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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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流- 第2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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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阴弘智就去拉高阳公主,要离开城头。
  “等等!”
  高阳公主也不挣扎,冷冷的喝斥道:“我好歹是齐王的亲妹子,尚且没有发话,因何就听了你的摆布?你说慕白当不得家,做不了主,你又有何资格在此发号施令?”
  阴弘智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高阳公主冷漠的看着阴弘智,如同打量一个完全陌生之人,他她训斥和吩咐下人的口吻说道,“你无权当家作主。要如何决定,也须得请齐王来做决断。”
  “你糊涂了,高阳?”阴弘智脸色一窘,低声斥道,“我是你舅!连你哥也都听我的!此次起兵,完全是我辅佐你哥在料理一切!你且问一问这城头的将士们,他们听不听我的?”
  “哼!今时不同往日了。”高阳公主说得很大声,让城头的将士都能听到,“他们当初跟着你,无非是想升官发财;现在,大兵压境,如果负隅顽抗,定是死路一条。你对这些将士有何恩义,有何权力要他们给你殉葬?”
  城头众将士听了,纷纷错谔,又如醍醐灌顶,开始交头结耳的私下议论起来。
  “你闭嘴!”阴弘智急了。高阳公主的这几句话,可谓是针针见血入骨招招,真刺中了他的要害与软肋。再让她说下去,这军心恐怕都要哗变了!
  “给我走,离开这里!”阴弘智顿时翻了脸,一招手,“来人,送公主下去!”
  城头下,秦慕白等人隐约听到了城头的对语,秦慕白眼色一动,薛仁贵勒马后退,手已握上了弓箭。
  城头上,几名士兵颇为犹豫的上前,左右侍立在了高阳公主两旁,抱拳道:“公主殿下,请吧!”
  “哼,你们好糊涂!居然听他号令,不信我的话!”高阳公主冷哼道,“举兵谋叛,怎么都是死路一条,这个你们不必怀疑。现在秦将军来劝降,至时只问魁首之罪,你们这些人好歹还可讨得活命的机会;如若到了最后,仍是追随阴弘智附逆,定是死路一条!——你们大概都搜刮了不少财宝吧,要是破城被杀了,何来性命享用?众人皆知齐王与阴弘智才是谋逆的魁首,而本公主则是被绑架劫持而来,是无辜的。你们若能此时幡然悔悟悬崖勒马,我保你们不死!”
  “高阳,你还不闭嘴!”阴弘智彻底翻脸,勃然大怒,“众军不要听她蛊惑!李勣万不敢攻城,只要有高阳在手,我们一切安枕无忧,可坐等皇帝赦免,今后带着财宝逍遥一世!——还不将公主拿下,送她下城?”
  连声厉斥下来,那些军兵们居然无动于衷,纷纷狐疑的看着这舅甥俩。
  “到此为止了,阴弘智。从我叫出你的名字开始,你就不再是我舅舅。”高阳公主冷冷的看着他,如同盯量一个死人,说道,“我哥糊涂,听凭你摆布,那是因为他尊敬你,爱戴你;我一直狠不下心来针对你,也是出于同样的衷情。可是当我看到你的真实嘴脸时,我以前的舅舅就已经在我心中寿终正寝了。眼前,我只看到一个丑恶的小人,阴毒的恶魔!——众将士,你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谁的话更可以信。眼下,这向城之中除了我高阳公主,还有谁能保你们不死?”
  “你、你、你……你疯了!”阴弘智还真没料到高阳公主会来这一手,猝不及防又胆战心惊,脸色一白,嘴里就哆嗦上了。
  那些将士都不是白痴。李勣大兵压境叛军溃败之时,早就已经有多数人四下逃散或是临阵倒戈了。剩下的这一批人,都是早先就留在向城之中的“余孽”。人心惶惶,自不必说。
  眼下又听了高阳公主这一番言语,他们心中早已偏斜的天平彻底倒向一方!
  顿时,几名将校互递了一个眼神,大声道:“愿意追随公主殿下!”
  “你、你们反了!——来人,来人,擒拿反贼!”阴弘智一边惊慌的叫喊,一边连连后退。
  倒是有几个他的死忠提刀上前来。但同时,高阳公主身边的那几个将士也悍然拔出了刀,将高阳公主团团围在核心。
  顿时,城头一片大乱!
  “好机会!”
  秦慕白飞速给薛仁贵递了个眼神,薛仁贵心领神会,绰弓搭箭指向了阴弘智!
  这一箭,秦慕白本想自己去射。可是关心则乱,至从高阳公主出现之后,他总感觉心神有些浮游。唯恐这关键的一箭有所闪失,则功亏一篑!
  薛仁贵的箭术不输于己,而且他力道更盛弓也更硬,这朝头一箭,定然不会有问题。
  正当薛仁贵就要开弓施箭之时,突然城头响起一声厉喝:“你们干什么!”
  薛仁贵一怔,急忙收手。
  ——李佑出现了!
  “太子殿下!——太子你来得正好!”阴弘智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跑到他身边叫道:“你看看高阳都想干些什么!她居然策反这些逆贼,想要逼宫于我,开城献降!”
  李佑没有说话。大醉之后的他眼神仿佛还有些呆滞,茫茫然的看着高阳公主,说道:“玲儿,你为何要这么做?——还有你们,你们都追随我日久,可不是那些临时招募而来的散兵游勇。到了关键的时候,就都要叛我而去吗?”
  一时间,那些本要投诚的将士又都犹豫了,纷纷收起了刀,低下头站到了一边。
  高阳公主倒是不着急,她眼神凄迷的看着李佑,喃喃道:“哥……事到如今,你还不醒悟么?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眼前的这些,真的是你愿意看到的么?你不是都答应和我一起回长安,向父皇请罪了么?……你让母妃,今后怎么活?”
  “别说了!!!”
  李佑猛然爆喝一声,镇得高阳公主脸色都颤了一颤。
  “齐王!”秦慕白在城墙下,大声呼喊。
  李佑走到了城头,脸色十分的复杂,看着秦慕白,一声不吭。
  “开城吧!我与玲儿,陪你去长安。”秦慕白说得简短,一字一顿道,“保你不死!”
  “嗬、嗬嗬!”
  李佑突然大笑,如果失心疯了一样。
  “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在乎一死吗?我才不要你们的同情与施舍!”李佑大叫道,“秦慕白,你不该来的,你真的不该来!”
  “为什么?”秦慕白大声喝问。
  “你让我临死,都没了一丝的尊严!”李佑歇斯底里一般的大叫,“我本就不敢见到玲儿了,此刻你又让我怎么面对你?”
  秦慕白一时陷入了沉默。
  到最后,李佑毕竟还保留了一丝……人性!
  “哈……哈哈哈!”李佑在城头癫狂的大笑,自言自语道,“如此也好,如此也好。我本就输得一无所有了,还何所谓尊严,何所谓脸面?”
  “太子殿下,你切勿自报自弃!”阴弘智急忙劝道,“眼下正是最关键的时期,一切成败在此一举——此时若与皇帝谈条件,时机才最为成熟与充足!”
  “谈个屁!!!”李佑满脸胀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如同一头雄狮般怒吼道,“全是听了你的馊主意,才搞成今天这样!现在,你还让我拿全城军民百姓的性命做赌筹,去和朝廷谈条件!……我李佑虽是个无赖、恶棍、白痴、蠢货,但还没有丧尽天良,失去最后的人性!”
  “你……你说什么?”阴弘智这下真瞢了!
  他万没有料到,一向对他尊敬如父、言听计从的李佑,突然会变成这样!
  “哈哈哈……!”李佑又逛笑了一阵,对城下叫道,“秦慕白,还记得我离开襄州之时,在马车上与你有约吗?”
  秦慕白点了点头:“记得。殿下曾说,此行长安如若命大未死,就定要回来与我痛饮一回,不醉不归!”
  “好,好得很。”李佑癫狂的大笑,“那现在,你来与我痛饮吧!”
  秦慕白拧眉略思,点头:“好,你开城门。我一个人进去!”
  “将军万不可入城!”庞飞与薛仁贵一齐急道。
  “无妨。”秦慕白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紧张。
  阴弘智却是急了:“佑儿,你疯了!这时候绝对不可以开启城门,否则敌军一拥而入,如之奈何?”
  “呵!”李佑无所谓的苦笑,“一拥而入?那就让他们入好了!——秦慕白,你我就在城门之间把酒而饮,李勣的大军要来取城,就让他们踩着我的尸体踩踏进来好了!”
  “什么?”秦慕白、高阳公主与阴弘智一起吃了一惊!
  “哈哈哈!……”李佑却是癫狂的大笑,将手一挥,“来人,打开城门,置酒待客!”
  “哥,你要干什么?”高阳公主急了,慌忙抱住李佑的胳膊肘儿。
  “好妹妹……”李佑一把将高阳公主抱进怀里,闭上眼睛,在她耳边道,“哥是个畜牲,连累了你……事到如今,我只能走这条路了!”
  “哥……不要、不要!!!”高阳公主吓坏了,紧紧抱着李佑不肯松手。
  阴弘智感觉到了一丝不妙,往后缩着身子,准备开溜。
  “将他拿下!!!”李佑突然大吼一声!
  最后仅剩的一些叛军,都曾是李佑的帮随,毕竟还是听他的。这时一齐动手,将阴弘智逮了个结实。
  “佑、佑儿!你疯了!你喝醉了,万不可胡来!”阴弘智被摁得半跪在地,胳膊都快要被扭断了,额角冷汗直流慌急的叫道。
  “我的好舅舅,是你把我养大的,在我心中,你一直胜似我的父亲。”李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对着他的脸轻声说道,“事到如今,我也没有选择了。你陪伴了我近二十年,最后的一段黄泉路……你就忍心抛下我么?”
  “你、你要干什么?你千万别胡来!”阴弘智都顾不得胳膊快要被扭断了,极力的挣扎,“事情还没有演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快听我说,千万别做傻事!”
  “无所谓了。再怎么样,也都是死路一条。”李佑咧着嘴,眼睛里都冒出一阵阵灰涩的死气,绝望的说道,“与其让你落到李勣手中交给我父皇去折磨,还不如……让我给你个干脆。反正我都是如此臭名昭著了,再添一条弑舅的罪名,又有何妨?”
  “你疯了!你疯了!你真是疯了!!!”阴弘智自知大限将近一切已是无可挽回,歇斯底里的大叫。
  “是,我的确是早就疯了!若非如此,又岂非有今日?”李佑突然眼睛一眯牙关一咬,猛然拔出一柄刀来朝阴弘智刺去!
  “哥,不要!……”突然一声娇斥,高阳公主急挡上前来。一双素手,居然抓住了李佑手中之刀的刀刃!
  顿时,鲜血长流!
  “玲儿!放松手!”李佑的眼睛已经红了,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咆哮,“让我……杀了他!!!”
  “不要、不要啊,哥!……”高阳公主终于放开嗓子,肆无忌惮的大哭起来,“他是很可恨,值得千刀万剐!就在刚才,我都想一刀杀了他,或是将他推下城头……可是,我心里真的很痛,很痛,你知道吗?真的好痛啊,哥!!!”
  李佑的手颤抖了,整个人如同着魔了一般,眼神呆滞脸色发白。仿佛这时,他才看到高阳公主的双手还握着刀刃,鲜血直流。
  顿时,他潸然泪下!
  “玲儿!……是哥对不起你!最该死的人,是我啊!!!”李佑扔了刀,疯狂的大叫起来。
  阴弘智的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高阳公主握着刀刃的那一双,白皙柔弱的双手,表情僵硬了。
  在场的将士,全部呆若木鸡。好些人,暗暗的抹起了泪。
  “咣当”一声,高阳公主的双手松开,刀掉到了地上。
  “我们是亲人,是一家人。”高阳公主喃喃的道,“是一家人,就该同生死,共休戚……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始终是我哥;舅舅,虽然我很恨你,但你仍是我舅舅。从小,我几乎是在你的腿上长大,你是那个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的舅舅;是那个冬天给我添衣掖被,夏天给我打扇驱蚊的舅舅;也是那个,从不给我半丝委屈,不让任何人欺负我的好舅舅……”
  “玲、玲儿……”阴弘智怔怔的看着高阳公主,一双老眼,仿佛也似有些模糊了。
  旁边的军士便放开了他。
  城下的秦慕白等人,看不到也听不太清城楼上发生了一些什么,于是变得焦急起来。
  秦慕白大声呼喊:“玲儿!”
  “可是为什么,好好的一家人,要变成这样子?”高阳公主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完全忽视了手上的伤口,双手捂着脸,痛哭失声!
  正在这时,向城的城门发出一阵咂咂声响,从里面被打开了。
  秦慕白身后的数万大军,发出了一阵熙攘动静,连李勣也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李佑,左右双手各提着一壶酒,站在了城门口。他举起其中一个酒壶对着秦慕白,大声道:“来!”
  秦慕白迅速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过去。薛仁贵等人也急忙跟随,秦慕白叫住了他们,孤身一人上前。
  李佑的身后,也没有跟兵丁,只他孤身一人。
  走到他身前,秦慕白凝视着他的眼睛,李佑却是笑得非常坦然,将洒壶递给他,说道:“怎么,嫌弃我,不肯我与我一饮?”
  秦慕白没有说话,接过了酒壶,直接扔了壶盖,对着嘴里就猛灌了几口。
  李佑也没有说话,和他一样猛饮了数口。然后,他双腿一盘,就着黄沙地坐了下来。
  秦慕白便也坐到了他的对面,二人四目相对,却是无话可说,只顾得大口灌酒。
  终于,酒喝完了。二人都扔掉了酒壶。
  李佑低耷着头,呵呵的傻笑。
  “走吧,跟我去见李勣。然后,我与玲儿陪你一同去长安。”秦慕白开口说道。
  李佑嘴角一咧,露出一抹凄怆的惨笑,摇了摇头。
  “不去了。”
  秦慕白拧了下眉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时一看,李佑的嘴角,居然溢出了一丝细细的血迹,眼睑、鼻孔、嘴唇这些部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作青紫!
  “你喝了毒酒?!”秦慕白惊声叫道。
  “嗬、嗬嗬!”李佑满不在乎的惨笑数声,突然双手抓住秦慕白的手腕,双眼冒着精光死盯着他,咬牙道:“答应我、答应我一件事情!”
  秦慕白双眉重拧,心想:或许,这也是李佑必然的归宿……
  “你说吧!”
  “照顾好玲儿,还有我母亲!”李佑的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嘴中就喷出了污血来。
  毒性,猛烈!
  此情此景,秦慕白知道纵然是华佗再世,他也是无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眼前一幕,不忍卒看……
  秦慕白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我答应你!”
  李佑放开了秦慕白,仰头看着天,眼睛里已是一片死灰之色,但又绽放出死不瞑目绝不甘心的怒光,他大声咆哮:“苍天!为何让我生在帝王之家!!!”
  吼罢,口中鲜血狂涌,全身痉挛!
  “哥——”
  这时,一声凄厉的呼喊从城门后方传来。高阳公主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把扑到了李佑的身上。
  “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不要丢下我呀!”高阳公主死命的摇晃着李佑,声音已是嘶哑……
  秦慕白怔怔的看着兄妹二人,失神,失语。
  李佑仰面倒了下去,高阳公主死死的抱着他不让他倒,却是无能为力,李佑终是倒了下来,头枕到了高阳公主的腿上。
  “玲、玲儿……”李佑伸起一只手来,想要去摸高阳公主的脸。可是现在,他的瞳孔都在放在了,显然已是看不见东西。
  高阳公主泣不成声,抓着李佑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哥,玲儿在……玲儿一直都在,永远都在……”
  “玲儿……哥要走了。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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