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君实道:“说了半天,大哥忌惮这个李七郎。”
郝殿臣点了点头道:“不是我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你三个也该看得出,对付褚三易如反掌,要对付这个李七郎怕不大简单,即使能扳倒他,咱们也得付出很大的代价,较对付褚三几倍不止……”
金玉环冷笑说道:“大哥就这样估计这位李七郎?”
郝殿臣道:“不对么?”
金玉环道:“以我看,李七郎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郝殿臣道:“事实上他的所学跟心智咱们都见过了。”
金玉环探身而起,两手按在桌子上,弯着腰,圆睁着一双美目直望着郝殿臣道:“大哥,别的我不愿意多说,我只有一句话,把那个李七郎交给我……”
郝殿臣道:“把他交给你?”
金玉环微一点头:“我专管对付他,你三个去干别的,到时候看是你三个先得手,还是我先扳倒他。”
郝殿臣道:“老四,这可不是动意气,闹着玩儿的事,会期已不远,能参加这次大会,是咱们的无上荣宠……”
金玉环道:“我知道,不扳倒他李七郎,大哥你唯我是问。”
金少楼突然插了一句:“你行么,阁下?”
金玉环道:“你看我行不行?”
金少楼淡然说道:“别到时候硬不起心肠,下不了手。”
金玉环双眉一挑,美目睁得老大,脸可也有点红:“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少楼道:“你自己明白。”
金玉环脸色一变,砰然一声拍了桌子。
郝殿臣及时沉声喝道:“老四。”
金玉环指着金少楼道:“大哥,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我还分不清远近,分不清里外,分不清轻重……”
郝殿臣道:“不会就不会,干什么又动火儿?”
金玉环道:“大哥你还怪我动火儿,你听听他说的,好像我对那李七郎多有情,多痴似的,我这辈子不一定非嫁人,也不一定非嫁个小白脸不可,要我的人多着呢……”
郝殿臣皱眉说道:“老四,你听听你自己说的?”
金玉环道:“我知道不好听,我知道不该说,可是这全是他逼出来的,不错,我承认心里有他,可是那是当初,如今不同了,我还分得清远近,分得清里外,分得清……”
郝殿臣道:“老四,够了。”
金玉环还待再说。
郝殿臣双眉一扬,淡然说道:“怎么,不听大哥的?”
金玉环道:“我没说不听。”
郝殿臣道:“那么消消气,熄熄火坐下,商量正经大事。”
金玉环迟疑了一下,没再说一句话地坐了下去。
郝殿臣向着侍立一旁的马回回一摆手道:“四爷已经回来了,可以上门了。”
马回回应了一声,快步上门去了。
郝殿臣转眼望向金玉环,道:“老四,里头的情形怎么样。容易进去么?”
金玉环道:“容易。”
郝殿臣道:“容易?”
金玉环道:“以我看一点也不难。”
郝殿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说道:“那就好……”
金玉环道:“难不成大哥不信?”
郝殿臣道:“我倒不是不相信,我只是认为,内城里有个泰齐在,想在里面立足安身,恐怕不太容易。”
金玉环倏然一笑道:“大哥把泰齐看得太高了……”
“老四。”郝殿臣正色说道:“我不赞成你这种死不服人的态度。”
金玉环敛去了笑容道;“大哥,服人,那得看对谁,让我服不难,起码他得有哪方面比我强才行,论咱们,放眼当今,比咱们强的恐怕挑出几个来?”
郝殿臣点了点头道:“话是不错,论咱们的出身,论咱们的长处,的确,江湖上挑不出几个能跟咱们比的……”
金玉环道:“挑不出几个那还是我说的谦虚话,真要说得那个一点,可以说根本就没有,没人能跟咱们比!”
韩君实点头说道:“四爷这句话我赞成,能站在老神仙身边的,江湖上除了咱们,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郝殿臣道:“行了,商量咱们的正经大事吧。”
金玉环道;“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我对付李七郎,剩下的事儿你三个去办,这不就行了么?”
郝殿臣略一沉吟,一点头道:“也好,老四,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金玉环道:“大哥,要不要我立个军令状?”
郝殿臣一推茶碗站了起来道:“别胡闹了,折腾了一个晚上,你也够累的了,歇着去吧。”
金少楼跟着站起来,韩君实伸手抓起了那碗酒。
金玉环缓缓站起道:“老马。”
马回回答应一声忙走了过来:“您吩咐?”
金玉环道:“你给我办件事儿,明天上灯以前,给我打听打听李七郎跟褚和的关系报我。”
马回回一怔,但他没敢问。
郝殿臣却讶然说道:“李七郎跟褚和的关系?”
金玉环道:“无缘无故,李七郎不会卸下褚三肩上这个重担。”
郝殿臣摇头说道:“老四,李七郎要真跟褚三有关系,他绝不会混进内城,从秦齐那儿把案子要过去,更不会让褚三丢这个人。”
金玉环道:“大哥,事既然交给了我,别人别管行么?”
郝殿臣口齿启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但旋即他头一偏,扭身往后行去,什么也没说。
韩君实放下空碗耸耸肩,也转身走了。
金少楼瞅了金玉环一眼,道:“看你的了。”
迈步跟了上去。
容待这三位进了后头,金玉环转眼望向马回回开了口:“我的话你听见了么?”
马回回忙道:“回您,听见了。”
金玉环一点头道,“那就好,别误了我的事儿。”
抓起桌上的手绢往门口行去。马回回忙不迭地抢前一步开了门。
金玉环走出了一品香酒馆,直向对街的云集客栈走去。过没一会儿,她躺在云集客栈后院一间上房里,桌上点着灯,灯焰压得很低,火头像豆一样大。
金玉环和衣躺在炕上,—角被子盖在胸前,两只玉手交叉着放在被子上,一双美目望着房梁,呆呆地,直直地……
她没睡,同样地,这时候在内城里的李玉琪也睡不着,他躺在万亲王府里,两手枕在头下,两眼也发直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终于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阵敲门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睁眼一看,老天爷,已然是日上三竿了,窗外大太阳亮得刺眼。
睁开惺忪睡眼,他忙问道:“谁呀?”
门外响起了一个带着嗔怪的话声:“谁呀,还会有谁呀!”
李玉琪翻身跃下了床,套上鞋,快步走过去开了门,二格格纳兰一身利落打扮,手里还提根马鞭,迈步闯了进来:“好嘛,也不睁眼瞧瞧是什么时候了。太阳都晒着……”倏地住口不言。
李玉琪赧然一笑道:“二格格怎么这么早?”
纳兰霍地转了过来,道:“早?像你这样还能教人读书么,日上三竿,拥被高卧,做学生的等在门口,当老师的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李玉琪笑道:“好一顿官腔,难不成要我卷铺盖走路?”
纳兰笑了,瞟了他一眼遭:“你也得有铺盖好卷哪,说,昨儿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玉琪摸摸脖子道:“很晚了。”
纳兰道;“这我还不知道么,要你说,我是问你是什么时候?”
李玉琪道:“我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
纳兰道:“这倒好,敢情你是睡着回来的……”一顿接道:“你倒挺机灵的,先把我两个支走,我两个前脚走,你后脚就溜了出去,告诉你,我全知道了,说吧,这一趟跑的情形怎么样?”
李玉琪一怔,道:“二格格全知道了?”
纳兰得意地点头“嗯”了一声。
李玉琪看了她一眼道:“昨儿晚上出了一趟城,有个朋友……”
“胡说!”纳兰马鞭一扬差点没点上李玉琪鼻尖:“小七,你还敢施诈,你明明见泰齐去了……”
李玉琪眉锋一皱道:“好快嘴的博多。”
纳兰道:“怪不得他,是我逼他说的。”
辛玉琪道:“好爱管人闲事的二格格。”
纳兰美目一睁道:“小七,你……”
李玉琪道:“二格格,你要不要听?”
纳兰忙道:“要啊,怎么不要。”
李玉琪道:“那就别再冲我瞪眼,我这个人天生的胆小,一害怕就什么都忘了……”
纳兰笑了,道:“算你行,说吧。”
李玉琪只好概略地把隔晚侍卫营之行的经过说了一遍,听说李玉琪当着泰齐,一连折了侍卫营几个高手,纳兰瞪圆了美目,喜得直拍手,大呼痛快,而且说:“小七,真有你的,换个人谁敢啊,到底替内城里的这些人出了一口气,他们要是知道,非把你捧上天,每天接进府里顶礼膜拜不可。”
李玉琪道:“二格格何言之过重。”
“真的。”纳兰道:“我说的一点也不夸张,你就不知道泰齐跟那班侍卫营的腿子让这些人受了多大的气……”
李玉琪道:“好了,二格格,大清早地别谈这些让人生气的事儿了,二格格芳驾莅临,有什么事儿么?”
纳兰道:“当然有,快点换衣裳,哥哥他在前头等着呢。”
李玉琪道:“换衣裳,干什么?”
纳兰道:“别问,出去你就知道了。”
李玉琪摇头说道:“那不行,二格格得先告诉我……”
“好,告诉你。”纳兰一点头道:“难得心畹姐姐兴致高,昨天约好的,今儿个打猎去……”
李玉琪道:“三位去打猎,我换衣裳干什么?”
纳兰道:“少跟我装糊涂,你也得去,少了你那怎么行?”
李玉琪淡然—笑道:“二格格,书不读文章不作,跑去打猎,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我要问问二格格,是谁准的假?”
纳兰道:“小七,你可别……”
李玉琪摇头说道:“有道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光阴如此之珍贵,岂可轻易放过,白白浪费……”
纳兰笑道:“好了,小七,你别假……”
“二格格。”李玉琪正色说道:“我说的是真话,我要问问是谁准二位的假,除非王爷……”
“哎哟,小七。”纳兰忙道:“千万别让爹知道,到了他那儿应准的都不会准。”
“这就是了。”李玉琪道:“我受聘于王爷,怎么敢擅自放二位去玩,有道是:业精于勤,荒于嬉,万一王爷问起来……”
纳兰道:“小七,你是当真?”
李玉琪道:“二格格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纳兰皱了眉,苦了脸:“那怎么办,跟心畹姐姐约好了的……”
李玉琪道:“谁让二格格没跟我说一声,就擅自跟人订约。”
纳兰道:“小七,你行行好……”
李玉琪道:“二格格让我行好也容易,二格格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纳兰忙道:“什么条件,你说,我一定答应。”
李玉琪道:“很简单,一句话,二位尽管去赴大格格的约,别拉着我。”
纳兰呆了一呆道:“说了半天原来你不想去……”
李玉琪笑笑说道:“玩儿谁不想,只是二格格该知道,我不能去,我还有正经大事待办,如今一点头绪没有,到时候交不了差,是要摘脑袋的,我不能因为玩儿,不要脑袋不要命。”
“好哇,小七。”纳兰道:“急出我一身汗,原来你只是想……不行,我不答应。”
“二格格。”李玉琪淡然笑道:“咱们可是交换条件,我放二位出去,二位凡事别把我拉在一起,咱们谁也没占便宜,谁也没吃亏。”
纳兰眨动了一下美目,轻轻咬了咬玉齿,望着李玉琪道:“小七,你好厉害。”
“不得已,二格格。”李玉琪苦笑说道:“二位知我,当能谅我,二位爱护我,应该不会愿意看着我被大贝勒把脑袋摘了去……”
纳兰道:“别说得那么严重好不?”
李玉琪道:“二格格明知道这是半点不夸张的实情。”
“好吧。”纳兰耸耸肩笑了笑:“谁叫你是我两个的老师……”
话锋一顿,凝目接道:“小七,你不去也行,只是我两个万一有一个出了什么事,有什么差池,那可是你的职责……”
“二格格。”李玉琪笑笑说道:“这一点我很放心,既有大格格同行,大贝勒他绝不会待在家里,纵不亲自护驾,至少也会派一两个高手随行。”
纳兰呆了一呆,狠狠白了李玉琪一眼,道:“小七,你真行,也真可恶。”
一扬娇靥,拧身走了出去。望着那气嘟嘟的背影,李玉琪笑了,他也没有多耽搁,很快地洗把脸,换了件衣裳,也出了门。
他出了万亲王府,直奔九门提督衙门。
到了九门提督府,他着站门的往里通报,出来迎他的是田师爷田作诗,李玉琪如今身份不同,田作诗出门便赔笑拱起双手:“李爷这么早,里头请。”
他陪着李玉琪进了门,边走边道:“李爷今儿个光临是……”
李玉琪道:“我来找褚老谈谈公事。”
田作诗道:“李爷来得不巧,褚领班今儿个没到府里来。”
李玉琪立即停了步道:“怎么,褚老今儿个没来?”
田作诗道:“案子交了,难得清闲,大人准了他两天假……”
李玉琪道:“那我就不进去了……”
田作诗道:“难得来,进去坐坐嘛,要不要我派个人出城请他来一趟?”
李玉琪忙道:“不必,田老,不敢麻烦,褚老难得有这么两天假,怎好再让他跑这一趟,我改天再来拜望……”
田作诗道:“既然您事忙,我也不敢强留……”
李玉琪明白,人家堂堂九门提督师爷出来迎他,是因为泰齐,人家巴不得他快走,也是因为泰齐,他也没多说,笑说一声:“打扰。”拱手而去。
出了九门提督府,他直奔外城。走在正阳门前大街上,他突然想起了住在云集客栈的金玉环,既然出了城,何不顺便拐个弯,再说金玉环的遭遇一直使他耿耿难释,—种奇异的感受也一直在心里堵着。于是,他拐了个弯儿,进了云集客栈。
伙计把他当成了住店的,快步迎了上来,一哈腰,赔上了满脸笑:“这位爷,您里边儿请,小号有的是上房……”
李玉琪一摇头道:“小二哥,我打听个人,有位金姑娘住在哪儿?”
伙计道:“金姑娘?哪位金姑娘?”
李玉琪道:“有位姑娘带着两个琴师住在你们这儿……”
伙计“哦”了两声道:“您是找玉妞玉姑娘吧?”
李玉琪微愕说道:“玉妞玉姑娘?”
伙计道:“我们这儿只有位玉姑娘,个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梳条大辫子,人长得挺美,带着两个拉胡琴的。”
李玉琪一想,金玉环也许不愿让人知道她就是红透了半边天的名角儿金玉环金老板,舍金字不用,用上了她名字中那个玉字也未可知,当即点头说道:“那大概不会错了,玉姑娘住在……”
伙计道:“您要找她么?”
李玉琪道:“我从这儿过,顺便来看看她。”
伙计道:“您是……”
李玉琪道:“我姓李,是她的朋友。”
伙计赔笑说道;“李爷,您来得不凑巧……”
“怎么?”李玉琪道:“玉姑娘出去了?”
“不。”伙计摇头说道:“玉姑娘走了,不在我们这儿住了。”
李玉琪一怔,道:“她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她昨天晚上还告诉我住在你们这家客栈里……”
伙计道:“就是昨天晚上走的,昨天晚上她回来得很晚,回来之后隔没多久就走了。”
李玉琪半天没说话,他不明白金玉环为什么突然走了,她明知道自己一两天内会来看她的……好一会儿他才问道:“小二哥,可知道她上哪儿去了?”
伙计摇头说道:“那就不知道了,人家没说,我们也不便问,您想,我们这儿进出的人有多少,来就来,走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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