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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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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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开始使用唐语。以唐语如此问——”
  “如何问?”
  “我认为世亲(《俱舍论》的著者)不只一人,而是两人,有位烂陀寺出身的学僧也如此认为,不知你们对此作何见解?——就这样问。”
  “结果会如何呢?”
  “对方会很困惑。”
  “困惑?何故呢?”逸势问道。
  “说明起来有些复杂,总之就是会困惑。说不定也可能会笑出来。”
  “所以才问何故呢。”
  “《俱舍论》是一部记载着宇宙之事的庞大经书。一般人,穷一辈子的时间,都不知能否写得出来。”
  “……”
  “然而,听说世亲的著作,不仅只此。从《俱舍论》到《成业论》、《唯识二十论》、《唯识三十颂》,还有《摄大乘论释》等其他无数的唯识论作。而且,还是在近百年之间——”
  “嗯嗯——”
  逸势除了《俱舍论》外,空海所举的书论都不清楚。
  “因此,才问世亲是否有两人。”
  “当真有如此说法吗?”逸势问道。
  “没有。”空海干脆地说道。
  “既然没有,为何还问?”
  “为何啊!让对方困惑。因为一个不像和尚,而且到西明寺后又只说天竺语的人,最后竟突然问这种问题。”
  “……”
  “他们一定会非常困惑。虽然这只是我临时想出来的点子,但或许是事实。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困惑。世亲有两人的根据,还有许多。和尚之类的人,向来爱面子,也非常喜爱讲这类八卦。所以他们不能说不知道。再说,若是顺利的话,这新论或许会受西明寺注目,我们可以因此而提升地位——”
  “你真厉害。”
  “让对方困惑,结果会怎样?”逸势说道。
  “然后我就归来了。”空海开心笑道。
  “接下来呢?”
  “知道原委后,我就低头陪罪。”
  “哦?”
  “此人所言之事,仅是在下的狂想,在下信口说出这些事,并拿烂陀丛林出身的学僧当证据,其实都是戏言罢了。因为在下想把此人叫到长安来,跟他学习天竺语,所以把脑中所思所想告诉此人。不过,世亲之事,连自己也觉得此说过于轻率,所以才将责任推到烂陀丛林的学僧身上……”
  “如此又如何?”
  “事情应该可以了结了。”
  “那,为什么要大猴一开始就讲天竺语?”
  “这样对方才会感到惊讶啊。另外,若是讲唐语,在我还未出现时,被东问西问,也挺麻烦。”
  “不过,空海——”
  “一定可以成功的。”
  结果,逸势今日在空海房间叹道:
  “果真成功了——”
  “话又说回来,就是今日啰。”逸势看着空海。
  “嗯。”空海答道。
  “不许逃!”逸势说。
  空海和逸势,隔着垆迎面而坐。两人在一个小房间内。地面铺设木板,木板上再铺着垫子,两人坐在上面。
  灯火,朦朦胧胧地照着房内。
  空海和逸势身旁,各坐着身穿胡衣的年轻女子。
  那是胡女。即使在昏暗灯火下,也可以看出她们的蓝色眸子。
  “胡玉楼”。
  这是空海和逸势所在的平康坊妓院名称。如同店名中的“胡”字,这里有许多“胡姬”。
  不仅是胡姬,房内的家具也多是胡人之物。地板上铺着波斯绒缎。墙上挂着的画,来自西域。所用的壶,也来自西域。
  不过,在这种地方,所有物品未必全都是来自西域。因为价钱太贵,惟恐会被盗,或被损坏。
  空海认为不管是画,还是壶,半数以上都是唐制的赝品。然而,至少,胡姬是真物,垆上淡绿色的琉璃杯,看来也是真的。
  琉璃——亦即玻璃。酒,则是西域的葡萄酒。
  这大概是高级妓院。
  “空海!第一次得去高级妓院才行。”
  逸势就把空海带到这家店来了。这家店,看来并非逸势所熟识的妓院。为了今晚,逸势好像早就锁定此店为目标。
  空海一旁是胡姬“玉莲”,逸势身旁则是“牡丹”。
  玉莲年约二十二、三岁,牡丹则在二十岁上下。
  胡姬牡丹露出两只白嫩的手,把葡萄酒倒入杯内,逸势拿起酒杯啜了一口。
  灯火的光影,映照到垆上的琉璃杯,葡萄酒的颜色有说不出的美。琉璃杯飘溢着说不出的酒香味。
  “这可是长安喔。空海——”逸势好像完全陶醉在这气氛当中。
  空海带着笑意,同样啜了一口酒。身上仍是僧衣袈裟。
  “如此好吗?空海,这身装扮——”逸势踏入房门前,还用日语如此对空海嘀咕着,如今看来什么都无所谓了。
  “玉莲姐,这人当真是和尚?”逸势旁边的牡丹,向玉莲问道。
  “当真。”回答的是逸势。
  “是吗?”玉莲问一旁的空海。
  “对。”空海答道。
  “何处的和尚?”
  “西明寺的空海。”空海蛮不在乎地说道。
  “喂!空海——”逸势慌张地喊道。“这身打扮,到这种地方来,连西明寺都说出来,不完了吗?”
  “无所谓。”空海说道。
  空海和逸势,时而以不惯听到的异国语言交谈,玉莲和牡丹甚感兴趣。
  “好像不是大唐人,不知从何处而来?”玉莲问道。
  “倭国。”空海说道。
  “倭国?”
  “很遥远的东海之上,日出之国的倭国。”
  “海?我不曾见过大海。”玉莲边说,边又以左手替空海斟上葡萄酒。
  仔细端详,玉莲从一开始就只有左手在动。右手好像不能动。
  “怎么了?”空海发觉后问道。“右手不便吗?”
  “嗯——”玉莲暧昧地颔首。
  “玉莲姐的右手,两个月前开始不能动了。”牡丹说。
  “是吗?”空海看着玉莲的右手。“若是方便,请容在下一看。”
  空海一说完,玉莲以左手握着右手,局促不安地伸出来。空海握起她的右手。
  “嗯。”
  从肩膀以下,整只白嫩的手都露出来。空海以双手,好像推拿般从下而上抚摩着。
  “是否有被触摸的知觉呢?”
  “不。好像不是自己的手一般。”
  “若是被触摸的部位有知觉时,告诉我。”空海慢慢往上抚摸。
  “啊!此处。从此处开始有知觉了。”玉莲说道。
  那是接近腋下的部位。
  “痛吗?”
  “还好,只是有时会如刺骨般剧痛。”
  “一开始,整只手就如此吗?”
  “最初,只有手背。之后,渐渐往手腕蔓延,就变成这样——”玉莲一本正经地说。
  “喔。”
  “治得好吗?”
  “也许治得好。”
  “当真?”玉莲高声叫道。
  “喂。空海。不妥吧!说那些话——”逸势说道。
  “应该可以治好。”空海边握着玉莲的手,边对牡丹说道。“是否可以帮忙准备些东西呢?”
  “好,好好。”牡丹也变得很郑重其事。
  “毛笔、砚台、墨,还有水——”
  “纸呢?”
  “纸也要。然后,生肉——嗯,只要生肉都可以。鱼肉也行。还要针,拿一根针来——”
  “明白。”牡丹站起来。
  “其他的,就用这房间内的东西吧。”
  随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牡丹的身影不见了。不久之后,东西都拿来了。
  “很好。”空海说着,就把水倒入砚台,开始磨墨。又向逸势说:“逸势,可以帮忙吗?”
  “嗯。”
  “把这根针,拿到灯火上烤一烤。”
  “喔。”
  虽然不知有何作用,逸势对空海即将进行的事,非常感兴趣。他把针放在火上烤着。
  “烤到透红为止,烤红后即可。然后,不要把针放下,就拿着。”
  “知道了。”
  不久,墨磨好了。
  “针借我一下。”空海以右手指尖抓住那根针,并向玉莲说:“把右手伸出来。”
  玉莲用左手握着右手,伸出中指。
  “会有些痛。”
  简短一句话后,空海握着玉莲的中指,将针轻轻地刺进指甲之间。
  “啊,好痛。”玉莲叫出声时,针已经拔起来。指甲间的血,逐渐在指尖膨胀。
  “没问题。手伸过来。”空海抓起玉莲的手,对着牡丹说:“把玉莲姐的右手袖按住,不要滑下来。”
  “是。”牡丹绕过垆,走到玉莲身旁,照空海的话按住右手袖。
  “对。如此即可。”
  空海说着,以左手压住玉莲的右手,右手握着毛笔。
  笔尖沾了一下方才磨好的墨。
  “做什么呢?空海。”逸势问道。
  “看着!逸势——”
  空海右手握笔,开始写字。写在玉莲的右手上。正好在肩膀周围。
  空海的笔,飞快地在玉莲雪白的肌肤上滑动。
  文字宛如有生命般,从笔尖一字一字地诞生。
  空海手上边写,嘴巴边念念有词。
  手臂的肌肤上,从里侧到外侧全部埋在文字之中。
  书写的范围,渐渐扩延到手肘。
  手肘之后,笔已经移到了手背。
  “写些什么呢?”逸势问道。
  “《般若心经》啊!”空海说道。
  原来空海在玉莲的右手上,写下了《般若心经》。
  终于,连手背也写满,空海对逸势说道:
  “逸势!把琉璃杯内的酒喝尽。”
  “哦。好。”逸势就把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然后呢?”
  “把拿来的生羊肉切一切,放进杯内。约指尖的量就够了。”空海说道。
  空海的手,还在动。笔,还在玉莲的手掌上疾书。
  委实是不可思议的光景!
  大唐妓院的房内,由东、西两方而来的异国人,在灯火昏暗之下,正在进行着这奇妙的行为。
  况且,其中一人,是和妓院不相称的僧人。
  “放进去了。”逸势说道。
  “好。拿过来。”
  空海语毕,逸势弯着腰走到他身旁。此时,空海在玉莲的右手背上也写满了字。最后,只剩五根手指而已。
  “好了吗?逸势。”空海说道。
  “唔。”
  “把杯子放在玉莲右手中指下面,好接住滴下来的血——”
  方才,被空海用针刺了一下的指甲,有一滴血快滴下来了。
  “明白。”
  逸势右手拿着琉璃杯子,左手抓着玉莲的中指。
  此时,空海把玉莲的拇指写满字,接着是食指。
  食指,也写满了。
  接着,是小指。小指写完。
  然后,是无名指。无名指,也写满了。
  如今,只剩中指。
  “就要到最后时刻了。”空海说道。
  逸势一个劲地吞口水,吞得啧啧作响。
  空海就要开始在中指上写字。
  是《般若心经》最后的部分:
  羯谛羯谛 波罗羯谛
  波罗僧羯谛 菩提萨婆诃
  从指根往指尖,密密麻麻写满这些句子。
  般若心经
  最后那个“经”字,写在中指指甲的尖端时。
  “哇——”逸势低声叫起来。“空海,你看——”
  空海仅是默默颔首。
  玉莲中指的尖端——指甲滴出的鲜血当中,有个黑黑的物体在蠕动着。
  玉莲和牡丹,都吓得面无血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指甲间穿出来的黑色物体,依旧在血里蠕动着。那是长着许多黑黑、小小的毛的触手。类似蜘蛛的触手。但不是蜘蛛。
  “虫!”
  现出原形后,那虫渐渐大了起来。
  逸势说此话时,从玉莲的指尖爬出一只不曾见过的黑色小虫。总共有十二只脚。
  这只虫,突然从玉莲的指尖,飞向琉璃杯里的生肉。
  “啊!”
  逸势险些将杯子甩开,空海急忙接住,将它放在垆上。再将砚台盖在杯子上,不让虫逃走。
  玉莲双手握在胸前,瞠目结舌,盯着杯子看。
  “看吧,可以动了。”空海说道。
  “可以动?”玉莲说道。
  “右手啊。”
  “啊?!”玉莲说着,猛然放开双手,开心地说:“可以动了,真的可以动了。”
  “玉莲姐。”牡丹握着玉莲的手。
  “空海哟。”逸势低头对着已经盘腿而坐的空海说道。“你真是一个厉害的人啊!”
  “那是饿虫——”
  重新摆筵,空海说道。玉莲靠在盘腿而坐的空海身边,左手挽着空海的手腕,以一种陶醉的眼神,盯着空海看。
  “饿虫?”逸势问道。
  “不知大唐如何称呼此虫?”
  “到底是何种虫呢?”
  “不是一般虫。”
  “唔。”
  “那种虫,看起来像一只,其实不只一只。”
  “什么?!”
  “是由许多小小的虫,结合成那只大虫。”
  “喔——”
  “一只会分裂成两只,两只会分裂成四只,四只又会分裂成八只,八只会分裂成十六只——”
  “无止境吗?”
  “对。如此的一种虫。”
  “嗯。”
  “无论如何小,它的形状都是一样。”
  “当真?”
  “原本,这是一种到处都有的虫——”
  “如何说?”
  “这房内、房外,可以说无一处不存在。”
  “如何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虫,还是其他的什么物体?每次看到的模样都不一样,每一只却又都一样。”
  “唔。”逸势拿起杯子却忘了喝酒,只顾倾耳聆听。已经快到半夜的时刻了。
  “那似乎是感应到人的执念,而在人体内凝结而生出的虫。”
  “人的执念?”
  “对。”空海说着,把视线转向玉莲,问道:“玉莲姊,约莫两个月前,你曾经为人所怨恨吗?”
  “怨恨?”
  “会让人生出这种虫的,大抵说来是女人。”
  “女人?”
  “不是一般的女人,跟方士或道士有交情的女人。”
  “啊!”
  空海说到此时,牡丹突然叫出来。
  “如此说来,就是丽香姐啊!”牡丹说道。
  “丽香?”询问的人,是逸势。
  “对。丽香姐会恨玉莲姐,丝毫不足为怪。”
  “嗯。”空海发出愉快的声音,问道:“什么事呢?”
  “丽香姐的恩客里,有一位名叫刘云樵的人——”
  牡丹说到此时,玉莲斥责道:“牡丹呀!”
  “说出来比较好。告诉空海先生,往后也好有一个防范。”
  “往后?”
  “若是丽香姐真要对玉莲姐不利啊!虽然现在虫已经被抓出来,往后也许还会再生出来。”
  她说的可是实情。玉莲好似还想说什么,结果欲言又止。似乎也有所觉悟,只要自己不说,让牡丹去说就无所谓了。
  “刘云樵是金吾卫的衙役,经常来我们胡玉楼。可能不是他自己的银子,不知有什么好运道而来的银子。否则不可能经常来——”
  “……”
  “这胡玉楼,和另一个妓院‘风雅楼’是连栋的,里头其实都相同。不过,各有各的入口。到风雅楼的客人,找的对象是大唐女子;胡玉楼的客人,则是来找我们这般的胡人。不过,生意繁忙时,也会相互调度,表面上,大致如此。”
  牡丹盯着空海说道。
  “刘云樵最初是风雅楼的客人,是丽香的熟客。”
  “然后——”
  “有段时间,刘云樵突然不来了。”
  “床头金尽?”逸势说道。
  “好像并非如此。后来,大概又筹措到钱,去年底又开始来,有一次碰巧丽香姐有别的客人,刘云樵就找玉莲姐。”
  牡丹的口气宛如已跟空海两人很熟悉一般。
  “从那以后,刘云樵好像很中意玉莲姐,从此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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