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秦慕白不问也知道,若非是有重要的事情,他们三个怎么会一起跑到刺史府来找秦慕白?这可是头一遭。
“将军,前番你交待下来的那件事情,现在已经差不多办妥了。只因事情重大,因此老朽等只敢亲自来请将军,前去验看。”大雷说道。
秦慕白不由得惊喜了一番:“什么,这么快?不可能吧!”
“非但是将军不信,小人等也不大相信。”三个老头絮絮叨叨的说道,“至从将军交待下来以后,老朽等人与铁矿地上的兄弟们,日夜钻研加紧赶工,没日没夜干了足有半个月,中间暴废了多次,还伤到了好几个兄弟,今日,总算是赶制出了一个毛胚,勉强可以一试了。只是不知道那物什是否就是将军所要之物,因此特意来请将军前去一验。”
“好,我马上去。”秦慕白欣喜的点头,又对他们道,“三位老师傅,真是辛苦你们了。这以后,你们不必太过操劳,能歇就歇,不必太赶。保重身体要紧呀!”
“多谢秦将军挂怀,老朽等人跟着师傅忙碌了大半辈子,都已是习惯了。将军,我们还是快走吧!”
“好,走!”
秦慕白便叫备了车马,自己骑了马,带上三个老头儿往郊野的铁矿区而去。没多时,矿区到了。已有数名匠人在此等候。
“秦将军,请!”众匠人们也不多说,直接将秦慕白与三个老头领到了矿山之中极为荒僻的一隅。
“好家伙,真让你们弄出来了!”秦慕白不由得惊喜的叫出了声来。
炮!
一尊大炮!
眼前这尊大炮,还显得有些粗糙,正如三个老头儿所说,还只是一个“毛胚”。但它在本质上,与明朝末年时传入中国的红夷大炮,是一样的。(清人嫌“红夷”不雅,又因炮上经常加盖红布,因此称它为“红衣大炮)!
真正的红衣大炮,是一种前装滑膛火门点火式的古老大炮,炮管长,管壁很厚,而且是从炮口到炮尾逐渐加粗,符合火药燃烧时膛压由高到底的原理;在炮身的重心处两侧有圆柱型的炮耳,火炮以此为轴可以调节射角,配合火药用量改变射程;设有准星和照门,依照抛物线来计算弹道,精度很高。
此刻,那根足以号称“红衣大炮老祖宗”、重逾千斤的炮管架在一辆结实的车子上,五花大绑。黑黝黝的炮口,对着远方一处荒山山壁。只因还没装饰打磨,因此显得颇为粗糙。但庞大的体型与天然的厚重,又给它抹上了一层霸道与强横的颜色。
“将军,按照你留下的图纸与反复的叮嘱,我们用范铸之法,前后铸了六个炮身。前番我们也曾试轰过几次,有两次炸了膛,还伤了自己人。经过这几名高人范铸师的反复修改与测试之后,现在应该没那么容易炸膛了。”大雷对秦慕白如此说道。
“炮弹呢,拿来我看看。”秦慕白说道。
“是。”大雷一摆手,两名身强力壮的男丁抬来了一个小箱子,小心的将它打开,露出了硕大漆黑的圆球形炮弹。
“炮弹多用铁石、铅石铸成,大小、形状与轻重各异,皆可成功发射出去。”大雷说道,“将军,要不要现场试轰一次?”
“好啊,我很想知道,这个大炮是否真的成功了。”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是……那么,你们这些人,可就真是要改变历史了。”
“改变……历史?”众人迷茫的对视了几眼,似乎不大理解,各就各位的准备填炮调试去了。
“将军,为防万一,我们还是退远一些,留上一根长长的引线即可。如若炸膛,那可是人命关天了!”众人一起说道。
秦慕白心里也寒了一寒,虽说他对自己的理论知识与设计都有充分的信心,但这些“平民发明家”鼓捣的东西,还真是不能太过相信。
“那便退远一些,大家都要小心,而且必须保证不会伤到前方的人。”秦慕白说道。
“将军放心,前方是一处荒山,连日来用作试验,早已被封山,生人不会上去。”
“那便好。”秦慕白说道,“开始吧!”
众人退避到许远开外,一名胆壮的汉子举着火把,小心的拖着一根极长的引线将它点燃。然后,他大声叫唤的逃了回来,并扑倒在一处荒草坑中。
众人都捂上了耳朵,屏气凝神的盯着那根嗞嗞燃烧的引线。眼看着它就要烧到炮身上,大家都有些紧张的蹲了下来,连秦慕白也感觉有些心跳加快。
“轰!”
突然一声巨响,前方一块地方的天都似乎塌了!
一瞬间,秦慕白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卧倒在地,其他人也惊惶的叫成了一片扑倒在地没有起来。
很明显,这是炸膛了!
幸好众人都离得较远,这一次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可惜了!”秦慕白松开耳朵,啧啧的叹息。三个老头儿和众匠人们也一起哀声叹气,并不停的向秦慕白请罪。
“无妨,不怪你们。如果那么容易就得以成功,那也就轮不到咱们来琢磨了。”秦慕白如此说道,心中多少有些遗憾。毕竟是超越时代的东西,自己一没相应的工具而没有实际的动手能力。仿佛除了设计与提供理论支持,其他能做的就没什么了。
看来,发明创造也似乎不那么容易。比起高端的科技与先进的武器来,红衣大炮这种玩艺儿,算是老土到掉渣了。可是实际动手要将它造出来,离开了相应的设备与技术,还真是有些困难。比喻范铸的技巧,钢铁的纯度与耐高温程度,火药的多少与纯度,等等,这些细小的环节都不能有任何错失。
“将军,小人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一名匠人说道。
“哦,我记得你。你是这襄州铁矿上资格最老的范铸师,周老师傅吧?说吧,我很想听听你的建议。”秦慕白说道。
周师傅愧疚的苦笑了两声,摇头道:“不怕将军笑话,其实小人只是个不入流的范铸师,浇铜铸铁的功夫不怎么厉害,金银那些东西的范铸更是一窍不通。否则又怎么会留在这个小铁矿上,空磨几十年?——小人的建议就是,要想制成这样的非凡器物,非得请到真正的高手范铸师不可!”
秦慕白轻拧了一下眉头:“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朝廷的将作监请人?”
“正是。普天之下的能工巧匠、范铸大师,多半集于朝廷将作监。我们这些不入流的小角色,再如何努力,恐怕也是无法制出将军想要的神炮了。”周师傅说道,“不信将军可以回去,看一看你自己的家传兵器,将作监军器署打造的那柄——虎头錾金枪。若有那番范铸冶打的技艺,何愁造不出将军想要的神炮?”
经他这么一提醒,秦慕白还真是眼前一亮:“有道理!这么说,还真是值得一试?”
“将军恕罪,小人等辈实在是有心无力。或许,将作监的高人们,能襄助将军达成愿望!”
“好吧,不管怎么样,还是非常的感谢你们。”秦慕白点头微笑道,“大家都辛苦了,我马上派人分发赏赐给你们。今后若有难处,我或许还会要回来找你们帮忙的。还请诸位将此事守口如瓶,不要外泄为好。”
“多谢将军!将军放心,我等都是知道好歹之人。”众匠人们都一起欣喜的拜谢。
秦慕白离开了矿区,心中多少有些失望,但又燃起了一线希望。哪天回到了长安,倒是可以请将作监的人帮我制造大炮!到时,就算造不出摧枯拉朽的神武大炮,造两管火铳总该行吧?万事开头难,当年爱迪生点亮第一个灯泡时,肯定没想到后来宇宙飞船的光华,会闪耀在浩淼的太空星河之中。
只要我先钻研发明出第一管火铳、第一尊大炮,以大唐激进奋发、兼容并包并富于创造性的民族气质,肯定会有更多的能人智士能工巧匠,继往开来的优化这种发明,并不断的创造出更加出色的先进产品。我现在的举动,就如同当年的爱迪生点亮第一个灯炮。
换作是在别的朝代,尤其是清朝那种时候,我若是改搞这些所谓的发明,指不定还要被扣上一顶“妖言惑众、奇技淫巧以乱国”的帽子……
一路且行且想,秦慕白回到了刺史府前。算算时间,自己居然一去就是大半天,浪费了不少时间,今日还有许多公务尚待处理。
方才到了衙门口,只那里有几名十分碍眼的士兵矗立,院中还有陌生的车马。
“呵,御林军?难道是李恪回来了?”秦慕白可是认得这些军士的袍铠,不由得心中一喜就踏了进去。
“拜见秦将军!”一名小校模样的人显然是认得秦慕白,急忙迎上来拱手一拜道,“我等奉命,专程前来将一件物什交予秦将军。”
“物什?”秦慕白上下他那小校一眼,“你不是宫里的千牛卫备身么,难道是皇帝陛下差你们来的?”
“回秦将军话,正是。”那小校回道,“其实,这本是皇帝陛下给将军的一件赏赐。只是陛下有言在先,不行圣旨不颁赏辞,只当是私人馈赠。秦将军收纳便好,亦不必跪迎谢恩。”
“哦,这么复杂?”秦慕白不禁笑了,“好,那微臣就谨遵圣谕,既不跪迎也不谢恩——是什么,拿来吧!”
那小校一招手,一名千牛卫士兵正色走过来,手捧一个朱红色的漆盒,递到了秦慕白手中。
“将军既已收讫宝物,我等即刻回京交旨,告辞!”小校说完,带着这群千牛卫上车跨马,转眼又走了。
“搞什么啊,神神秘秘的?”秦慕白大惑不解,回到书房打开那盒子,不禁笑了。
原来,是一枚“阿娜律”!
阿娜律是天竺传入的佛具之一,柄端作“心”形,常用竹、骨、铜、玉制作。法师讲经时,常手持阿娜律一柄,记经文于上,以备遗忘。后来这件佛具随着大唐佛教的盛行开始流传开来,而且形状也渐渐发生了一些改变。直到现在,大唐宫廷之中常用美玉在制作这种“阿娜律”,而且将前端做成手形——专用来给后背挠痒痒。
因此,阿娜律又有了一个别名,“不求人”,又称——玉如意!
“这玩艺我太眼熟了,这不就是李世民的玉如意么?他一个人闲来无事时,经常拿这玩艺在脖颈后背上挠痒痒。”秦慕白不禁暗笑道,“现在把他的‘不求人’、‘玉如意’赐给了我,言下之意,是不是襄州之事,我处理得正合了他的心意呢?”
看来,是个吉兆啊!
第250章 大腕驾到
数日之后,几艘雕梁画栋的官船抵达襄州港口。就从这一刻起,襄州变得热闹非凡,从而成为了大唐天下注目的焦点。
官船上载的可不是一般人,当朝宰相,名符其实的大腕——萧瑀!
初时秦慕白得到消息,得知皇帝派了萧瑀来襄州,心中便大致猜到了几分他所为何来。
要说这萧瑀,与陵寝中躺着的杨广,关系倒是不浅。杨广的皇后,也就是萧皇后,便是萧瑀的亲姐姐。前隋时,萧瑀年纪轻轻便已是银青光禄大夫,成为杨广智囊团中最年轻的一员。
萧瑀的祖父是后梁宣帝萧詧,曾祖父是昭明太子萧统,萧氏一直都是江左望族名门。当年唐初时割据江东的萧铣,算辈份还是萧瑀的子侄辈。
而萧瑀这个人,一向颇负争议。
自幼,他就以孝行闻名天下且善学能书,骨鲠正直,并深精佛理。他为人不贪财,不令色,敢于直逆龙鳞。不管是在前隋侍奉杨广,还是后来被唐高祖李渊器重倚为心腹之时,再仰或是跟随李世民贵为宰相,他都未曾改变一分。
再者,兴许是出身名门望族的缘故,他的身上也有一些老仕族的通病——高傲,看不起门第比他低的人。武德一朝时还好,高祖李渊倚他为心腹,授以权柄委以重任。到了李世民登基之后,他自有一套班子,诸如房玄龄、杜如晦、魏征等人,萧瑀一来嫉妒他们得宠受重用,二来又看不起他们的门第出生。而且,他又是个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完美主义分子”,但若有半分看不惯的,必定不留情面的当场斥责,才不管何时何地,对方是何人。
为此,李世民曾称赞他“此人不可以厚利诱之,不可以刑戮惧之,真社稷臣也。”,并赠诗“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但也正因为孤傲的性情与执拗的臭脾气,萧瑀一生宦海起伏数次被贬,但又数次被启用,如同一只“不倒翁”。
现在,萧瑀虽然官拜“太子太保”与“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宰相,但已难以真正进入以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为核心的朝堂宰相班子参与重大决策。但不管怎么样,江左萧氏这个名门望族的影响力仍在,萧瑀的身价也并未下跌多少。由此看来,李世民派他来襄州,定是为了杨广寝陵而来,还显得比较重视。
秦慕白领着襄州的官吏将佐,到了码头迎接。几艘巨大的军舰上满载货物,用帐幔遮得严严实实,不知为何物。与之同来的,还有一千多名金吾卫御林军,声势非小。
中舰靠港,船板也搭了上来,两旁卫士罗列而出摆出了阵势,萧瑀在船头甲板上抬手整了一下衣冠,昂首阔步的走下船来。
“襄州军府折冲都尉秦慕白,率全州上下官佐将弁,恭迎萧阁佬。”秦慕白站在一众官吏之首,拱手道。
众官将一起应诺:“恭迎萧阁老!”
萧瑀抬着下巴环视了众人一眼,面无表情的对秦慕白点了一下头“唔”了一声,说道:“秦将军何必如此劳师动众?本阁奉旨而来,是为办差,非是游玩。一应俗礼能免则免吧!”
“素闻阁老清廉守正,果真如此。”秦慕白也没在意,像萧瑀这种“老革命”,有点傲气与清高也是正常。更何况,他一直就是这样的脾性,对皇帝说话也是半冷不热的,可别指望他对谁客气恭顺。
萧瑀既不废话也不客套,将手朝前指了一指:“劳烦秦将军麾下引路,我们到刺史府说话吧!”
“也好。”秦慕白点头应了下来,差使薛仁贵率领王府的亲兵在前开道,庞飞率军府的精锐越骑队在中军护卫,一行千余人,往刺史府而去。
萧瑀也不坐轿,自己骑上了一匹马,一路沉默寡言。
庞飞凑到秦慕白身边,低声骂咧道:“这老头儿,架子真大!不过是个过气的宰相,几次被贬也没折了他的傲气去。也不知他是来干什么的。”
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人各有性,他生就这样的性格,能有什么办法?并非是和我们在一起这样,他在朝堂之上面对三公宰辅时,照例如此。他的傲,是傲在骨子里。江左萧氏可是百年望族,兴许他打从心眼里,还有些瞧不起起身于关陇八柱国的李家皇室呢!”
“哈哈,这老家伙倒也有趣。”庞飞笑道,“敢情他这一辈子,就只咬着‘门第’二字不放了。”
“可不是。”秦慕白扬了一下眉毛也笑了,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他其实是一个不错的人,刚烈,正直,孝悌,清廉,而且才高学深。虽然嘴巴和脾气都臭了一点,但他总比那些口蜜腹剑、心机叵测的小人要强。”
“那倒是!”
大队人伍穿越了襄阳县城,在刺史府里停下。萧瑀也不客气,自顾在上座坐定了饮茶。歇息了好一阵,他仿佛才想起下座还有秦慕白等一大批官吏将佐,等着他说话。
“哦,本阁不堪舟车劳顿,有些头晕眼花身体不适。接风洗尘之类的俗礼,能免则免。诸位同僚就且散了自行回去歇息吧!”萧瑀摆了摆手说道。
“是……”众人自然不便再多说,只得散去。
秦慕白自然是留了下来。萧瑀此举,无非是想摒退众人了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