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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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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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真半假?”
  “事情多半会演变成如此吧!”空海自言自语。
  “你有胜算吗?昨日谈话时,整个屋子天摇地动。若非你在身边,我必定逃之夭夭。”
  “那事啊?”
  “正是。它若使个法术,让屋子倒塌,连你都活不成——”
  “屋子不会倒。”
  “喔?”
  “逸势啊,目前,我最想不通的是妖怪的目的何在?”
  “目的?”
  “到底有何打算?如此装神弄鬼。”
  “……”
  “若是想施咒致德宗皇帝于死地,用不着故意预言、或附身在刘云樵妻子啊——”
  “话虽如此。不过,对方是妖怪——”
  “妖怪又如何呢?”
  “不。总之——”逸势一时为之语塞,接着又说道:“因为是妖怪,会有出乎我们意料之举吧!”
  “嗯。”空海颔首说道:“因为是妖怪,所以会有出乎意料之举。或许正是如此。”空海又颔首。
  “不过,会如何呢?青龙寺和妖怪——”
  “不必急,逸势。稍待一会,就见分晓了。”
  “稍待一会?”
  “对,稍待一会。”空海说着,又仰卧在床上。
  空海所谓“稍待一会”,就在黄昏时分。
  黄昏一到,有人来到西明寺空海房内。
  “空海先生——”
  当窗外传来喊叫声时,宛如溶在颜料中的火红斜阳,正从窗子照射进来,把整片墙壁都染得通红。
  “喔。”空海一边回答,一边起身。
  “大猴的声音?”逸势放开交错的双手,往窗外看去。
  那个蓬发丛生的大汉子,露出满脸笑容。
  “可以进去吗?”大猴问道。
  “啊!快进来,把所见之事说来听一听。”
  空海话一说完,大猴的脸从窗子消失。
  立刻听到重重的脚步声,像熊般强壮的大猴已经进来了。
  “看到了。”一进来,大猴就地盘腿而坐。
  “如何呢?青龙寺。”空海问道。
  逸势却对空海叫道:“喂!喂!——空海,到底怎么回事呢?”
  “我让大猴跑一趟,看看刘云樵宅邸的状况啊!”空海说道。
  逸势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却因为对刘云樵宅邸甚感兴趣,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反而问大猴:“如何呢?”
  大猴看了一下逸势,又把目光转向空海,点点头。
  “一切都如空海先生所料,一大早我就在光德坊南坊门附近徘徊,果然有两名好似和尚的男人,带着一名貌似金吾卫的男人走来。我尾随一阵后,三人如先生所言,进到刘云樵宅邸。”
  “然后呢?”
  被询问的大猴,用斗大的拳头擦了一下鼻头。
  “那个衙役好像就是刘云樵本人,看来非常畏怯的模样。”
  “嗯。”
  “刘云樵好像很不愿意进入屋内,却被强押进去。我也很想跟着后头进去……”
  “进去了吗?”
  “您不是说不进去也可以吗?我就在门口附近,一直等到那三个人出来。”
  “等了多少时辰?”
  “约一刻钟吧!或许更短些。”
  “其间,是否有——譬如:屋子摇晃或震动的声音。”
  “不。屋内静悄悄,未曾听到任何物体的声响。其间,曾听到男人的哀嚎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并未进去。除了哀嚎声外,并未听到其他任何声音,虽然很想跑进去——”大猴对着空海探出身子。“——正在犹豫是否要进去时,三个人就出来了。”
  “平安无事吗?”
  “对。刘云樵堆满笑容,对着和尚不断点头哈腰。”
  “喔。”空海兴趣盎然地说道。
  “空海,这不就是说,宅邸的妖怪已经被和尚降伏了吗?”逸势也探出身子说道。
  “嗯、嗯。”空海脸上浮出一种说不出快活的笑容。“逸势啊!委实有趣,不是吗?”
  逸势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的模样。
  “这事件的根源可能很深邃,逸势啊,那妖怪,看来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
  “我不太清楚,空海。为何根源很深邃?又为何非常难缠呢?”
  逸势这些话,空海不知是否听到?
  “我对这事愈来愈感兴趣了,逸势——”
  空海的嘴角依旧带着笑意说道。
  不知何处有人在弹奏月琴,乐声隐隐约约飘扬着。
  离点灯还有些时候,空海借着外头灯光,静静地饮酒。
  和空海迎面而坐的酒伴,正是橘逸势。不,应该说逸势的酒伴是空海。
  此处是胡玉楼二楼。也就是妓院。
  玉莲和牡丹尚未露脸。
  上楼时,只有牡丹惊鸿一瞥。理应很快就和玉莲一起现身,却不见踪影。
  逸势显露不满的神情。喝着琉璃杯中的葡萄酒,性急地频频叹气。
  “还不来。”逸势对着门口自言自语。
  “不必着急,逸势。”空海说道。
  “我并不急啊!”逸势把杯子放在垆上,看了空海一眼。
  “反正今夜打算就在此过一宿吧?”
  空海话一说完,逸势立刻露出惊讶的眼神看着空海。
  “虽然说过要在此过一宿,可是,你真要过夜吗?空海。”
  “出门前说要过一宿的,不是你吗?”
  “不过,你可是一个和尚啊!”
  “和尚就不能过夜吗?”
  “不……”逸势顿住口。
  和尚进出妓院的事实,逸势当然清楚。
  虽然,这是僧人不宜涉足的地方,却到处都有僧人偷偷往妓院跑,彼此心照不宣。其中,有西明寺的僧人,也有青龙寺的僧人。
  不过,却没有人穿着僧衣就大摇大摆走入妓院大门。
  若不是换装成一般人,就是刻意从后门进,都是避人耳目地进出妓户。
  空海完全不忌讳这些。一身僧人装扮从大门堂堂进入。
  他不刻意隐瞒僧人身份,却也不曾特意恶行恶状惹人注目。宛如到好友家拜访,像一阵风就进去了。不过,纵使如此——
  也未免太招摇些了吧!逸势仍然如此暗忖。
  “最好还是要有个和尚的样子吧?”逸势顿住口后,又开口说道。
  “如何才像个和尚的样子?”空海问道。
  “你——”逸势想回答,却又再度瞠目结舌。猛盯着空海看,却只能摇摇头。“也罢!一看到你这张脸,就觉得替你担心实在是傻子。”
  逸势又举起酒杯。此时,暮鼓开始响起。
  空海背后的白墙,映照出红色霞光。前方窗子的对面——长安街道上,夕阳渐渐西沉。街道上的槐树,被夕阳照射出长长的影子。
  “空海啊!”逸势举着酒杯道。
  “何事?逸势。”空海从夕阳中把目光转向逸势。
  “听说昨日又出现了。”
  “那事吗?”
  “嗯。”颔首后,逸势把酒杯放下,压低声音说:“就是‘德宗驾崩,后即李诵。’的牌子——而且,空海,听说这次就在皇宫前方附近。”
  “好像如此。”
  “尽发生些奇怪的事。”
  “说得也是。”空海话不多,仅是颔首。
  “空海啊,以佛法能够破解这事吗?”
  “以佛法?”
  “正是。”
  “不懂你的意思。”
  “能否以你最拿手的佛法也好,施法力也好,祈求不要再发生这些事——”
  “办不到。”空海干脆地答道。
  “办不到?”
  “正是。”
  “不过——”
  “正因为办不到,佛法才会存在。”
  “你又开始要说那些让我头痛的事了。”
  “没那回事。”
  “你最拿手的,就是把事情说得很复杂,对不对?”
  “先不管用佛法办得到或办不到,在这之前,总得先和对方碰面,然后向他讲述佛法。而所谓佛法,那很花时间的——”空海自言自语。
  空海的目光,不知何时,已转到外头。已是日薄西山时分。红霞满天,炊烟四起。街道上,蒙盖上了一层淡淡的墨色。
  逸势随着空海的目光,也往窗外看去。
  “真是不可思议啊!空海。”逸势喃喃自语。
  他的目光望着满是晚霞的遥远天边。
  “倭国京城的夕阳,我见过好几回。但初次见到长安的夕阳时,我竟非常激动。不但激动,也感慨万千,原来我竟然真的来到了这遥远的地方——”
  “……”
  “不过,人在不知不觉中就习惯了。”
  “嗯。”
  “最初我不断地惊叹长安的繁华,最近却一直想起京城的事。”
  “想归去吗?”
  “有时一想到还得待上二十年,就感到全身都没劲了。”
  前些日子还对“琉璃”及“垆”兴奋得双眼发光的逸势,这时,竟一反常态,悄然下来。
  两人默默倾听暮鼓声。
  不久——逸势深深叹了口气时,牡丹端着盘灯进入房内。
  “来迟了,真是失礼。”牡丹一进来就以亲密口吻说道。说完才搁下盘灯。
  “玉莲姐呢?”空海问道。
  “正陪着一位官员。”
  “官员?”逸势问道。
  “姓白的官员。最近虽然常来找玉莲姐,却是一脸不开心,光是喝酒。”
  “嗯。”
  牡丹就坐在应了一声的空海身旁。
  “上回过后,玉莲姐的身子十分顺畅。”牡丹说。
  她说的上回,是指空海替玉莲抓出饿虫的事。牡丹朝空海的空杯斟满葡萄酒。又央求空海和逸势说日本话。
  话到中途,空海问:“那个丽香姐如何了呢?”
  丽香,正是雅风楼妓女之名。刘云樵曾经找过一阵子的妓女。
  “依旧不变,许多衙役都照顾她,在风雅楼里挺有人缘。”
  “嗯。”空海低声回应后,又对牡丹说:“牡丹,有事相托。可否帮忙打听一下丽香姐的事呢?”
  “打听?”
  “嗯。”
  “何事呢?”
  “任何事都好。譬如:出生何地?何种客人最多?或者兄弟家人等……”
  “可以啊!不过,那人不太谈论自己的事,好像对自己的身世也不很清楚。”
  “你说过她有不少为官的客人。”
  “是。”
  “何种官吏最多?若能打听清楚,就十分感激——”
  “好的。”
  “不要让丽香姐知道有人在打听她的事。办得到吗?”
  “我是一个莽莽撞撞的人,说不定会被发现,我想玉莲姐对这就很在行。”
  “那么,也拜托玉莲姐——”
  “好呀!我去拜托她。不过,为何——”
  牡丹一问,逸势也在一旁出声问道:
  “是呀!空海,为何要打听这些事呢?”
  “考虑到某些事。”
  “考虑何事呢?”
  “之后会告诉你,现在什么都不能说。”空海话到此,又举起了酒杯。
  喝了一阵子后,暮鼓声响也停了,不知不觉中,夜幕已经笼罩大地。
  此时,玉莲走进房内。虽然她年岁比牡丹稍长,却极为艳丽而韵味十足。
  “玉莲姐——”牡丹叫道。
  牡丹移到逸势身旁,把空海身旁的位子让给玉莲坐。
  “哎呀!闻到墨水味道了。”空海对着坐下的玉莲说道。
  “我已经仔细洗过手——”玉莲笑道。
  “白大人又要你拿出笔墨吗?”
  牡丹一问,玉莲颔首。
  “是啊!喝着喝着,突然就要笔要墨——”
  “你们在说些什么呢?玉莲。”逸势问道。
  “有位姓白的客人,有时会来找我,这位客官总是在饮酒之间,突然要我拿出笔墨来。”
  “唔。”
  “他不爱说话,只是静静地喝着酒,突然盯住半空中某处,就说要笔墨——”
  “经常如此吗?”
  “是啊!所以最近每逢白大人来时,我都在事前就准备好笔墨了——”
  “要笔墨,写了些什么?”
  “对。他好像想写些诗吧!不过,写得似乎并不满意——”
  “喔——”空海颇感兴趣地应声。“诗吗?”
  “啊!空海先生,您也写诗吗——”
  对于这位不但精通唐语,连诗也感兴趣的日本和尚,玉莲感到很惊讶。
  “若有兴趣,我恰巧有白大人丢弃的诗笺——”
  玉莲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张。
  “就是这个。”
  空海接过玉莲手里的纸张。一看,差强人意的字写着:
  汉皇重色思倾国,
  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
  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
  一朝选在君王侧。
  “嗯……”空海盯着纸看,喃喃自语:“真是好句——”
  “空海,让我看看吧!”逸势伸出手来。
  一过目后,逸势也不停点头。
  “如何呢?”玉莲看看空海、又看看逸势,问道。
  “这诗写得真好。”逸势答道。
  “可能是一首长诗,却为起首几句而犹豫不决。”空海自言自语。
  “仅仅读这几句,就能知道是长诗或短诗吗?”
  “嗯,知道。”空海说道。又从逸势手里拿过纸来,再次说:“真是好句子——”
  “白大人看上去很懊恼。”
  “起笔先懊恼一番。懊恼过后,应该就能洋洋洒洒。”
  “空海。尽管如此,不愧是唐都长安。连一个默默无闻的官员,也能在这种地方写下如此的诗——”
  “……”
  “长安,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地方。”逸势边颔首,边高声说道。
  “怎么了?逸势。”空海望着逸势微笑道:“看来精神好多啦!”
  “要你管!”逸势有些难为情,举起酒杯。
  “日本也有诗吗?”玉莲突然问道。
  “诗吗?”空海喃喃自语后,说:“有些是以汉语写出的诗——”
  “日本没有诗吗?”
  “有啊!在日本,诗称为‘歌’。所谓的歌,相当于大唐的诗。”
  “歌?”
  “有很多恋歌(译注:即情诗)。”空海说道。
  “空海先生,您写恋歌吗?”
  “不,我不写恋歌。我写的是有关宇宙的歌——”
  “那么,空海先生,您不曾恋爱过——”
  玉莲话尚未完,空海面带微笑答道:“有啊!”
  有些过于坦率又直接的回答方式。
  “那么,您了解女人的事啰。”
  “我不明白你所谓了解女人的事,所指为何?若是那种美妙滋味,我是知道的。”
  “美妙滋味?”
  “抱着女人的身体,感到通体舒畅的美妙滋味。”
  “啊——”玉莲看着空海叫出声。
  “玉莲姊!和空海说话,不知不觉会变得很奇怪,一下子就被搪塞了。这家伙,很会说些复杂的道理——”
  “逸势先生经常被搪塞吗?”
  “经常被瞒骗。”逸势说道。
  接着,大家又谈论了一阵子有关日本的话题后,空海对玉莲说道:
  “对了,玉莲姊。最近刘云樵有来此露面吗?”
  “哎呀!”玉莲一被问,竟叫出声来。以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空海。“空海先生,您好像无所不知一样。刘云樵昨日才来胡玉楼。”
  “喔——”
  “神情显得相当愉快,带着很多位好友来。”
  “看样子他遇上好事了。”
  “对。上回向您谈起的事——”
  “就是太太被猫附身之事!”牡丹身体前倾从旁加了一句。
  “听说那只猫,被降伏了——”玉莲说道。
  “呵呵。”
  看到空海意味深长地颔首,玉莲也倾身向前,环视众人的脸后,说道:
  “听说被青龙寺的和尚所降伏。”
  “听说过当场的情形吗——”
  “有呀!他们好几次高声谈论这件事,所以大致情形——”
  “能否说给我听?”
  玉莲故作思索状后,点头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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