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格格心畹一点头道:“我明白了,可是我不信,我绝不信你会是那种人,绝不信你会是让女儿家庆幸没嫁给你的那种人。”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也许日子久后,大格格也会庆幸。”
“不。”大格格心畹摇头说道:“我只恨自己命薄,永远。”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大格格认识我并没有多久。”
大格格心畹道:“可是我认识朱伯伯已经二十年了。”
不错,“碧血丹心雪衣玉龙”的衣钵传人还会错?当然不会是薄情寡义,见异思迁的人。
李玉琪呆了一呆,一时没说上话来。
大格格心畹接着说道:“从一件事可以看整个的一个人,你要是个在情感方面见异思迁的人,对任何事都可能见异思迁,真要这样的话,朱伯伯岂会派你到这儿来,把一桩秘密重大的使命交付给你么,当初朱伯伯根本就不会收你这个徒弟。”李玉琪仍没说活。
大格格心畹道:“你不能不承认我说的是理吧,玉琪?”
李玉琪道:“大格格,世上有很多事,理是一个说法,事又是一个说法。”
大格格心畹道:“话是不错,我承认你说的是理,可是这件事不能用你这种说法,朱伯伯何许人,他绝不会看错人的,同时他的传人都要肩负重大而神圣的使命,在选择传人之当初,他岂会不十分地小心慎重,不十分地严格?那种严格的程度简直就近乎苛求,千万人之中才能选出一个。”
大格格心畹口锋一转道:“这里头必然有蹊跷,必然有隐情,是不是,玉琪?”
李玉琪倏然一笑,道:“大格格,不管怎么说,等眼前诸事了后,我要到端木老人家面前,双膝落地去求亲,这总是必行的事实。”
大格格心畹道:“不管怎么说,你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却狠心弃褚姑娘于不顾,辜负了她那番深情,此中有蹊跷,有隐情,这也是必然的。”
李玉琪道:“大格格要这么想,我莫可奈何。”
大格格心畹道:“玉琪,你不肯告诉我?”
李玉琪道:“大格格何妨等过一段时日之后再说。”
大格格心畹道:“过一段时日之后?什么意思?”
李玉琪道:“日子多一点,对一个人也可以多认识一点。”
大格格心畹道:“不用再说了,我绝不相信你会是那种人,也绝不相信朱伯伯会看错人。”
李玉琪道:“我得谢谢大格格对我的看重,同时我也觉得有点惭愧,大格格,夜已经很深了……”
大格格心畹道:“怎么,想走了?”
李玉琪道:“大格格,夜太深了……”
大格格心畹道:“难得跟你聊聊,不能多坐一会儿么?”
李玉琪缓缓说道:“大格格,事已至今,多谈何益。”
大格格心畹脸色陡然一变,微微点了点头道:“说得也是,你走吧。”
李玉琪站了起来,道:“大格格,我告辞了!”
大格格心畹颤声叫道:“玉琪……”
李玉琪转身要走,闻唤他停着没动,目光所接触到的,是大格格心畹一双泪光闪动的美目,他心头一震,连忙把目光移了开去。
大格格心畹缓缓站了起来,道:“玉琪,我送你出去。”
李玉琪道:“谢谢大格格,夜已良深,大格格还是回去早些歇息吧,我自己走。”
大格格心畹凄然一笑道:“歇息早晚都没关系,我已经好几夜没好睡了。”
李玉琪震动了一下道:“那么大格格今夜就该多歇息歇息,我告辞了。”
长身而起,直上夜空不见。
大格格心畹抬眼凝望,人怔在小亭里,“荣亲王府”后院美景如画,夜来更有一种迷蒙的美,大格格置身于此,这荣亲王府后院显得更美,美得不带人间一丝儿烟火气。
然而,不知怎地,它却令人有鼻酸之感。
蓦地里一声轻轻叹道:“心畹?”
大格格心畹倏然而醒,人没动,轻轻地叫了一声:“爹。”
身后递来一条手绢儿:“把眼泪擦擦,别让我看着心里难受。”
大格格心畹震动了一下,皓腕轻抬,接过手绢儿低下了头。
“心畹。”荣亲王玉珠在她身后说道:“要单论不适合三个字,他跟泰齐没什么两样,记得我对你说过这话。”
大格格心畹低着头道:“是的,爹,我没忘。”
荣亲王玉珠道:“那为什么还这么傻,这么痴?”
大格格心畹微一抬头道:“我也不知道。”
荣亲王玉珠道:“你知道当年你姑婆……”
大格格心畹道:“她老人家当初未必不知道,那三字不适合。”
荣亲王玉珠为之一怔,脸上随即浮上一片阴霾道:“去睡吧,心畹。”
大格格心畹柔顺地应了一声,低着头出亭而去。
荣亲王玉珠在小亭子里缓缓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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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螳 螂 捕 蝉
就在荣亲王玉珠在亭子里坐下的时候,李玉琪到了朝阳门里,徐光田府前。
他敲门而进,徐府的下人睁着惺忪睡眼诧异地把他让上大厅,没坐—会儿,徐光田进来了。
李玉琪冲他欠了个身道:“见过大人,惊扰了大人。”
徐光田坐上主位,让李玉琪坐下后,他凝望着李玉琪问道:“夜这么深了,李侍卫有什么事么?”
李玉琪道:“特来给大人报个佳音。”
“怎么?”徐光田两眼一睁,睡意全消,道:“玉环有消息了么?”
李玉琪道:“是的,大人,卑职已经找着金姑娘了。”
徐光田忙道:“好极了,我得重谢李侍卫……”
李玉琪道:“谢谢大人,卑职不敢当,这是卑职的份内事,再说金姑娘之所以出走,也皆因卑职。”
徐光田一摆手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玉环她现在什么地方?”
李玉琪道:“就在外城……”
徐光田突然站了起来,道:“我得先让夫人高兴高兴……”
很明显地,他这是“送客”。
李玉琪坐着没动,笑笑说道:“大人请坐,卑职还有话说。”徐光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坐了下去,道:“李侍卫还有什么事?”
李玉琪道:“卑职要先在大人这儿报个备,大人丢的那幅画,很难再追回来……”
徐光田表现得很大方,也是胸襟洒脱,李玉琪还没说完,他立即接口说道:“不要紧,那幅仇十洲的真迹固然是我的传家宝,可是毕竟它是身外之物,真要追不回来也就算了!”
李玉琪道:“多谢大人宽厚,金姑娘找是找到了,只是她不肯回来。”
徐光田道:“那也不要紧,只要我知道她平安……”说着,他又要往内走。
李玉琪及时说道:“大人,金姑娘让卑职带话……”
徐光田刚欠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哦”地一声道:“她怎么说?”
李玉琪道:“金姑娘嘱大人一心事朝廷,慎保家小。”
徐光田怔了怔道:“李侍卫,这话什么意思?”
李玉琪道:“金姑娘说,大人明察。”
徐光田道:“我还真有点糊涂。”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卑职奉大贝勒之命,特来请大人到侍卫营坐坐去,见了大贝勒之后大人也许就明白了。”
徐光田脸色刹时一变,道:“这时候么?”
李玉琪道:“是的,大人,大贝勒不愿惊动别的府邸,特意挑这时候!”
徐光田脸色发白,微一点头道:“好,李侍卫先请坐坐,容我换件衣裳去。”
他站了起来。
李玉琪抬手一拦,道:“不必了,大人,大贝勒是向来不拘小节的。”
徐光田灰眉一耸,道:“总该让我告诉拙荆一声。”
李玉琪道:“国法不外人情,这原是可以的,也是应该的,无如卑职如让大人—杯鹤顶红下喉,卑职难以交差。”
徐光田突然笑了,道:“李侍卫很精明,可是无论如何老夫这汉族世胄绝不容虏贼碰一指头,烦请转话,拙荆、小女皆求一死。”
李玉琪出手如电,—指点上徐光田耳后,道:“大人,轻去不得。”
徐光田牙关松落,嘴不能闭,瞪着李玉琪,怒目而视目光如炬,望之怕人。
李玉琪不避不躲,望着徐光田道:“大人,奉命之说是实,卑职知情属实,但卑职可以知情不报,大人也可以保住身家。”
探掌出去在徐光田颔下一托,徐光田随即怒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玉琪道:“大人轻声点,据我所知,各府邸中都有大贝勒的耳目,若让别人听了去,知情的就不只卑职一人了。”
徐光田怒气不减,话声却压低了不少,道:“你要知道,徐某人一生刚直耿介……”
李玉琪道:“这个卑职清楚,但还请大人为夫人及令嫒着想。”
徐光田道:“拙荆出身大家,小女是我徐某人之后,她两个俱皆深明大义,为义而死丝毫不犹豫。”
李玉琪道:“固然,这一点卑职也清楚,无如倘能保全身家,岂不是更好。”
徐光田道:“徐某人一家三口,无一愿苟且偷生。”
李玉琪道:“大人的确是刚直耿介,但大人此身何用?”
徐光田目光一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玉琪笑笑说道;“我这么说大人或许会容易明白些,我虽身在侍卫营,但两边的事我可以两不管。”
徐光田道:“你可以两不管?”
李玉琪道:“是的,大人。”
徐光田道:“那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李玉琪道:“江湖人,大人。”
徐光田道:“你为什么供职官家?”
李玉琪道:“求个吃穿住,大人。”
徐光田目光凝注,望着李玉琪好一阵始道:“那么你要什么,说吧?”
李玉琪刚要开口,徐光田接着又道:“我先告诉你,徐某人不比别人,至今清风两袖……”
李玉琪道:“这个我清楚,我不在大人府里求!”
徐光田讶然说道:“不在徐某人这府里求?这话……”
李玉琪道:“大人可知道这件事?当年李自成入京,崇祯煤山殉国,内监曹化淳趁乱窃取一顶九龙冠,后来当吴三桂借清军入关之后,曹化淳所窃这顶九龙冠又经由吴三桂之手交给了清军。”
徐光田道:“有这种事?我怎么一丝儿也不知道?”
李玉琪道:“大人现在知道了。”
徐光田道:“不错,如何?”
李玉琪道:“我要这顶九龙冠!”
徐光田一怔道:“怎么,你要这顶九龙冠?”
李玉琪道:“是的,大人。”
徐光田道:“你要这顶九龙冠干什么?”
李玉琪道:“大人,那顶九龙冠纯金铸造,上头的大小明珠一百零八颗,挑它最小的一颗也价值连城!”
徐光田有点蔑夷地看了李玉琪一眼道:“我明白了,你何不找当朝要去?”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我挑的是我惹得起的。”
徐光田道:“我根本就不知道……”
李玉琪道:“大人把这顶九龙冠想办法弄出来交给我,或者是打听一下这顶九龙冠藏在何处告诉我,大人可以任择其一。”
徐光田摇头说道:“这我没办法……”
李玉琪道:“大人是非有办法不可。”
徐光田怒声说道:“你要明白,徐某人是不受威胁的。”
李玉琪微微一笑道:“大人过于刚烈了,我只要这顶九龙冠,别的什么都不管,大人既可以为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尽点心力,又可保全身家性命,何乐而不为?”
徐光田没说话,半晌之后才一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
李玉琪道:“大人是……”
徐光田道:“我只能替你打听它藏在什么地方。”
李玉琪微一点头道:“好吧,请大人给我个限期?”
徐光田道:“一个月。”
李玉琪道:“行,我等大人一月,只是我有句话要说在前头,这件事大人最好别告诉任何人,包括夫人跟令嫒在内,当然连那一帮人也要算上,假如消息走露,让别人知道了,大人可别怪我把大人的事送进大贝勒耳朵里去。”
徐光田没说话。
李玉琪站了起来,微—欠身,含笑说道:“大人我告辞了。”
说完了话,他径自转身出厅而去。
徐光田坐在那儿,没说话,也没动一动。
就在这时候,大厅门口突然多出个人来。
徐光田先只当是李玉琪去而复返,及至凝目一看,他大吃一惊,连忙站起急步迎前拜了下去:“王爷。”
来人赫然竟是荣亲王玉珠,他含笑摆手道:“夤夜打扰,甚是失礼,我来此是客,徐大人不必多礼。”
徐光田道:“谢王爷。”
爬起来退了二步垂手哈腰道:“不知王爷莅临,臣……”
荣亲王玉珠道:“徐大人不必客气,我说一句话就走。”
徐光田道:“王爷有什么旨谕还请……”
荣亲王玉珠道:“徐大人年纪不小了,力弱体衰,不宜再处理部务,连夜赶一奏折明天早朝递上去,辞官回乡养养天年吧!”
徐光田老眼睁得老大道:“王爷这是……”
荣亲王玉珠淡然一笑道:“徐大人,还要我深说么?”
徐光田机伶暴颤,马上趴俯在地,道:“谢王爷恩典。”
没听荣亲王玉珠说话,等他半天听不见动静抬头看时,眼前空荡,夜色茫茫,哪里还有荣亲王玉珠的踪影。
徐光田他怔住了……
由于睡得太晚,李玉琪起得不免稍迟了些。纳容、纳兰兄妹俩妤几天没见李玉琪了,今天早上是说什么也不放过李玉琪,李玉琪刚洗漱完毕,兄妹俩便闯进来双双缠住了李玉琪。
李玉琪皱眉说道:“二位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纳兰瑶鼻微皱道:“你现在是大红人了,忙得连家都不回了,一出走就是好几天不见人影……”
李玉琪道:“二格格,我是为公事奔命,大贝勒限期拿贼,到时候拿不着贼要我的脑袋,我怎么敢闲着!”
纳兰道:“忙了这么多天,拿贼事总该有个眉目了吧?”
李玉琪道:“要是有眉目那还说什么?”
纳兰道:“这么说你是等着泰齐摘你的脑袋了。”
贝勒爷纳容一旁开口说道:“这是什么话,口没遮拦的……”
转望李玉琪道:“小七,你总得想个办法呀,这不是闹着玩儿的,泰齐这个人你清楚,到时候他可真能……”
李玉琪道:“我马不停蹄不就忙于拿贼么,所以说二位不该怪我一出去就几天不见人影。”
纳容道:“没人怪你……”
纳兰道:“哟,瞧你,谁怪你了,说说也不行么?今儿个还得往外跑么?”
李玉琪道:“二格格,在贼没拿着之前,我是闲不下来的,也不敢闲着。”
纳兰小嘴儿一噘道:“本来今儿个打算让你陪我上西山逛逛的,这一下又吹了,又没指望了。”
李玉琪道:“二位爱我,还请为我这颗脑袋这条命着想,等我拿贼交差一身轻后,无论二位要上哪儿,我一准奉陪,行么?”
纳兰道:“那还有什么不行的,谁叫你一来就是脑袋就是命呀,吓也把人给吓死……”
李玉琪道:“二格格我无意危言耸听,二位该知道大贝勒的为人。”
纳兰道:“谁叫你当初好强伸手接这件案子。”
纳容道:“接都接下来了,现在还说这个干什么?真是!”
纳兰美目—瞪道:“怎么,不能说呀,我偏说,他当初要不接这件案子不就没事儿了么?这不是惹火上身自找麻烦么!”
李玉琪苦笑说道:“二格格,我是个什么人,大贝勒又是个什么人,他交下来的事,由我不接么?”
纳兰道:“我不跟你说那么多了,你陪不陪我,那是小事,说真的,小七,你得快想个办法,日子一天天的近了,现在却连点儿眉目都没有……”
李玉琪道:“二位都这么关心我,爱护我,我非常感激。”
纳兰道:“没人让你感激……”
只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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