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王府军校围在一起谈笑议论,相继前去射箭。水平参差不齐,最好的也就中了六个红星,整体水平的确平庸。
秦慕白一眼就瞅中了之前在吴王府门口拦住他的那个范校尉。看他施射,中了六个红星,还引得一片叫好。他也一脸沾沾自喜之色,想来在众将校当中一向还算是拔尖的。
“这个王府校尉,倒是容易当。”秦慕白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刚好让不远处的李恪听到。
“嗯?慕白这话什么意思?”李恪闻言会心的一笑,“你好似不太乐意当这个东阁祭酒?”
“臣下可没这么想。”秦慕白笑了一笑,提着弓走上前去。那些将校们狐疑的看着秦慕白私下议论。
“新来的?很面生。”
“这不是那个弹琵琶的东阁祭酒吗,难不成也会射箭?”
就在这片议论声中,秦慕白快手射完了十支箭。
中了八个红星,仅比李恪少一个。
一片惊叹!
“真是看不出来啊!弹琵琶的也这么能射箭!”
“不愧是将门虎子啊,啧啧!”
李恪在一旁微笑,拍了拍手:“都过来。本王先给诸位引见。这位就是翼国公秦叔宝的三公子,新上任的东阁祭酒——秦慕白。”
李恪顿了一顿:“本王的挚交好友。”
众将校一起变了脸色,整齐的抱拳行揖:“见过秦祭酒。”
“嗯。本王刚才可是听见了你们的议论。既然是将门虎子,又有这等精湛的箭术武艺,做一个东阁祭酒实在是屈才。”李恪悠然的对那范校尉勾了勾手指,“你,出列。”
“末将在。”范校尉甚感意外的站了出来,有点惶恐的抱拳而拜,心里隐约有点不妙的感觉。
“你去做那个东阁祭酒,秦慕白来接替你的内帐校尉之职。你们俩,换换。”李恪轻描淡写道。
“啊?……”范校尉当场呆了。
“你有意见?”李恪对他凝眉而视,范校尉脸一白,慌忙抱拳拜倒:“末将……哦不,卑职谢殿下恩典!”
“谢殿下。”秦慕白拱手谢过,和李恪相视一笑,二人心照不宣。
这个李恪,还真是心细如发,而且挺仗义的。带兵,可比带一群厨子乐工有趣多了。大唐尚武而且重视军功,军人的地位可不是优伶伎工的头儿能比的。
不过是李恪的一句话,范校尉就从一个威风的亲王府校尉,变成了闲淡得可以的东阁祭酒,心里那憋屈就甭提了。可李恪的话在这亲王府里就是金科玉律,再加上秦慕白可是李恪的“挚交好友”,他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悔只悔今天早上,怎么没来由的就怠慢了这个秦慕白?该死的……
范校尉偷瞟了秦慕白几眼,眼神颇有几分怨妇似的幽恨。其他的将校瞬间对秦慕白刮目相看——虽然他现在仍是个七品的官儿品阶没有半分改变,可在众人的心目中,那地位斗然就拔高了万丈之高,哪里还是他们这些寻常俗吏能比的。
比箭结束,众将校依次散去,秦慕白呵呵的笑着对李恪拱手:“多谢。”
“多大点事,有什么好谢的?”李恪轻松的一笑,“当初把你请来做这个东阁祭酒,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我又何尝不知道这样的官职根本不适合你的身份。这王府里的属官嘛,不超过五品以上的都能我自己说了算。七品校尉先干着,过段时间,再提拔你做五品典军,王府上下八百士兵全由你统领。秦叔宝的儿子来了不领兵,说出去外人也都要笑话我嫉贤妒能不会用人。”
“那我只能多谢了。不过,还是等我做出点功劳成绩再说,否则难以服众。”秦慕白笑道。他心里也清楚,李恪这么做或许是有点顾念旧情,但更多的其实是在向秦叔宝示好,主要目的是对准秦霜儿而去的。
若是靠着这么点裙带关系攀爬上位,虽然轻松,但显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且,万一秦叔宝仍是不允这门婚事,自己便显得更加尴尬了。
李恪的过分热情和特殊照顾,反倒让秦慕白感觉到一丝不适。看来在吴王府为官,并非是什么长久之计,左右便难脱依靠裙带的尴尬之嫌。
“你我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啦!”李恪无所谓的笑了笑,拍拍秦慕白的肩膀朝前走。下人牵来两匹马,他潇洒利落的翻身上马,在马上笑道:“来,比比骑射。”
“恭敬不如从命。”秦慕白跳上马鞍坐定,二人各绰起一把骑兵用的角弓,策马奔腾开来。
相对于步兵用的长弓,角弓显得稍短,但是弓身更硬更结实,需要更大的膂力来施射。骑射,也向来就是箭艺中最难的一门。大唐军中,凡骑射出众者就编入越骑队,是最宝贵和最彪悍的队伍,是战斗中催城拔寨攻破敌垒的先锋利刃。
这就像现代社会里,会打篮球的虽然很多,可能灌篮的却是少数。
秦慕白和李恪,现在要比的就是灌篮。
箭术的底子虽然强于李恪不止一星半点,可秦慕白的骑射练的日子并不长。配合了骑术来施射,他还真比李恪强不了多少。就算是尽了全力,也就是与李恪射个不分上下。
“痛快!还是慕白这样的人,才配当本王的对手!”李恪骑在马上哈哈的大笑。秦慕白按马落在他旁边,正待说话,蓦然发现围墙边一团花绿的东西一闪,砰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二人定眼一看,原来是一只彩色带花边缀丝的球儿。
“隔壁踢过来的,有人在玩蹴鞠?”李恪拍马上前捡起那个彩鞠,还放到鼻前闻了一闻,“有香味。女人踢的彩鞠。”
大唐玩蹴鞠的风格比较独树一帜,比的是谁踢得高踢得远。这不,一个彩球从隔壁院子里踢了过来。
这时,隔壁也果然响起了一片叽叽喳喳的女声。
“哎呀,踢过去了,怎么办?那可是吴王府耶!”
“谁去捡?谁去捡?”
“还捡呢,不被吴王怪罪就算幸运啦,希望这时候王府后院没人吧!”
李恪神秘兮兮的笑道:“慕白,你说我是该怪罪她们,还是一脚给她们踢回去,再或者,我们干脆过去和她们一起切磋球技呢?”
“这不用选了吧,你都把‘再或者’说得这么亲切了。”秦慕白不禁笑了起来。这个李恪,明摆着是个风流种子。
“好建议。走。”李恪二话不说,翻身就骑上了马准备要走。
“还好你的选项中没有‘翻墙过去’这一项。隔壁是哪户人家?”
“哪户人家不重要,我只记得那里住着几个漂亮的姐妹,艳名远播。”李恪满不在乎的拍马前行,“快走吧,让佳人久等可就大煞风景了。”
“说得好像人家跟你约好了似的……有才的人。跟我一样命犯桃花。”秦慕白勾起嘴角微笑,欣然拍马跟上。
花开堪折。
主动创造艳遇这样的事情,秦慕白一向比较感兴趣。这回倒好,还碰上李恪这样一个臭味相投而且实力强大的家伙。
第15章 墙里秋千
应国公府。
高门大户,漆红瓦绿,斗拱飞檐的豪宅,却隐约带有一丝寂落的萧败之意。就连门前的大柱上,也有了一些斑驳的油漆。
李恪和秦慕白活像两个登徒子,站在大门前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浪笑。
“殿下,我们就这样闯进应国公府里,妥是不妥?”秦慕白问道。实际上他更想问这应国公是什么人,唯恐露陷罢了。
“有什么不妥。本王却是他们请也请不来的贵客。”李恪满不在乎的一笑,跳下马来将马鞭扔给身边的小卒,背剪双手仰头看了那灰暗的牌匾一眼,啧啧道,“真是沧海桑田时事变迁哪!本王曾记得听说过,当年武士彠续弦迎娶前隋宗室杨氏之女时,主婚的可是我皇族长公主,那是何等的风光。想不到武士彠去世不过两年,武家就落迫到这样的境地,连大门上的油漆都剥落了。”
言多必失,秦慕白没有接话,却在心里琢磨着:应国公武士彠……武士彠,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好像在电视里听过不少次呢?
应国公府的大门敞开着,门口也没有家丁门子守备。两个登徒子堂而皇之的大步走进去,看到院落里许多地方陈草滥艾的铺陈,条廊走道的许多地方积攒了厚实的灰尘,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蒸蒸兴旺的贵族家庭。
“难道这应国公府里,多年没有住人了新近才搬来么?”秦慕白问道。
“肯定是。”李恪说道,“武士彠任荆州刺史,死在任所。这长安的应国公宅子多年没什么人打点。一年多前武士彠去世后,朝廷下旨令准许武家后人迁回长安来居住,想必这才搬来不久。要不然不可能连下人仆役都这么少。慕白,我们不要谈论这种事情了——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这武士彠续弦的老婆可是个大大的能人?”
“怎么个能法?”秦慕白问道。
“生女儿厉害啊!”李恪英俊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浮浪的怪笑,低声道,“她嫁给武士彠后,一连生了三个女儿,那是一个比一个漂亮,个个如花似玉。尤其是那二女儿……武家虽是远居在荆州,艳名已传遍长安城!”
“那的确是漂亮到一定境界了。”秦慕白不禁发笑。
二人带着五六个甲兵走进府院也有一段路了,居然左右不见一个府里的人出来张罗。虽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是个夸张的说法,但长安城里的治安的确一向极好,豪门大户的人家白天也从不关门,以示“开怀纳容”的胸襟。不过,像武家这样冷清且粗心的大宅院也就当真少见了。
李恪停住脚左右环视一眼,有点不耐烦的摆摆手。身边五六个甲兵扯开嗓子大吼:“有人没有?”
连吼数声,方才有两个二十余岁的青年带着两名老仆匆忙赶出来,看到这副阵仗显然有点惊骇,慌忙来迎。
“在下武元庆、武元爽——有失远迎。不知贵客如何称呼?”那两名青年长得挺像,看来该是一对儿胞兄弟,面带惶恐不安的拱手问道。
“大胆!吴王殿下的名讳是你能问的么?!”
元庆、元爽二兄弟整齐的身体一颤,慌忙拜倒:“小人有罪,望殿下开恩释责!”
这武元庆、武元爽,便是武士彠的一对儿子了。
武士彠身前虽然贵为一品应国公,也曾在唐初风光无限,不仅位列八座宰相之一而且统率御林军极宠于一时,但那已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他是高祖皇帝的宠臣,在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后,一度遭到秦王府旧臣的排挤,外放为官再也没有回朝过。虽说他死后李世民也挺给面子的将他追认作三品尚书,并准许他的后人继承爵位田产并回长安居住,但也就是个门面上的功夫罢了。现在的应国公府,在王亲贵族之间可以说是一点也不值钱了。
武家的衰落,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也就难道这武家的两位公子,来到了王公遍地的长安城里只能唯唯诺诺连大气也不敢出,就不用说面对皇室亲王了。
“不知者无罪,起来罢。”李恪随意的说道,“本王随意走走来串串门而已,你们不必紧张——带路。”说罢,他拿起那个彩鞠在手里掂了一掂。
武元庆和武元爽慌忙起身,看到李恪手里的那个彩鞠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一时间,兄弟二人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也不知是惊是喜,是忧是怕。
落迫的武家突然有个亲王降临,无异于穷乡僻壤的村庄里落下一只金凤凰——可这只金凤凰,来干嘛的呢?赐福,还是降罪?
一路心中忐忑,武氏兄弟小心翼翼的带着李恪和秦慕白等人,来到自家后院的马球场边。
“没你们的事了,走吧。”李恪一摆手,活像使唤自家奴才似的将武家兄弟赶走了。那些跟来的甲兵,也远远的候着,没有跟过来。
若大的马球场多年无人修楫,败草成堆枯黄一片。可就在这一片衰败与苍凉之间,有几个衣衫艳彩的女子,活像一群天仙精灵在竟相追逐嬉闹玩耍,青春的活力将这一片萧瑟俨然装扮成了一副春满人间的景象。
两个登徒子远远站着欣赏了片刻,异口同声道:“不虚此行。”
“你过去吧!”李恪将手里的球扔给秦慕白,古怪的一笑,“佳人有约。”
“既然来了,何不一起去玩?”秦慕白有点不解的问道。
“我还另有要事去办。”李恪笑得更加古怪,摆摆手,“去吧,一群美人儿在等你呢!”说罢,居然转身就走了。
“奇怪……”秦慕白看着李恪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蓦然心中一亮,微笑起来。
这个李恪的确是心细。试想,如果他现在和我一起过去……一个亲王,一个七品小官,那些姑娘们会把眼光和焦点对向谁呢?不用说,我肯定成为一个摆设和灯泡。这么说来,他今天倒是有意成全我艳遇一回了。
够义气。
正当秦慕白边走边寻思的时候,那群姑娘好像也注意到了他,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低声议论。
“咦,那个人是谁呀?他什么时候来的?”
“嘻嘻,长得蛮俊的嘛!”
“看、看他手里拿着的不就是我们刚踢走的彩鞠吗?”
“哇,难道是吴王派来问罪的?”
……
秦慕白将这些话儿收悉在耳中,心中一笑却将脸板了起来,大步走近后朗声道:“这球,谁踢过去的?”
一群女子顿时鸦雀无声,瑟缩的挤作一团有点惊惶的看着他,大气也不敢出。
“真是来问罪的哟……”
反客为主了,好嘛。秦慕白心中一笑,将球在手里掂了一掂,说道:“没人踢它,难道是自己飞过去的么?”
扫视这群女子一眼,七八个人,三个主人小姐,另外几个明显是丫环婢子打扮。正如李恪所说,这三姐妹是一个比一个漂亮。
其中有一个桃脸的小姑娘最为醒目和出众,杏眼柳眉粉面桃腮,脂肤如雪曲线婀娜,珠圆玉润光彩照人,小小年纪胸前却是生得饱满如峰。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中闪耀着好奇的光芒,扑闪扑闪的看着秦慕白,却不像其他的女子那样有半分的怯意。
“这小姑娘绝对有倾国倾城一代妖孽的潜质。换作是在21世纪,便是个未来偶像派大明星的胚子。”秦慕白将眼神定焦在她身上,左右上下打量了一眼,心中赞叹。
堪称惊艳。
在自命风流阅女无数的秦慕白看来,堪用“惊艳”形容的女子,已然是不多了。
“是不是你踢的?”秦慕白毫不犹豫的将手,指向了她。
那桃脸女子惊咦一声,脱口而出:“咦,你怎么知道的哟?”
“嘻嘻……”旁边的女子突然发出了一阵笑声。显然,秦慕白并没有吓住她们。实际上,秦慕白也并没有装作多凶,没让她们真的感觉到了敌意。
一名年长点的女子上前半步,恭敬的施了一礼,轻启朱唇道:“尊驾恕罪,不关妹妹的事,这彩鞠却是贱妾踢不小心过去的。贱妾武氏,夫家贺兰。不知尊驾如何称呼,在吴王府官居何职?”
“这女子该是这三姐妹中的大姐了,倒是个省事又得体的角色。自称‘贱妾’,原来已经嫁给了贺兰家为人妇。”心中暗忖了一回,秦慕白微笑道,“在下秦慕白,吴王府内帐校尉。”
内帐校尉,便是亲王的近身武官。秦慕白这么一说,倒真像是被李恪派来问罪的了。
“原来是秦校尉,失敬。”那女子脸色微变略微一丝惶然,再度施礼,“妾等无礼冒犯了吴王,还请秦校尉在吴王面前多多担待……”
“好说。”秦慕白笑了一笑,正要继续说话,那桃脸小姑娘突然跳了出来,哼了一声道:“慢着,秦校尉。不干姐姐的事儿,这彩鞠的确是我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