠,逶迤起伏,云清霜有幸见到这般美景,轻叹道:“简直胜似仙境。”这边的景色似乎比云苍山更胜一筹。
要见到晋鸿帝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从山脚开始便是十步一哨,五人一岗,如果没有夏侯熙带云清霜前来,她根本上不了山。云清霜武艺确是高强,但侍卫众多,用那车轮战术都可以把人累死,何况经夏侯熙训练的部下,没有一个是平庸之辈。云清霜轻嘘口气,自己之前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了。
夏侯熙在西茗国颇有威望,晋鸿帝也给予他一般臣子难及的信任,这一路长驱直入,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只是在接近一栋状似寺院的庭园时,夏侯熙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云清霜道:“云姑娘你且先在这里候着,我去见过圣上便来。”
云清霜应了声好。
夏侯熙背影消失在门口。不知为何,云清霜心头忐忑不安,毕竟现在要去见的是一国的君主。
好在夏侯熙没多久就返回,还带来了晋鸿帝的口谕,宣云清霜晋见。
云清霜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不安的情绪。她走得极慢,还不时回过头瞅夏侯熙两眼。后者在她手背上轻敲几下,示意她不必担心。话虽如此,云清霜还是心下惴惴。
进入后堂,一人远远坐在正中,有两位美艳的女子正在为他打扇,想来便是西茗国君轩辕灏。夏侯熙使了个眼色给她,云清霜连忙低下头按照西茗国的礼仪行了大礼。
“平身,赐座。”晋鸿帝唇微动,自有人抬出一张材料精细、做工考究的软椅置于云清霜面前。
云清霜仅坐半张椅,身体绷直,眼角瞥见夏侯熙躬身站立在旁,心中百味陈杂。
“你且抬起头来。”嗓音浑厚,中气十足。
晋鸿帝轩辕灏比她想象中要年轻得多,前额宽广,神情凛凛,目光冷静犀利,让人不敢直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能感觉到轩辕灏在同她对视后背脊明显一僵,甚至连面部表情都显得不自然起来。但仅仅是一掠而过,等到他再度看过来时,已经神色平静,无波亦无澜。
夏侯熙清了清嗓子,“云姑娘,贵主密函现在可以呈给圣上了。”他轻声提醒道。云清霜猛地回过神,慌忙站起将朝渊帝的亲笔书信毕恭毕敬地交到内侍手里。
轩辕灏将书信翻来倒去地读了很多遍,一直不开腔。
云清霜双手交握在一起,感觉这里的氛围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晋鸿帝低沉的声音传入耳底,“你叫云清霜?”
“是。”云清霜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
“孤已看过密函。”他稍停顿后又道,“还待与众大臣商议后才可以给云姑娘回复。你且在这里住下,待孤班师回朝后,再作打算。”
云清霜心中一惊。师父当时只说将书信亲手交给晋鸿帝即可,可谁都没料到他要将她留下。她没了主意,悄悄朝夏侯熙望去,见后者神情未现异样,才稍稍安心,“是,清霜告退。”
夏侯熙是同云清霜一并退出内堂的,一离开轩辕灏的视线范围,云清霜急迫地唤道:“夏侯将军……”
“嘘。”夏侯熙及时阻止了她,“内侍已替你安排好住处,你先安顿下来再说。”
话音刚落,之前在里面从云清霜手中接走密函的年轻内侍冲着云清霜恭敬道:“姑娘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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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霜眼角扫过神色自如的夏侯熙,随内侍去了。
侠骨柔肠患难之中见真情(1)
心中担着事儿,连睡觉都不得安宁,云清霜折腾了大半夜,三更天时略感困意,才和被躺下,又被一阵急过一阵的敲门声惊得一下坐了起来。
“谁?”她轻声问,一边整理着散乱的衣发。
“是我。”那声音带着一点儿焦躁,在黑夜中听来空旷而悠远。
云清霜没有犹豫立即起身,将夏侯熙迎进门。他眉眼间有些疲惫,沉了声音道:“清霜,我们即刻下山。”
“现在?”云清霜一怔,还有一个时辰天才大亮呢。
“对,我得趁圣上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先一步将你带走。”夏侯熙握住云清霜的手,语调平稳,但云清霜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发生了什么事?”云清霜以眼神相询,“和我有关吗?”
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夏侯熙眼底深沉,看不真切,“时间紧迫,我们先下山。回头我再慢慢告诉你。”
“好。”云清霜曼声道。
来时容易,走得也轻松,即便有巡夜的侍卫拦下他们,一看是夏侯熙也就放行了。
云清霜体内余毒未清,不能施展轻功,但脚力相对平常人还是快了许多,远处天边刚露出第一丝曙光,俩人已经行到山脚。
“现在可以说了吗?”云清霜斜睨夏侯熙一眼,略笑了笑。
夏侯熙神色依旧凝重,微微皱眉,“清霜,朝渊帝密函中的内容你可看过?”
云清霜语气平和,笑容浅浅,“信函上的火漆印记犹在,再者,我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夏侯熙转瞬也笑了。
云清霜又道:“就算没有看过,也能猜出一二。”
“你指的是联军一事?”
云清霜点点头,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只怕没那么简单。”淡淡的隐忧始终旋绕在夏侯熙眉心深处。
“此话怎讲?”云清霜以探究的目光凝视他良久。
夏侯熙避开云清霜的目光,声音掺杂着疑惑和不安,“圣上召我前去,盘问了许多有关你的事情,包括你是如何来到西茗国,以及同我相识的经过。按理说有贵主的亲笔书信,圣上不该对你有所怀疑。”
夏侯熙说得隐晦,云清霜听得也模糊,但从他话中还是有蛛丝马迹可寻。云清霜绝顶聪慧,一点即透,轩辕灏对她超乎寻常的关心的确不是件好事情。她脸色一变,脱口道:“那你这次私自带我下山,岂不是忤逆他的命令。”
夏侯熙摇头道:“那倒不是。我将你中毒之事一五一十禀明了圣上,他也答应由我保护你去回天谷寻访名医。我担心夜长梦多他会改变主意,所以才会带你连夜离开。”他脸上冷硬的线条在提到云清霜的名字时略微松懈,晨风轻拂过他的发,有几丝调皮地飘散到额前,稍显凌乱,但也正是如此,添了几分柔情。
云清霜其实从来没有对自己中毒的事牵肠挂肚过。也许是她从小生活的环境,师父无所不能,师兄又对她爱护备至,她的性格也是坚强果敢的,好像还真是极少遇到难以解决的事。如今虽然没有他们相伴,但她相信凭借她和夏侯熙之力,同样没有任何事能难倒他们。尽管她对自己的事不上心,可夏侯熙能处处为她着想,她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她低垂着眼睑,柔若无骨的手缓缓盖在夏侯熙的手背上,轻声问道:“我们不辞而别,他以后会不会为难你?”
温言软语加上阵阵幽香扑鼻,搅得夏侯熙有些心神不宁。这可能还是云清霜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柔软的一面。夏侯熙琢磨许久才明白她口中的“他”指的是晋鸿帝轩辕灏,便微笑道:“你放心,圣上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要了我的命。”。bao。
侠骨柔肠患难之中见真情(2)
如果真是小事,他断然不会不等天亮就带自己离开秦凰山。云清霜对此是半个字都不信,但人都已经下了山,总不见得再主动送上门去。眼下,尽快驱毒恢复武功、不成为夏侯熙的累赘才是紧要之事。云清霜悠然笑着,不再追问。
下得山来,夏侯熙径自牵了匹骏马,翻身上了马背,再伸出手,眼中滑过一丝深深的笑意。云清霜脸上有些燥热,但她不是扭捏的性子,干脆地把手交给夏侯熙。夏侯熙稍用了把劲,将她带上马,轻笑道:“坐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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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共乘一匹马,靠得很近,夏侯熙呼出的热气隐约落在云清霜的颈中,酥酥的麻麻的痒痒的,惹得云清霜全身绷直,脸红过耳,心如鼓擂,而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少女馨香亦钻入夏侯熙的鼻尖,他提气凝神努力克制,才勉强挥去满脑子的绮念。
远山被霞光遮掩,影影绰绰,像披着一件彩色的盛装,朝露弥漫,又像是海上的荒岛,隐隐约约显出三个大字:木兰山。
“木兰山……”云清霜讶异地问道,“我们不是要去回天谷吗?怎么绕到木兰山来了?”她对那古怪的老妇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反感情绪,能够避开还是不见的好。
夏侯熙呵呵一笑,“回天谷就在木兰山中,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了。”
云清霜明眸带笑,“原来是这样,这世上的事儿还真是巧。”她笑得眉眼皆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