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某。”李自笑说了一声,追了出去。
“师兄……”柳无痕在后面喊着,李自笑早已奔出了多远,我已经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了。
独孤庆终于回来了,他在我的身前停下,却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娇儿呼唤着南宫雁的名字,忙不迭地为她做着什么,根本没有注意独孤庆的走近。只有庆儿在奶声奶气,含糊不清地叫着:“娘,抱抱!”而柳无痕浑似没有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棺材一震,又缓缓地动了起来,独孤庆在拉着它走。而我身后却传来慕容娇焦急地询问:“李叔叔,你回来了。哎呀,你受伤了!”
“不小心吃了那妖女的飞刀。”李自笑并不在乎地道:“不过,某也射了她一箭,喏,这是从好那里得到的解药,快为她服下。”
我的心怦怦直跳,知道翩翩是七杀门的人,但依然为她的安危担心,生怕她出了什么不测。
“李叔叔,你真好!”慕容娇由衷地说道。
“某只能为她做这点事。”李自笑却有些愧疚似地答着。
第十三章 躺在棺材里的旅程(六)
我知道,再过了这条河就可以到空山寺了。这条河并不很宽,可是,如今是洪水期,河面也应该是白花花一片,没有个五六里宽,也有个二三里宽,而这河上从未有过桥,一切全靠渡船。
如今我便是在渡船之上,独孤庆坐在船头,把这口棺材抛在了船舱里,两边的船舷都是坐位。我曾经坐过这艘渡船,知道它能载上十个人,船老大为了合算,总要等到坐上五六人后才肯开船。
船没有开,依然停在河边等着过渡的人。我不知道这船上已经坐了几个人,不过,我可以猜得出我身边坐着的是一个和尚,他的木鱼敲得平稳不乱,嘴里还有叽哩咕噜的不知在念着什么经。
“哟,这船上还有位置吗?奴家不上了。”一个女人在岸上拿腔拿调地说着,这声音我似曾熟悉,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船上还能坐下。”那艄公连忙应答:“你看,那小师父对面不还有个空位吗?”
“你让奴家坐在和尚的跟前吗?”那女人嘻笑着:“奴怕那和尚的眼睛会拐弯。”
“这位娘子见笑了,只这一条船,来回往返,过河的人就那么多,到了那边还要等,到了这边还要等,娘子若不坐这趟船,到下一趟还不知什么时候呢!”那艄公不紧不慢地道。
“看来,奴家只好坐在这和尚的面前了。”那女人装作万般无奈般地走上船来。
船老大喊了一声:“开船罗!”这船便缓缓离了岸。我却听到“啪”的一声响,不知是谁被打了一耳光,船上的人纷纷议论,却听到那个女人在责骂着:“你这个和尚好不老实,年纪青青怎么如此无礼,盯着奴家看什么?”
船上的人都笑了起来,有位客人叫道:“那和尚,你就闭上眼睛,不去看她也就罢了。”
但没多久,又是“啪”的一声响,那和尚喊出了声来:“这回我闭着眼睛,你为什么还打我?”
“咯咯,你睁着眼睛还好,你闭着眼睛更坏,奴家知道你一定在想那件事。”这女人不知廉耻地道。
船上的人哄堂大笑,那位客人又叫道:“那和尚,你背过脸去,不要招惹她。”
但是“啪“的一声,那耳光声还是响了起来,人们有些不解,一个人问道:“你怎么还打他?”
“这和尚当着面还好,背着面一定是在动坏心思。“那女人狡辩着。
这一回,和尚显然有些生气,恨声道:“女施主心中所想为邪,所以会对人有如此邪念,其实自身端正,又何去在意别人的想法?”船上的众人也都随声附和,纷纷指责那女人的过于风骚。那女人也显然又做了什么动作,可能是再一次挥出了巴掌,但这一次却没有打中和尚,却一巴掌打在了我躺着的这口棺材上。那女人“咯咯”地笑着,故意尖声叫道:“哎哟,你这和尚要调戏妇女了。”
“阿弥陀佛!”这和尚却很平静,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只是有些鄙夷地道:“你是个轻浮的女人。”
“你敢骂奴家?”
和尚冷笑了一声道:“你第一次是恨我面对你却无动于衷,对你不闻不问,所以你打了我;第二次你恨我年纪青青,怎么会作了和尚,所以你又打了我;第三次你恨我是个和尚,为什么又有如此好的定力,所以你再一次打了我。”
这和尚果然绝顶聪明,能够容忍这个女人三次的污辱,也算是有些道行。
“小师父说得不错。”只听船上的一个人笑道:“这小师父面目清秀,又如此年青,嘿嘿!不能不勾起这骚妇的心思。”
“你这没心肝的,敢取笑于奴家?”那女人仿佛是在调笑,我听得“扑通”一声,一个人掉进了水里。船上的人怒道:“你这女人好狠毒,怎么将他推入河中。大家快扔绳子将他救上来,他不会划水。”
“你也敢骂奴家?你也下去吧!”这女人狂笑着,又是“扑通”一声,这个人也被推入水里。
“她会武功,大家莫要理她,救人要紧。”那艄公招呼着,人们纷纷向船的两舷靠去。
“你们都敢与奴家作对,就都给奴家下去。”那女人暴笑着,只听得“扑通、扑通”声响,转眼间又被她扔下去了两个人。
“百里风,你骚够了没有?”这时候,独孤庆从船头站了起来,阴沉着脸,缓缓说道。
“独孤庆?”百里风吃了一惊,气焰顿时消失。方才她太注意那个和尚,以至于没有留意其它的人。
“这条船已经容不得你了,你也下去吧!”独孤庆冷冷地命令道。
“算你狠!”百里风一跺脚,“扑通”一声已跳入了河中,她当然知道独孤庆的手段。这个江湖上,不管是好人坏人,不管是正是邪,没有一个不怕这条九条命的黑狼,独孤庆若要杀谁,谁也逃不过,更不要说是百里风了。
“哎呀!水!船漏水了!”船里的人叫着:“是那个女人踩穿的,这该如何是好?”“快堵啊!”“不行,堵不住了。”“我不会划水,怎么办呢?”“如今只有自己顾自己了。”……人们纷纷跳下船,跳进河里。
我也一阵紧张,虽然我会游泳,但此刻此种状况,只能随着这个棺材起伏了。忽然间,这船飞速地驶了起来,我听到百里风在水里大惊失色地喊道“凌波微步!”啊,明白了,一定是独孤庆拉着船在水面上飞奔,这世上也只有他与上官容有此本领。
倏忽间,那船已然靠了岸,我觉得我和棺材被高高举了起来,走了几步,已然稳稳地落到了地面上。
船里的人连声道谢,那个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多谢这位大侠了,贫僧告辞了。”
“和尚慢走!”独孤庆喊道。
“大侠有何吩咐?”那和尚问道。
“那前面的山中可有座空山寺?”
和尚愣了一下,又问道:“大侠往空山寺不知有何事?”
“吾想找一位月清和尚,听说他是一尘大师的弟子。”
“贫僧正是月清。”
“你?”独孤庆一怔,我也愣住了。
第十四章 孽情(一)
又经历了一段十分痛苦的时刻,当月清的金针扎入我的身体,我已看到了生命的曙光,尽管肉体剧痛,但我可以忍受,因为生活又重新向我招手,我又将恢复往日的青春。
月清已变成了一个和我一样年轻漂亮的小伙子,只是身体瘦弱,个头也稍微矮了一些,他脸上那道浅浅的刀痕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长大,这并不影响他的面容,反而给他更增添了一种媚力,难怪百里风要惋惜这么好的少年作了和尚。“你和他长得很象。”月清不在的时候,独孤庆曾经这样告诉我:“如若他畜了发,再装扮一下,可以冒充你。当然你比他更英俊些,他的面貌有些脂粉气,而你更为强悍些。”我不知道他的话对不对,为过他的眼力一向很好,应该有些道理,何况小的时候就不止一个人地说过我与月清很象。我自己的感觉却不大一样,我总认为月清与我相差得很远,一点也看不出他哪一分象我。我忽然一动,问独孤庆:“既然你说我长得象皇甫非凡,那么月清又象我,你就不怀疑月清是皇甫非凡的遗腹子吗?”
独孤庆愣了一下,却摇了摇头,道:“吾说他象你,但他绝对不象皇甫非凡,吾的感觉告诉我,只有你才象他,不仅是面貌,还有那气质,一举一动,连说话的声音、语气也一模一样,而月清却不是这样。”
虽然独孤庆如此说话,他还是问了月清的身世,原来,月清也如我一样,根本就没有见过父母的面,是被人遗弃,为一尘收养的孤儿。知道了他的身世,不知怎的,我竟有一种惺惺相惜、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越发与他亲密了。
我也应该感谢独孤庆,若不是他,我如今已经魂断天涯了,正是因为他,我才有机会再生。如此一想,也将一路上对他的怨忿丢了个一干二净。见我脱离了危险,独孤庆却不愿意多等,我知道他是个喜欢漂泊的人,当问他将往何方去的时候,他却说:“你应该晓得。”然后也不告辞便飘然而去,实实地古怪。我想了想,已经知道了他的目标,他是往燕山去与柳无痕幽会了。其实,我早应该知道,他对幽蓟两州如此熟悉,正是因为柳无痕的缘故。
独孤庆走的时候,留下了淳于烈的赤金剑,这把剑一直跟着我躺在棺材里,如今我也成了富豪。
身体恢复的阶段难捱又且漫长,亏得空山寺环境幽雅,少有人来,虽说只有月清与我作伴,倒也并不寂寞。我们时常坐在一起谈今说古,下棋弹琴,或者听他讲解经文,参禅拜佛,也有情趣。这个月清和尚果然有些学问,虽说年纪与我一般,但深明禅机,知识广博,几乎是无所不知了;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一尘去的时候,在空山寺留下了一座小山般高的经文和书籍,这些都成了月清的财富,便是他深奥博学来源。我没有隐瞒这近五年来的经历,当听说我拜了老黑魔为师时,月清出奇得平静,我想他当真是四大皆空了。
在月清和尚下山化缘的时候,我便一人静下心来运气练功,虽说月清和尚认为我最多还能活上一年,但这内功运动起来依然雄浑深厚,哪似个残喘之躯。这引起了月清的注意,他几次摸我的脉象,几次摇头,但又不能肯定我的病变已经被阻止,只有鼓励我多多练功,最其马从表象上看,会对我的身体大有益处,甚至有可能延长我的寿命。
经过一个月的时间,我已经可以把分散在体内的真气重新聚合,奇迹般地发现,这份内力异常强大,而且强过了我旧病复发之前。初时我不明白是什么道理,后来想到一定是智仁方丈、白朴与刘海蟾注入的真气没有消散,不知不觉得已经被我所用了。唯一缺陷之处是这些真气掺杂在一起,虽然能够顺利地在体内循环,但却暴发不出来,有时挥出还会相互牵扯,反倒影响了实力的发挥。我想起智仁教给我的内功心法,这心法与天魔星功最大的不同之处是能够循序渐进,提高自己的控制能力。我如法所说的练了几遭,果然大有长进,那些杂乱的真气丝丝地也理出些头绪,这身体也愈发得强壮,连饭也多吃了许多。
我的身体在一天天康复,与此同时,我的功力也在一天天提高。练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尤其是象少林这样纯正的内功,按那心法来练是需要一天天累积的,练得时间越长,内力越为深厚,便是那聪明绝伦的武学奇才也只能如此一步步地来。这种功力练成后扎实实用,极有后劲,而且对身体有益无害。而大部分邪功却是赶超近路,仿佛要一口吃成个胖子,虽然找到了邪门歪道,练就了功夫,但都有个通病,那便是浮臊虚华,没有后根,而且对身体也有害无益,就好象是在盖楼房,一层只有几根棍子撑住,便赶紧去盖二层,如果有一天那棍子折了,整个楼房也就垮了。有心计的人在邪功练成以后,还要千方百计地去打那基础,要论起时效来,却要麻烦得多。天魔星功属于邪派,但不知怎的,我却平安无事地练成了,并不见到它对我有多大损害,反而因为它,才使我支撑了四年,没有让旧病复发。有的时候,我真要对白朴和广禅僧的话相信了,也许秋月浑在娘胎里的时候,果真得了母亲的胎运功的好处,才会对正邪两派的功夫兼容并收。现在且不去管许多了,我重新按照少林的内功心法吐纳运气,明显得感觉到那杂乱无章的真气在融合,在变化。尤其是组成我功力主要部分的天魔星功,仿佛在发生着质的转化。每当我打出天魔拳时,我自己都觉得这拳法、这拳路与霍山翁所教的似是而非,那劲道、那拳风、还有那拳形都有一定的差别,只有招式没有变,但威力却大了许多,打出去不仅前招有力,后招在没有变化之前依然有力。唯一叫我别扭的是我的拳速却慢了许多,而天魔拳最厉害之处是它的以快制人,以繁制人,常常使人眼花缭乱,摸不着头脑,可以说这是世上最快的拳,这也是它能取胜的关键。
我在空山寺已经住了三个月,身体也恢复了原先的十之八九,我已经有两个月不流鼻血,不再发烧,不再头痛了。我想,我的病总算是治住了,虽然说不上好,但这已经让我心满意足了。
月清和尚也觉得我已经恢复了健康,同意我下山了,可是这一日,山下一户人家请了他去为死者作法事,我们约好等他回来为我饯行。这三个月的相处,使我们有了感情。不知怎的,和我一样,他也说从第一次见到我就愿意与我亲近,如今,我甘愿认他作我的兄长。我怀疑我和他不会有血缘上的联系吧?不然独孤庆怎么说我们两个人有些象呢?
这一日等到太阳落了山,月清还没有回来,我想他也许被那户人家留住了。等到了第二天,他依然不见踪迹,我再也忍不住了,在第三天一早,我抓起赤金剑便下了山,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我想,他即使有事,也不该忘记山上还有个我。
找到那户作法事的人家,那人家却说月清在作完法事的第二天便返回了。我暗叫不好,猜测着他出了事。
我惶惶不安地往回走着,遇到人便问。许多事都需要靠嘴巴勤快一些,一个樵夫告诉我:“昨日里俺曾见到一个妇人背着个和尚从这里过去,那和尚长得如何俺没有看到,当时只觉得奇怪,对那个妇人多看了看。”
“哦?那妇人长得什么样子?”我忙问。
“穿着件粉红色的衣裙,长得分外妖艳,走起路来好似水蛇一般扭着腰。”他告诉我。
是百里风!我心中暗叫不好,谢过了这位樵夫,顺着他指着的方向追去。妇人背和尚果然是一件新鲜事,我一路上打听,很容易地便来到了一座山谷中,谷里有一座村庄,在庄口我遇到了一位老妇人,向她打听起来。
“你说得是那个狐狸精吧?”她问。
“狐狸精?”我一愣。
“嗯!一定是那个狐狸精,她就住在这里,诺,那边山上有座翠浮庵,本是个好庵堂,有一个老尼姑带着四个小尼姑修行,极安份的。四年前,那狐狸精不知从哪里钻了来,霸占了庵堂,又不知使了什么法术,把这村里的精壮劳力都掳了去,一个月后方才放回,一个个面容枯槁,脸色蜡黄,有两个没几天就死掉了。大伙曾凑钱请了两回道士来捉妖,也都是有去无回,人们以后再也不敢去那里了。”
“有这等事?”我皱起了眉头,当然不相信真有鬼怪。
“那还有假?”老妇人接着道:“大伙只知道那是个狐狸精,谁也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那些被她抓去又放回来的人说那个狐狸精一天换一张脸,每一张脸都妖艳无比。还算好,这两年来,俺这村上倒相安无事'奇·书·网…整。理'提。供',只是附近百十里内的村镇上,时常听说丢了年青的后生,有的一两个月后便又找