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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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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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就……就万事拜托了。”
  虽然刘云樵仍不能去除心中不安,可是若不恳求帮忙,他也不知要如何度过这段日子,所以只得低头求助。
  “那,从此时开始,我就住在这里。这件事也得赶紧通知青龙寺。如此一来,万一我不在时发生什么事就不打紧了。等一下就写封信吧!因为也得准备一些必要的东西。刚好也让青龙寺再派一个人来,如此我行动也比较方便——”
  “可以吗?”
  “当然。因为惠果师父已经把这件事委托我——”
  “一切全靠您了。”
  “从现在开始,千万不要一个人外出。就寝时,我也跟你睡在同一房内……”
  凤鸣对刘云樵说完后,又转向空海,像是试探空海地问:
  “空海师父,你还有其他问题要问刘施主吗?”
  “嗯……”空海把视线转向刘云樵。“刘施主,你经常出入一间名叫雅风楼的妓院吗?”
  “是的——”
  “刘施主,有一位旧识的妓女,名叫丽香的,也在那里吗?”
  “是的。”
  “你知道她现在如何了吗?”
  “不知道。听说好像已经离开雅风楼了——”
  “你和这个丽香姑娘,是如何相识的呢?”
  “她在西市被恶棍纠缠时,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怎么一回事呢?”
  “大约半年前,我到西市想买些西域珍品,送给另一位相识的妓女。”
  “然后呢?”
  “我找到了琉璃耳饰,正想购买时,看到丽香——”
  “那时,有男人在欺侮丽香吗?”
  “是的。那男人想向丽香借钱。听口音,好像南方来的人。在长安,这种事并不稀罕。想必是游手好闲的无赖汉。以为到京师会有什么好事,结果找不到落脚地方,盘缠又用尽,只好向人伸手要钱度日的混混。”
  “因此,你就拔刀相助?”
  “正是。我是金吾卫的卫士,对付那些无赖早已习以为常——”
  “因此,和丽香姑娘相识了。”
  “是的。”
  “感情非常好吗?”
  “当然。因为我是搭救过她的恩公,当然比普通客人更加亲密。”
  话匣子一打开,刘云樵就滔滔不绝。
  “在雅风楼时,都谈些什么呢?”
  “什么都谈。”
  “怎么说?”
  “她对我这金吾卫卫士身份,好像颇感兴趣,经常东问西问,我也尽量回答——”
  “唔。”空海低声说:“刘施主,你曾经为妖猫的事找过道士,对吗?”
  “是的。”
  “那些事也都说给丽香姑娘听吗?”
  “是的。那些事都和丽香商量过,找道士商量也是丽香教我的。”
  “那位道士,是谁介绍的呢?”
  “丽香。”
  “喔!”
  “说介绍有些夸大,她只是告诉我几个长安道士的名字,我从中挑选了一个……”
  “原来如此。”
  “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只是有点感兴趣而已——”
  空海语毕,向刘颔首致谢。
  走出太平坊的只有三人。
  空海。
  橘逸势。
  大猴。
  三人并肩走在一起。凤鸣一人留在吕家祥家。
  凤鸣送空海三人至太平坊的坊门。他们刚刚才在坊门和凤鸣告别。
  “空海先生,实在厉害啊!”一路上大猴不断发出感叹之声。
  逸势双手交错、紧闭双唇地走着。空海则如同平日般飘然而行。
  “喂,空海……”逸势叫着空海。
  “怎么了?”
  “那个凤鸣,也许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好汉子。”
  “为何突然说这些呢?”
  “喔,他不是把我们送到坊门吗——”
  “因为他有话要跟我们说。”
  “我知道啦!我说的是谈话内容。他不停地邀你到青龙寺,对不对?”
  “的确没错。”空海点点头。
  走出吕家祥家门时,包含凤鸣共四人。
  “我送你们到坊门。”
  凤鸣说着,就和空海一行人步出吕家。
  “刚才那些事,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在看不到吕宅时,凤鸣对空海说道。
  “什么?”
  “雅风楼那个妓女丽香的事。她和这次的事,有什么关联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空海老实回答。
  “你认为有,对不对?”
  “对。”空海直截了当地答道。
  一时之间,大家沉默地走着。
  路边槐树的叶子,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马车及行人,熙来攘往。空海和凤鸣心不在焉地眺望着这些景色,继续走着。
  “空海师父,我认为这次的事相当棘手。”凤鸣突然又冒出这句话。
  “我也这么认为。”空海说道。
  “以为妖怪已被降伏,却未被降伏。看来问题并未解决。”凤鸣明确地说道。
  “是的。”
  “刘云樵的过去——也许得追究他祖先的家谱。”
  “我的看法也是这样。”
  “有关那些事,我打算再深入调查看看。也要问问刘云樵本人。”
  “我也想继续调查丽香。其实,大猴已经帮忙调查这事了。”
  “有什么眉目吗?”
  “现在丽香已不在雅风楼。不知为何,好像住在亲仁坊一个道士还是方士的家中,若有什么结果再通知你。”
  “若我知道刘云樵的事,也会通知你。”
  “大猴不时会来拜访你,就让大猴充当联络人吧!”
  “就此约定。”
  “就此约定。”
  空海和凤鸣,相互点头。
  走着走着,已经可以看到前方的坊门了。
  “你什么时候来青龙寺呢?”凤鸣突然问道。
  “我想时候快到了。”
  “惠果阿阇梨,对你好像颇感兴趣。”
  “是吗?”
  “因为你做了不少……引起青龙寺注意的事。”
  “实在惶恐!”
  “有时候,与其聪明过度,不如老老实实前往比较好。”
  “我明白你的忠告,将铭记在心。”
  “刘云樵的事,也是为了与青龙寺争锋吗?”
  “刚开始确实如此。”
  “现在呢?”
  “感觉事情根源深邃,已经无法考虑争不争锋的问题了。”空海说得很坦率。
  凤鸣露出微笑。
  “太好了,你原是这般的人。其实,惠果师父要我来看看空海这个人。我就把自己所看到的事,照实报告吧!”
  凤鸣话到此,就停下了脚步。因为已经抵达坊门。
  “你要来青龙寺时,请通报一声。我会替你带路。”
  “到时候,请务必帮忙。”
  在坊门前,空海和凤鸣面对面,相互注视。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空海和凤鸣互道别离。如此这般。现在,三人正往平康坊走去的途中。
  “不过,空海啊!我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逸势边走边问。
  “什么事?”
  “丽香的事。你为何会觉得那女人可疑呢?”
  “单就一件事考量的话,好像没什么。几件事联想起来,不得不觉得丽香和这事一定有所关联。”
  “喔。”
  “首先,附在春琴身上那只妖猫,第一次向刘云樵提起的,就是丽香之事,不是吗?”
  “那妖猫好像很清楚他经常去找雅风楼的丽香……”
  “仅是如此,还不足以构成问题。因为妖猫还说出不少其他人所不知道的事。”
  “那么,为什么——”
  “道士的事。”
  “哦!”
  “刘云樵不知如何是好时,打算拜托道士来降伏妖猫。道士准备把掺毒的食物给它吃,妖猫早已知道此事。这又是为什么呢——”
  “那不就是因为猫怪的妖术,比道士的法力还强吗?”
  “算了吧!逸势。无论妖猫的法术有多厉害,身在其他场所,要能够完全知道一个人一整天做了些什么,到过什么地方,实在很困难。倒不如跟随其后,还比较轻松。何况当时对手还是个有法术的道士。我不认为它的妖术连下毒这事都能够知道。”
  “正因为如此,我才说妖猫的法术高强啊!”
  “好,算啦。还有一件事,又该如何解释呢?”
  “还有其他的事吗?”
  “有。你也知道的,就是胡玉楼的事。”
  “胡玉楼?”
  “我不是从玉莲姑娘手臂取出饿虫吗?”
  “这件事,当然还记得。”
  “若只是普通情况,不会那般聚集在人体内——”
  “什么情况才会如此聚集呢?”
  “邪视。”
  “邪视?”
  “是的。那时,我没有明讲,就是带着恶意、怨恨瞪视着某人,就能够让对方生病、甚至死亡的眼睛——那就叫邪视。”
  “喔——”
  “就是那时候吧!玉莲姑娘被丽香姑娘的熟识恩客刘云樵召唤——”
  “确实说过这回事。”
  “因此,我们才会介入刘云樵事件。”
  “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玉莲姑娘说过,丽香经常以怨恨的眼神瞪她。”
  “因此,我才会认为丽香姑娘就是那个施展邪视的人——”
  “嗯。”
  “不过,单就这件事考量,倒也没什么。但是,事事都和刘云樵有关,这又该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
  “若是刘云樵任何事都一五一十向丽香姑娘透露,许多事情就可以连结起来了。大猴不是说了吗?最近,丽香姑娘已经不在雅风楼,而是住进道士还是方士的家中。虽然没有确凿的根据,但若丽香姑娘是敌方的人,许多事情不就可以说得通了——”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我也有些明白了。”
  “不过,也不能就此断定。”空海边走边又叮咛一句。
  “话又说回来,还有一件事,空海——”
  “什么事?”
  “方才凤鸣说的。他是不是说,你为了引起青龙寺的注意,做了不少事?”
  “是说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啊!就是让有关我的传闻传到青龙寺去啊——”
  “什么?!”
  “在洛阳官栈那件怪异的事啦!世亲的事啦!还有像这次的事件等等——”
  “你在说些什么——”
  “西明寺的志明和谈胜,会把我这些赞誉适时传到青龙寺去。”
  “你拜托过他们吗?”
  “没有。只是他们自己爱去传。这次刘云樵的事,我也希望比青龙寺捷足先登。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根源很深……”
  “你确实说过那样的话。”
  “凤鸣忠告我,聪明过度并不好。那确实是很受用的忠告。”
  “你又为何要让自己的传闻流入青龙寺呢?”
  “为了密法。”空海停止脚步,仰天而望,断然说道。
  “密法?”
  “我希望把密法涓滴不漏地取回国去。”
  “……”
  “而且,还要是短期内。”
  “什么?”
  “因此,与其以‘默默无闻的留学僧空海’前往青龙寺,还不如以‘那位空海’的身份前去,效果会来得快些。”
  逸势感慨良深地望着说出此话的空海。
  “光想些莫名其妙的事,你啊——”
  “不过,光聪明是不行的。我险些因为自作聪明而失策了……”空海再度仰望天空。
  蔚蓝一片的,正是长安的天空。
  卷二 咒俑
  第十二章 宴
  橘逸势从方才起就无精打采地喝着葡萄酒。
  酒杯是琉璃杯。
  他不时盯着杯内满盛的红色液体,送到唇边,喝下一口后,又望向坐在垆对面的空海。
  空海不知是否理解逸势想和他谈话的神情,径自专心沉溺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他几乎未曾碰触到琉璃杯。
  此处是胡玉楼——
  以胡姬招揽客人的妓院。
  地上铺着波斯地毯。
  壁上挂的画、房内摆的壶,也都来自西域。
  琉璃杯——就是从西域运到长安的玻璃杯。
  他们和刘云樵会面后,归途上,逸势提议到胡玉楼,空海和逸势现在才会成为座上宾。
  大猴在途中和空海、逸势分手,打算去探看丽香暂居的道士家动静。
  “云想衣裳花想容……”空海低声喃喃自语。
  这是那日从刘云樵口中听来的诗句。
  也就是刘云樵的妻子春琴化为老太婆后,边唱边舞时的诗句之一。
  空海将纸搁在垆上,盯着纸看,口中喃喃念着这诗句。
  纸张上所写的正是老太婆唱出来的诗句。
  空海一旁的玉莲,柔顺地坐着,面带微笑,随声附和空海偶尔回过神来时所说的话语。
  方才坐在逸势一旁的牡丹,突然不知想到什么,一转眼就不见人影。她离座已有一段时间。
  逸势那无精打采的模样,大概和这有关。
  “逸势啊,这真是好诗……”
  空海陶醉般望着纸片。
  这句话,空海已说过三次了。
  “我当然知道。”
  逸势的回答和前两次一样。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空海方才一直念的诗,是一首歌咏女性容貌的诗句。
  看到云想到你天衣飘逸,看到花想到你的容貌,
  春风吹拂栏杆,降于花上的露珠,又是多么娇艳呀。
  这般美丽的人,若不是在群玉山头邂逅,
  就一定在瑶台月下相逢。
  诗句的涵义,大致如此。
  所谓“群玉山”,是传说住着美丽仙女的山。“瑶台”也是传说中的宫殿,由五色玉建筑而成,也住着美丽仙女。
  总之,这首诗所歌咏的女性,容貌有如仙女般美丽。
  “真是绝妙好辞……”空海赞叹。
  “什么?”逸势问。
  “就是这首诗。”
  “怎么个绝妙好辞?”
  “我说的不是巧妙或写得很好的问题。这诗不是以诗理写出,而是以诗才写出的。”
  “诗才?”
  “才华洋溢。是汪洋恣肆的才华。是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才华。这般的才华,怕是永不枯竭的。这位才子,大概光是饮个酒或赏个月,就能在一夕之间,如同讲话一般,连续不断写下这样的诗句吧。”
  “你赞美得也太过分了。”
  “若是普通之才,多少需要些理论,且几杯酒下肚,恐怕就写不出诗了。然而,具有这种才华的人,酒喝得愈多,诗兴愈能源源不绝地涌上来。”
  “唔。”
  “说起来,这像是在酒席之间随兴拈来就写成的一首诗。尤其‘云想衣裳花想容’这句,一般凡才,会不假思索写成‘衣想云彩容想花’,看到你的衣裳就想到云彩,看到你的容貌就想到花朵。这首诗的作者,却轻盈地倒写成‘云想衣裳花想容’——”
  “是这样吗?”
  “所谓花,指的是牡丹花吧——”空海说。
  在空海稍晚的时代之后,日本称“花”,指的就是樱花。在中国的唐朝,“花”则指牡丹花或桃花。
  “逸势啊,此人既然能够写下这种诗,就算我们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也应当有人会知道才对。或许谜底很快就能揭晓了。”
  与其说空海是对着逸势说话,毋宁说他在自言自语。
  “话又说回来,空海,牡丹到底跑哪儿去了呢?”
  比起这首诗,逸势似乎更在意不见踪影的牡丹。因空海讲到牡丹花的事,他又想起了牡丹。
  “牡丹说过,她也许知道作者是谁……”玉莲说。
  方才,牡丹看了空海纸上那首诗一眼,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或许知道作者,我去问问看……”
  说毕,牡丹便退出房间。
  “你心中有谱吗?”逸势当时问。
  她回头说:“有一点。”
  随即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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