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兰州都督府收到一封“奇怪”的“家信”。当时秦慕白正在外面州县巡视农田,秦叔宝派人刻意将他唤回,说有要事商议。
秦慕白还甚是焦急的跑回来,问父亲:“父帅,发生了何等大事?”
“嗯,的确是大事。”秦叔宝居然诡异的一笑,递给秦慕白一封信,“自己看吧!”
写信之人,将此信称之为“家信”,但是,天下绝对没人敢把它当“家信”看待。因为执笔之人,是皇帝李世民。
信中,他称秦叔宝为“亲家翁”,有一件要事,需得听他“区处”。
看到这里秦慕白就笑了。李世民有时也就爱搞这样的“冷幽默”,他身为天下之主,还有什么主意是拿不下的,非得来让臣子定夺?
原来,不是别的事情,就是此前他与高阳公主约定的半年之期早就到了。现在,高阳公主整天吵着李世民,说君无戏言,要皇帝准了她来兰州看望秦慕白。李世民被她整得心烦意乱哭笑不得,只好写信来兰州搬救兵了。
看完信,秦慕白不禁哑然失笑,说道:“爹,这事你拿主意不就行了?孩儿正在外面办正事呢!”
“那可不行。”秦叔宝也笑,说道,“为父看到你整天忙于军政事务,将个人私事置之度外,心中甚慰。但是你毕竟还年轻,血气方刚精力旺盛,回到家中冷衾孤枕,也的确是难熬。”
秦慕白不禁笑了起来,这老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为老不尊了?他笑道:“父帅!孩儿为国尽忠,早将一己之私抛诸脑后了!”
“闭嘴!少在老夫面前冠冕堂皇!”秦叔宝笑而骂道,“知子莫若父,你那点心思老父还能不知道?你此前不停的撺掇我收下薛万均送来的两个婢女,也是为了给你自己大开方便之门吧?臭小子,自己按捺不住了还要拖老夫下水!”
秦慕白嘿嘿的笑:“上阵不离父子兵嘛!”
“岂有此理!”秦叔宝被气乐了,“谁要跟你……上阵了?罢,不说这些!老夫的意思是,高阳公主既已许婚给你,那就是你的人。常言道嫁出的女儿如泼出的水,就算她是公主,那也得嫁鸡随鸡嫁给随狗。就让她来兰州吧,也没什么打紧!虽然她是这天底下第一号难缠的小女魔头,但你不是一向镇得她住么?你也老大不小了,为父倒是想看到你们小夫妻俩在老夫膝前承欢,也是人生一大妙事啊!”
秦慕白哈哈的笑道:“爹,皇帝陛下这是问客杀鸡啊,您还真就不客气了?”
秦叔宝抚着长髯笑道:“为父何尝不知,陛下这是想让老夫来当这个恶人,绝了高阳公主殿下赴兰的心愿。但老夫这次还非得就装疯卖傻得巧卖乖了。因为老夫知道,陛下对男女之事一向极为大度。而且,天下皆知你与高阳公主有了婚约。此时,如果高阳公主亲身赴兰,对于提高和稳固你在兰州的地位,也有莫大的好处。于公于私,高阳公主来兰州都是大好的事情,为父何乐而不为呀?大不了日后回了长安,被陛下私下里骂上几句奚落一阵,又不会砍了为父的头!”
“哈哈!”秦慕白摇头大笑,叹了一气道,“爹,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嗯——”秦叔宝拖长了嗓门用鼻音长哼了这么一声,还显得颇为得意和欢喜,笑眯眯的道,“那老夫可就回信喽!”
秦慕白连连发笑,没想到一向严肃又古板的父亲,还能干出这种可笑又可爱的事情来。他说得没错,李世民对男女之事一向极为大度,这恐怕也是现今大唐民风开放的一个诱因。
因为原本,他自己就是个风流种。
高阳若来兰州,傻子都知道那这无异于就是和要我“未婚同居”了。
高阳公主既然敢说,还死缠烂打拼死拼活的要来,李世民若真是十分反感不乐意,才不会给秦叔宝写这样的信。他是了解秦叔宝的为人的,万一高阳去了兰州秦叔宝却不乐意,李世民这个做皇帝的脸上肯定不好看。现只要秦叔宝一点头,得——宝贝女儿,你幸福去吧,爹管不着你了!
秦慕白的心里也有一点小激动了。毕竟,自己是男人。尤其是看到属下的那些军官们,每天喜笑颜开的上班来,开开心心下班去,他心里就一阵犯窘,同时感觉自己更“男人”了——嫉妒啊!
现在好,高阳公主要来了。该换作,那些家伙们嫉妒自己了!
此刻,秦慕白真想对着秦叔宝大吼几声:父亲英明!孩儿的幸福和性福,可就全靠你啦!
第299章 公主驾到
一个月后,将近中午时分。
秦慕白正在都督府军屯的校场上,和薛仁贵、宇文洪泰等人操练兵马。烟尘滚滚的大校场上,秦慕白一身汗水脸像花猫,累得有些喘气。
刚刚和宇文洪泰那个蛮人在马上对战了一场,虽是得胜,但宇文洪泰实在是太猛太凶又不怕死了,和这种人打架实在是累。若是阵前对敌还好,一刀杀了安安静静,但眼下是比试,又不能真杀了他。宇文洪泰这个愣人却不这么想,比试也好上阵也罢,他一概全力以赴,全不知“放水”与“点到即止”为何物。到最后,秦慕白好不容易瞅个空门一枪将他拍翻下马,他嚷嚷的爬起来都没抹去一脸的泥灰,吵着还要步战。
众军士大呼过瘾之余,又一阵好笑。幸得薛仁贵出来劝场,他才罢了。
“这蠢黑,说起打架就来劲,以后不跟他比了。”秦慕白苦笑,正准备去营房里洗把脸,一名都督府的门吏匆忙跑来说,有圣旨到,请少将军去接旨。
秦慕白急忙来到都督府,来宣旨的是千牛卫。圣旨的内容很简单,说高阳公主殿下驾幸兰州,不日便到。请兰州都督府上下做好迎接工作云云。
接了旨,秦慕白就笑,问那千牛卫:“公主殿下何时动身,何时能到?”
千牛卫回答说,他们和公主的车驾一同上路的,自行轻装兼程先到兰州报信,公主车驾由契苾何力将军率一千铁甲护送,此时已到半路,相信五日内可到达。
“契苾何力将军也来了?”萧云问。
“是。”千牛卫答道,“据悉,皇帝陛下不仅差他沿途护卫公主殿下,还将他委派为公主殿下的驾前护卫将军,并属兰州都督府麾下调谴。”
“哦,好事。兰州又添猛将!”秦叔宝听到,便哈哈的大笑起来。
秦慕白派人将这些千牛卫请去驿馆歇息,好生招待。回头对父亲道:“父帅,我与契苾何力仅在邓州时有一面之缘,当时他与薛氏兄弟一同随李勣前来平叛。父帅对此人了解如何?”
“略知一二。”秦叔宝点点头,说道,“他是突厥人。‘契苾’是部族的名称。其祖其父,都曾是部族的首领可汗,契苾部族栖息于阿尔泰山一带。贞观六年时,契苾何力与其母率千余部众归附大唐。陛下任命他为左领军将军,将他的族人安置在甘、凉二州一带。嗯,也就是如今我兰州都督府治下的治所。”
“其为人如何?”秦慕白问。
秦叔宝微然一笑,说道:“忠勇可嘉。值得一提的时,几年前他与薛氏兄弟、李大亮等人也一同参与了平定吐谷浑一战。他们几人奉命率军出击赤水川,薛万钧兄弟率军冒进折将损兵,契苾何力则率军奋勇突击,打退敌军将薛氏兄弟营救出来。其后,薛氏兄弟又因怯敌而不敢再率军进攻,契苾何力则当机立断,挑选精兵一千余名,突袭吐谷浑王帐,大获全胜。然到了论功行赏之时,薛氏兄弟则一同揽过军功排挤契苾何力。契苾何力生性耿直义愤难当,几乎与之拔刀动武。后来陛下查明了此事,大怒之下要罢免薛氏兄弟,而将他们的官职转授给契苾何力。契苾何力反而出面求情,劝陛下以大局为众,不要挑起汉胡军将之间的矛盾,拒不拜受官职。陛下深受感动,便赦免了薛氏兄弟,对契苾何力大加赞赏。从那以后,陛下诏命他为北门宿卫,检校屯营事,并将临洮公主嫁给了他。”
“如此说来,这个契苾何力还真是个刚烈忠勇又识大体的胡将,而且心胸宽广气量豁达。”秦慕白说道,“可是,陛下明知他与薛氏兄弟有隙,怎么还将他派到兰州来呢?”
秦叔宝说道:“陛下的眼中,看得更多的仍是大局。契苾何力曾是突厥部族的首领,我兰州治下多有突厥遗民,将他调来百利而无一害。至于私怨,那是小事了。这里不是还有我们父子坐镇么?三郎,契苾何力是个有用之人,要与之好好结交才是。”
“嗯,我知道了。”秦慕白笑道,“而且,他不还是我们的亲戚么?”
“哈哈!临洮公主虽不是陛下之女,但那也的确是沾亲带故了!”秦叔宝也笑得异常开心。
“既然皇帝下了旨,高阳公主驾幸兰州可就是大事了。”秦叔宝说道,“三郎,你马上着人开始准备公主行辕,可别怠慢了这小祖宗。”
“我知道了,爹。”
秦慕白知道父亲一向对高阳公主十分看重,既然他发了话,便也开始着手准备公主行辕。兰州正在全力生产搞开发,他也不想太过铺张惹人诟病,便将都督府附近的一座富户庄院租用了下来,派些工匠收拾了一回,勉强也算能入眼了。秦叔宝参观一回后却说这不行,配不上高阳公主的身份,让秦慕白再扩建扩建,装点得漂亮一点。秦慕白劝了老爹一阵,才让他勉强收回了成命,将就着把这儿当作行辕,准备用来招待高阳公主了。
数日后,数骑从东城门奔入,报入都督府说高阳公主车驾已到城外三十里,请都督府派人出去迎接。秦叔宝顿时怒了:“何不早报!”
马上和秦慕白一起,率领都督府上下的官吏将佐,整点翊府兵马千骑,出城迎接。秦慕白无奈,只得依了他。谁让父亲是贞观老臣呢?君贵臣轻的观念深入骨髓,而且他又那么满意高阳这个未来儿媳妇。换作是秦慕白自己,坐家里等她乖乖扑进怀中来得了。
经过近年半的发展,兰州东面一带原是一片荒原的空地,如今已是农田葱郁牧场青青,山林也初具规模。千余骑出城十余里后,迎面看到大队车驾逶迤而来。秦叔宝大喜,令军校吹响号角,震动云霄。
对方数骑先行快马上前,到了秦叔宝等人面前翻身下马就拜:“末将契苾何力,拜见秦都督!”
“契苾何力将军快请起!”秦叔宝亲自上前将他扶起,呵呵的笑道,“将军护送公主殿下,一路远来辛苦了!”
契苾何力浓眉浓须虬髯板扎,生得异常孔武,典型的胡人面孔。他抱拳正拜道:“公主殿下命末将先行前来回报,说……”
说到一半,他不由得一笑,打住了。
“说什么了?”秦叔宝和秦慕白一起问。
“说……”契苾何力笑道,“让秦驸马早早准备香汤,她要沐浴。”
“哈哈,这可是真是大事啊!”秦慕白不禁大笑起来,“这家伙,亏她说得出口。”
“不得无礼,什么叫‘这家伙’?”秦叔宝瞪了秦慕白一眼,正色道,“请将军回得公主殿下,一切准备妥当,只待公主驾幸兰州!”
“是!”契苾何力又翻身上马,抱了一拳,扬鞭而回。
公主的车驾近了。一辆华丽的杏盖粉闱大阁车,上面就坐着高阳公主。心中激动之下,高阳公主也远远的就掀开了闱帘朝前窥望,让与之同乘一车的几名宫婢一起帮他瞧,看秦慕白在哪里。待走得近了一些瞧见了,车里发出一片欢腾。
“在那里、在那里!瞧见了!——呀,这么大阵仗呀!”
车驾停住,秦叔宝等人纷纷下马,上前参拜:“兰州都督秦琼,率兰州都督府上下将弁,恭迎高阳公主殿下,驾幸兰州!”
高阳公主着盛装,戴垂沿至肩的宫沿帽,在婢女们的搀扶之下下了车。眼见阵势如此正式,她也只得暂时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雍容款款的走上前朗声道:“秦都督请免礼。诸位,请免礼。”
“谢公主。”众人一起起身,目不斜视军姿而立。
隔着一层帽沿,高阳公主就直盯着秦慕白在看。若非碍于眼前这阵仗,她早就按捺不住要冲上前去扑到秦慕白怀里了。这时,她就想着早点回城,别这么多人盯着才好。
“本宫……累了,想早些回去歇息。劳烦秦都督引路。”高阳公主说道。
“公主殿下请!老臣等从车护卫,送公主殿下进城。”
“有劳秦都督与诸位了。”说罢,高阳公主只好又回到了车上,却是一步三回头,时时去瞟秦慕白。
秦慕白也有些心花怒放。半年多不见,自己也的确是十分想念高阳这家伙了。而且,高阳公主也俨然比以前更添了一丝成熟与妖娆的韵味,魅力十足。看看身边那些将官的有些发直的眼神,就知道她现在有多吸引人了。
公主上车,秦叔宝亲自引路,秦慕白则是从车都送。高阳公主实在按捺不住了,拉开一道儿车帘低声唤道:“慕白、慕白!”
秦慕白一笑,拍马过去道:“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嘻嘻!我来啦!”高阳公主的笑容,异常灿烂。
“这不明摆着全兰州都知道了么,还用你说呀?”秦慕白揶揄的笑道。
“哼,你不想我吗?”高阳公主鼻子一皱。
“想。”秦慕白一笑,说道,“就像你想我那样。不过,现在旁边有百八十双耳朵都听着咱们说话,你就真好意思跟我打情骂俏?”
“嘿嘿!让他们嫉妒去,我才不管呢!”高阳公主贼兮兮的一笑,突然一皱眉耸肩又挠耳,说道:“给我准备香汤没,我要沐浴!烦死了,我都两天没洗澡了,身上都要臭臭了!”
“哈哈,兰州缺水,咱们这儿的人一年到头也只洗一个澡的。”秦慕白故意笑道。
“啊,不会吧?”高阳公主大惊,“那、那还不臭死人了?呜!老实说,你多久没洗澡了?”
“嗯……好像还是刚来的时候洗过一次。”秦慕白煞有介事的说道。
“天哪,不会吧?”高阳公主顿时哭丧起脸来,“早知道,我就不来啦!……这什么地方啊,全是沙子石头,没有水!”
“后悔啦?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哦,就让契苾何力将军再辛苦一趟,送你回去如何?”秦慕白笑道。
“才不要!”高阳公主变脸就跟变戏法似的,突然又嘿嘿一笑,“你臭,我也臭。咱们大家都不嫌弃,将就点也就罢了!反正,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怎么样都行!”
“你说的哦?”秦慕白坏笑道,“那从今天起咱们都不洗澡,看谁臭得过谁。”
“讨厌死了,又哄骗我!”
车驾进城,兰州的百姓们夹道欢迎,煞是看了一回热闹。高阳公主倒是挺乐意的,笑嘻嘻的道:“兰州的百姓倒是挺淳朴挺热情的。”
到了都督府,秦叔宝将高阳公主请到正厅,正式拜迎都见过了礼,并准备安排宴席为公主接风洗尘。
高阳公主忍了许久,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她走到秦叔宝身边,悄声道:“翼国公,要不……还是先让我回去洗尘吧?我难受死了!”
“哈哈,就让三郎替你安排吧!”秦叔宝大笑,心情颇为畅快。
“嘿嘿,谢谢翼国公……!”高阳公主乖巧的一矮身,行了一记宫中的妇礼。乐得秦叔宝心花怒放,连道折煞微臣,折煞微臣。旁边的众官将都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慕白,走啦!”高阳公主总算等到了这一些,也顾不得在场有许多人了,伸出小手儿,拉着秦慕白就走。
二人出了都督府,高阳公主仍未放手,急冲冲的就往前跑。
“往哪儿跑呢?”秦慕白笑,将她拉得停住。
“哦,我住哪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