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更来得老练,噗的一口,先行将灯吹灭。那李元豹正向翠娘调戏,险被石子打中,幸得林琼仙推了一把,才行避过。一见灯火已吹灭,忙一伸手摘了短剑,窜向窗口闪身窗侧向外一看,只见一个少年,浑身短衣束扎站在窗外,却不见另外有动静,连忙左手一伸,捞着一张椅子掷了出去,接着人也随着纵向院落当中,抡剑大喝道:“好小子,这是你李大老爷使剩下来的手段,你胆敢冤我。”
那少年初见灯灭便知室中人必有动静,一见椅子掷出,立即闪过一边,从腰间抽出一条纯钢鳝骨鞭来,也大喝道:“原来你这厮就是江南有案在逃的候补知县李元豹,对不起,雍王爷指名要拿的就有这王八羔子在内,还不赶快随你魏老爷到刑部投案,要等老爷动手,那便有苦吃咧。”
李元豹闻言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别虚张声势,打算拿王府衙门来吓唬人,老实告诉你,李大老爷不吃这一套,你打算把那姓鱼的丫头救走那也容易,只能把这里老少几辈全制住,我们少不得听你的,要不然,那只有连你留下,让你看个稀奇咧。”
说着挺剑一个白蛇吐信分心刺去,那少年闻言,不由心下发急,足下滑出大半步,闪过一剑,到了李元豹身侧一个问路斩樵,一鞭便向李元豹连肩带背打下,李元豹猛一闪身,让过鞭梢,又还剑砍去,两人杀在一处。那室内群贼,起初听见官兵来拿,全都吃一大惊,这时一见来的只有一个少年,方才所说全是虚张声势,不由气往上冲,纷纷拿了兵刃窜了出来,那刁良更来得毒恶万分,索性将室中灯又点上,持刀纵出大笑道:“李师兄,难得那丫头自己送上门来,你别耽误了正事,这小子交给我,你先去干你的,也让他瞧瞧,好回去告诉人,鱼老头儿今夜招了几个女婿。”
说着抡刀便向那少年砍去,李元豹闻言连忙跑出圈子大笑道:“既如此说,小弟占先咧。”
说罢,便待穿窗而入,那鱼翠娘躺在床上听得分明,来的竟是魏承志,又闻得江南诸侠率了各衙门大班全来拿贼,正在精神一振,等李元豹一出,喝骂之下,这才知道魏承志全是虚张声势,心想我已完了,你何苦又来饶上一个,那心中不由绝望难过,再一听刁良和李元豹的话,群贼竟欲当着魏承志污辱自己,连惊带怒真比死还难受,几乎急得把气闭了过去。
但浑身上下便如一摊泥也似的,简直无法动弹,只有把牙咬得连响,那林琼仙在旁见状却大笑道:“你别这么着,人生反正总有一死,在你死前让这许多汉子来伺候你,不也痛快吗。”
说着,那李元豹已到窗下,又笑道:“你别劝她,如今不是在镇江,此地也不是十四王府,还怕她飞上天去吗?”
说罢便待穿窗而入,翠娘固然眼中冒火,那魏承志也情急拼命,却无如一个毫无抵抗能力,一个又被刁良缠住,只有干着急的份儿,院落当中的群贼和室中的林琼仙,又一味挪揄着,那窦胜更出语秽亵,下流已极,就正在这个一发千钧之际,忽听那西边厢房上一声娇叱道:“无耻淫贼,还不授首,你待哪里走。”
只听得呛啷啷一响,便似龙吟一般,一道银光,挟着一个海碗口大的黑球,闪电也似的在众人眼前一掠。
那李元豹连个哎呀也没有叫出来,便撒手扔剑,倒向窗前阶沿下面。最妙的是那颗脑袋竟不翼而飞,不知去向,只剩下光光伶伶的一个腔子直冒热血。群贼不禁全惊得呆住,那刁良论单打独斗,原不是魏承志敌手,只因魏承志情急阻拦李元豹入房,所以才似占上风,这时忽见李元豹平白把脑袋丢了还不知敌人是谁,不由一怔。那魏承志一见忽然来了帮手,李元豹已授首,却精神百倍,哪肯怠慢,乘他手下一慢,手起一鞭当头打下,一下只打得他天灵盖迸裂,大叫一声也倒了下去,脑浆鲜血喷出数尺。这时孟三婆婆和窦胜才看出西房上又来了一个红衣少妇,左手挽着一根银链,上面挂着一个斗大革囊,正待喝问是谁,那林琼仙人虽不端,却和李元豹到底情属夫妇,一见丈夫倒向窗外不闻声息,心知不妙,情急之下,立即提着那枝铁笛,一个紫燕穿帘,穿窗而出,落在院落当中。再向窗下一看,李元豹人头已被人摘去,不由急怒攻心,猛一抬眼,张见那红衣少妇,知是杀夫仇人无疑,忙将铁笛交与左手,掏出一支银背乌头燕尾梭来,把牙一咬道:“你这贱人到底是谁竟敢杀我丈夫,我与你拼了。”
说着抖手一梭,向那红衣少妇咽喉打去,那红衣少妇忙用手中银链一挡,将梭打落,冷笑一声道:“你这贱妇也在江湖上混混,怎么连我这金凤令主也不认识,我不是你们昨夜指名邀请的吗,如今算是待客上门请教咧。”
说着从容将银链一抖,从那革囊里,倒出一颗血迹模糊的脑袋来,又娇喝道:“我近年来决不轻易杀人,只因此贼适才所说全不是人话,竟打算污辱我那师姐,才用血滴子取他首级,既是你的丈夫,先将首级还你,可速将我鱼师姐送出,否则便不用怪我,不分从首,只有一律杀却了。”
那林琼仙一听来者竟是江湖上有名的笑面罗刹云中凤,不由一怔,但心切夫仇,不由二次又一咬牙,腾身窜起,直向西屋纵去,暗中却把手一扬,就在将到檐际之时,突然打出一蓬五毒梅花针,中凤在抖落人头之时,一面将那银链绕向纤腕,状似暇逸,暗中却早已留上了神,一见敌人兵刃仍在左手,人却窜起,便知还有暗器打来,原意不待出手便将人打落,但因为已经杀了她丈夫,再把女的宰了,未免又落心狠手辣之名,所以在她人才离地便一个白鹤升天,就房拔起丈余,一面拔剑在手又娇喝道:“我如宰你,不费吹灰之力,再不住手,我这一剑你便完了。”
那林琼仙人才窜起,发出毒针,却不料中凤已到头顶,不但那一蓬毒针完全打空,而且中凤一个云里翻,身子一旋,头下脚上,宝剑出手,已向头上砍来,不由一声惊呼在房上几乎倒栽下来。那孟三婆婆和窦胜在地下忙用暗器向中凤打去,孟三婆婆是一枚偃月金钱镖,窦胜是一支喂毒袖箭。中凤在空中一笑,手起一剑,先将偃月镖打落,接着左手一把捞着那支袖箭反掷过来,窦胜才一闪身,中凤人已落地,二贼连忙挺刀来攻。中凤冷笑一声,使动宝剑,以一敌二毫无惧怯,那林琼仙也从房上纵落,一抡那枝铁笛,竟来了一个攒打群殴,回顾魏承志已经不知去向,那宅中余贼尚有多人,也一拥而上,中凤心切翠娘安危,不耐久战,一声娇叱,忙将羹尧所传那路天遁剑法使出,一霎时,剑光便似一条神龙一般,在那围攻之中,上下飞腾,疾如闪电,先将窦胜短刀削折,又连斩二贼,那孟三婆婆见势不妙,连忙撮口一打呼哨,群贼向两边屋内一退,乘机打出一粒迷魂弹来,只见红弹落地黄烟四起。
中凤挺剑笑道:“我早知你这老贱婆要来这一手咧,你就死得更快了。”
说着,竟就烟雾之中一剑劈来,孟三婆婆一见毒烟失效不由大骇,一下几被劈个正着,慌忙退下,林琼仙在旁一抡铁笛又攻上去,中凤始终因念已将乃夫杀死,不欲伤她,未下绝着,林琼仙却着着进逼,缠着不放,中凤杀得兴起,又娇叱一声道:“我因念你替夫报仇未可厚非,才不欲赶尽杀绝,你既自己找死,那便不用怪我咧。”
说着,却好林琼仙一笛,用了个梅花点额架式,向眉心点来,中凤挺剑向上一迎,只听得呛啷一响,那枝铁笛立被削成两段。林琼仙只吓得亡魂皆冒,偏那一招用老,兵刃一折,中凤的纤腕一翻剑式立即化成白练横江,向项上劈来,连忙向后倒纵出一大步,方才让过那一个险招,所幸中凤并未追赶,却娇喝一声道:“我这是第二次留你活命咧,再不识相那便难说了。”
林琼仙虽然已经惊出一身冷汗,但乘让过那一剑之际,掷去断笛已暗取两枚五毒烈火弹在手,也一喝道:“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我已拼与你同归于尽咧。”
说罢把手一扬,一弹打去,中凤一见弹形大如鸡卵,形式较之前发又大不相同,心知有异,连忙用剑打落。却不料那弹一着剑,立刻迸裂,毒烟烈火四起,她虽已闻上解药不怕毒烟,却难挡火势,连忙双足一跺,平地拔起丈余,落在西房上面。
那林琼仙哪里肯舍,接着又将第二弹打去,这次中凤不敢用剑再格,忙将身子一闪斜纵出去,落向房脊上面,那一弹落在房上又立刻起火。中凤一见,心切翠娘安危,恐那毒火竟将房屋烧着,连她一齐烧在内面,正在着急,火势已将护檐板烧着,延及下面窗棂,这一来不但中凤着急,便连孟三婆婆和群贼也一齐惊叫来,那林琼仙却似疯狂一般,一不做二不休又掏出两枚火弹连珠打来,中凤只得又退向旁边民房上面,那座房却立刻便似火焰山一般,烈焰大起。中凤正在想不出一个救出翠娘的计较来,猛见群贼所居那西房间天窗之中忽然冲上一条黑影,再看时却是那魏承志背着翠娘,竟从烈火毒烟之中直冲了过来,不由心中大喜,连忙高声叫道:“魏师弟快走,这里由我断后便了。”
那魏承志也不答话,便从烟火之中直冲过来,中凤更无暇看那火势如何,放过两人便也紧随着,向年宅方向连纵了过去。那宅中群贼一见火起人逃,不由又是一阵大乱,但那林琼仙竟不顾孟三婆婆喝止,一掣翠娘那口盘龙剑,一跃上房,又从火焰中追了下来,中凤见状忙又娇喝道:“你这贼妇真打算非找死不可吗?那待我打发你回去便了。”
说着抡剑在手,再看林琼仙时,只见她一脸悲愤之色,头上包头已经脱落,泪痕狼藉又蓬着一头秀发,便如活鬼跳踉,不由又不忍再杀她,却无如林琼仙仍似疯狂般抡剑砍来,简直不容她不动手,等一举剑相迎,林琼仙更是情急拼命只攻不守。这一来转弄得中凤有些手忙脚乱,又恐惊动下面居民未免不妥,只有虚晃一剑,赶上魏承志,一齐飞身窜走。林琼仙哪里肯舍,一步不离,仍在后面追着,猛听身后一片人声噪杂,锣声大起,再看时,那宅房子,火头已经冒起丈余,又在夜间,只烧得半边天全红了,这一来中凤更叫心急,那林琼仙却又把牙一咬,取出一支燕尾梭打来,中凤忙一闪身。
那一梭却好打中魏承志左腿,忍不住叫声啊哎直挫下去。
中凤不由大怒,刷的一个窜步纵向前面,抡剑便砍,林琼仙也举剑一挡,两剑相触,只见铮的一声,火星直冒,中凤这才看出那竟是翠娘的一口盘龙剑,急切之间,不敢再硬砍硬接,连忙撤剑,左手一并二指,便向林琼仙胁下点去,那林琼仙却不管好歹,也不顾那二指点到,竟就着中凤撤剑之势,一剑劈面砍去,闹了个各干各的,中凤却想不到她竟如此不顾死活,忙将身子一侧,避过剑锋,那二指却点个正着,林琼仙忍不住撒手扔剑倒了下去。中凤仍不愿伤她,只将那口宝剑夺过,掉头一看魏承志虽然仍旧背着翠娘,但人已蹲在房上,站不起来,正在着急,忽见一条黑影连闪,接着低道:“师妹勿惊,我来了。”
再抬头一看,却是羹尧赶到,忙道:“鱼师姐已遭贼人暗算,魏师弟也因救她受伤,如今只你背魏师弟,我背鱼师姐,先行回到沙老前辈那里再说,此间却一刻也停不得咧。”
说着摘下林琼仙胁下剑囊镖囊连那口盘龙剑一齐收好,又喝道:“今日本该宰了你这贱妇,姑念你丈夫已死于我手,再饶一命,以后如再为恶,那便没有这等便宜了。”
说罢就魏承志肩上,将翠娘接过背好又向羹尧道:“这两位中的全是下流暗器,千万迟不得,我们还是快走为是。”
羹尧忙也将魏承志挟起,中凤又一转身替林琼仙点开穴道,便和羹尧两人双双赶到那沙老回回所居羊肉馆后面宅内,仍从房上进去,将魏承志和翠娘在中堂两张藤椅上放下。再看两人时,只见魏承志已经面如土色,那伤口上已发黑,翠娘脸上却红扑扑的仿佛抹了一层胭脂似的,只咬着牙齿,一双妙目更发出异样光彩,便如中酒一般,浑身上下却无伤痕,鱼老和沙老回回俱各大惊,忙问所以,中凤因赶去得较迟,也说不出所以然来,那费虎在旁却深知究竟,忙道:“不好了,这位魏爷中的是喂毒燕尾梭,固然非有解药不可,要不然一过六个时辰便非死不可,这位鱼女侠看样子却好像中的是孟门的迷魂砂,这砂只有一点送进口鼻,人便昏倒,就用冷水灌醒如无解药,那便更歹毒咧。”
鱼老不由跺脚不已,正在焦灼之际,中凤猛然记起张桂香所送两种解药,忙道:“你这孩子见过那两种解药吗?”
费虎道:“小人虽然见过,但这种解药我却没有,这急切之间却到哪里去找,那除非容小人打听他们住在什么地方再去盗取,但已万万来不及咧。”
中凤忙从怀中掏出那个银盒道:“幸而我还带在身边,你且看一看,是这两种吗?”
费虎一见那两个小银盒便道:“正是这两种药,只有这个便无妨了。”说着打开两盒,先取了三粒白色丸药笑道:“这是专治毒砂麻药,只有三粒入肚,便可无碍。”
中凤忙将那三粒药丸放在翠娘口中,又替魏承志将梭起下,取过另一种药丸研碎敷在伤口,一齐倾入,口中不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今夜的事真险极了,如非那张桂香这药送得确是时候,那这两位便难说咧,即使我们把那些混帐东西全宰了,也抵不上他两位的性命,那便如何是好?”
那小香正在房中和衣而卧,闻言也赶了出来道:“鱼姐向来人极精明谨慎,怎么也会被暗算,现在还要紧吗?”
中凤笑道:“现在已经无妨了,不过还须休息一会才可复原呢!”
接着又道:“小香姐,我本来早已打算来看您,只因不便出来,所以没能来,还望恕罪。”
小香看了她一眼,目光又在羹尧脸上一扫也笑道:“本来我也早打算看您去,可是潭潭王府,却实有不便之处,所以连您的吉日良辰也没有能去,这才真是少礼呢?您怎么说起这话来,如今您既已到了年府,那便好多了,只您不讨厌,那便可以常常往来咧。”
羹尧忙道:“这位便是沙老前辈的记名弟子小香姐吗?”
沙老回回在旁闻言一捋项下猬毛大笑道:“本来你们也早该认识咧,那是我这老回回太懒,所以才把这件事给忘了。她是我的内侄女,也算是记名徒弟,上次我在前面店中请你,你不是直夸那菜做得好吗?那便是她做的,老弟今后如愿常来,别的不敢说,每次让她给你做上两样,我们倒上两杯,那是一定的。”
中凤也笑道:“本来小香姐是有名的天厨星女易牙,我却想不到您早已尝过她的手制佳肴,还不赶快谢谢人家吗?”
羹尧闻言连忙深深一揖道:“我真想不到这蜗庐附近竟隐居着小香姐这样一位西北女侠,还请恕过唐突。”
小香慌忙还礼,一面看着中凤抿嘴一笑道:“您在别人面前捧我也只罢了,怎么对妹夫也说起这话来,我那点小手艺算什么,谁又能像您那么多才多艺咧。”
接着又觑着羹尧道:“您别听她的,我虽会做几样粗菜,那全是姑父逼出来的,何尝有那些外号。”
说着脸上一红又向中凤道:“鱼姐还没有全好,决不能让她躺在这里,劳您驾,我们且把她搭到房里去好吗?”
鱼翠娘却又涨红了脸,两只眼睛里,忍不住流出泪来,哑着嗓子又道:“多谢两位姐姐,我完咧。”
鱼老不由失惊道:“难道你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