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协台忙也答礼,一面道:“适承丁老道长传话,兄弟是一切遵示办理,诸蒙成全,不仅兄弟和这位钱令感激,便两位王爷如知此事,今后也必另眼看待。”
羹尧笑了一笑道:“兄弟方才虽然诸多唐突,其实也只求无事,固然非万不得已决不愿开罪两位王爷,便对大人也决无为难之理,不过丁道长所言,还望大人不可误事,否则便难免彼此不利了。”
说罢,又提高了嗓子,叫了一声:“来呀。”那周再兴便又从外面走了进来,请了一个安道:“小人在此,大人有何吩咐?”
羹尧道:“前此毓大人曾有京中朋友托我带来两口箱子,可乘此取来,当面交给毓大人带回去。”
周再兴答应一声是,便又出去,将两口箱子提来,毓协台偷眼一看,果是原物,不由又是惭愧,又是感激,转不好说什么,正在支吾道谢,羹尧却大笑道:“这原是贵友托带之物,兄弟不过手足微劳,何足挂齿,此外那两封信,来日事了也必检交,大人但放宽心便了。”
毓协台想不到事情竟这样急转直下,简直喜出望外,忙也命人喊来贴身差弁,将两只箱子收下,一面道谢告辞,羹尧却换了一副面目,满面春风相送,丁真人也在松棚外面候着,等羹尧回转,方向马前闪出笑道:“贫道已经竭尽全力,适才所言,大人却千万不可失信令我为难咧。”
毓协台忙道:“老道长放心,不但此事,我必全力以赴,便那道藏和建观建坊等事,也必立即赶办,兄弟别无他长,但交友以诚,却是可以自信的。”说罢又连连拱乒道谢不迭,等走过一段路去,又和那贴身差弁附耳数语,那差弁携了两口箱子上马,唯唯领命而去,钱知县见羹尧忽将两箱金子当面还他,又听连那两封信也可以交还,不由惊异,连忙赶上一步,并马而行道:“这年学政怎么忽然前倨后恭,竟将这两口箱子还了大人,那两封信能靠得住,也还我们吗?”
毓协台微笑道:“这事少时再说,不过贵县还须守口如瓶才好,否则事如不成,不但那两封信无法要回来,也许我们就立刻有杀身大祸咧。”
钱知县不由又吓了一大跳道:“他不过一个学政,终不成能够动手杀人吗?”
毓协台大笑道:“老兄想错了,他便再跋扈骄横些,焉有敢杀朝廷命官之理,我说的另外又是一件事。”
接着略一沉吟,等离开那松棚里许,忙又勒马,命随从差弁远远站着,正色向钱知县道:
“此事所关极重,老兄却不可再糊涂大意咧。”
说着又附耳说了一阵,钱知县始而一伸舌头,继而又点头道:“大人此计甚妙,卑职决定遵办,否则这后患也真无穷咧。”
毓协台又吩咐一声仔细,便一同策马回到摘星崖上,等到双盛客栈,郁天祥、荣禧等人全迎了出来,悄问此行如何?毓协台摇头道:“那年小子简直得理不让人,这话却太难说了,我们且到里面再说便了。”
钱知县也道:“这只怪我们不好,把柄一落人手,要想再回来,谈何容易。”
众人不由又全呆了,等到上房落座之后,孟三婆婆和候进忠、廖玉娥、余媚珠也迎了出来,却不见了侯威和林琼仙,毓协台忙道:“侯老道长和那林姑娘那里去了?如今正有大事,急待商量咧,还不快去请来。”
孟三婆婆忙道:“侯老前辈因为有事,已经赶到褒城去,小徒林琼仙本该在此伺候大人,也因有事先回敝寨去了,此刻恐怕已经下去数十里咧,大人如果有事,不妨对我说,稍停数日,自当命他二人再来。”
毓协台不由一怔,跺了一脚道:“现在事尚未了,他们怎能擅自离开,这不岂有此理吗!”
余媚珠首先冷笑一声道:“难道那年学台还一定要我们这些人归案吗?那也现成,大人但请动手就是咧。”
毓协台不由面色骤变,随即一笑道:“他虽口风甚紧,我们焉有听他吩咐之理,余寨主怎么说出这话来,我这副将当不当没要紧,还有两位王爷,却也由不得他咧。不过此事,还须大家同心合力共筹对付之策才行,闻得侯道长英雄了得,他这一走,我们岂不又少一位得力能手,我之所以着急,实在是为了这个,你不必误会才好。”
说着又笑向孟三婆婆道:“方才我和这位钱老爷一去,那年小子便直认不讳,那两封信和两只箱子,确实已被他派人盗去,并且公然对我说,非事折奏闻不可,如今已经无法挽回,只有大家硬做上一场,设法把他那奏折截回,不过我这部属,要说打仗冲锋陷阵,那倒没有什么说的,要着他们去截夺奏折,对方一定有能手护送,这还非贵寨派出人来不可,再说这年小子也决不能放他平安入川,贵寨经此一仗精锐尽失,能再抽得二三百人吗?”
孟三婆婆不由惨然道:“敝寨自与武当派结下梁子之后,迭遭惨败,能手大半伤亡殆尽,一时哪里还派得出什么人来,如今那侯老前辈又走了,便打算劫那奏折也恐为难,如果必欲一拼,那只有由我这老婆子和小徒等人去便了,至于沿路再去拦截那年学政,人手委实不敷,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咧?”
毓协台闻言笑道:“如今第一步,只能将这赍折和两信先行夺来,方才我从他语气之中听出,也许今夜四鼓便从崖下启程,你打算如何动手咧。”
孟三婆婆又沉吟半晌道:“如论动手,最好等他走过一两站路去,否则这一带既然全在那振远镖局和丁老道夫妇所派卡哨之内,万一人家再有准备,便又落在圈套之中了。”
毓协台又笑道:“那也好,既如此说,便宜在他奏折动身之前,先择妥当之地埋伏,以逸待劳,但不知在什么地方较妥咧?”
孟三婆婆道:“那自然要赶出大人与钱老爷辖境之外,但也不宜过远,这些人委实狡诈万分,过远又防他暗中弄鬼,如依鄙见,至远不出扶风,便须下手,不过他这奏折的决非常人,这还须事前打听明白才好。”
钱知县忙道:“这个自然,不过以我想,那丁老道夫妇决不会替他当这驿卒,纵还有能手也不会是孟老寨主敌手,这却无须顾虑咧。”
接着一看日色道:“昨夜你预备出来打这官司的人来了没有,这也得事先布置一下才好,真要交到我那衙门里去便来不及咧。”
孟三婆婆凄然道:“那些人我已在预备,不过那年学政手下全非弱者,我这老婆子也已今非昔比,这却不能不打听清楚咧。”
郁天祥也道:“钱老爷这话错了。这奏折何等重要,何况还有二位王爷的信附呈,他这赍折人虽然不至是丁老道夫妇,也一定是一个出色能手,如今我们势孤人单,岂可再错,这却千万大意不得咧。”
毓协台点头道:“二位顾虑不错,便我也是这等想法,这事少时由我派人去打听便了,不过大家全累了几天,昨夜又全未安睡,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也该用饭咧,我且略备一席先请孟寨主用上三杯,以壮行色如何?”
说着,便命人备酒,钱知县一面一摸鼠须,一面向余媚珠一使眼色,竟向东厢而去,那余媚珠忙也跟着到了厢房之中道:“你将我招呼出来有什么话说,这里人多口杂,却不是意思咧。”
钱知县笑道:“你又不是寻常娘们这怕什么,青天白日的,难道还有什么事落到他们眼睛里吗?”
接着又笑道:“我招呼你出来,也没有什么别的,孟太婆昨天曾说过有三千两金子着你交给我,如今一分一厘全未见面,你也该着我放心才好。”
余媚珠不由秀眉微耸,冷笑一声道:“钱老爷你放心,这金子包在我身上,决不会少你的,不过一则我们没有预备那么多,二则昨夜的事,你是亲眼看见的,万一再出点岔子,你不也空欢喜更发急吗?要依我说,你且等上几天,让我送到你衙门里去不好吗?”
钱知县摇头道:“昨天那是因为在夜里才出事,这大白天里,他还能差人来硬抢不成,你至少也要着她先将允过我的那一千两现货拿来,我才放心,否则我们那可是另说另讲。”
余媚珠正待发作,又忍下一腔怒火转笑道:“钱老爷,你真不枉人称钱心重,既如此说,这一千两金子,待我禀明孟寨主取来便了。”
说着,匆匆走向上房明间,向孟三婆婆耳边说了数语,孟三婆婆看了毓协台一眼道:
“大人且慢赐饭,我还有一事,去去就来。”
毓协台一见钱知县将余媚珠调出已是犯疑,一见二人略一耳语,孟三婆婆便要出去,忙将脸色一沉道:“孟寨主既然有事,出去无妨,不过那年学政耳目众多,你这一露面,他如前来要人固然不好,如再被人家钉上岂不更加误事,且等天晚再去不好吗?”
孟三婆婆未及开言,余媚珠已经冷笑道:“这不关我们寨主的事,实在是那位钱老爷逼出来的,出去不出去,我们是任凭大人做主,你只先问一问钱老爷答不答应便行咧。”毓协台不由大怒,面色登时铁青,回顾左右忙道:“你们快去请那钱老爷来,我有话要问他。”
这两下说话的声音极大,那钱知县已听得清楚,慌忙走来道:“大人不用传唤,卑职在此伺候。”毓协台不由怒道:“贵县这时候有什么事,要着孟寨主出去,现在已是不了之局,万一再出上点事,你能担当得了吗?”
钱知县连忙请安道:“是,是,卑职实在无知,该死万分。”
毓协台又怒道:“方才这位余寨主口口声声说你逼她,到底为了什么事,还不快说吗?”
钱知县却不敢直说,只连声道:“卑职该死,卑职糊涂。”
余媚珠和廖玉娥不由全掩口而笑,毓协台愈怒道:“如系公事,还有什么不能当众说的,你却为何不能出口是何道理,这岂一个糊涂该死可以了事的,当着两位王爷所派各位差官在此,此事如再有误事之处,那我便只有直陈其事咧。”
钱知县只有跪下叩头不已,恰好毓协台那贴身差弁已来,在上房外面先请了一个安道:
“回大人的话,酒席已经备好,是不是立即开饭?”
毓协台这才把手一摆道:“既然酒席已备好,还不赶快开上来,这还要问得吗?”
一面又向钱知县道:“此事我们饭后再说,贵县委实太嫌荒唐,却不能怪兄弟咧。”
钱知县又连声称是,退在一旁躬身而立,毓协台眼光向众人一扫,又笑道:“并非兄弟肝火过旺,这委实是这钱令太糊涂,请想我们已经授人以柄,还能一误再误吗?”
说着,那差弁们已将酒席摆好,因为人多,特为用了圆桌,计有郁天祥、白武、杜家骏、王得海、荣禧、侯进忠、孟三婆婆、廖玉娥、余媚珠、钱知县、毓协台,一共十一人,毓协台自己坐了主位,却请孟三婆婆坐了一席,由两名贴身差弁斟酒,等坐定之后,毓协台首先举杯道:“此番能否将那两信截回,全仗孟寨主了,待我先敬三杯,祝你手到成功,这事便可扭转一半了。”
孟三婆婆,方才把三杯吃完,毓协台和钱知县又依次敬酒,等将普席敬完,那孟三婆婆、廖玉娥、余媚珠、侯进忠等四人全觉头晕眼花,孟三婆婆首先倒了下去,接着侯进忠、廖玉娥也口角流涎动弹不得,只余媚珠,却因饮酒较少,见状不由纵身而起,抄起坐下一张凳子向毓协台大喝道:“好赃官,竟敢将老娘卖了。”
说着便待打下,却撑不住头目一眩,又被旁立差弁,连着两臂一把抱定,向地下一掼,连人带椅子一齐倒了下去,余人不知毓协台早命人在那酒中下了麻药,正在大惊失色,毓协台忙也站了起来大笑道:“各位只管请用酒饭,待我先命人将这几个匪首捆好再为奉申。”
说着,那两个差弁,已经取来弓弦,将四人一一反剪捆好,对孟三婆婆和余媚珠,全用铁索穿了琵琶骨,押过一旁,这才对众人把手一拱道:“诸位放心,这一来大事全定咧。”
接着又道:“兄弟今早应那年学政之邀,彼此已经把话说明,他不但对两位王爷决不敢开罪,便对兄弟也可相谅,只对这秦岭群贼却恨如澈骨,他当时已允将两位王爷密札原件交还,但须兄弟先将这主犯孟三婆婆等人擒获,讯明确保积年巨盗,只因探得年学政携眷赴任,率众拦劫,适经本镇搜剿,当场格毙二百余名,并将盗首孟三婆婆等若干擒获,正式录供备文送过去,他便可以不再深究,兄弟思维再三,这干积匪,本来为害行旅已久,便此次对两位王爷也招摇过甚,他们昨夜对本镇骄横之状,更是各位所目睹,所以兄弟不得不略施小计将人拿下,如今幸喜均已就擒,对那年学政,固可交待,便两位王爷也绝了后患,否则这今后的事,也将不堪设想,此点还望各位回去,婉言对两位王爷呈明。”
那荣禧先点头道:“现在只求我们能对王爷交代,这些匪类本不足惜,何况本来他们自不量力,一路下来迭遭败挫,还敢公然对钱老爷和大人出语要挟,此风也决不可长,只大人能将原信要回去,便王爷也决不会深责的。”
接着白武也道:“我们王爷何尝识得这些匪类,这全是侯进忠那奴才弄出来的,以至三番两次出事,大人放心,我此番回去,必将此事详细禀明,便王爷也决不会对大人见怪的。”
郁天祥却沉吟不语,半晌方道:“大人相信那年学政的话可靠吗,万一这里文书口供送过去,他仍揩勒着那两封信不放,又待怎样咧?”
毓协台忙又道:“这事我也料到,但不如是则更无办法,我们既无法掩饰这拦路行刺、大举截劫的事,又不能再将那两信夺回,你便不答应人家又如何说法咧?”
钱知县也道:“舍此实无法可想,而且那年学政委实厉害,人家奏折全已缮好待发,如果那折子真的递出去,不但毓大人和我,职守所在,自必获罪无疑,便两位王爷也必受牵累,再说,人家万一连诸位也带上一笔,那便更犯不着咧。”
众人闻言,不由全都不语,只王得海、杜家骏却颇有不平之色,毓协台又道:“诸位这一趟全都辛苦了,兄弟这个缺,虽然苦哈哈的,但是在京内当差更苦,此番回京之前,兄弟必有一份人心,决不让诸位空跑这一趟。”
接着又笑说:“大概每位一千两银子的程仪兄弟还可巴结,只望美言一二,便感激不尽了。”
众人闻言这才皆大欢喜,称谢不迭,毓协台又命取过好酒各敬一巡,用罢饭,撤去酒席,设上公座,这才命人用解药将四人灌醒,提了上来,那孟三婆婆虽然是个积年使薰香麻药的主儿,却决没有料到毓协台竟用这一着来对付自己,醒来一看自己连琵琶骨全已穿上,不由潸然泪下,再一看,毓协台钱知县高坐在公案之上,亲兵护勇两边排列,连各种刑具全设好,不由长叹一声道:“这是我老婆子自己找死,大人不必问得,只是你着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那廖玉娥更是一语不发,跪在一旁,只余媚珠却破口大骂,双眉直竖,直欲向公座上扑来,转是孟三婆婆大喝道:“你这孩子怎么这等不值价,须知上面坐的是大人老爷,却不能用我们强盗匪类的理来说咧,砍掉一个头,不过碗口大一个疤,大不了一个剐罪,我们也教情屈命不屈,既到了这般地步,还有什么说的,你当真死罪不算,还要先受上点活罪吗。”
这才低头不语。那候进忠,见连自己也上了绑,不由爬半步道:“毓大人,钱老爷,我可是王府出来的人,您难道也打算归入贼案吗?”
那毓协台却一拍惊堂打着官腔道:“你这无知匪类更该掌嘴,既是在王府当差,焉有和匪类往来之理,如以案情而论,你本从犯,本镇自不难开脱,只行文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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