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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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人-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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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曹金海道:“没有的事,那些爷们儿哪一个是知道让人的?只要爬上领班,哪一个不是眼珠子生在头顶上,除了大贝勒外,根本就没一个人能让那些爷们放进眼里去。”

李玉琪不愿再说下去,说多了他怕生是非,当即有意地移转话锋问道:“徐大人府还有多远?”

曹金海道:“还得一会儿,徐刑部府紧挨着朝阳门。”那离这儿是不近,还得走一段路。

李玉琪道:“昨天晚上是怎么个情形,你知道么?”

曹金海摇头说道:“我只听说徐刑部府昨儿晚上遭了贼,飞贼伤了一个上房的丫头,别的就不清楚了。”

李玉琪道:“这位徐大人平时为人怎么佯?”

“没说的!”曹金海胸脯一挺,挑了拇指道:“徐大人出了名的清廉好官,您刚来也许不知道,往后您就知道了,您瞧瞧,内城这些府邸哪一家不是富丽堂皇,美轮美奂,只有人家徐大人府跟个破落户似的,家里就是普通人家的摆设,别说值钱的了,像样—点的东西都没有,那些贼的眼珠子准是长在裤档里了,内城这么多府邸,哪个府邸里没油水,哪个府邸里不能捞一票,偏偏找上徐大人,真是没好人走的路儿了。”

又一个人推祟徐光田的,李玉琪听得出,这话是从曹金海心坎里出来的,绝没掺一点虚,一点儿假。

他眉锋微皱,心想,这件事不简单,等会儿我得好好的看看。

心里这么想,嘴里可没说出来。

又往东走了一程,忽听曹金海道:“李爷,到了,您瞧,那就是徐大人府,像不像个破落户?”

李玉琪眼一看,只见曹金海手指着雨扇油漆剥落门儿,一个围墙掉土的大宅院,院子是不小,可的确不像个执法刑部大员的府邸,它简直就不该在内城里,外城挑户像样一点的宅院,都比这徐大人府好。

李玉琪心里不禁为这位徐大人暗暗叫屈,心里也真有点觉得难受,一转眼间,到了它院门口,连个站门的都没有,两扇油漆剥落的门关着,静静地,冷清清的。

曹金海道:“您等等,我去叫门。”

李玉琪道:“轻点儿,别过于惊动人。”

曹金海应了一声,人已到了石阶上,他还真听李玉琪的,抬手扣门环,轻轻地扣了几下。

半响,里头晌起了一阵步履声,随听一个苍老话声问道:“谁呀?”

曹金海忙应道:“侍卫营来的,查案的。”

里头那苍老话声“哦”了一声,门栓响动,两扇门豁然而开,开门的是个老头儿,年纪是在七十以上,驼背弯腰,头发胡子全白了,十足地龙钟老态。

这者头儿上了年纪,耳目都够迟钝的,眯着一双老眼瞅着曹金海道:“您这位是……”

曹金海道:“我姓曹,侍卫营的,这位是我们李爷。”

老头儿吃力地往曹金海身后打量了一眼,道:“二位有什么事儿么?”

李玉琪跨步上阶,含笑拱手道:“麻烦老人家通报一声,就说侍卫营李七郎特来拜望徐大人。”

老头儿侧耳道:“您贵姓是……”

李玉琪提高了一点嗓门道:“李,木子李。”

老头儿“哦”了两声,点头说道:“您二位请进,您二位请进。”

他把李玉琪、曹金海让了进去,拴上门,然后说道:“二位请跟我来。”转身颤巍巍地往里行去。

李玉琪赶上一步道:“老人家慢点走。”

可能是老头儿没听见,他没答理。经过前院往里看,这徐府是不小,确也真够破落,破落归破落,但整理得十分整齐,打扫得十分干净,院子里没有杂草,小径上连一片落叶也没有,李玉琪对这位徐大人又多认识了一层。

老头儿把李玉琪跟曹金海让进了大厅,倒上茶,然后一声:“二位请坐会儿,我这就去请我们大人去。”走了。

老头儿走后,李玉琪再打量这待客大厅,曹金海没说错,大厅里连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倒是墙壁上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那是壁挂的几幅字轴,字是徐大人的亲笔,可不是么,落款是合肥徐光田,由这这几幅字轴,李玉琪除了知道这位徐大人满腹经纶诗书,写的一手好字外,他对徐大人的性情为人更多了一层认识。

有一联:

“富贵贫贱,总难称意,知足即为称意,

山水花竹,无恒主人,得闲便是主人。”

语虽俗,却有至理,天下佳山胜水,名花美竹无限,但是富贵人役于名利,贫贱人逼于饥寒,鲜有领略及此者,能知足,能得闲,斯为自得其乐,乐在其中也。

又:

“五百年谪在红尘,略成游戏,

三千里击于沧海,便是逍遥。”

飘逸!

又:

“乐即是苦,苦即是乐,带些不足,安和非福,举家事事如意,一身件件自在,热光景,即是冷消息,圣贤不能免死,仙佛不能免劫,死以铸圣贤,劫以练仙佛也。”

“牛喘月,雁随阳,总成忙世界,蜂采香,蝇逐臭,同居苦生涯,劳生扰扰,惟利惟名,牲旦昼,蹶寒暑,促生死,皆此两字误之,以名为庆而灼心微心之液凋矣,以利为趸而螫心,心之神损矣,今欲安心而却病,非将名利二字涤除净尽不可。余读柴桑翁闲情赋,而叹其钟情,读归去来词,而叹其忘情,读五柳先生传,而叹其非有情,非无情,钟之忘之而妙焉者也!”四壁皆字,其中两轴最使李玉琪击节叹赏。

其一是;

“世事茫茫,光阴有限,算来何必奔忙,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知荣枯有数,得失难量,看那秋风金谷,夜月乌江,阿房宫绘,铜雀台荒,荣花上露,富贵草头霜,机关参透,万虑皆忘,谈什么龙牺凤阁,说什么利锁名缰,闲来静处,且将诗酒猖狂,唱一曲归来未晚,歌一曲湖海茫茫,逢时遇景,探幽寻芳,约几个知心密友,到野外溪旁,或琴棋适性,或曲水流觞,或说些善因果报,或论些今古兴亡,看花枝堆锦绣,听鸟语弄金簧,一任他人情反复,世态炎凉,优游闲岁月,潇洒度时光。”

其二摘邵康节句:

“老年肢体索温存,安乐窝中别有春,

万事去心闲僵仰,四肢由我任舒伸,

炎天傍竹凉铺席,寒雪围炉软布茵,

尽数落花听鸟语,夜邀明月操琴音,

全防难化常思节,衣必宜温莫懒增,

谁道山翁拙于用,也能康济自家身。”

看这几幅字轴,这位徐大人不像置身朝堂的轩冕中人,倒像个闲云野鹤,淡泊飘逸的隐土。

李玉琪背手观望,不觉连连点头。

忽听曹金海在他背后低低说了一句:“李爷,徐大人来了。”

李玉琪倏然惊觉,忙转过身去,可不?大厅里多了个人,是位便装老者,年纪六十多近七十,清癯瘦削,两眼炯炯有神,人挺精神,一点也不像个上了年纪的人,更不像当朝大员,他面含微笑地望着李玉琪。

李玉琪上前就是一礼:“侍卫营李七郎见过大人。”

徐光田含笑抬手:“李侍卫少礼,请坐。”

李玉琪应了一声道:“谢大人。”他没动,一直等徐光田坐上主位他才落了座。

坐定,徐光田抬眼—扫四壁,捋须笑道:“怕让李侍卫见笑了。”

李玉琪欠身说道:“大人好说,素仰大人耿介廉明,入府所见,更知不虚,卑职正感敬佩。”

徐光田笑道:“李侍卫夸奖了,夸奖了……”目光一凝,接道:“我以前没见过李侍卫。”

李玉琪道;“卑职刚进营当差。”

徐光田道:“那就难怪了,李侍卫府上是……”

“不敢。”李玉琪道:“卑职来自河南。”

徐光田道:“中州好地方,地灵人杰。”

李玉琪道:“大人夸奖。”

徐光田道:“李侍卫未进京以前是……”

李玉琪道:“回大人,卑职是个江湖人。”

徐光田一摇头道:“不像……”话锋忽地一转,道:“二位光临舍下是……”

李玉琪道:“听说大人府里昨夜遭宵小……”

徐光田倏然一笑道:“我没有什么可偷的,实际上它们也没拿走什么,不想惊动了侍卫营,反倒让我不安。”

李玉琪道:“大人宽怀大度,只是卑职等职责所在,不得不来看看,打扰之处,还望大人宽宥。”

徐光田笑道:“李侍卫客气了,李侍卫客气了。”

此老的确够豁达,家里闹了贼,竟能像个没事人儿一般,全没放在心上。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没再说话,李玉琪忍不住道:“卑职想到各处看看,不知可方便?”

徐光田道:“没什么不方便的,二位请。”他离座站起抬了手。

李玉琪一声:“多谢大人。”跟曹金海欠身而起。

出了大厅,徐光田领着二人直往后行去,行走间,李玉琪道:“大人可否赐告,昨夜是怎么个情形?”

徐光田微一摇头道:“昨晚我睡得很早,人上了年纪,精神不够,睡梦中惊醒始知闹贼,当时贼早已远走,自知家里没什么引人×觎的,丢不了什么东西,我也就懒得过问,李侍卫要知道详情,还得问问下人。”这敢情好,他连回都没问。

李玉琪道:“听说伤了人?”

徐光田道:“那是拙荆跟小女身边的一个丫头,我就是要让李侍卫问她。”

李玉琪道:“大人,方便么?”

徐光田道:“她伤得不重,只伤了些皮肉,倒是受了些惊吓,歇息了一天,已经好多了,待会儿我就叫她见见李侍卫。”

李玉琪道:“多谢大人。”

说话间已进了后院,后院是内眷居住处所,不是待客的地方,李玉琪知书达礼,他目光毫不斜视。徐光田用眼角余光看着他,可惜他没觉察。

徐光田没架子,也不拘俗礼,他带着李玉琪跟曹金海直登上房,进了上房落了座,自有下人献上茶。

徐光田吩咐那下人道:“去把小玉叫来。”

那下人应声而去,没多久带着一名侍婢打扮的姑娘进了上房,那姑娘低着头,一条粉臂看起来有点不方便。

近前,她盈盈检衽:“见过大人。”

徐光田往客座一指道:“见过李侍卫与曹侍卫。”

那姑娘向着李玉琪跟曹金海各施一礼。

李玉琪欠身答礼,道:“不敢当,打扰姑娘了。”

李玉琪一开口,那姑娘猛然抬头,这一抬头,李玉琪陡然为之一怔,脱口叫道:“金老板,是你……”

敢情是金玉环,她羞愧凄楚地又低下了头。

徐光田讶然说道:“怎么,李侍卫跟小玉认识?”

李玉琪立即定过了神,点头说道:“是的,大人,这位姑娘就是……”

金玉环抬眼投过一瞥,李玉琪连忙住口不言。

徐光田却问道:“李侍卫说小玉是……”

李玉琪迟疑了一下道:“大人,这位姑娘就是梨园名角儿,金玉环金老板。”

徐光田两眼一直,道:“怎么,小玉你是……”

金玉环道:“大人恕罪,婢子不得已。”

徐光田离座而起,道:“你怎不早说,怎不早说,要不是今天李侍卫说破,岂不让徐家委曲了你,来人,看座。”那名下人忙给金玉环搬过了一把椅子。

金玉环连称不敢,说什么也不肯坐,徐光田却是说什么也非让她坐下不可,最后她在恭敬不如从命的情形下到底还是坐下了。

她落了座,徐光田拍手一挥,道:“请夫人跟姑娘。”

那下人答应一声,快步出门而去。

李玉琪欠身站起,道:“大人,卑职等暂时告退。”

徐光田摇手笑道:“不必,不必,二位请坐,二位请坐,我要是拘这俗礼的话,就不会派人到后楼把拙荆跟小女叫来了,二位只管坐,二位只管坐。”他这么一说,李玉琪跟曹金海只好又坐了回去。

徐光田随即转望金玉环道:“金姑娘是梨园名角儿,我虽不常看戏,可是对金姑娘的大名却是如雷在耳,怎么金姑娘会……”

“大人。”金玉环抬眼截口,未语先露几分羞愧,几分凄楚,而后把她的遭遇详细地禀告了一番,却没提纳容兄妹的事。

静静听毕,徐光田感慨无限,大为同情道:“原来如此,真是造化弄人,像金姑娘这么个红角儿,谁会想到会有这种遭遇,金姑娘尽管放心在舍间住下,如不嫌弃,不妨把舍间当成自己的家,我自会派人寻找令兄几位……”

金玉环道:“谢谢大人,承大人这么爱护,婢子感激不尽,只是婢子是由人做中,自愿卖身府中,所以仍请大人……”

徐光田一摇头道:“金姑娘不必再多说了,徐家绝不敢再委屈金姑娘……”

那名下人走了进来,躬身禀道:“禀大人,夫人跟姑娘到。”

李玉琪跟曹金海忙站了起来,这时候,一位慈眉善目,衣着朴朴的老妇人跟一位年可双十的清丽大姑娘,由一个丫头搀扶着进上房。

徐光田立即迎上前去含笑说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老妇人听得微微一怔,愕然说道:“你这话……我喜从何来?”

徐光田笑道:“夫人今天要看名角儿,明天要看名角儿,如今名角儿到咱们家里来了。”

老妇人善目环扫,讶然说道:“名角儿,你是指……”

徐光田一指金玉环,道:“这位就是金玉环姑娘。”

老妇人一怔:“怎么说?小玉就是……”

金玉环矮身裣衽,道:“婢子见过夫人跟姑娘。”

老妇人伸手扶住了金玉环,道:“小玉,你……你就是那位名角儿金姑娘?”

金玉环点了点头:“不敢再瞒夫人,婢子就是金玉环。”

老妇人睁大了一双善目,转望徐光田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光田把金玉环的遭遇又转说了一遍,最后指着李玉琪道:“要不是这位李侍卫当面看破,咱们这一家几口还不知要懵懂到何时呢!”

老妇人惑然望向李玉琪,道:“李侍卫……”

李玉琪欠身—礼,道:“侍卫营李七郎见过夫人跟姑娘。”

徐光田在一旁说道:“李侍卫是来查案。”

老妇人恍悟地“哦”了两声,也深深地看了李玉琪两眼,同时老妇人身后那位刑部千金徐姑娘也不由向着李七郎投过几瞥。

老妇人抬了手:“二位请坐,二位请坐。”

大伙儿都落了座,徐光田看了金玉环一眼,轻咳一声,开口说道:“夫人,我打算从今天起让金姑娘搬进后楼,跟玉兰做个伴。”

“好啊!”老妇人道:“只不知道人家金姑娘愿意不愿意。”

金玉环道:“大人跟夫人这份盛情好意……”

徐光田道:“我看还是让玉兰说句话吧。”

徐姑娘徐玉兰冰雪聪明,一点就透,立即轻启檀口,轻轻说道:“金姑娘……”

徐夫人截口道:“叫什么金姑娘,我看你要比金姑娘小两岁,干脆就叫一声玉环姐吧。”

徐玉兰不愧玲珑心窍,立即改口说道:“我求玉环姐做个伴儿。”

金玉环美目一红,泪水直在凤目里打转,道:“大人、夫人跟姑娘都对我这么好,这份恩情叫我……”

徐光田笑道:“姑娘只要答应跟玉兰做个伴儿就行了。”

金玉环头一低道:“大恩不敢言谢,只要姑娘不嫌……”

徐玉兰道:“玉环姐,这是我的福份。”

徐光田笑了,接过话去道:“好了,就这么说定了,金姑娘你快把昨晚的情形告诉李侍卫,然后跟玉兰回后楼去吧。”

金玉环抬眼望向李玉琪道:“李爷……”

李玉琪双眉一扬,望着徐光田道:“大人,卑职有个不情之请。”

徐光田道:“李侍卫有话请只管说。”

李玉琪道:“卑职想单独跟金姑娘谈谈。”

徐光田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当即站起来说道:“夫人,玉兰,咱们后头去。”他带着徐夫人跟徐玉兰走了,临走,徐玉兰又向李玉琪投过一瞥,李玉琪却始终没留意。

曹金海也很识趣,欠了欠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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