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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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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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神佛之事,不致于问到这般的细节,不过还是先想好吧!”
  “怎么办?”
  “今年七月,德宗皇帝曾在未央宫设宴,对不对?”
  “确实有。”
  “那时,左右金吾卫都派人来守备,你也是其中之一,不是吗?”
  “是。”
  “就说当时拜托青龙寺一位义操和尚,祈求守备工作顺利圆满达成,至今尚未向他道谢,今天特地跑去致谢。”道士说。
  “那么,万事拜托。”云樵边说边欠身致意。
  一回到家,果然从屋顶传来那只猫的声音。
  “喂,云樵!今天中午未时看不到你的人影,跑哪儿去啦?”
  云樵虽吃了一惊,却不露声色,依照道士所交代的说:
  “因为受到青龙寺和尚的关照,觉得不去道谢未免过意不去,所以今天跑去道谢。”
  “嗯。神佛之事也没办法。”声音说。突然,又问道:“不过,受了谁的什么照顾啊?”
  云樵心想还好已经事先和道士商量过,再度依照预先商洽好的答案说:
  “今年七月,德宗皇帝在未央宫摆宴。”
  “义操吗?”猫喃喃自语,又突然严厉问道:“俺的事也说了吗?”
  哇!这没事先套好。
  “没、没有。你连和我在一起的妓女的名字及癖好都知道。我想任何时候你都盯着我看,哪敢把你的事说给和尚听。”云樵冒着冷汗说。
  “嗯。”
  “你这样问我,是不是有时候你也无法知道我在做什么?”
  “不,没那回事。俺很清楚你做了什么,只是想试试你是否诚实才问。”声音说。
  ——转得好硬。云樵暗自窃笑,心想马上要你好看。
  夜里。
  夫妻寝室的地毯上铺着床,一旁整整齐齐摆着看似给人吃的食物。甚至还备有酒。
  云樵的妻子已经换上白色寝衣,坐在棉被旁,等待妖怪出现。
  房内点着灯火。
  云樵在另一个房间,和突然来访的“叔父”道士会面,正在讲些无关痛痒的话。
  云樵的妻子和叔父寒暄过后,说身体不适想先回房休息。
  和云樵相对的道士额头上,好像写着细小古字。道士告诉云樵说妖怪看不到这些字。写上这些字以后,妖怪看到的道士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一切依计行事。
  快来了。
  快来了。
  云樵满心期待地和道士交谈着。心不在焉地有一句没一句。
  正等着时,突然传来女人“啊”一声尖叫。是云樵妻子的声音。自寝室传来。
  云樵和道士赶紧往寝室跑去。寝室的门开着,二人飞奔直入。
  房内充满一股异样的臭味。
  “粪便?!”道士说。
  不知如何从茅房拿过来的,房里到处撒满粪便。云樵的妻子则躺在当中,一动也不动。下毒的食物上、倒卧的云樵妻子身上,也都撒满粪便。
  “像你这种毛头小道,能奈俺何?”天花板传来大喊。
  道士从怀里拿出不知写着什么的符咒,想贴在房内柱子上。然而,他的身体,突然像被某隐形物用力抓起来,再用力摔出去。
  道士仰卧在粪堆里。七孔流血。恐怕肛门也流血了。
  道士半死不活,频频在地上呻吟。
  “哇!”
  云樵叫了一声,就蹲在门边,吓得身子直哆嗦。
  “你到这道士的住处、还有下毒的事,俺通通知道。俺想正好趁这机会,让你瞧瞧俺的本事,才假装被骗。”
  接着,看似有只隐形手抓住道士的头发,把道士的上半身提起来。道士的头发,往上倒竖。道士的嘴巴被扳开,隐形手抓起有毒的食物,连同食物上的粪便,塞进道士嘴里。
  道士立刻很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呜”地一声后,道士身子就再也不动了。
  此时,灯火突然全灭了。同时整个屋子咯吱咯吱地摇晃起来。
  接着,屋顶传来喀嚓喀嚓声。像是锯子在锯梁柱的声音。
  “哇!救命啊!都是我不好。千万不要毁掉我的屋子。”云樵拼命叫着。
  整个屋子发出轰隆轰隆响声。
  “老婆要让我抱吗?”声音问。
  “好。但是请您不要毁了我的屋子。”
  “若是如此,就滚到外面去。半个时辰后再回来。”
  即便拒绝,也无济于事。云樵只好向倒卧在地的妻子大喊:
  “原谅我吧!”
  语毕,便飞奔似地往外跑。
  一到外面,刚才还轰隆隆作响的屋子,竟然一声不响,也没在摇晃。
  “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很挂念妻子,云樵仍不敢在约定的半个时辰内进去。
  下人们老早就往屋外跑,甚至已经从庭园逃到围墙外。
  半个时辰过了。云樵终于下定决心回到家里。
  进屋一看,寝室门开着。全裸的妻子端坐在寝具上。她只是以冰冷眼光盯着云樵。
  “你……”云樵向妻子搭话,妻子却不作声。
  抱起浑身粪便的道士一看,早已断气了。
  从那夜起,妻子就不再和云樵说话。虽然依旧照料他的三餐和日常生活,但也仅止于此。
  夜晚,则和云樵分房睡。
  从她的房内,几乎每晚都传来妻子的娇喘声。那是妖怪在和云樵的妻子交媾。
  云樵虽内心满怀强烈嫉妒心,却毫无办法。
  妻子到底如何和妖怪交媾呢?他很在意,也很想去窥看,却因害怕而不敢做。
  道士的尸体,就在庭院挖个洞埋了。还好没任何下人在家。
  教他如何处置道士尸体的,也是那只猫。
  “别担心。”猫说。“没人知道你去找那道士。下人们都认为,来访的人是你叔父。他穿的也不是道袍,只是普通衣服。趁着现在,赶快把道士的尸体埋掉,等下人们回来,就说家里发生这些事,叔父因害怕今晚改住别人家,而后就回洛阳了。总之,事情发生在今晚,道士应该还未向任何人提起要来你家的事。日后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反正你在金吾卫任职,多少可以隐瞒过去吧。”
  所以,他就听从这些话。
  他辞退家中所有下人,重新雇用一批。
  表面理由是当屋子轰隆作响、开始摇晃时,他们自顾逃命置主人于不顾。真正理由是怕真叔父从洛阳来访时,被下人们识破,发现原来前次来访的人是假叔父。
  那只猫依旧在家里走动,也经常预言。下人们也察觉到那只怪猫的存在。
  “我家主人好像养了一只了不起的猫。”
  虽说察觉,也仅止于此而已。
  日子一天天过去,某天早上,仍在睡梦中的云樵,突然不知被谁摇醒。
  睁开眼睛往枕边一看,那只猫正用前足摇着云樵的额头。
  “醒了吗?”猫说。“特地把你叫起来,因为今早知道一件有趣的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事?”云樵问。
  “将要死了。”猫说。
  “将要死了?”
  “对。”
  “谁将要死了?”云樵大吃一惊,心想该不会在说我吧!
  “安心啦。不是指你。”
  “谁要死了?”安下心的云樵,再次问道。
  “德宗。”
  “什么?!”云樵提高声音。
  因为猫所提到的人名,令人不敢置信。
  “唐德宗皇帝将要死了。”妖怪不改声调地说。“大概明年初就会死吧。”
  卷一 入唐
  第一章 空海说怪力乱神
  洛阳,仅次于长安,是大唐帝国的第二大城。
  空海和橘逸势,正走在洛阳的街道之上。
  供应京城长安一切粮食的正是洛阳。长安这个大都城,所需要的米粮都得先集中到洛阳来。
  当然,经由洛阳运到长安的物资,不仅是米粮而已。
  举凡从全国各地运来的各种货物、地方工艺品,也和米粮一样,先经过洛阳才转运到长安。
  大唐帝国的许多运河,几乎都能以水路连接黄河等各大川名河。各地物资无不以船只运送,经由运河再溯黄河而上,运送到洛阳来。
  然后,或继续以水路船只、或陆路牛马运达长安。
  当时的中国,由一地运送物资到另一地,最广为利用的就是水路了。因为水路船只容易大量运送物资。
  因此,大唐帝国有好几条水深流长的大运河。
  来自日本国、由藤原葛野麻吕所率领的遣唐使一行,从杭州到汴州约一千公里的距离,走的就是运河。
  十一月三日,一行人辞别了遣唐使船漂流所至的福州。
  从福州到杭州走的是陆路。杭州起开始搭船,走的是运河。
  船只时而张帆、顺风而行;时而摇橹、欸乃前进;时而沿着河岸由牛只拉纤拖行。
  中国的长江大河,都是由西向东流;联络大河和大河之间的运河,则是南北走向。
  空海所搭乘的船只,首先从杭州顺着运河到达扬州;越过长江之后,继续沿着运河北上到达汴州。
  渡海抵唐以来,最长的这段距离,走的是水路。
  从汴州到洛阳,则是陆路。
  若不走陆路,仍以运河前进,进入黄河地界,溯黄河北行也可以。不过,汴州经洛阳到长安有一条官道,以马车行走,速度会比较快。
  藤原葛野麻吕的内心比谁都焦急。
  无论如何,他希望过年之前能够抵达长安。
  日本国的遣唐使团好不容易终于来到了洛阳。
  空海与橘逸势,和各种货物一样,被吸卷入来自大唐帝国各地的人潮之中。人来马往纷纷攘攘,黄土飞扬,从两人身旁呼啸而过。
  逸势毫不掩饰内心的兴奋,被熙来攘往的行人及各种建筑物所吸引。在他身旁、出生于赞岐(译注:今日本四国香川县)的留学僧空海,则是把兴奋之情按捺在心中,悠哉游哉地漫走着。
  “喂,空海。你看!那就是天津桥了。”
  洛阳被洛水一分为二,当他看到架在洛水上连接南北的大桥,以手肘碰了一碰空海说道。
  ——原来这就是那座天津桥。
  逸势的声音和表情,充满感慨。
  不仅是逸势,每个赴任长安的遣唐使,对于大唐帝国的相关知识都有概略的认识。
  从大唐传入日本的书物,他们大致上都已看过了。
  在尚未踏进洛阳之前,关于洛水及横亘其上的天津桥等知识,早已深植于脑海里了。从书本获得的知识——异国之都的情景,此刻千真万确呈现在自己眼前,这种兴奋之情让橘逸势几乎陷入半迷醉状态。
  ——橘逸势。
  和空海同年龄的儒生。他到大唐的目的是学习儒学。渡唐至今尚未如此这般赤裸裸表达出心中的喜悦。
  对于运河的壮观及其工程之伟大,他曾几次发出惊叹之声,但都异于此欢喜之声。
  逸势很少将自己心中的感情流露颜表。这逸势,现在却很直率地把兴奋给表现出来。
  “唔。”空海抿嘴微笑。
  “有什么不对吗?空海。笑什么?”逸势问道。
  “不。因为第一次看到你如此欢喜的模样。”
  空海一说完,逸势脸上忽然一改而为严肃的神情。
  “不好吗?”
  “不。没什么不好。”
  这是好事。如此一说,空海径自往前走。
  为了要追上空海,逸势说道。
  “我啊,空海,在船上时也跟你说过啦,其实,当初我不是很想来大唐的。”
  “那又为何而来呢?”
  “只是想来镀金而已。”逸势毫不犹豫地说。
  “镀金?”
  “若是能来大唐学习儒学,我讲的话就会更有份量了。”
  “嗯。”
  “譬如说,从大唐回去的我,若有机会向皇上进言时——”
  “什么机会呢?”
  “哎,到时候的情况,摆明应该是这样……”
  逸势开始说明想象的状况。
  “好吧。就假设皇上正在和他所信任的几个人无聊地闲扯好了。”
  “唔。”
  “此时,不经意谈到所谓的‘诚信’,自己的臣子到底有多少诚信?该如何去试探呢?”
  “然后呢?”
  “当然是众生喧哗,大家都会说出自己的想法。”
  “嗯。”
  “不过,就只有我一人默不作声。该说话的人都说过了,我依然保持沉默。皇上察觉后,就问道——逸势啊,你一直不吭声,难道就没有自己的意见吗?”
  “喔。”
  空海嘴角泛起笑意,仔细聆听逸势的话。
  “这时候,我就说啦——恕臣冒昧奉告,依臣之见,以皇上之尊,实在不宜去试探臣子。皇上就问我为什么?”
  “嗯。”
  “我就继续说,我曾在大唐听过‘试三狗失三狗’的故事。”
  “试三狗,失三狗?”
  “这是我现在创作的啦。”
  “原来如此。到底是何事呢?”
  “听着!空海——”逸势微笑道:“地点,就在这洛阳吧。”
  在洛阳,有三个非常爱狗的男子,狗儿也很眷恋它们的主人——
  逸势开始叙述。
  有一次,这三个男人聚在一起,相互吹嘘自己的狗儿对自己是如何如何的忠实。
  第一个说:
  “就算没吃没喝和我关在一起,我家的狗也不会因为饥渴难耐而攻击我。”
  第二个说:
  “非但如此,我家的狗还会先主人而死,让主人吃自己的肉。”
  第三个说:
  “我家那只,一看到有人攻击我,立刻奋不顾身去撕咬袭击者。”
  于是,大家决定来试一试所言是否属实?
  第一个人和第二个人,各自建造一间小屋子,把自己和狗都关在小屋里。
  两个人不愿饿肚子,把狗丢在小屋里,自己每天都跑出去吃喝及大小便。
  到了第七天,第一个人的狗,饿得伸出爪牙准备攻击自己的主人。主人深感危险,毫不犹豫拔出怀中短剑刺死那只狗了。
  第二个人的狗,果真如他所说,第十一天便饿死了。
  第三个人,在自己的狗面前,让好友假装袭击自己。狗儿果真奋不顾身去追咬主人的好友。好友的脚被狗紧紧咬住。
  主人想阻止,狗却紧咬不放。主人终于大怒,拿起棍子把狗狠狠打一顿,狗儿才松口放开好友。
  三个月后,第三个人在某次夜行时碰到贼人劫袭。同行的狗儿非但不去咬盗匪,甚至吠都不吠一声。结果,男人的钱被抢走,还被尖刀刺进胸部,受了重伤。
  “再没有比这只更不中用的狗了。”
  说完后,第三个人就叫家人把狗给杀了。
  “结果,三个男人失去了三只狗。”
  逸势模仿对皇上说话时的口气,非常严肃。
  “嗯。”
  “总之,就算是这种捏造的故事,从大唐归来的逸势,讲起来就是铿锵有力,不是吗?”
  “所谓朝廷这种地方,确实会有这种偏见。”
  “哪里?”
  “朝廷啦。”空海若无其事地说。
  “总之,应该可以抬高身价。不过……”逸势喃喃自语。
  “不过?”
  “不过,二十年实在太长了。”逸势说。
  “真的太长了。”空海也同意。
  不论是空海还是逸势,留学时间都得住满二十年。
  当时日本朝廷规定,遣唐使/僧在大唐未居留满二十年,不准回国;提前回国,重者死罪。像逸势,若是违反此规定,如果只是一辈子被贬至地方为官,都还算好的。
  “其实,在我决定启程赴唐时,就开始后悔了。为何得离开自己生长的土地二十年呢?”逸势如此告白。
  “不过,走在这洛阳之都,眺望对岸的天津桥之际,竟差点把那些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唔。”
  “空海,都是你说的那些话,让我又想起这些事。”
  “想起之前的后悔?”
  “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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