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含笑九泉,那裴老前辈也不枉为你辛苦这十余年,否则你不但无以对我,也无以对你令尊和恩师。”
说罢又嫣然一笑道:“你这镖伤只余毒一净,便可行动,至于手臂头脸灼伤,周师叔现有妙药一搽即愈,等他来此不妨讨取。”
接着又笑道:“我虽不怕谁说什么,但那小香姐向来口头刻薄,她虽因昨夜未睡,困倦小息,如果醒来,取笑两句固然讨厌,便那云师妹,也是说笑惯了的,她那张嘴更不饶人,万一传到她耳朵里那更不好,所以只有先去咧,我方才说的话,你只时刻放在心上不要忘记便行了。”
说罢,替魏承志将被一拢,便俏生生的走了出来,中凤见状连忙窜起丈余,落在房上,重又纵了下来,翠娘方从南屋出来,正待喝问,一见来的是中凤,不由俏脸一红道:“你这人如何这个时候跑来,倒吓了我一大跳。”
中凤连笑道:“怎么,您的大喜,我不该来道贺吗?难道这时候竟不是时候不成,须知在白天里,我却不便自在出门咧。”
翠娘虽然不知道她已在窗下窃听多时,但自己从南屋出来未免心虚,一听难道来的不是时候这句话,不由红着脸嗔道:“我倒没见过,一位堂堂学政大人的夫人,竟夤夜跳起房子来,亏你还自己以为有理呢?”
中凤见她似有怒意,因恐羞了她反不好再说什么,只有搭讪着笑道:“这也情非得已呀,我如真的在白天里坐上轿子带上从人前来道贺,您也许又是一等说法咧。”
说着将那柄盘龙剑,连剑囊一同取出,双手奉上道:“此剑昨夜曾落林琼仙那贱妇之手,经我夺下,故特奉还,还请收好。”
翠娘接剑在手随即佩好,猛然想起昨夜之事,忙又笑道:“多时不见,你的脾气竟全改了咧。”
中凤不由诧异道:“你怎见得我的脾气改了,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翠娘又笑了一笑道:“你问这个吗?你向来有笑面罗刹之称,像林琼仙这等贱妇,从未放过,昨夜为什么却一再不肯杀她,便连那窦胜竟也饶了,这不和以前大不相同吗?”
中凤低啐了一口道:“原来为了这个,你也许因为我没有把这两人宰了,便不愿意,须知恩师便常有规戒,天地生人不易,非万不得已,却不可便加诛戮咧。”
翠娘忙又笑道:“恩师虽然曾力加规戒,你只一笑能忍得住不杀人吗?要不然还不会有那个外号咧,如今怎么突然全变了,要依我说,这个规戒恐怕在恩师之外一定还另有其人咧。”
中凤不由把脸一红低声道:“啐,你可别只管打趣我,如今情形可不同咧,只你能不把脸绷上,我可也不饶人?”
正说着,忽听上房西间一声娇笑,接着道:“您二位有话不会进来说吗?那院子里却不是叙语的地方咧。”
翠娘不由红着脸道:“咦,小香姐你不是已经睡着吗?为什么忽然说起话来,你是什么时候起来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咧。”
中凤也笑道:“我说这屋子里为什么静悄悄的,原来你已经睡了,那恕我惊动咧。”
接着便见马小香掌着一枝绛烛,从西间走了出来,又笑道:“云姐,您别理她,我因为姑父和各位老人家全出去吃谢媒酒,落得安静一会儿,所以才在床上靠了一下,谁又真睡了咧。”
说着在烛光之下,向二人看了一眼,又嗤的一声笑道:“却想不到,这两天也许是累了,才一躺下,便有点迷糊起来,耳朵里也似听鱼姐在叫了我两声,以后便真的到大槐国里去看招亲咧,等一觉醒来,便听见你们在拌嘴,这才不得不请二位进来,你们到底为了什么?且告诉我来听听,让我评评这个理好吗?”
中凤和翠娘不禁全涨红了脸,有些说不出口,翠娘更窘态可掬,勉强支吾道:“我和凤丫头向来说笑惯了的,其实并没什么!”
说着,三人一同到了西房间落座,小香又笑道:“原来你们说笑惯了的,我只听见一个不依一个不饶,还疑惑二位真打算较量咧,倒吓了我一大跳,照这么一说,我是白担心思咧。”
接着又道:“云姐是专为道喜来的吗?想不到多年姐妹,忽然这样热闹起来,大家又聚在一处,还不断的有喜酒吃,这真是这几年来的快事咧。”
翠娘不由瞪了她一眼,中凤却红着脸抿嘴一笑道:“可不是,这底下也许就该吃您的喜酒咧。”
小香连忙低啐了一口,把脸也涨红了,翠娘却笑道:“阿弥陀佛,这才是报应咧。”
接着又向中凤一挤眼道:“我听沙老前辈常说,年师弟是一位旷世难得的奇才,将来要回到新疆去报仇雪恨,非寄托在他身上不可,也许就要把小香姐送过去,和你做一处咧。”
中凤不由一笑,点头道:“难怪沙老前辈要坚邀你年师弟来咧,原来是为了这个。那我是求之不得的事,只香姐不嫌委屈便行咧。”
翠娘又笑道:“你只知沙老前辈坚邀他来,却不知年师弟已经尝过香姐那手绝活咧,别的没有什么,等他过门之后,有了这位女易牙,那我便要多扰你们几顿咧。”
小香不由涨得玉颊飞红把头低了下去道:“亏你两个不害臊的丫头编排得出来,真不怕嚼烂舌头吗?”
中凤见她虽然娇羞欲滴,却嗔而不怒,不由心中一动,忙道:“玩笑是玩笑,正经是正经,我方才所以跑来,实在是来向鱼师姐道喜,并来看望二位,如今正事已完,也该走咧。”
说着起身告辞,一面又笑道:“我白天是不便多出来,那后园角门我已吩咐过,二位如去,只请说一声,是找我的,便可直上我那所居小楼。”
小香把嘴一枝道:“我才不去咧,要么还是你来。”
中凤又看着她笑道:“那可不行,礼尚往来,你如不去,只要我想法把你弄去,那便不许回来咧。”
翠娘闻言,不由娇笑连连,小香恶狠狠瞪了她一眼道:“你乐够了没有,须知你再讨人嫌,下次我该睡觉的时候便不睡咧。”
翠娘这才知道人家睡觉原来是假的,自己去看魏承志必已被看在眼里,不由又把一张黑里俏的脸涨得绯红。中凤一见两人神态,心中更加好笑,只说了一声再见,便出房一跃登屋回去,到了后园楼上,换上次服,羹尧尚未回来,吃了一杯茶之后,便将孙三奶奶和二婢屏退,随意抽了一卷书看着不提。
这时候,酒楼诸侠方才筵罢散归,鱼老已经薄醉,扶着周浔笑道:“老朽此来,却想不到替翠娘这样找到一个归宿,也算了我一件心事。”
接着又悄声道:“此外我这心中还有一件大事,只能再如愿以偿,那便死也瞑目咧。”
周浔忙道:“你还有什么大事未了,是要替你那筠姑也找一个快婿吗,那还早咧,将来也让我来效劳便了,你让我在这个时候再做这媒人,那只好敬谢不敏了。”
鱼老把头连摇道:“那孩子的事,我也许管不着咧,再说,我们这些江湖亡命,焉能和田舍翁一般见识,专为儿女打算,我说的那是另外一件大事,除你以外,此时此地还绝少有人可以商量,不过老回回那里已非从前可比,有些话不便说,年宅更非所宜,我们且仍到你老窝子里去,商酌一下如何?”
周浔见他已有醉意,忙道:“外面已经夜静咧,明日再谈不好吗?”
鱼老又摇着头道:“此事不决,我终是放心不下,还以今夜一商为佳。”
说着老眼生澜,神态非常激动,周浔无奈,只有扶着他托言商榷翠娘姻事,别过众人径向那京寓而来,那路民瞻和在京轮值弟子,均已得讯,都来道贺,鱼老只略一寒暄逊谢,便将周浔扯入密室,慨然道:“周兄在这北京城里,已经住好久,也有感慨吗?”
周浔一捋修髯笑道:“你巴巴的将我扯来就为了这个吗?须知万里山河,久经易主,黍离麦秀,哪里不令人感慨,又何在乎京城之中咧?”
鱼老摇头道:“我说的却不是寻常兴亡之感,而是说,我们这颗头全白了,空有一腔热血,却不能带到棺材里去,终须趁这未死之前,把他洒在有用的地方,否则朝灵溘至,便死也难瞑目咧?”
周浔不由一怔道:“老哥哥,那你打算怎样咧。”
鱼老猛睁老眼,精光毕露道:“你问这个吗,据我这几天所见到的,这京尘十丈之中,人心已经死尽,竟忘了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个异族,不但安之若素,而且大有生逢明时,幸沾雨露的样儿,如果我们这些人再不振作一下,那也许便算完咧。”
周浔不由沉吟道:“这个我早已知道,不然这一次还不费这么大劲,挖空心思打这些主意咧。”
鱼老蓦然又把手一拍道:“俟河之清人寿几何?你看亭林先生不也花了多少心血去办那屯垦吗,又济得什么事来,你们虽然日夕在筹划着匡复大计,我却已经无法再等下去,老实说,此次北上,我已经不打算再把这一副老骨头带回江南去咧。”
周浔大惊道:“那你打算怎样咧,须知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却使不得咧。”
鱼老寿眉一耸笑道:“我也没有什么打算,只想将玄烨这鞑酋脑袋携走,悬向我太祖高皇帝陵上,成则固然可喜,便万一事败,把我这颗白头赔上,也让天下人知道,我们这炎黄华胄人心尚未死尽,至于你们的打算,你们不妨做,我却再也耐不得咧。”
周浔把头连摇道:“尊意虽然壮烈,但小弟却决不敢苟同。”
接着又道:“目的我们所想做的,只是如何匡复大明河山,使我汉族重光,却不在宰上一两个鞑酋,即使你便能把那玄烨的脑袋取来,去掉一个他还可以再立一个,这却与事何补,再说我们现在的一切布置,虽然未敢必成,但也未尝无望,你这一着却未免嫌用得太早,而且成败皆足以有碍大局,还宜忍耐—二为是。”
说着又笑道:“天下事欲速则不达,张子房之所以报韩,成功的却不在博浪锥一击,老将军即使必欲藉此一伸正气,这北京城里也决非用武之地,还须有待才好?”
鱼老不由沉吟半晌方道:“你的意思,想教我等到什么时候咧,难道,真的让我这样游家泛宅,就在那扬子江上优游一辈子吗?”
周浔又看了他一眼笑道:“今晚我们姑且不谈这个,等明日酒醒再为细说如何?”
鱼老怫然道:“你当我醉了吗?老实说,不为了这个我还犯不着到北京城里来上这么一趟咧,如果你真的以为我说的是醉话,那我可以和你打赌,立刻就去向那紫禁城闹个大乱给你看上一看,却别说我事前没有和你这值年人商量咧。”
周浔忙道:“这却千万使不得,须知我们之所以不恤在这北京城里露面,便是为了大计所在,深恐鞑虏起疑,你如真的来上这一手,那不但我们这一趟算白来,便连那年贤侄这些时的心血也算白花了。须知此事无论成败,在鞑虏方面,均非严究不可,这同来诸人,固然首当其冲,便年贤侄也必受牵累无疑,岂不将这寄一线希望的根芽全给毁了。虽然我们这些人决不怕他捉拿搜捕,但因此而致全盘皆输岂不可惜。”
接着又满脸真挚之色道:“这是得失成败有关全局的事,还请郑重将事,至于我方才说等酒醒再说那句话,你更误会了,我是说我今晚已经过量,一时难以决断,容待明日再为斟酌,焉有以老将军为醉语之理。”
鱼老哈哈大笑道:“你的话虽不错,但这一手更不对咧,以素有酒星之名的周老二,焉有过量之理,这分明又是言不由衷了。”
周浔略一踌躇也笑道:“现在我们先别管谁醉谁不醉,你自问能一到那紫禁城内便将鞑酋脑袋取来吗?”
鱼老略一迟疑道:“这个,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焉敢必成,不过事如不成,我也必以一身当之,便遭鞑虏寸磔也决不会有累大局,这个你只管放心便了。”
周浔又笑道:“那你便是抚躬自问也没有这把握了,假如我另外有法子,可以让你一偿此愿,难道也非在此时此地动手不可吗?”
鱼老不由一怔道:“如果不在此时此地动手,又等到何时何地动手咧,你既说这话,必有所见,何妨先告诉我听听,果真有理,我不妨便依你的,否则却仍须从长计议咧。”
周浔捋须大笑道:“我已活到这大岁数,生平做事,还很少无理的,不过现在就告诉你却未免言之过早,最好等你倦游南旋,再为细说,到时,我必将时地和动手方法奉告,在你未走之前,却恕我天机不可泄漏,只好暂请见恕咧。”
鱼老不由睁大了眼睛道:“那一定是等他到了江南再动手了,不瞒你说,我本来也有这个意思,但这鞑酋狡诈异常,你知道他什么时候走咧,而且他一出去,沿途戒备必严,不同样不易下手吗?”
周浔摇头道:“你先别问这个,我们还是那句话,只一到时侯,我少不得会告诉你,决无失信之理,这个时候,却不必再谈这个了。”
接着便扯着鱼老道:“那闻天声的伤势颇重,我既曾允他不至残废,便还须给换药,再仔细瞧瞧以免大意,给他种下病根,将来惹那老道士埋怨我,再说,那老回回还对我要有话说,也迟不得,待我相送暂回尊寓如何?”
鱼老本来一腔孤愤,全从酒乡勾起,这时经周浔一说也觉有理,只恨他不肯立即说出下手时地。但彼此至好,又素来佩服他的机智绝伦,知道话一出口,便难更改,只有点头答应,一同又出了那座宅子,向那羊肉馆而来,一到后进,便听沙老回回高声道:“你这孩子,倒有几分眼力,你既愿意跟着他,那很容易,明天我便可以和他去说,不过伺假贵人,那份差事也不易当,一切却不能随便咧。”
接着又听裴虔笑道:“你且别忙,等我再问问他,到底为了什么,如论干这个我算是老前辈咧。”
二人闻言不由诧异,忙到后进一看,只见灯烛辉煌,沙元亮和裴虔二人对坐着,那费虎侍立一旁,鱼老不由笑道:“这孩子又打算跟谁,他方才脱去那层贼皮,又透着太以精灵,你俩还须小心才是。”
沙老回回道:“这孩子来历我已全问过,倒确实是我昔年一个头目的儿子,决无虚假,便人也深明大义,他如今因为看中那位年老弟,将来必有出息,打算托我荐他去当长随,你二位看使得吗?”
鱼老方在摇头,周浔却向费虎看了一眼道:“你这孩子既图上进,是打算升官咧,还是打算发财,不妨先和我来商量商量,果真说得有道理,那我倒可以包你如愿。”
费虎连忙跪下道:“小人既不想升官,也不想发财,只因那年二爷是一位出色的英雄豪杰,所以才计算伺候他,将来只能有事回疆,将我们下北塔庄收复过来便于愿足矣。”
老回回不由把手一拍道:“好孩子,只你真有这志气,我一定成全你。”
费虎方在叩头称谢,周浔连忙摇手道:“老回回,你且慢夸好,我还有话要问他咧。”
说着又向费虎道:“你真计算夺回你那一族的庄院吗?须知那占你们窝子的,如今已受敕封,要想动他却不容易咧,那年二爷如今不过是一位学政文官,他便能入川,离你那老家还远,也管不着咧。”
赞虎道:“小人也知道年二爷目前只是一位文官,但有这许多大侠全向着他,又在江湖上极有声名,将来怎会止于做一个学政而已。小人虽然有意要跟从他,实际便是跟从各位大侠,我们那对头虽然已有敕封,但年二爷能和各位大侠做一处,那还怕什么?”
周浔脸色一沉道:“好小子,你连皇上的敕封也不放在眼里,打算造反吗?”
费虎却面不改色道:“小人不知道什么叫造反,只知道那下北塔庄是我们的,谁把他占了,便是对头。我们叔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