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相信,对于女子而言,对一个人付出的情是不容易割舍也无法轻易忘记的。若非时间真的足够久,或者遇到一个足够耐心的人,否则我们很容易一直停留在原地。今日相逢,昨日点滴上心头。我想,这就是他来看宋珺,却无法像我同其他任何人一样,可以毫无顾忌地慰问和关心。
为了缓解眼下两人的尴尬和无话,我看着办公桌上憨厚的招财猫说:
“我本来只是想找小杰说说话的,没想到他走了。赶巧儿,遇到你了。”
苏岑很意外。
我不会说好话,但也很少说假话。即使这些人同苏岑有着怎样的过往,我不懂,就无法回避,可我想她不至于再被伤,仅仅因为我这女娃娃同她曾纠缠甚深的男子也有着交情。
她开口,带着一种怅然:
“没想到,小杰性情寡淡,能和你做上朋友。这样也好,他愿意多认识一些朋友,或许他性子也能明朗一些。他去英国念书了,应该没来得及跟你们告别吧。是我不好,催着他走,我没有想到他在国内还有朋友的。我有他的联系方式,你要吗?我写给你。“
说完就在桌上的便签本上写了几行字。
其实苏岑只是看上去成熟,让人有距离感而已,有些时刻她的女儿家心性还是会显露出来。正如她此刻动笔的时候,会用下颚的牙齿微微咬住上唇,看上去很认真地在做一件事。
其实这些纸上的黑色油墨笔记对我而言多半是无用的。如果我当初有心把小杰收入熟友的行列,他离开也就不会什么都不说。我没有难过,多少也有些感慨。只是没想到苏岑提到小杰丝毫没有难堪,甚至还带着一丝宠爱和关切。
淡黄色的方形便签,她纤长的手将它递来这方。我握着这张纸,讪讪然道:
“没想到,你和小杰关系还这么好啊。”
“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说完轻轻一笑:
“你不知道吧。”
我是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她说,这也是她高二那年才知道的。她的父亲以为她会很伤心,甚至很生气。
“当自己得知自己在这个世界还有别的亲人的时候,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快接受了,毕竟是父亲年轻时的错。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很疼我,对母亲也很好。”
黑色咖啡的浓郁香气弥漫整个房间,我似感到一股暖流沁入心脾。她接着道:
“有些时候,我们不需要那么计较。许多事都带着两面性,看好的还是看坏的,全看自己。”
那个时候的苏岑同我差不多大的年纪,而现在的我却没有她那样的精神造诣。她说她第一次看到小杰的时候,高高的个子却那样的瘦,藏在他母亲的身后一言不发。
原来这个弟弟同自己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呢,可她还是当自己是个大姐姐。她说自从知道小杰的存在以后,就觉得这个世界也有需要她保护的人,她做任何事,付出的任何努力都变得有价值。
但我不明白,既然小杰只是苏岑的弟弟,为什么他对宋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或许他只是太喜欢自己的这个姐姐了吧。苏岑就像天使一样,改变了小杰的生活,甚至是未来。即便知道自己的这个姐姐终归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属于某位男子,这份迟来的亲人的爱还是让他有了像孩子一样自私地想要在她身边停留久一些的念头。
听她这么说着说着,夜渐渐深了。这番对话,只言未提宋珺。苏岑对我讲了许多她同小杰,哦,或许以后可以称他苏杰了,他们的故事。这些故事里既没有宋珺,也没有那个伤她的男子。
而我却感觉,苏岑对宋珺依然有着感情,就像宋珺也没能忘记她一样。他们分得清,看得明,他们可以相见并且不露痕迹。但我以为,有爱就足够了。若这两人之间还有爱,他们总会在一起的。多好呀。
答应安歌宋珺出院便去见他。现在苏岑回来了,我的缺席或许是对宋珺受伤最好的补偿,这样偷偷在出租车上盘算着。从jasmine出来的时候,果真下了雨。车窗外的雨滴淅淅落落,车里的收音机流淌着电台女主持清澈而温柔的声音,她接听一位一位听众的来电,听他们倾诉烦恼,然后用一首又一首的歌替他们疗伤。
安歌,我也该长大了。
不会再叫嚣着对你的喜欢,也不会等待你的回应了。从此以后,真的只叫你哥,而不是歌了。今天见过苏岑,才明白感情不需要说出来,也不需要用来证明什么,仅仅是抱着心愿希望他能平安喜乐而已。
这一年多的时间,我体会了人间很多的无奈,也被无意地伤害过,父亲的离开,小希的离开,梁成的离开。现在我也要离开你了。从前我以为自己多伟大的付出其实只是不甘于这份感情面前,你我的不对等。
许多人喜欢陈小春的那首独家记忆,喜欢那句写着谁也不行,从我这个身体中拿走你的情话。我也是呢。你依旧住在我的心里,可我不会奢求我也能住进你的心里了。我喜欢你,是我的事而无关于你,这些话,现在才明白,应该不会太迟。我会真心实意地看着你好,看着你幸福,看着你快乐,这就是我这份情意最好的回报。
所以这一次,约他在咖啡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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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冬日的地板有些凉
待我按时到了,却瞧见安歌已坐在靠窗的位置,正静静地发呆。
他抬起脸来,微微地笑,明眸皓齿:
“来啦。”
我对咖啡这种东西,没甚研究。安歌也是好伺候的主,随性让服务生上了两杯,安歌还执意地加了一份冰淇淋给我。虽然不久前才在医院偶遇过他,可自做下决定后,便看明白我们的距离有多远。
重新打量眼前的男孩子,他比从前壮硕了些,看起来更健康。
这很好。
安歌小心地打开一直安静坐落在旁的牛皮纸手袋,拿出一些小玩意儿,有一串漂亮的水晶手串躺在这群五颜六色的玩物中间。我把它捡起来对着微弱的冬阳看了看,嗯,是块好水晶。
他瞧我很是喜欢的样子,也高兴地解释:
“这手串子我可是磨了好久的嘴皮才买到的。这最后一串本是那位老板要留给自己的闺女的,我花了多一倍的价钱才买到的呢。当初,我拿了你一只银镯子,如今,还你一只水晶手串,也不算占你的便宜了。”
他说完后,我们之间忽然安静了。
是我没来得及接上话吧。可我要接些什么好呢,是客套的谢谢,还是以熟稔的语气同他打哈哈,婉转地表示我的喜爱和满意?一切都不成样了,之前之所以能停留在朋友二字上,是我在勉强,在假装而已。可我不想那么做了,我第一次觉得爱一个人很疲惫,比我以为的要辛苦得多。若我一直这样孤单单地等候,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最终,我还是狠不下脸来,只能拖着鼻音淡淡地说:
“嗯,我很喜欢。”
他的眼角流露着明显的失望。他以为的南央应该是兴高采烈感激涕零地收下这些的吧。
可我终觉没能一成不变,静静地留在原地期望哪天你的回头。或许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关心你,看着你,可我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我的这份情意不再卑微。
我可以爱得卑微,可我的爱并不卑微。
安歌不安地望着我:
“南央,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还是你那位朋友到底伤得太重,情况堪忧吗?”
我大大地一笑,摇了摇头,用双手把这些各式各样讨人喜欢的玩意儿一下子揽到自己的面前,歪着头问他:
“这些,真的都是我的啦?”
甜点上来,是座像小山一样的冰淇淋。不知是谁挡住了窗外的阳光,好看的冰淇淋也被衬得暗淡,扭头看见一脸坏笑的竹九同朝安歌轻轻打着招呼的言嫃。
就这样,桌上多了两杯热咖啡。我贪婪地舔着冰淇淋。竹九小声埋怨着:
“我说你有什么大事,老姐们约你出来都说有事儿,敢情泡帅哥来了。”
安歌浅浅地笑了一声。言嫃初显得拘谨,大家聊着聊着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没了。桌上的碟子也从一个变两个,两个变三个。冰淇淋甜而不腻,而我心下清楚,倘若没有竹九,我同他,绝对坐不了这么久。
到家后接到他的电话,同他在电话两端又闲聊了两句。最后,他字正腔圆地说:
“南央,再有半个学期就解放了。好好努力啊。”
捏着沁凉沁凉的水晶手串,轻轻答应一声,结束了这场空洞而乏味的通话。回房把这一牛皮纸袋的东西倒在棉被上,里面有许多女孩子的用物。譬如这条挂着一只小铃铛的藏银脚链,譬如这把美人团扇。它们乖巧地躺在棉被中央,我甚至想,它们是怎么被安歌遇上,又怎么被他喜欢上,被他带走。
我似乎,还不如这些小玩意儿呢。
冬日的地板有些凉,但我不介意。佛珠草斜逸到我的眼前。把它轻轻挪下捧在怀里,莫名发了许久的呆。是母亲亲自走上楼敲了房门才意识到,到饭点了。
次日,我在房间踌躇了半天终于还是出门到了医院。宋珺依旧山水不转地闭目养神。他左眼的纱布已经拆开了。不知昨日他同苏岑聊的可好。看他面目和善,心情不错的样子。明后天就该出院了吧。
许姚在身后兀自拍了我的后背一下,着实吓了我一跳。她探了一下头看到宋珺仍在休息,招着她的小手小声地带我走开。几日不见,许姚显得憔悴,比不得当初在宴会上瞧见她时一身似乎扎不干的水灵与脾气。她只身靠在墙上,纤纤素手,尽头是泛着圆润光泽的玫红色指甲,与这总是泛着悲凉的医院格格不入:
“医生说,宋珺以后的左眼视力相当于四百度的近视了。”
“是吗?没有办法变好了吗?”
“目前还不知道。大概做些复健改善吧。南央,你要赢!”
“赢什么?”
“傻呀你,当然是赢宋珺了。虽然,虽然我也知道要你打败苏岑不容易,可你还是有希望的。你这个年纪可以做许多苏岑做不来的事,这就是你的优势!”
她看过来的眼神那么认真,认真到让我不禁怀疑讲了这个笑话的人是我。
待窜回宋珺的病房,他看我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侧身瞧了瞧门外,不紧不慢地翻了一页商业杂志,用佛祖沾花般的微笑淡淡道:
“怎么,许姚又来刁难你了?”
摇了摇头,拖着步子坐到他的病床边,说:
“才不是呢。她只是又说了些我不明白的话。哦,对了。。嗯。。”
“什么?”
“昨天,你同苏岑聊的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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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老同学
“昨天,你同苏岑聊的可好?”
“她没来啊。”
真正是白费我的苦心。
我小有不满地嘟囔着。宋珺看我稀奇古怪的模样,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他缓缓从病床上起身,站在窗边剥起橘子。他的病房很大,窗户也很大。若不是从冬风里走来,这窗外金光晃眼,一颗老松树贴着窗,轻轻摇曳着,感觉不到丝毫冷意。
我接过橘子坦诚道:
“我同苏岑聊过。她确实是个好女子。我看你两郎有情妾有意的,想着多给你制造些机会。谁知你两都这般矜持。”
宋珺很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大约是不好意思回答我的话。我咀嚼着酸甜可口的金橘,在床边晃着两条腿,末了,等来了他这样一句话:
“南央,我们两的事,你不要管。”
我其实很郁闷。我并没有想管多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可宋珺这么说,我就有点生气:
“我真不明白,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女孩子等,就是应该。”
说完丢下那剩下的两瓣金橘,夺门而出。昨夜整理了许久的心情此刻又难以平复。我看着宋珺和苏岑,总会想起离开的小希同隐遁了的梁成。我没什么了不起的心愿,可为什么这个世界,求一个圆满,总是这样难。
宋珺在身后唤我的名字响彻在走廊尽头,我没有回头。
下午两三点的太阳还算有热度,此时的风变小,不觉得那么冷。把手插在大衣的兜里,耷拉着肩一路走着。医院旁不远处是座大型超市。掂了掂兜里的钱,想着要开学了,顺带去买点东西逛逛,权当舒心了。
超市里还挂着许多过年用的喜庆的红色灯笼。这个时点,超市里没有人满为患,得以逛得闲散。许多礼盒都被摆在显眼的地方做着促销。视线缓缓扫过它们,耳畔有一对母子在闲话,抬头便看到了梁成。
真是许久不见。梁成站在他母亲身边,像个乖巧的孩子。
他明显也是一愣。
小希离开后,梁成便再也没找过我。超市里分外不应景的放了一首恭喜恭喜你,我朝梁成的母亲问好。显然,梁母对我印象不错。如果说我是摧残小希与梁成的凶手,那么对于梁成的父母而言,我就是让梁成改邪归正的功臣。
梁母很是体贴地说:
“去吧,儿子,去陪陪老同学吧。”
这声老同学,自觉承担不起。梁成很听话地走来这边,我也只好微笑着同梁母告别。从前是个话唠子的梁成如今变得寡言,从前直言不讳的南央,也变得沉默。
手推车其实并未在学习用品区停留,我们没有目的地走着。最后在整座超市比较清静的香薰货架旁,梁成停了下来。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排浅紫色的蜡烛。我还记得,小希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去法国普罗旺斯看薰衣草呢。
一路沉默的梁成骤然开口:
“你说,她过得好不好?”
我的眼不争气地升起了水雾,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但听到他舒了一口气,接着说:
“南央,我没有怪过你。她是我的母亲,我不可能弃她于不顾,伤了小希是必然。这些我其实早想对你说了,我知道你一直在自责。我只是,只是一直提不起勇气同任何人讲这件事而已。对不起。”
“不是的,梁成。其实有更好的方法的,是我不够聪明,没想到而已。若是,若是我厉害一点,就不会这样了。”
“厉害?你要怎么厉害,你也只是和我们一样大的高中生而已。南央,我相信她会回来的,等到我们都成长到拥有勇气的那一天,我们会让这件事真正过去的。”
是啊,只有小希回来了,我才能被真正的原谅。
梁成帮忙拎着东西送我上了公车。我挥挥手同他告别,他对我微笑,让我好好准备考试,做一个让他脸上有光的高材生。我隔着车窗冲他回笑了一个,启动的公车让梁成越来越远。
我明白,我们都长大了。
这最后的几个月,我按着所有人所期望的,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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