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怎么样?”
李七郎道:“我再问问,假如金少楼兄妹受点什么伤害,二位是不是会伤心悲痛?”
纳兰的确具有豪爽明朗的性格,一点头道:“会,只是他兄妹会受到什么伤害?”
李七郎淡然一笑道:“那要问二位自己了。”
纳兰眨动了一下美目,满脸诧异色地道:“问我俩自己,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七郎微一摇头道:“我说问二位自己,倒不如说二位该问问二位府里,那些允称江湖好手的护卫。”
纳兰越发地诧异了,道:“问他们什么?你干脆直说好不好?”
“行,二格格,我遵命。”李七郎微一点头道:“二位可还记得,那天晚上看戏的时候,二位府里的几位护卫曾经冲我这个小百姓发威……”
纳兰道:“我记得,那……”
李七郎道:“二位可知道他几位为什么冲着我发威么?”
纳兰道:“他们不是说是为了一点小误会么?”
“不,二格格。”李七郎摇头说道:“那是他们几位的说法,当着您二位,他们也只有这么说,事实上是我这个小百姓坏了他们几位的大事。”
纳兰“哦”地一声道:“你坏了他们的大事?你坏了他们什么大事?”
李七郎摇头说道:“看来二位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二位,那天晚上,当满戏园子里看戏的人聚精会神往戏台上瞧的时候,当戏台上那位杨宗保跟那位穆桂英对阵交锋的时候,他们之中突有两位向台上抬起了手,他二位一非搔痒,二非擦汗,而是要向台上的杨宗保跟穆桂英打出那藏在袖底,淬过毒,见血封喉的柳叶飞刀……”
纳兰惊叫一声抬手掩上了檀口:“打飞刀,他们是……”
纳容急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李七郎含笑问道:“以贝勒爷看,他们是要干什么?”
纳容脸色一变,惊声说道:“你,你是说他们要杀……”机伶一颤,闭上了嘴,没再说下去。
李七郎笑笑说道:“应该不是闹着玩儿的,那东西淬过毒,见血封喉,岂能闹着玩儿,又不是毛巾把子,又怎么好乱扔?”
纳容两眼发直,没说话。
纳兰道:“你说的这……这是真的?”
李七郎含笑问道:“二格格大概不信?”
纳兰道:“我是有点不信!他们为什么……”
李七郎含笑截口问道:“二格格要不要看看证据?”
纳兰道:“什么证据,你有证据?”
李七郎微一点头道:“我有,就是这个,凶刀!”手腕一翻,手里已多了柄其薄如纸,寒芒发绿,冷森森的柳叶飞刀,正是那天拿给金少楼兄妹看的那一柄!
纳兰美目一直,道:“这就是……”
李七郎点头说道:“这就是那天晚上二位府里的护卫,要用来杀害杨宗保、穆桂英那两柄飞刀中的一柄!”
纳兰没说话,伸手就要去拿。
李七郎手往回一缩,道:“二格格小心,刀上有毒。”
纳兰皓腕顿了一顿,又伸了过来,道:“不要紧,我常玩刀,给我看看!”李七郎掉转刀头把刀柄递了过去。
纳兰接过柳叶飞刀,在刀身上看了看,抬眼问道:“这把飞刀是怎么落到你手中的?”
李七郎道:“是我从那两位的袖底摸过来的。”
纳兰美目一睁,道:“你能从他们手里……”
李七郎翻腕探掌,飞快,再看时,那把柳叶飞刀已到了他手里,他把刀扬了扬,含笑问道:“二格格信了么?”
纳兰瞪大美目,玉手举在那儿,怔住了,惊奇说道:“你,你会武……”
李七郎笑笑说道:“学过几年。”随手又把那把柳叶飞刀递了过去,道:“二格格请仔细看着刀把上刻的字。”
纳兰定了定神,凝目往刀把上一看,立即看见“万亲王府”那几个小字,脸色一变,抓过那把柳叶飞刀递向纳容:“果然是他们的刀,你看看。”
纳容是个十足的文弱书生,胆小得可怜,哪能见这个,吓得“哎哟”一声往后便退,脸都白了。纳兰眉锋—皱,把刀收了回去,另一只手一探就抓住了纳容,高扬着眉梢儿,圆瞪着美目,脸煞白,怒声说道:“走,咱们回去问问去,这还得了,简直就没把……我打烂了他们。”拉着纳容就要走,纳容被扯得脚下一个踉跄。
李七郎忙伸手一拦,道:“二格格,慢一点。”
纳兰道:“干什么?”
李七郎道:“二格格该先弄清楚这是谁的主意?是谁在背后指使的?”
纳兰叫道:“怎么,这还有人在背后指使?”
李七郎含笑说道:“二格格以为几个护卫有这么大的胆子么?”
纳兰呆了一呆,道:“那……你说这是谁的主意,是谁在背后指使的?”
李七郎道:“指使护卫杀人的,当然不会是二位,那么在万亲王府除了二位之外,护卫们还会听谁的,又还有谁能指使万亲王府的护卫杀人。”
纳兰冰雪聪明,一点就透,变色惊叫道:“你是说王爷……”
李七郎摇头说道:“事关重大,我这个草民不敢胡说,是与不是还得二位自己……”
纳兰冷哼—声道:“你不敢说我敢,除了我爹之外没有别人,他一天到晚这个不许,那个不许,要以他的意思,整天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捧着书本子啃最好,要真那样人都能给憋出病来,还不如杀了我。阁下看见了,我哥哥最听他的话,怎么样,弱不禁风,胆小的可怜,一口气能把他吹倒,见把刀就吓成这个样子,一个男人家,连一点须眉丈夫气概都没有,又能有多大出息——”
纳容红着脸道:“妹妹,你怎么……”
纳兰道:“我说错了你,说错了他了么?你要是愿意听他的,今后就别听我的,咱俩你是你,我是我,我上哪儿去你别跟……”
“瞧你,瞧你。”纳容急道:“谁说不听你的了?”
纳兰道:“别瞧我了,以前仅是训斥一顿,说咱们一天到晚往外头跑,捧戏子,不学好,现在更好了,人家要杀你的金玉环了,你打算怎么办呀?”
纳容嗫喘说道:“你问我,人家不也要杀你的金少楼么?”
纳兰脸—红道:“就知道你胆小没主意,窝囊废!……”
纳容道:“谁说我是窝囊废?”
纳兰道:“你要不是窝囊废,就跟我回去问问爹去,你敢么?”
纳容脸色一苦,道:“这……这怎么可以……”
“瞧。”纳兰冷笑说道:“这不是窝囊废是什么,亏你还生为昂藏七尺躯,须眉大丈夫呢!连我这个女儿家都不如,我看呀,咱俩应该换换,我不该是女人,你不该是男人。”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纳容被激得发了书呆子脾气,眼一瞪,道:“笑话,看我如你不如你,走!”他反手一拉纳兰就要走。
李七郎又伸手一拦,笑道:“二位怎么都这么意气用事。”
纳兰道:“我两个意气用事?”
李七郎道:“怎么不。二位回王府去问王爷,王爷点头承认了,二位又能把王爷怎么样?是能打王爷是能骂王爷?还是能跟王爷闹翻,来个双双离家出走?”
纳容呆了一呆,没说话。
纳兰却道:“他是我爹,我当然既不能打,又不能骂,可是我能跟他闹翻,来个离家出走。”
李七郎笑道:“二格格舍得那皇族亲贵身份,舍得那荣华富贵……”
纳兰双眉一扬,道:“你以为我稀罕,我早就腻了,我宁愿做个自由自在的百姓。”
李七郎摇头说道:“二格格错了,做百姓并不自由自在,就拿这件事来说吧,金少楼兄妹就敢怒而不敢言,谁敢跟内城里的权贵闹?胳膊永远比不过大腿,只得忍着乖乖地离开这儿,像这,二格格能说百姓自由自在么?”
纳兰一时没说话,半天才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难道就罢了不成?”
李七郎道:“恐怕二格格只有罢了,王爷是二位的生身之父,除了罢了之外,二位还能怎么样?”
纳兰美目中泪光忽然一涌,跺脚说道:“这……这简直太不公平……”
李七郎笑道:“二格格,世上的事没那么多公平的,二格格要这么说,那金少楼兄妹该怎么办,我们这些草民又该怎么办?”
纳兰低下了头,旋即悲愤地道:“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李七郎道:“一句话,为使二位收心死心而已。”
纳兰道:“收心死心,杀了金少楼兄妹就能让人收心死心?他错了,我两个怎么也不会收心,怎么也不会死心。”
李七郎道:“没想到二位这么真而深。”
纳兰娇靥一红,微微低下了头,道:“我也不知道所以然,其实,我还好,倒是他……”看了纳容一眼,没再说下去。
纳容凄然一笑道:“人家走都走了,还说这个干什么,放着咱们这个家,这件事也成不了,倒不如早些散了……”
纳兰又低下了头。
李七郎也觉黯然,觉得心头闷闷的,沉默了一下道:“其实,真说起来,王爷也是为二位好……”
纳兰猛然抬起了头道:“为我俩好也不能杀人呀,谁要沾上我俩谁就该死,天底下有这种事么?人家的命就这么轻贱么?”
李七郎淡然一笑道:“二格格,并不是谁沾上二位谁就该死,要是换了内城里的亲贵,或者金少楼兄妹生长宦门,出身权贵,那情形就截然不同了,像这种事天底下比比皆是,而事实上百姓的命也就是这么轻贱。”
纳兰道:“这太不公平。”
李七郎道:“我说过,二格格,世上公平的事没那么多。”
纳兰没说话。
李七郎接着说道:“不过,王爷也未免逞一时之意气,没多考虑,那几个护卫更是蠢笨无知,这种刀怎么能用,不等于告诉别人,人是万亲王府杀的么……”
纳兰冷笑一声道:“万亲王府杀两个戏子又算得了什么,怕谁?谁又敢过问。”
李七郎道:“二格格,官家固然没人敢管没人敢过问,可是离开这个官家那就不同了,跑江湖的谁没有几个朋友,跑江湖的朋友又谁不是练过几下,学过几手的,十之八九都能高来高去,江湖人复仇手法之可怕,我想不必我多说。二位一定听过不少,王爷跟那几个护卫不是替万亲王府招灾惹祸么……”
纳兰冷哼说道:“就是招了灾,惹了祸都活该。”
李七郎道:“再说对一般百姓,百姓们已然一忍再忍,固然敢怒不敢言,但是二位该知道这在百姓心中又将种下多少仇恨的种子,所以尽管王爷是为二位好,这种做法仍是大不智的下下之策。”
纳兰道:“你以为不是么?本来就是。”
李七郎笑道:“行了,二格格,可以消消气了,事既不能追究,好在金少楼兄妹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就全当它不曾有这回事吧。”
纳兰道:“你说得倒轻松。”
李七郎含笑问道:“那么二格格以为该怎么办?”
纳兰忽地歉然一笑道:“我心里烦,你可别在意……”
李七郎笑笑说道:“那怎么会,我知道二位的心情,再说我也不敢……”
纳兰道:“不敢?别把我也当成不讲理的人好么?”
李七郎笑笑说道:“那……是我失言,我知道二位跟—般内城里的人不同,要不然我也不会伸手管这件不关我的闲事了!”
纳兰道:“对了,我还没谢谢你……”
李七郎道:“别客气,我也不敢当,能为二位效些微劳,该是我的荣幸。”
“又来了。”纳兰眉锋微皱,道:“别把我两个看得那么高,咱们都是人,都一样,我始终没把自己当什么皇族亲贵,要不然我也不会……不会往天桥这戏园子里跑了。”
李七郎道:“就冲二格格这一句话,我认为我这件事没管错!”
纳兰道:“你本来就没管错,我兄妹感激……”
李七郎道:“那不必,二格格,是我自己要管这件事……”
—旁纳容突然插嘴道:“你知道金少楼兄妹上哪儿去了么?”
李七郎目光—转,凝望着他道:“贝勒爷问这干什么?”
纳容嗫嚅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一下。”
李七郎道:“贝勒爷,我无法告诉您金少楼兄妹上哪儿去了,我可以告诉您另一句话,有缘,不必强求,无缘,强求不得,这句话您不会不懂。”
纳容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纳兰却瞿然说道:“谢谢你,我受教了。”
“不敢当,二格格。”李七郎道:“万般皆天定,半点不由人,既然如此,过于强求的话,不但毫无所获,到头来反而徒招无穷烦恼与痛苦。”
纳容苦笑说道:“还等什么到头来,我现在已经够烦恼,够痛苦的了。”
李七郎道:“这—点贝勒爷就远不如二格格,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
“听,哥哥。”纳兰道:“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跟人家多学学。”
李七郎笑道:“二格格这话让我脸红。”
纳兰笑了,笑得很爽朗,道:“你怎么知道我两个会来?”
李七郎道;“这不很简单么?别人都会每天往这儿跑,二位还能不来么?应该比别人跑得更勤才对的。”
纳兰没在意地笑笑说道:“你这个人很有意思,也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好,总之我觉得你跟常人不同……”
“是的。”李七郎道:“我比别人多只眼,多只耳朵。”
“别玩笑。”纳兰白了他一眼,道:“我说的是真话,你这个人很讨人喜欢,让人很乐意亲近。”
李七郎道:“二格格,我受宠若惊。”
纳兰道:“说真的,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俊七郎笑笑说道:“跑江湖,混饭吃,萍飘四海,浪迹天涯,没亲人,但到处是朋友;没家,却到处为家……”
纳兰神往地道:“简直令人羡慕。”
李七郎目光一凝:“令人羡慕,二格格认为我这种生涯令人羡慕?”
“怎么不?”纳兰道:“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有多好,假如能的话,我真愿意跟你换换。”
李七郎为之动容,道:“二格格的为人跟性格像极了一个人“谁?”纳兰道:“你说我像谁?”
李七郎道:“这个人也许二格格知道,当年的一位皇亲贵族,德怡郡主。”
纳兰一怔叫道:“你知道他老人家,那是我姑婆……”
李七郎“哦”地一声道:“怎么,德怡郡主是二格格的………”
纳兰道:“可不是么,她老人家的亲侄儿玉珠是我的姑爹。”
李七郎又“哦”了一声道:“原来二格格家跟……”笑了笑接道:“我没想到二格格家跟德怡郡主还有这一层亲戚关系。”
纳兰眨动了—下美目,诧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怡姑婆的?”
李七郎笑问道:“我这个草民居然知道当年的皇族亲贵,二格格觉得很奇怪是不是?”
纳兰爽直地道:“我是觉得很奇怪。”
李七郎笑笑说道:“说穿了不值一文钱,二格格知道,德怡郡主早在当年就皈依三清,算不得皇亲贵族了。”
纳兰道:“这个我知道,怡姑婆是在白云观修行的,只是这跟你知道她老人家有什么关系?”
李七郎道:“当然大有关系,二格格请想,德怡郡主早在当年便已不是皇族亲贵,当然就可经常在江湖上走动,既然经常在江湖上走动,还怕人不知道么?再说,德怡郡主当年还曾随傅侯伉俪远赴藏边平乱,大名早已深刻在每一个武林人物心中,后世哪有不津津乐道的?”
这番话纳兰听信了,她点了点头道;“原来你是这样知道的,我说嘛,你怎么会知道我怡姑婆。”
李七郎道:“二格格,令姑丈如今……”
纳兰道:“我姑爹现在也是位王爷了,就是荣亲王,你问这……”
李七郎“哦”地一声道:“我只是奇怪,据说令姑丈当年曾神奇地失了踪,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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