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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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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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善与恶也——”
  “善与恶,并不是天地法理。”
  “什么?”
  “善与恶,是人法创造出来的。”
  “怎么说呢?”
  “这里不是有个砚台吗?”空海用手指着书桌上的砚台。
  “是呀,那又怎样?”
  “逸势啊,那么,这砚台是善是恶?”空海突然如此问道。
  “砚台哪来的善恶?砚台既非善也非恶。砚台不就是砚台吗?”
  “没错,这是当然的。”
  “所以,又怎样?”
  “可是,我拿这个砚台砸你,又如何呢?”空海将砚台拿在手上。
  “你饶了我吧。莫非你真想砸我?”
  “不会砸你。可是,你不想被砸吧?”
  “当然。”
  “为什么?”
  “如果砸中,就会受伤。即使不受伤,被砸中会痛吧?”
  “逸势啊,也就是说,我拿来砸你的砚台,对你来说是不是一种恶?”
  “唔,大概是吧。”
  “道理与这个一样。”
  “——”
  “把神区分为善或恶,那是人的法理。用人的法理来解天地之谜倒也还好,可是,若要让一方胜过另一方,而且只让善神存在的状态永远持续下去的话——”
  空海还未说毕,外面传来呼唤。
  “空海先生……”是大猴的声音。
  “什么事?”
  “子英和赤先生求见——”
  “请他们到里边来。”
  空海话说完不久,便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接着子英走进屋来。
  “怎么了?”空海问道。
  “打听出来了。”子英压低声音说道:
  “位于崇德坊那宅邸,听说是陈长源这个人的——”
  “陈长源是什么来历?”
  “玄宗皇帝时,他是金吾卫卫士,安史之乱玄宗幸蜀时,他曾随行同往。”
  “那么,他也曾去过马嵬驿?”
  “传闻他在马嵬驿杀了杨玉环的姐姐虢国夫人——”
  “为什么他将那宅邸弃置不顾,任其荒废?”
  “随玄宗皇帝从蜀地归来后不久,陈长源便离奇死亡了。”
  “离奇?”
  “某晚听到‘对不起’、‘对不起’的声音,佣人外出查看,却见到陈长源坐在庭院里——”
  据说,陈长源一直坐在庭院的石头前。
  双膝着地,双手置地,陈长源跪坐在月光下。
  “对不起!”一面这样说,陈长源一面叩头。
  以额头触碰石头。
  他叩头的速度非同小可。是用尽全身力气,尽可能快速地叩头。
  额头碰撞到石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叩!
  撞上的瞬间,他会觉得晕眩,接着再——
  “对不起!”继续叩头。
  额头撞到石头,发出声响。
  接下来又说:“请原谅我。”
  继续不断用头去撞石头。
  佣人看见时,陈长源的额头已皮绽肉裂,血流不止,看样子已持续好一会儿了。
  额头碰撞石头的地方,也已血肉模糊一片。
  “请原谅我!请原谅我!请原谅我!”他持续不断叩头。
  额头皮肤破裂、肉开见骨。每次叩撞,就会发出骨头碰击石头的声音。
  “老爷,您在干什么?”
  佣人走近制止,陈长源听若罔闻,继续用头撞石头,最后头盖骨终于碎裂而死了。
  “听说,之后将近五年,他的家人仍住在那儿,可是由于瘟疫或意外伤亡等等,先后一一过世,佣人也跑光了。那宅邸便一直荒芜到现在了。”子英说。
  “辛苦你了。”子英简单说完后,空海道。
  “之后该怎么做?”子英问。
  “还有事情要麻烦你——”
  “什么事?”
  “马嵬驿叛乱的主使者,他们之后状况如何,能不能请你访查一下?”
  “这事急吗?”
  “我想愈快愈好。”
  “若是宫里相关纪录,现在的话,只要一天时间,我想就够了,其他事恐怕有困难。”
  “宫内的记录就够了。”空海点点头,望向赤。
  “您交代的事,我这边也办妥了——”
  “多谢了,赤这边我也有事拜托。”
  “什么事?”
  “代我请托柳先生,我想借用几名宫廷乐师。”
  “是乐师吗?”
  “若是宫庭乐师有困难,就请自行判断,帮我找几位乐师来——”
  “要几个人才够——”
  “琵琶二人、编钟一人、琴一人、月琴一人、箫一人,大概这些就够了吧。”
  “您何时要用呢?”
  “三天后的晚上——”
  “知道了。”
  赤点头之后,似乎又想说些什么,张开嘴唇,却又闭上了。
  仿佛代赤说出想说的话,逸势开口道:
  “喂,空海,这种时候,你为何非找乐师不可?如果只是你个人喜好,找乐师丝竹风雅一番,那倒无妨。可是拜托赤办这事,是不是违背常理啊?”
  “不,绝非毫无关系。”
  “你是说,找乐师也有关?”
  “嗯。”
  “为什么?”
  “这事我说不清楚。即使慢慢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明白,更何况现在也没那时间了。”空海说。
  “没问题。我去找人。”赤回答说。
  “既然如此,逸势,我也想拜托你一件事。”空海道。
  “我?什么事?”
  “你最近还常去胡玉楼吗?”
  “胡玉楼?”
  “对——”
  “有一阵子没去,那又怎么了?”
  “很久没去了,要不要去一下呢?”
  “喂,空海——”
  “好久不见玉莲姐了,不是吗?”
  “空海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在这种时刻说这种话,恰当吗?难道去胡玉楼也和这次事件有关?”
  “也可以说有关。”
  “喂,空海——”
  “玉莲姐很会跳舞,是吧?”空海若无其事地回道。
  “空海先生。”大猴声音有点僵硬。
  “怎么了?”
  “我是不是也可以帮一点忙?为何您没交代任何事情给我?”
  这位巨汉一副不服气的神情,像孩子似地撅起嘴来。
  “不,大猴,我也有一事相求。”
  空海此话一出,立刻瓦解大猴僵硬的脸部线条。
  “您尽管吩咐。我什么都愿意做。”
  “请你到白乐天先生那里,转告他,说有关三天后出门那事,可否让我空海全权安排?”
  “知道了。”
  “你再向他说,当天晚上,我想举办一个追怀贵妃的宴会,请乐天先生务必现场吟唱李白的《清平调词》。”
  “是,我一定传达到。”
  “另外,你再告诉他,既然是难得的宴会,如果他能准备衣冠及配饰,将不胜感激。”
  “就这些吗?”
  “就这些了。”
  “要我做的,就只这些事吗?”
  “去乐天先生那里之后,还有许多事要拜托你。大猴,传完话,请立刻回来。”
  “是。”
  空海交代后,大猴高兴地点点头。
  众人告辞后,逸势似乎有些不满。
  “喂,空海。”
  “什么事?”
  “我还是不明白你想做什么。”
  “何必计较?迟早你都会知道的。”
  “不是迟早,我现在就想知道。空海,你老是这样卖关子,这是个坏习惯。”
  “我没有卖关子。”
  “没有的话,现在就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
  “——”
  “我知道你似乎要在华清宫设宴。可是,如此做是为了什么?”
  “我不是说,是为追怀贵妃而设宴。”
  “真是这样吗?”
  “是啊。”
  “我想问的是,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没办法说清楚。”
  “现在大家都回去了。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人。说出来也无所谓吧?你不必瞒着我,就告诉我吧。”
  “逸势啊,我并非故意瞒着你。而是自认为说不明白。也不知道能否顺利进行。”
  “你说不知道能否顺利进行,是指什么事?”
  “就是那场宴会。”
  “又是同样的事——”
  逸势焦急地说完话,这时门前又传来声音。
  “空海先生在家吗?”是前不久才告辞的赤。
  逸势起身打开门扉,赤正站在门外。
  “怎么了?”空海问。
  “有不好的消息。”赤嘟囔低语。
  “不好的消息?”
  “是的。”赤点头后,如此告诉空海:
  “昨晚有盗贼潜入青龙寺,以妖术盗走先前我们提过的那封信。”
  夜晚——
  空海在梦中听到乐音传来。
  箫。
  笛。
  月琴。
  三种乐音在月光下奏鸣。
  本来不能目睹的乐音,仿佛上了颜色般可以望见。
  或者可以说,那色泽宛如花色般展现。
  蓝色花瓣里,可以看见色彩复杂的黄色雌蕊和红色雄蕊。虽说是蓝、黄、红色,却绝非单纯的一种颜色,而是微妙地相互混合,颜色与颜色之间的手脚,均彼此缠绕相拥。
  这是箫。
  笛是透明的蓝色金属。像一把飞舞在半空的薄刃,在月光下优雅摇曳。
  月琴则宛如在月光下簌簌飘落的大小红宝石。红宝石中,偶尔掺杂近乎碧玉绿的一抹蓝。
  这些乐音彼此纠缠,在月光下渐次在空中升高。
  乐音升天而去。
  空海一面观赏这些乐音的色彩、形状,一面认知它们都是乐音。
  更深切地说,在那些乐音或色彩上,空海甚至嗅到花的芳香。
  滑溜溜的触感。
  舌尖有花蜜般的味道。
  空海的五蕴,正领受着乐音的刺激。
  其实,到底乐音是主体,味道是主体,或者色彩、形状才是主体,梦见此等风景的空海也无从辨明了。
  或许空海把色彩、形状当作是乐音或味道吧。
  空海以色彩、形状的形式,聆听且凝视那乐音,另一方面,他自己也是乐音本体。
  空海凝视乐音,也凝视着作为乐音本体的自己。
  乐音在月光下冉冉升空。
  空海本身也飘向天际。
  鲜明的愉悦就在自己内心深处,而飞升天际也是一种愉悦的飞升。
  内心深处的愉悦越发高涨,自己也就越接近天际;自己越飞升天际,内在的愉悦也就越发高涨。
  终于来了——空海暗忖。
  可是,却不说出口。
  对方在今晚到底打算玩什么把戏,他正期待着。
  空海以乐音化身飞升天际,不知不觉中已和云彩齐高。
  云海中,有一巨兽蠕动,发出朦胧的蓝色磷光。
  不久,它穿过云海,现出身影。是一条龙。
  “唷,空海。”
  龙向幻变成乐音而飞升天际的空海打招呼。
  “你要去哪里啊?”龙问。
  “要到能到的地方——”空海又变回空海答道。
  “听不懂。”
  “我想不出其他答案。”
  “再上去就不是人界了。不是人能到的地方。”
  “如果我是乐音,就不是人。”
  “那么,为何你要说人话。如果你说谎,我可会吃掉你。”
  “我说人话,是因为你用人话攀谈。是你把我当作是人,所以我暂时以人相现身。要不然,我用乐音对你说话吧。”
  从空海嘴里纷纷滑落而出的是大小红宝石、月琴的乐音。
  不,它已不是空海嘴里滑落的东西,而是琴音本身。
  “空海啊,再上去就是须弥山顶忉利天了,是众神居住的世界。”
  空海没有答腔。
  他变成乐音,缓缓飞向天际。
  继续往上升,在暗天之中,空海被无数神祇包围着。
  是居住在须弥山的三十三天诸神。
  主司四方的四神,东方持国天、南方增长天、西方广目天、北方多闻天也在其中。
  还有衣裳最为华丽、手持雷电武器金刚杵的神,骑乘巨象。
  “我是须弥山顶忉利天的天善见城主人。”那神说道。
  “您是帝释天吗?”空海毕恭毕敬行礼。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空海。”
  “骑乘巨象,又是忉利天天善见城主人,除了帝释天,没有其他人了。”
  “你往哪里去?”
  “该往哪里去好呢?”
  “再上去,遥远的八万由旬(一由旬约七万公里)上方有夜摩天,再上去,就只有十六万由旬上方的兜率天了。”
  这是《俱舍论》上所记载的内容,空海早在日本时便已拜读。
  “所谓兜率天,可是弥勒菩萨居住的地方。”
  “确实如此。”帝释天答道。
  弥勒菩萨,便是那位五十六亿七千万年后,将化身为佛陀降临人间解救众生的菩萨。
  “既然如此,我想到兜率天,与弥勒菩萨相见。”
  “相见做什么?”
  “五十六亿七千万年后,也解救不了今时众生。为了解救现在众生,我想当面请益弥勒菩萨,再将他的教诲传授今时众生。”
  “你想以人身代替佛身,是吗?”
  “不,我不是人。”
  “你说什么?”
  “如果我是美妙的乐音,惟有以乐音的方式奏鸣,或以琴弦的颤抖,将教义传授众生——”
  听到空海如此说法。
  呵。
  呵。
  呵。
  帝释天放声大笑道:
  “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将那声音拋诸脑后,空海又一面鸣响一面继续升天。
  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帝释天的声音往下窜去,直到最后连月光也消失了,所有一切光线都已消失。
  虚空之中,惟有空海继续鸣响。
  此时,有声音传来。
  “是谁在这虚空中拨弄琴弦……”那声音说道。
  “是我这美妙的弦音在颤抖。”空海答道。
  “那弦音的颤抖,如何称呼?”
  “这弦音的颤抖,名为空海。如果颤抖起了变化,我也会是空海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说,你也可以说是你的同乡橘逸势?”
  “是的。”
  “若你化成不同的颤抖,你也可以说是一头牛吗?”
  “是,也可以是那样——”空海答道。
  “那么,你有时也是牡丹花,也是飞舞在牡丹花旁的蝴蝶,或是运走蝴蝶尸骸的蝼蚁了吗?”
  “是的。我认为自己会是那样的东西。”空海答道:
  “再说下去,就不光是我了。大凡世间存在的所有物都是琴弦的颤抖,依据那颤抖,任何琴弦的颤抖也可以是其他任何琴弦的颤抖。”
  “你是说,这世间所有一切都是一个东西?”
  “是。我正是这样说的——”空海明确地点点头。
  呵。
  呵。
  呵。
  愉快的笑声再度充满虚空之中。
  “真是个有趣的家伙。空海——”
  闪烁金黄色光芒的存在,从虚空彼方徐徐飘落下来,安坐在空海面前。
  “我是弥勒菩萨。”他开口说道。
  安放在腿上的双手,正捧着一颗大瓜。
  “是你呼唤我来的,空海——”弥勒菩萨说道。
  空海点点头。
  “你说好想再吃瓜,是吧?”
  “是的。”
  “这就是瓜。”
  弥勒菩萨将手上捧着的瓜,递给空海。空海接了下来。
  “我说想再吃瓜,其实这是第一次拿到瓜。”
  空海如此说毕,弥勒菩萨哈哈大笑。
  “那时候——”
  “是狗头。”
  “没错。我看到到处都贴着想和我见面的纸张。”
  “天空放晴日,亟思再吃瓜。”
  弥勒菩萨说的是有关那纸张的事。
  “找我有事?”
  “是的。”空海恭敬地颔首:
  “此次,空海想敬邀大家同宴共享诗乐之乐,希望丹翁大师您务必赏光,才在那纸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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