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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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流- 第2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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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阳公主泣不成声,抓着李佑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哥,玲儿在……玲儿一直都在,永远都在……”
  “玲儿……哥要走了。哥好想照顾你一辈子,看着你嫁人,看着你生子,和你一起孝顺母亲。可是……哥是个混蛋,哥不是人,不配活在这世上。”李佑艰难的翻转眼球,又看向了秦慕白,嘴里吐字已是有些不清楚了,断断续续的道,“所幸,你还有慕白……有他在,哥就能放心的走。以后,你要跟着他好好的过日子。忘记哥,忘记舅舅……你若能活得好,哥在泉下,也一样的开心,知道么?”
  “嗯……嗯!!”高阳公主泪如雨下,连连点头。
  “秦慕白,善待玲儿……否则,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说罢此句,李佑的身体猛烈的抽搐,在高阳公主撕心裂肺的大叫声中,硬生生的一挺,咽了气。
  那双眼睛,眼睑已是一片乌青,眼瞳一片死鱼灰白,仍是直杵杵的瞪着秦慕白。
  高阳公主俯到李佑的身上,哭得快要背过了气去。
  秦慕白弯腰下身,一手揽下了高阳公主的肩头,另一手伸到了李佑的脸上,轻抹他的眼睑。
  “你放心的走吧……”
  李佑的眼睑,这才合拢起来。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扑通”的声响。秦慕白扭头一看,只见一人脑浆迸裂的落在地上,扭着头,看到不脸。
  那套衣服却是眼熟,正是阴弘智。
  第278章 领悟
  两天以后。
  高阳公主平坦在卧榻上陷入了沉睡,呼吸深沉,一只手伸出被子外,握着秦慕白的手不肯放松。秦慕白稍一动弹,她便抓得更紧,而且很快就惊喜。
  看着她灰暗的脸色和削瘦的轮廓,秦慕白心中隐隐作痛。
  这丫头,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了。哭干了眼泪,嘶哑了嗓子,秦慕白真担心她会走火入魔的得了失心疯。
  李佑的尸身已经装敛起来,灵柩准备运往长安。阴弘智已被火化,骨灰装进了一个小坛子里。
  这时秦慕白有一种感觉。一个人,无论他生前是大奸还是大善,死后,一切都化作了云烟。
  此前,秦慕白曾无比坚决的想要手刃了阴弘智,幻想了多种杀他的方法,以及如何在事后来平息高阳公主的心灵创伤。可是事到如今,阴弘智一死,秦慕白发现,自己又不恨他了。
  阴弘智,他的这一生都活在仇恨与阴影之中,从而心里扭曲且变态,干出的事情,的确是常人所无法容忍。
  但是现在秦慕白反过来一想……换作是自己,亲眼目睹父母妻儿被人所杀,妹妹还被仇敌所掳,又当如何?
  自己,又会不会比阴弘智干得更加过分?……
  就因为立场的不同,利益的不同,人与人之间才有了矛盾,有了过节。站在阴弘智的立场上,他身负血海深仇,岂容一笔勾销?站在旁人的立场,他又丧心病狂,为一己之私仇,他处心积虑不惜利用自己的亲外甥,以致万人罹难。
  也许到了最后一刻,阴弘智发现,自己的仇恨已经得报了——因为李佑,已经公然反叛他父亲,而且给大唐带来了一次地震般的灾难。又或许,他的仇恨又输给高阳公主执着又真挚的亲情之爱,他的良心有所悔悟,尤其是亲眼目睹李佑之死后,无心恋世,于是坠城自尽……
  也许,对于阴弘智的自尽,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不同的答案。但秦慕白最愿意相信是,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他和李佑一样,仍保留了最后的尊严与良知。
  他不愿将人性想像和理解的那样丑恶,尤其,是陪伴在天使一样的玲儿身边的时候。
  是的,玲儿是天使,秦慕白无比坚定的这样认为。
  阴弘智那样的偏执与疯狂,那样的仇恨与罪孽,也没能完全泯去玲儿心中那块圣洁的善良之地。就算是脑海里蒙生了想要杀死阴弘智从而结束一切的念头的时候,她仍旧念着往日,阴弘智对她的恩情与宠爱。
  秦慕白也明白,玲儿因何会与阴弘智彻底翻脸,并蒙生出杀他而后快的心思。
  这个令她痛苦万分心如刀割的决定,或许,正是自己促使她做下的。
  因为玲儿懂他,知道他既然来了,就是拿定了主意,想要主动承担一切。
  这承担的方式,就是——亲手杀掉阴弘智,解决一切!
  只要阴弘智一死,李佑便可将大部分的责任,推到他的身上,或许就可以谋得一条生路;
  只要阴弘智一死,尤其是死秦慕白的手上,秦慕白与李恪便可洗脱嫌疑;
  只要阴弘智一死,向城叛军就不击自溃,一城百姓可免于兵祸……
  总而言之,阴弘智,便是一切罪恶的源头,解决他,就意味着解决了一切!
  但是……如果真是秦慕白杀了他,也势必在高阳公主的心中留下阴影。毕竟,那是她最亲的亲人之一。
  显然,高阳公主想到了这一层。
  于是她才做下了这样的决定,不让阴弘智死在秦慕白的手上,她宁可亲自动手!
  她宁愿痛恨自己,折磨自己,也不愿在她与秦慕白之间,留下阴影!
  ……
  天使爱上了凡人,但她属于天堂。无法拒绝家的思念更不愿离开和伤害凡人,于是天使折断了自己的翅膀,让自己来承担思念的忧伤与肉体的伤痛……
  秦慕白想到了这个美丽又凄婉的童话。这一刻,玲儿是天使,他就是那个庸俗又势利的凡人……
  在房内坐了一个多时辰,高阳公主终于睡得深沉了。她翻了个身,不自由主的松开了手。
  秦慕白便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发现,殷扬已经站在外面等他许久了。
  “何事?”
  “李勣派人来请,使者已经在堂外等了一个多时辰。末将不敢让他进来打扰。”
  “知道了。”
  来到前堂知晤了使者,秦慕白略微收拾了一下,便去城外军营之中见李勣。
  李佑献城,阴弘智自尽,向城不攻自破,残余的数千叛军拥戴高阳公主为首,一同请降。
  秦慕白与李勣,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局。
  不战而胜,于兵法来说,是上上之战。
  但是却出了一个“最大”的意外,就是李佑服毒自尽了!
  这大概,是皇帝最不愿意看到的。
  见到李勣,二人心照不宣,心里都在想着这件事情。
  “城内正在收剿余匪安民抚吏,三日休整,班师回京。”李勣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简短的说道,“你与我同去。”
  “嗯。”秦慕白点了点头。
  李勣上前来,眼神比较沉寂的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出了一些意料。皇帝陛下那处,你须好生琢磨如何应对。”
  “我知道。”秦慕白再点头。
  “本帅亦有责任,不会推搪。到时,与你一同面圣。”李勣说道。
  “不用了。”秦慕白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若非是我贸然出现,齐王或许不会如此过激。这个责任,我来承担。”
  李勣皱了皱眉头:“我是三军主帅,我不放你进去,你如何出现在向城城门下?不必多说了。我李勣向来没有推卸责任的习惯,更不会将避重就轻巧言令色。事实如何,我们直陈圣面,到时听凭皇帝陛下定夺便是。”
  “好吧……世叔,谢了。”秦慕白微笑道。
  “没什么可谢的。”李勣微然笑了一笑,说道,“其实当时我肯放你进去时,就该料到了可能会有这样的结局。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坦然的面对与接受吧!——高阳公主殿下,情况如何?”
  “还好。”秦慕白说道,“刚刚,终于是睡下了。”
  “哎……还好她没事。”李勣悠然叹道,“其实,李佑与阴弘智就这样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剩下活着的人,才真是惹人怜悯。”
  秦慕白一时陷入了沉默。头一次,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曾几何时,他曾在心中立誓,绝不让玲儿和媚娘这些人,受到伤害与创伤。当时在襄州,李佑绑架他意欲行刺太子事泄之后,秦慕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希望能够拘留李佑不死。说到底,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玲儿?
  可是到头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你也不必自责。人各有命,这或许便是齐王命中注定的。”李勣仿佛看穿了秦慕白的心思,说道,“男儿立于天地之间,但求一切问心无愧;成败之事,并非全是自己能够把握的。受点挫折,也并非坏事。”
  “谢世叔点拨。”秦慕白微微一笑,心情开朗了许多。
  李勣点头微笑:“慕白,放坦然,一切顺其自然,不必过份担忧。当今圣上是英明通达的圣君,自会明断一切的。”
  “嗯,我知道。”秦慕白点头。
  “现在,我先回襄阳安排一下。”李勣说道,“你的兵马带回去,好好整顿,将军务做一下交接,准备过几日与我一同赴京面圣。对了,那个薛仁贵,是何许人?”
  秦慕白不由得一笑:“怎么,世叔对他有兴趣?”
  “呵呵!”李勣笑道,“能在一合之间令薛万彻俯首认输的,当世恐怕还没有几人。这个薛仁贵,便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绝世猛将。既然遇上了,我岂能不多问两句?”
  秦慕白笑了笑,便将薛仁贵的来历和身份,简单的跟李勣说了说。
  “哦,原来你还有此等识人之能?唯才是举,好事。想必,又为我大唐添了一员猛将啊!”李勣拍着秦慕白的肩膀,畅快的大笑。
  秦慕白也笑,却笑得有些贼:“我还以为,世叔动了挖墙角的心思呢!”
  “咳!”李勣干咳一声,“若是你的人,我定不会客气。是吴王的嘛……”
  “哈哈!”秦慕白大笑,“还不都是大唐的人?”
  “说得是。”李勣释然的笑道,“昨日,吴王与褚遂良曾一同来了我营中。他俩今日,先行一步前往长安了。那个薛仁贵,也与他一同去了。”
  “哦,吴王已经走了?”
  “嗯。”李勣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道,“慕白,我们为臣之人,再如何深蒙圣宠,终究是隔了一层。皇族之间,再如何生疏,也终究是一家人,血浓于水。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是,我明白。”秦慕白点了点头。他知道,李勣的意思无非是在劝他,还是不要和李恪走得太近为妙。现在这时候,和哪个皇子走得太近,都是危险的信号。比如眼前,李佑就算举旗叛逆了,李世民也大张旗鼓的派兵来平叛了,但最先想到是“生擒”李佑再说。至于阴弘智等那批“挑唆与附逆”之人,则是必死无疑。
  说得更明白一点,皇子就算犯错,头上好歹也有皇亲血缘这一道免死金牌;反之,他身边的人却是定死无疑。
  这也是为什么,历朝历代的夺嫡争储如此凶险的原因。这种时候如果站错队,就意味着人头落地。
  眼下这朝堂,明显是太子李承乾与魏王李泰博奕的舞台。李承乾虽然不肖失德,但他有嫡长子这个天生的优势,和传统立储“规则”为后盾。李泰呢,文治出众心术深远,更加符合李世民对于自己接班人的各项标准要求,眼下的呼声也是一浪高过一浪。
  不管这两个人谁最后胜出,可以料想,他们都不大可能在最后放过“英果”类于李世民的李恪。
  从这一点上分析,站在李恪的“班队”里,的确危险。
  李勣,就是朝堂上出了名的“中间派”。他哪个皇子也不偏向,唯皇帝之命是从。早在当初,李世民与李建成争夺之时,他也不偏向任何一人。连李世民拉拢他过来站队,他都拒绝了。与他类似的,还有李靖。
  这非但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前程,李世民反而对他们的“秉直”与“忠诚”更加信任。
  秦慕白仿佛嗅出了李勣话中的一些意思,是劝他“保持中立”方为妥当。
  “慕白,你是个聪明人,我也就不多说了。”李勣微笑的道,“难得卫公收你为门生,传你兵法。你当好好珍惜机会,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在该用的地方才是正道。”
  这一些话,就说得更直白了。
  秦慕白心领神会的点头:“谢世叔谆谆教诲。待回京之后,我会多去卫公府上讨教。一心研读兵法,不问杂事。”
  “嗯,孺子可教。”李勣笑呵呵的点头,“还有,最近关陇一带好像很热闹。你那老父,在兰州可能会有些忙碌。去了长安多留个心眼,看能不找个机会,去帮你老父一把。”
  “哦,关陇有战事?”秦慕白不禁有些惊讶。
  “呵,军国大事且容妄议,我可什么也没说。”李勣笑呵呵的打起了花腔,说道,“总之,去了长安,你一切自会明白。”
  “嗯……好。”秦慕白心里就琢磨开了。听李勣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让我“自请”调离襄州,远赴关边行军打仗去!
  这难道,也是皇帝托他转达的心意?
  细细一琢磨,秦慕白认为可能性很大。来了襄州一年,他与李恪搅在一起,搞出的事情还真不少。皇帝看在眼里,思在心头——这一来二去,秦慕白究竟是朕的人,还是他李恪的人了?
  帝王自有帝王的心术。一个能干的臣子,与自己的皇儿过于亲密,尤其是能干的庶出皇儿过于亲密,是好事么?
  早在当年,高祖武德皇帝杀了刘文静,还不是因为他是李世民的死忠?其深层原因,当然不是外界传闻的刘文静谋反。而是,刘文静生性有些恃才傲物,对李渊这个皇帝都不大待见,唯独对李世民剖肝沥胆。刘文静本人,还是跟从李渊在太原起兵时的元谋功臣呢,当时,他的能力与声望,可是公认的远胜于房玄龄、杜如晦等人。
  “他尚且如此命运,更何况我区区秦慕白?”秦慕白开始了深刻的反省——李佑谋叛之后,李世民肯定会对自己的几个儿子,加大审查与规压力度。这从他第一时间就将李恪招回京城,就可以看出来。这以后,恐怕自己是难以像之前一样,与李恪一起共事于同州同境了。
  保持距离,划清立场与界线,或许对两人都有好处。
  朝堂即是如此险恶,政治即是如此冷酷。亲情尚且可以一刀斩没,何况友情?
  秦慕白心中轻叹了一声,点点头道:“世叔,我明白了。回朝之后,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嗯,我知你一向悟性极佳,想必也不必多说了。”李勣说道,“记住我那句话就行,男儿立于天地间,但求一切问心无愧。”
  “是,我记住了。”秦慕白点头。
  眼前的这个李勣,现在官居一鼎独掌天下半数兵力,力擎大唐山东河北半壁江山,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谓不遭人嫉是庸才,朝堂之上,可是有不少人骂他八面玲珑,最会迎合圣心善于做得墙头草。
  其实,君子趋吉避凶,何错之有?换句话说,聪明也是错?
  真正了解李勣的,方知他并非小人。他的心中,自有道义一竿称。但求问心无愧,不行吭蒙拐骗,不昧着良心做人便好。
  秦慕白觉得,李佑这事之后,自己也是该学聪明一点了。
  现实如此,容不得他与李恪自作清高掩耳盗铃,做一对朝堂之上的散仙道友。既然不可免俗,还不如多向李勣学学,学聪明一点。
  保持距离划清立场,不是割袍断义反目成仇。心中自有乾坤便好。像李勣所说的,问心无愧。
  第279章 别襄阳
  离开军营,秦慕白回了向城的高阳公主行宅,见她仍在酣睡。于是,留下了书信一封,即刻带着殷扬等人一起离开了向城,奔赴襄阳料理军政事务。
  庞飞带着襄州军府的人马,仍在新野军港驻扎。不得将令,他们一直没有撤退,就算是知道向城被破之后,他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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